崑山火車站,由於不是正常票車的進站時間,月臺上,除去幾個車站的工人之外,並沒有其他旅客。進出站口的木柵欄外,倒有着幾個孩童,衝着站臺上剛剛停靠的列車好奇地張望着。當列車上魚貫似的下來了二十幾個清一色腰佩短槍、精神抖擻的紅軍士兵,散開在站臺上,擴胸、扭腰似乎很平常地做着一個個放鬆動作的時候,孩童們的眼睛裡頓時閃爍出羨慕和敬佩的光芒。
“天朝紅軍叔叔好,幫我們打個鳥好不好?”孩童們扒着木柵欄,指指紅軍士兵的腰間,天真愉快地歡叫着。
“好,好!啪!”靠近的士兵同樣在笑,比劃成槍狀的手朝着一舞,“呵呵,槍彈是很金貴的,打鳥可不成,都要留着去打清妖和俄國鬼子的。”說着和做着這些的時候,士兵的眼睛在銳利地掃視着周圍的一切。
走下車廂的鄭南用力闊了幾下胸,聽着不遠處士兵與孩子們的對話,也呵呵地笑了,可很快,他的臉上又出現了疑惑,“嗯……孩子們怎麼不去上學呢?”
“今天是禮拜天,學校休息的日子。”路靜笑着提醒着。
“哦,對,對,是禮拜天,看我這個腦子,都過糊塗了。”鄭南擡手敲打了敲打自己的腦殼,轉身衝着來自前面幾節貨車廂微風,使勁兒深吸了兩口氣,“呵呵,好香啊!”
“是啊,這樹木的清香真是沁人心脾。”齊農也頗有同感地讚歎着。
“不錯,‘沁人心脾’這四個字放在這裡絕對最佳。”鄭南一伸大拇指,誇讚到。
“副主席……”路靜順口剛剛叫出了這一聲,馬上又捂住了嘴,一雙秀眼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看,當她看到幾步外侍衛長李蒙那“惡狠狠”的目光時,更是不好意思地臉上通紅。副主席搭乘這列火車返回天京本是臨時作出的決定,沿途各站並不知道這個底細,不然也不會在一列發送貨物的列車後面加掛上這兩節車廂了。既然如此,對於副主席的身份也就不能輕易地暴露出來,畢竟要考慮到副主席的人身絕對安全。
“嗯,有事?”鄭南沒有想那麼多,瞅着路靜那怪異的樣子,不解地問着。
“嗯……嗯……”路靜輕輕笑了笑,捂着嘴的手一指前面的貨車廂,“我就是想問,咱們自己到處有的是林木,伐之不盡,可爲什麼還要在海外換回來這些東西呢?能夠多換些金銀回來不是更好?”
“你呀……”鄭南笑着點了點路靜,“要說你不會過日子吧,還是真小看了你,好賴你還知道金銀是好東西。”
“本來就是嘛,即使居家過日子,那也是應該要多積攢些金銀以備不時之需呀?”路靜一甩頭。
“我可是沒說攢錢不對嘛,”鄭南看看笑着的齊農,又轉頭瞅着路靜,“不過啊,可不是什麼時候有錢就能有一切哦。”
見路靜還是略顯疑惑的樣子,鄭南一邊朝着車站的站長值班室走去,一邊說着,“不要說這世界上還有許多的東西是不可再生的,就單單說說你所謂的伐之不盡的林木吧,天朝正值萬物更新的時期,各項建設都離不開林木。蓋房舍,百姓生火取暖、做飯,還有修鐵路等等,哪樣能離開林木?要知道,一棵樹木從幼苗到成才那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夠辦到的,那需要很多年。不是常說嗎,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一味的砍伐,再多的樹木總也有伐盡的時候,後人怎麼辦?”
