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淳熙可不是那種不識時務、看不出火候的無知之人,之所以他會決定豁出命來也要衝出葫蘆口,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首先,戰局的整個形勢和責任需要他這樣,對大清朝,他可是個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儘管他還沒有完全相信此次太平紅軍發動的攻勢並非是一場真正的大戰,但他也不願意在風陵渡再現蒲津關的那種尷尬。假使就是完全侵佔了風陵渡的太平紅軍就此會停下腳步,然後再來個老孃們“坐地泡”似的賴皮賴臉行徑,他也絕對不能容忍。他甚至都難以想象,麟魁和孔廣順那兩個傢伙怎麼就會嗓子眼兒含着“蒲津關”這根硬幫幫的魚骨頭,還在活得有滋有味的?
而其次,就是他相信身後這標由自己精心打造出來的人馬,所具有那種不畏強敵、寧折不彎的鋼鐵意志,過硬的軍事素質,以及超強的戰鬥能力。
別的先不說了,就看看剛剛遭受到迎面的偷襲之後,雖然死的死傷的傷,不可能不先亂上一陣子,可很快,剩下的人馬不就迅速恢復了精神氣兒?不用他過多的指教,要是擱在別的軍隊裡一定會變成草木皆兵的殘兵敗將,如今卻照舊是精悍七八十個的兵士們,列陣的列陣,衝到兩側山丘半坡上警戒的警戒,一切都是猶如訓練時那樣的按部就班。爲什麼呢?因爲兵士們心裡已經很清楚了,這裡將要是不久大隊人馬到來之後的前進陣地,必須鞏固。
王慶雲肯定不高興自己用槍指着他鼻子叫罵的情形,福炘呢,當然也不會滿意自己的兵們奪走了他們口裡的吃食。可這又怎麼樣呢?黃淳熙其實是打心眼裡就看不上這些窩窩囊囊的傢伙。他們能訓練出這樣的軍隊?別說他們了,就是李鴻章又怎麼樣?哼哼,別看黃淳熙偶爾見到李副總統的時候也要點頭哈腰猶如對待親爹樣的恭順,嘴上也彷彿抹上了蜜般的甜美,可暗地裡黃淳熙也一樣從來也沒有服過。
像王慶雲之流坐在那裡誇誇其談,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的架勢,是個人就能。什麼要善於將兵呀,什麼要愛兵如子、吃好喝好,什麼要這個啦那個啦等等,說的都跟真的似的,可怎麼就不看看你們帶出來的那些玩意兒?
黃淳熙其實覺得,就是他自己才真正懂得了將兵的真諦。老師曾國藩絕對有一手,從老師的身上自己獲益多多,儘管對外他從不這樣說。
大清朝的人啊,怎麼說呢,一般的順民就不提了,在黃淳熙看來,在這之外,大概可以籠統地歸結爲這樣兩種人。一是沒錢的,沒錢到了窮困潦倒,吃不上穿不上,實在沒有了活路。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本來應該是三腳踹不出半個屁來的,習慣了塌着脊樑骨苟延殘喘的順民們,居然也會鋌而走險。拉竿子的拉竿子,扯旗的扯旗,一鑽進山溝子,轉過頭來儼然就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大爺,天不怕地不怕的無惡不作。
另外一種呢,就是有錢人,有錢有的除了錢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到底都有些什麼玩意了。所以,買房買地之後,再揹着成口袋的銀子去逛窯子,養娼妓,抽大煙。實在無聊了,乾脆就去找個班子“捧角兒”。其實,班子裡角兒真的就比他藏在家裡的嬌娃好嗎?未必。恨不得整整一袋麪粉糊滿了一張臉的“角兒”,真要是卸了裝在日頭下看,沒準就會嚇死一個倆的。可有錢的東西們偏偏就是喜歡這樣,還美其名曰“高雅”。“高雅”到最後是個什麼樣子呢?捧出來的“角兒”們,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另外一種形式上的娼妓,只不過這種娼妓也許被錢燒糊塗了的他們感覺着很有“品位”,或是很容易有“共同語言”罷了。
爲什麼會出現這兩種人呢?黃淳熙經過了多番考證,以及深挖老師曾國藩曾經教給過的他那些理論經典精髓之後,揉合除了自己的理論,那就是缺乏思想。人沒有思想不行,沒有思想就會胡來。
尤其是對待軍隊裡的將士,就更得講思想。而且,各種思想還要活學活用,隨機應變。譬如現在與綠營兵、團練掙吃食,這也是培養官兵們一種無畏的氣概。當兵嘛,要是缺少了老子天子第一的氣勢,那還行?還有,譬如一旦某天與“赤匪”酣戰於某座被“赤匪們”盤踞了的城池,那就得告訴官兵們,破城之後不僅寶鈔大大地,還可以“開葷”三天。你想想,一個個在兵營裡憋悶的要死要活的老少光棍們,一旦接受了這種思想,攻起城來不奮勇爭先纔怪了。
當然,不管怎麼做,“愛民”還是必須要講的,“愛民歌”更要唱到每個官兵的心坎子裡。軍隊離不開乖順的百姓,把老百姓都嚇跑了,那勞軍團叫誰來幹?
正是黃淳熙懂得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在他的標裡,不單單是軍紀“整肅”,官兵等級森嚴,還難得各有各的樂趣,也就誕生了黃淳熙滿意並引以爲自豪的整標的素質和鬥志。手下有了這羣如狼似虎的官兵們,他怕誰?
僅僅在他的先頭馬隊停止了前進的腳步後纔不足一袋煙的功夫,大隊的後續人馬就氣喘吁吁地陸續趕了上來。一路強行軍而來的官兵們,面對前面的敵情和即將出現的大戰,果然就正如黃淳熙期望的那樣,一個個絕對沒有絲毫的怯懦,更沒有恐慌。這才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營長,兔崽子們上來了!”
在臨時構築的防禦陣地上,蔣雲翔聽到二連長那帶有壓抑不住的興奮的低聲喊叫,用手裡的短槍向上頂了頂自己的帽檐,犀利的目光卻一直瞅着對面。
他腳下的谷口東西數丈,而越往裡越寬闊,到了一聲不響、貓着腰正黑壓壓撲上來的忠義救國軍所處的四五十步外的位置,也已經寬闊到了足有十丈上下,這種地勢,很容易叫敵軍的攻擊部隊展開。
再望兩側看,在他左右兩翼的高坡上,早就各展開了一個排的人馬,居高臨下。不過,在敵人的先頭騎兵隊伍抵達谷口的時候,按照他的指令,這兩處的人馬並沒有暴露。
“營長……”二連長又在低低聲的叫,“三十步了!”
“給我一顆手榴彈!”蔣雲翔迅速地槍交左手,空下來的右手向着旁邊一伸。緊接着,他呼地挺身由打塹壕裡立起,“嗖”的一聲,剛剛接到手的一顆手榴彈,在皎潔的月光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