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豐其實已經明白了布爾布隆的心思,但是他依舊沒有急於給出他的答案。
他拿起身邊茶桌上放着的菸斗,等添加菸絲、點燃菸斗這一系列的規定動作都完成了之後,這才隨着口中噴出的那股濃濃的煙氣,半眯起眼睛斜看着布爾布隆,“我說老布啊,據我所知,你老兄除去在巴黎郊外那個不算大的莊園之外,好像也再沒有啥更大的產業了吧?”
“這個……”布爾布隆似乎有些歉意地嘿嘿一笑,“是啊,不論是我還是我的祖、父們,大概都是在政府裡做的太久,吃國家現成的俸祿吃慣了,居然誰也沒有像其他那些有心人一樣地到處置地購產。至於巴黎郊外的這個莊園,其實用貴國的話來講,也不過就是一個大了些的房子,再外加上十幾畝的薄田而已。”
“呵呵,既然如此,那你老兄還有什麼可擔驚受怕的嘛,”林海豐笑了,“難道是我們這裡所發生的什麼事情讓你老兄有了特別的感悟?”
布爾布隆又是嘿嘿地一笑,“沒有沒有,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林海豐搖搖頭,把菸斗送到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每個國家都有每個國家的實際國情,每個國家的人民也都會有每個國家的人民的不同訴求。我們的太平天國是在推翻殖民者統治的大環境下誕生的,一切被殖民者們曾經霸佔了的財產,自然都要堅決地予以收回。當然,那些曾經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慣了的官貴們,必須,且也只能與大家一樣地去自食其力。因爲這是廣大民衆意願。”
“但即便如此,比如其中的奕??同志、僧格林沁同志等等的這些能夠爲國家的光復立下功勞的前清官貴們,照樣卻還是得到了民衆的諒解。”
說到這裡的林海豐,笑着瞅瞅布爾布隆。“而老布你其實也都親眼看到了,我們儘管是個農業大國,但對於那些手中掌握着絕對農業資源的富紳們的處理,我們依舊是相當的慎重的。除去一些民憤極大的土豪劣紳之外,大部分富紳們手中的富裕土地,那可都是通過政府收購的手段,才重新又再分配給了廣大的民衆的。至於如同顧同臨老先生一樣的民族產業家們,我就更不必多言了。因爲我們的政策很簡單,只要這些民族產業家們遵規守法的經營,只要他們能夠參照國有企業的標準。給予勞動者們應得的報酬和必須的保障,誰能將自己的產業做大做強,誰就最具有價值,誰就光榮。”
“而具體說到貴國嘛,與我們相比,貴國有着貴國自己的國情。”
林海豐先將又送至了嘴邊的菸斗深吸了一口,隨後再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
“現實的情況是,貴國新的政府已經在鄉村開展了減租減息運動,爲農民羣體減輕生活的負擔。當然。在工廠之中,貴國的新政府也將會有系統地去推行工人們的自己組織——工會的建立,以切實地保障工人們的權益。”
“我估計,貴國那裡的很多資本家們一定都有這樣的揣測。工廠裡的工人們的勞動報酬,肯定也是要有一個大幅度提高的必要了。”
林海豐看着對面正在專注聽講的布爾布隆,呵呵地一笑,“對於貴國資本家們的兇惡程度。我這個曾經榮幸地在法蘭西大地上訪問過的人士,那可還應該是有一點兒發言權的。”
“工廠裡勞作的工人們的報酬,是必須要提高的。因爲不管是信仰如何。還是人的最基本生存權利的需要,都不會任由資本家們長久地去大肆撈取浸滿了勞動者們的鮮血和汗水的所謂財富。”
此時的布爾布隆略略地下頭,心底裡涌起一股的涼意。
“但是,”林海豐又是呵呵地一笑,“但是已經發生在貴國的巴黎城的現實,卻大大地出乎了那些正在日夜難安的資本家們的預料。在法蘭西工人黨的領導下,巴黎的工人們不僅沒有去鬧着要工廠主們必須給予他們真正合理的勞動報酬,反而正在付出更大的努力,以百倍的熱情,日也加班加點地工作。”
說到這裡,林海豐真摯地望着又已將頭擡起的布爾布隆,“老布啊,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貴國新政府或許會借鑑我們的某些經驗,但絕對不會單純地複製我們的做法。當然,我還可以肯定告訴你老布兄,儘管我們與貴國的法蘭西工人黨有着相同的一個偉大的信仰,即都在追求一個人人真正平等的大同世界,但是,正如我們一貫的那樣,我們絕對不會對貴國的國內事務說三道四。還是那句話,只有貴國的人民,纔有權選擇自己該走一條什麼樣的未來道路。”
老朋友就是老朋友啊!
