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聽聽東王兄都具體是如何安排的?”石達開看看楊秀清,又用目光掃視了下依然還留在這裡的李福猷等內務部的官員。
“我沒有什麼安排,只是隨着那位北王殿下的心思做了點兒應付。”楊秀清的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打着桌子上洪仁達等人的那份供狀。
“韋昌輝現在在哪裡?已經進了天京了吧?”
“是啊,就掩藏在你我兩家宅院的中間。”
“那小弟就有些不明白了,”石達開望着似乎很是輕鬆的楊秀清,“東王兄既然已經提前知道了韋昌輝等人的意圖,爲什麼還要先放他們進城而後封鎖天京?”
“我爲什麼就不能叫他進城呢?”楊秀清從袖筒裡拿出兩封信,放在石達開的面前,“看看吧,這是來自海豐老弟和廬州韋正的,你可以看看咱們尊敬的北王殿下在廬州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骯髒的事。不錯,僅憑這一點,我就有權下令馬上在城外抓捕他。”
楊秀清摸出了一隻煙,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可那又能怎麼樣呢?他奉得是那位的旨意,他甚至還可以冠冕堂皇地說,他是爲了天朝的利益才這麼做的。我不信,你不信,他們也可以不信,”他拿着煙的手一指李福猷和汪海洋等人,“可是咱們都阻止不了會有人信他這套。這一陣子下來,我算明白了。跟這種人爭鬥,和戲臺子上看戲不一樣,人一出場好賴先給你個分明。在眼下,必須卻要給這些人以充分的表現機會,叫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殺也殺他個服服帖帖。否則,按倒一個葫蘆,指不定哪又會冒出一個瓢來。”
怎麼又是和上海那個蘇三娘一樣的想法?石達開嘆了口氣,“東王兄啊,韋昌輝是有備而來,依他的秉性,事情一旦開始,就不會是和風絮語地過去,他勢必會在天京鬧起一場血雨腥風。這將導致……”
“不要說了。”楊秀清劃燃火柴,卻沒有點上煙,而是舉着燃燒的火柴棒,看了看,“我明白老弟的意思,所以我纔會按照北王殿下的想法,把戰火就燒在我的東殿內。別的事情我看咱們還是慢慢地再說,呵呵,北王殿下不管怎麼樣,現在還不得不聽從本王的指令,我不叫他開始,他就只好耐着性子去等。我把一切平息這場叛亂的軍事指揮權都移交給你,你來指揮,怎麼樣?”
“東王兄,小弟還想問問,對天王,王兄打算如何應對?”對楊秀清的提法,石達開沒置可否。他知道,楊秀清這是在向自己表示,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非常信任自己。當然,這並不單單地是因爲自己提前給楊秀清發來了有關希望和天王洪秀全坐下來,和平解決這場爭端的密信。
石達開過去雖然並不滿意楊秀清飛揚跋扈的作風,而且在某些有關決定天朝命運的戰略指導思想上,與楊秀清還頗有爭議,甚至都給天朝衆官們留有一個印象,那就是翼王大部分時間都站在東王的對立面上。可真要細細地品味起來,在天朝首義諸王中,如果說是相互之間關係算的上密切的,偏偏又是在他和楊秀清之間,尤其是在定都天京後,這種密切程度已經達到了頂峰。
別的不說,只從兩家自入天京之後,雖然都搬遷過,卻始終是鄰居這一個方面看,就可略見一斑。遠親不如近鄰啊。
其實,石達開和楊秀清的爭議,完全是建立在他們各自的工作職能基礎上的。在林海豐、鄭南未進入天京之前,所有天朝誥諭雖然都是出自東殿,但卻必須事先經過翼殿的審覈,才能對外發布。既然石達開有審覈之權,爭議也就在所難免。
另外,楊秀清儘管對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或者可以橫加指責,甚至還能在天王洪秀全的面前公開表示他的喜和怒,推桌子、搡茶碗、翻白眼之類的等等不恭敬行爲,那是屢見不鮮。偏偏這個不會籠絡人心的東王,唯獨對膽敢公開和自己叫號兒的石達開,卻是禮遇有加,從來沒有過過分的舉動和言辭。可見,在楊秀清的心裡,他知道石達開的無私,欣賞年輕氣盛的石達開的才幹。
在這方面,石達開還是能夠充分地理解到楊秀清的內心世界,楊秀清的確是把天朝的大利益看得要比其他人要重,至少是比起那位天王洪秀全來要更上心。
作爲天朝軍事統帥,指揮軍隊平息已經迫在眉睫的叛亂,那是他的本分,沒有願意和不願意之論。但石達開想得更多的,卻是如何讓事態儘量地不要擴大。他是想把天王的事情推遲到以後,等到林海豐他們都能夠回來的時候再說。
楊秀清可沒有石達開那麼好的耐性。
“天王鬧騰了一個多月,全天京傳遍了本王要奪權。最近他折騰起來更是變本加厲,天朝門外已經搭建起了封賞臺,就差那明天的一份兒詔諭了。呵呵,這可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不過,本王不稀罕那個了。”他抽了口煙,又摸摸自己的脖子,“我看,什麼都沒有把腦袋好好地留在這個上面好。可這天王的盛意不能退卻啊,明天召集百官集會,然後詔告天下,天王從此不再過問天朝政務,永遠!”
