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當邢臺在暴風驟雨般的密集炮火轟擊下,一座座的城門開始向着無畏的天朝紅軍將士,敞開它們的胸懷之際,瑞麟最終選擇了自己說服自己,甘心情願地又一次做了紅軍的俘虜。就在韋俊大軍抵達邢臺外圍之時,賴裕新的紅二十四軍已經掃蕩東部早已人心惶惶的雞澤、南和、平鄉、任縣、鉅鹿數縣,並隨後超越韋俊部,連下邢臺北部之唐山(非京東的唐山)和隆平。
在隆平城外,一個西北通往高邑,東北指向寧晉的三岔路口上,炎炎的驕陽下,塵土飛揚,一股由南向北的龐大紅軍鐵流,在此分成兩枝,滾滾奔騰向前。
“老兄,只要邢臺一戰順利,咱們不日就可會師正定城下了。”兩匹恢恢鳴叫着的戰馬上,賴裕新和他的副軍長陳坤書抱拳、敬禮,相互道別。紅二十四軍自此要分成兩部,一路經高邑、元氏,取趙縣、欒城威脅正定。另外一路卻要走寧晉,下束鹿、晉州、無極,奪新樂。
“放心吧軍長,有石鎮倫他們在右翼折騰冀州和衡水、深州各地,我的對手不會給我鼓搗出多大的麻煩的,只不過就是要多跑些路而已。”陳坤書爽朗地笑着,一帶坐騎,融入了潮水般前涌的隊伍之中。
陳坤書說的沒錯,石鎮倫的紅二十六軍此時輕取南宮之後,主力已經雲集冀州。
“老石,你就在這裡看着,一個時辰之內我他媽的一把拿下冀州。”在爲破城衝鋒而響起的轟隆隆的清掃炮火聲中,副軍長朱衣點一把扯歪頭上戴着的軍帽,在擼胳膊、挽袖子。
當看到正用望遠鏡全神貫注地觀察着城上情況的石鎮倫剛一點頭,朱衣點呼地抽出腰裡插着的短槍,衝着一隊早已排列整齊的號兵們一揮,“使勁給我吹,一直吹到我進城爲止!”
幾十把軍號同時奏響的滴滴噠噠之聲,直衝雲霄。
“爲了天朝,前進!”呼喊聲中,如同一陣飛速滾動的煙雲,朱衣點這支由他和十幾個侍衛組成的馬隊,頃刻間就到了攻城突擊隊的身後。
“爲了天朝,前進!”突擊隊的勇士們炸雷似的吶喊着,沒有絲毫的猶豫和畏縮,撲向已被炮火轟塌的城牆……
與西邊打得熱火朝天、驚天動地的場面正相反,幾百裡外的河間,卻出現了這樣戲劇性的一幕。
河間府城下,臨時構築起來的陣地上,紅軍將士們在抓緊時間休息。城頭上,面色驚慌的綠營兵和團練們提心吊膽,三五成羣擠擁在一起。雖然各個都在伸長脖子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卻與下面的紅軍將士們一樣,鴉雀無聲。他們既不知道,當然也不盼望着下面的人馬何時就會開始攻城。而令他們更不明白的是,遠處的田野裡、官道上,爲什麼那些既看不到頭,也瞅不見尾的大隊人馬,耀武揚威地轟隆隆地一直向前滾動開進,卻好像看都懶得看他們這裡一眼?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嚇唬人玩啊?”一個一臉大鬍子,看上去有些憨憨的兵勇被這場面弄得眼睛發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手裡的那把長矛也伸出了垛口,嘴裡傻乎乎地在念叨着。
“你他媽的要是不捱打是不是就皮子發緊啊?”或許是兵勇剛纔的自言自語聲音太大,此刻也在“偷摸”順着垛口向外面張望的軍官,居然被他驚得渾身一機靈,氣惱地擡腿朝着那個大鬍子兵勇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腳,“給我閉上你的臭嘴,把你那破矛收起來行不行,你他媽的這個樣子要是被下面看到了,他們不衝上來揍你個灰孫子纔怪。”