布爾布隆真是無比的感慨,因爲他曾經最擔心的,就是怕他面前的這位老朋友和他們的太平天國政府,會將自己這裡的一切複製到,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強加到他的國家的頭上。這樣的話,像他這樣的前政府的舊官僚,那可就真是沒啥子大奔頭嘍。
不過,能令這位布爾布隆先生更加感慨的話,林海豐還沒說呢。
“老布啊,不論是我還是你,只要咱們大家都能夠拋棄個人的那些小心思,而兢兢業業地爲了自己的祖國付出一切的努力,咱們的國家和人民自然也就都不會忘記了咱們的。”
看到布爾布隆臉上已顯輕鬆之色的林海豐,最後又追加了一句話,“放心,一旦你老布兄真的要是有了不高興的那一天,就來找我林海豐了,我會像對待自己的親兄長一樣地,讓你開開心心頤養天年。”
布爾布隆笑了。
笑的絕對夠輕鬆的布爾布隆,開始真正地拋棄了一切的雜念,爲了自己的祖國——法蘭西共和國的利益,竭盡全力付出着,出色地發揮着他那連接着法蘭西共和國和太平天國的紐帶作用。
而戰後出現在他的祖國法蘭西的事實,也正如林海豐所預言的那樣,得到了廣大民衆強烈擁護的法蘭西工人黨,最終成爲了法蘭西共和國的執政黨,而且,鄉村的土地改革及城市中的沒收官僚資本等等的運動也先後風起雲涌。
但是,除去巴黎郊外的莊園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被共和國收購走了之外(因爲這時的布爾布隆早已在巴黎市內擁有了公寓),布爾布隆再也沒有受到過任何的損失。
當然,布爾布隆一直也沒有機會能夠像他的老朋友的親兄長一樣地,在老朋友林海豐那裡頤養天年。因爲,作爲戰爭的功臣,布爾布隆始終得到了法蘭西共和國的重視。
戰後回到祖國的他,先是在共和國政府外交部長的位置上服務了五年,之後,就長期擔任着法中友好協會的會長,全身心地致力於法中兩國的親密和友好。
更值得一提的是,一**四年,雖然已經退休,但卻作爲法蘭西共和國特邀貴賓的林海豐又再次來到巴黎,參加在這裡舉行的世界反殖民邪惡集團戰爭(戰後,曾經的以英國人爲首的協約國,被定性爲殖民主義邪惡集團,於是,曾經的這場世界性的大戰,即被確定爲了世界反殖民主義邪惡集團戰爭)勝利二十週年的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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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同樣也是早已退了休的布爾布隆,在陪同着自己的老朋友參加了這場盛大的慶典之後,就當老朋友林海豐即將離開巴黎歸國的前一天,卻不幸因病離世了。
遵照布爾布隆的遺願,林海豐不僅親自參加並主持了布爾布隆的隆重葬禮,還陪伴着這位老朋友的骨灰,一同回到了太平天國這片曾經給予其無比溫暖的熱土,並破例安葬在了紫金山紅軍烈士陵園之中,也就是林海豐爲自己選定的那個位置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