“我懂了,”路靜望着副主席點點頭,“爲了子孫萬代的幸福,不僅要攢錢,還要積攢一切能用的東西。”
“聰明!”鄭南拍拍路靜的肩膀,“要學會用你隨時能夠鼓搗出來的東西,去換取和積攢需要你長久保留的東西。有人肯賣,你自然就要趕緊去買,沒聽說過奇貨可居嗎?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如今看上去很稀鬆平常的東西,到時候就都成了財富。算盤不能老打眼前,要打得長遠,這纔是真正的會過日子。”
車站值班室裡,兩個長條凳上,一條坐着齊農和路靜,另外一條坐着鄭南和崑山站的站長。爲了不影響裡面屋子正在通過牆上的揚聲器,隨時接收着上下兩站所傳來的列車運行情況,並當即會做下運行日記的兩個值班員,外屋的談話都在儘量壓低着聲音。
在氣氛融洽又不失幽默的談話裡,他們談到了這開天闢地頭一條運輸大動脈對天朝欣欣向榮事業的偉大貢獻,談到了能夠作爲第一批天朝鐵路工人中的一員所應有的光榮和自豪,談到了爲保護好國家及人民的生命和財產,使這條大動脈能安全、暢通、快速運行大家所必須應當承擔的艱鉅責任……
在談話中,年近四十,穿着一身與天朝紅軍軍服樣式相同,只不過是被改成了黑色制服的站長,向面前這位和藹可親的天京客人介紹了自己由一個失去了土地的窮苦蘇州農民,被迫流落到上海浦江碼頭住臨時茅棚、僅能依靠“抗大個”度日,贍養多病的一對雙親的悲慘經歷。也講述了上海光復後,自己又由一個碼頭工人,經過刻苦的文化及業務學習,終於成爲一個合格的鐵路工人幸福歷程。
“……是天朝叫我成了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我只有不顧一切地工作,才能報答天朝的恩典。”站長髮自內心地說着。
鄭南認真地聽着站長的敘述,他發現眼前這個本就不是粗壯的樸實漢子,談話中常常會自覺不自覺地輕輕揉動着自己的胸口。“說的對呀,我們都得用自己的勤勞來爲天朝做貢獻。”他邊說着,邊關切地望着站長,“怎麼,身體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呵呵,不是。”站長低頭看看揉動在胸口上的手,笑了,“老毛病了,還是當初那會兒在碼頭給英國人卸運貨箱的時候,曾經被累吐過幾口血做下的老病根,激動起來就胸悶。沒事的。”
“哦,那也不要大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是工作的保障。要經常去醫院檢查檢查,再叫家裡人多做些好東西補養補養,很快就會完全恢復起來的。”鄭南笑着拍拍站長的腿,“怎麼樣老哥,家裡的老父母和大嫂都一定不錯吧?”
“唉,可憐的老孃沒福氣啊,沒有能看到今天的好日子。”站長帶着遺憾地搖搖頭,馬上,又笑着看看天京的客人,“老爹好啊,趕上了好時光,上海剛剛光復沒多久,在天朝的關懷下,多年的老病就得到了救治,現在身體硬棒着呢。這不,年初車站分給了我兩間房,老爹也搬了過來,省去了我再掛念。回到家裡,還能吃上老爹親手做的飯菜。”
說到這兒,站長看出客人眼裡還存在着的疑問,嘿嘿一笑,“以前窮啊,哪有人肯進我們那個豬窩都不如的爛家,後來好了,可時間又少了,再者也是一大把的年紀了,這……”
“呵呵……”鄭南笑了,眼睛看着路靜。
站長一說他自己是光棍兒,您就瞅我做什麼呀?路靜不自然地笑了笑。
“工作好了,生活也該完美才是。這方面也得用心哦,都說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拖延久了,呵呵,可就沒你的了。”鄭南逗着臉紅了的站長,“我還忘了問了,現在的薪俸還可以吧?這裡的物價應該也不高吧?”
“呵呵,要是從前那是做夢都不敢想啊。”站長驕傲地伸出一個巴掌,“三塊銀元的平均薪水,再加上站長補貼、值班等等費用,每個月總得有五塊銀元。就這些錢要是放在早年,我都可以回到老家置上幾畝地的了。現在要是在崑山買大米,一個銀元一擔,五擔米我們爺倆還不得吃上一年?以前想吃都吃不上的豬肉,如今咋吃都行,呵呵,才一角的銅幣就能買上一斤。至於時令的蔬菜,那都是用最小的銅幣(分)去算了。唉,真是啊,想想我都趕上當初清妖的一個縣太爺的收入了。”
“是啊,只要我們大家一起努力,大家的收入還會越來越高。”鄭南點着頭。
“那當然了……”
“五一五次客車正點由我站駛出,請做好接車準備……”就在這時,裡屋的揚聲器裡聲音打斷了站長興致勃勃的話頭。站長站起身,正了正頭上的帽子,衝着客人抱歉地拱拱手,“客車要進站了,我得趕緊去做接車準備。這列車一到,你們的車就可以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