大鬍子兵勇冷不防的捱了這一記猛踢,嚇得渾身一抖,那杆長矛也就勢脫手而出。
鐵矛直落城下,隨即傳來的是觸地的碰撞聲。“噹啷……”,這一聲響,在此時竟然顯得是格外地脆楞,格外地響亮。
隨着聲響,距離城門不過百步的城外陣地上,那看似平靜無人的壕溝裡,忽然一下子冒出成排的人頭來。“找死啊,再不老老實實地呆着瞎折騰,老子上去扭斷你們的脖子。”一個粗聲大嗓的紅軍士兵非常生氣地一把扯下頭上的軍帽,重重地在溝沿上一砸,朝着城上敞開喉嚨訓斥着。
城頭上,那位被嚇得一身冷汗,臉色煞白,心裡正爲自己剛纔那不合時宜的一腳懊悔不迭的軍官,一聽到下面傳來的只是這種惡聲訓斥,不禁揉揉心口窩,再抹抹滿頭滿臉的汗水,長吐一口氣,衝着外面賠上了一副怪兮兮的笑。好玄啊!他可是明白,城外的那些大爺們是惹不起的。昨天早上,也是由南往北急火火地開上來了一溜子他們的馬隊,大隊人馬旁若無人掠城而過的氣勢,惹惱了城裡的那位知府大人。不識相的知府大人居然要求城中的綠營兵、團練們開城偷襲人家。哪知道,那些好不容易纔被鼓起一陣子勇氣衝殺出去的兵勇及練勇們,頃刻間就被一側身猛殺過來的太平馬隊打得只恨爺孃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又哭爹喊娘地逃了回來。
隨後,很講局氣的太平紅軍首領發給了城內一封信,“……天軍只爲借路北行,望城中軍兵好自爲之,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信中的言辭雖然並不激烈,對城內的官兵來說,卻是震撼不已。爲此,城中駐守的最高軍事長官苟副將,幾拳頭下去,就把那位竄弄自己損兵折將的知府大人打得頓時臥牀不起。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瞎折騰你才舒服嗎?”自然,苟副將的這個“不折騰”,也就變成了河間官兵心目中的至理名言。
“玉成啊,你的這個行軍策略確實高明啊。其實,攝於我天軍一口就可以吃掉五萬沙俄精銳的威力,直隸各地的滿清這些兵馬不過就是聾子的耳朵,擺設,或者說是受了驚的兔子而已,根本不會形成很大的戰鬥力。可他們龜縮城中,如果我軍硬要取下這一座座城池的話,那麻煩反倒就大了許多。”
看看遠處安安靜靜的河間府城,左宗棠由衷地發着感慨。
炙熱的陽光下,左宗棠與陳玉成並肩徒步行進在北進洪流中,汗流浹背。陳玉成的肩上,扛着一支馬槍,左宗棠雖然手裡還是拿着一把習慣了的扇子,卻一直懶的去扇動。在他們的身後,陳玉成的那匹白龍駒的馬背上,坐的是一個腳部扭傷了紅軍士兵。而左宗棠的大黑馬,則馱載數個彈藥箱。
“不錯啊,與他們相比,我們目前不僅zhan有了極大的戰略主動權,更擁有實力和聲勢上的巨大優勢。這種優勢,我們必須要把它發揮的淋漓盡致。”陳玉成把扛着的馬槍換了個肩。
“呵呵,其實一開始聽到你的這種安排法,我還是很有些擔心哩。”左宗棠笑着瞅瞅陳玉成,“我真怕你過於意氣用事,只圖個快字,疏忽了更多的東西。”
“呵呵……”陳玉成也笑了,“其實一開始,我就是爲了圖快。圍繞着這一個快字,我是絞盡了腦汁,當然,也還受到了譚紹光、陳廷香他們的不少啓發。”
“不過,這麼連續的行進下去,越往後,將士們所遇到的困難自然也就會越大。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啊。必須保持住將士們眼下的這種旺盛氣勢,不然的話,即使靠近了北京,咱們也會成了難經一戰的疲憊之師。”
“是英雄、是好漢,甩開腳板比比看。咱紅軍各個都是鋼鐵漢,不怕苦來不畏難,定江南、掃江北,笑傲中原入河北,翻江倒海我第一,紅軍美名天下傳……”
接下左宗棠話茬的,是前面突然傳來的一陣陣清脆嘹亮的鼓動號子。
“我的天,她們這是什麼時候又跑到了咱們的前面?”左宗棠停下腳步翹首一望,不由得臉上閃現出一片的驚詫。
前面,塵土飛揚的道路邊,行營文工團的男女團員們五六個一羣地散列開去,敲打着手裡的小鼓,開始一遍又一遍地給匆匆而過的將士們說唱着他們自己編寫的號子。而最靠近左宗棠和陳玉成他們這裡的那幾個人中,爲首之人居然還是柳湘荷。
“唉,一定是在我們停下來小憩的時候,他們卻又沒有停腳。”陳玉成掂了掂肩頭上的馬槍,加快了腳步。
“真是天造地就的一對好夫妻啊!”左宗棠緊趕了兩步,追上陳玉成。
“呵呵,左參謀長、玉成,你們辛苦了!”一到柳湘荷他們的身邊,陳玉成和左宗棠趕緊走出隊列,還沒容前面的陳玉成來得及張口說話,柳湘荷就神采飛揚地搶先和他們打着招呼。
“我說嫂子,您可不能這麼幹啊!這人畢竟不是鐵,總要吃飯和休息,可您這麼不管不顧的,萬一要是把您累壞了,我們可怎麼向殿下交代?”望着眼前裝的很輕鬆樣子的柳湘荷,陳玉成搖搖頭,不安地勸說着柳湘荷。
“瞎說,我又不是泥做的,大家都能做的事,咋我一做就能累壞?”柳湘荷說着故意一板臉兒,氣哼哼地一點陳玉成,朝着左宗棠小聲叫到,“左參謀長,您可得替我作證,這個壞蛋陳玉成,明擺着是在變着法兒的罵人家是做樣子擺放的花瓶,經不起風吹雨淋。看到了北京的時候,我怎麼在殿下面前好好地告上你一狀的。”
“哈哈,呵呵,哎呀夫人啊,左某這個證可是做不得的呀。”左宗棠邊笑邊連連搖着手,“再說了,夫人你不遵守行營的行進作息,那可是違規在先,似乎還有不把我這個行營的參謀長放在眼裡的嫌疑哦。”
“算了算了,這可真是了,秀才遇到兵,再有理你也說不清。你們還是趕緊走你們的路吧,不要影響了我們的事情,咱們天軍的兄弟們可是還等着聽我們的說唱呢。再說了,一旦你們打仗的時候,我們還不是一直在休息?”柳湘荷嘟起小嘴兒,裝出很不耐煩的樣子,連連揮手驅趕着左宗棠和陳玉成。
陳玉成無奈地望望左宗棠,長嘆一聲之後,擡手給柳湘荷敬了一個軍禮,“嫂子,千萬保重,路還遠着吶。”
“放心吧,你們也要保重啊!”柳湘荷開心地笑着。
就在陳玉成、左宗棠一轉身加入到那滾滾的洪流中之際,路邊,響起了柳湘荷甜美、清脆的歌聲,“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着祖國的大地,揹負着人民的期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激昂雄壯的天朝紅軍戰歌響徹原野,“我們是工農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從不畏懼,決不屈服,英勇戰鬥,直到把反動派消滅乾淨,太平天國的旗幟高高飄揚……”
“我們的軍隊,是拖不垮,打不爛的!”
左宗棠從歌聲中,從緊繃着嘴角一言不發,只顧甩開大步疾走的陳玉成臉上,從那成千上萬雙邁動的更堅實、更大、更快的隆隆腳步聲中,找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