石達開搖了搖頭,“太倉促了,還是應該等安王、寧王迴天京以後再談論這種事情更好。”
“一點兒都不倉促。”楊秀清輕輕地哼了一聲,看了看一直是臉色難堪,還有些似乎是坐立不安的洪仁玕,“你是天王的表親,留你下來就是要讓你親眼看着,我們是如何真正挽救天朝的。剛纔翼王埋怨本王對天京的戒嚴令下晚了,其實再早又有什麼用?誰會相信,韋昌輝就是洪宣嬌這死妮子給我放進來的?當然,她也是受了天王等人的迷惑,尤其是那個混帳的陳承瑢!”
他轉臉看着石達開,“你去上海之事,除了李福猷、你本人和我知道之外,就只有他知道。一個深受信任的吏治大臣,竟成了個可恥卑鄙的奸賊。我說老弟,你是不知道啊,在城外我是根本抓不得韋昌輝的,那纔會引起一場大亂呢。”
石達開沉默了。
“好了,就這樣,”楊秀清丟掉手裡的菸蒂,站了起來,“現在我把已經進行的一些具體的部署跟你交代一下。你的指揮部就設在這裡,叛軍除了城西的韋昌輝、陳承瑢、劉大鵬等部,旱西門外還有周得桂統領的兩千餘人,正在等待機會進城。被劉大鵬事先帶出天京,留在城南的近衛旅兩個營,由在城外視察的天京市長鬍元煒率領,已經按照指令去了旱西門外。這裡,安全總隊的兩個大隊也已經集結完畢,將繞城趕赴旱西門外,準備兩面夾擊,先把周得桂的這些人馬解決了。你的翼王府裡,除去原有的一個近衛營外,還安排了安全總隊的一個大隊。天京科學院的警衛人馬不能動,現在能在這裡做護衛的,就只有隨你一起回來的那百來人了。”
“天京的女軍呢?怎麼不動?”石達開奇怪地問。
“那死妮子哪能老老實實地聽我的?”楊秀清搖搖頭,呵呵地笑了,“她對我不滿意了,想等你回來再說。可惜,她已經被她那信任的二哥給暫時扣留在了金龍城。”
“扣留了?”石達開一驚。
“恩,不過,沒有什麼危險。”楊秀清點點頭,撇了眼額頭滲着汗水的洪仁玕,“天王是怕她打攪了北王殿下的好事,先留她坐坐。呵呵,等知道我死了,他就該放宣嬌出去了。”
“叫宣嬌妹子去殺韋昌輝?”石達開疑惑地看着楊秀清。
“大概就是這樣吧。”楊秀清笑了笑,“所以我說要叫大家都出來表演一下,最後看看哪個忠,哪個是奸?免得把話說早了,會有人不服,或者還懷疑什麼。”
說完,他拍了拍王袍,看看石達開,“好了,你開始吧,我要去做我的事情了。”
“好,王兄就去鐘樓觀戰吧,達開會盡心的。”石達開點點頭,終於站了起來。
“我哪有那福氣啊,我得回我的老窩去,不然咱們那位北王怎麼會跳出來啊。”楊秀清哈哈地笑着,朝洪仁玕擠了擠眼兒,“咋樣,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啊?”
洪仁玕根本就沒有想到東王會有這樣的行動,更沒有這樣的準備,一下怔在了那裡。
“什麼,王兄要回王府?這……這太冒險了!”石達開趕緊勸阻着,“不就是叫他相信王兄回到王府了嗎?咱們可以……”
楊秀清拍了拍石達開的肩膀,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辦法的辦法,誰知道我的身邊兒有誰和他們還在通着氣兒呢?”
“不行,這樣不行!”
“不要說了,就這樣。”楊秀清止住了有些激動的石達開,“我說老弟啊,難道你真相信天京還有殺我楊秀清的刀?”
“我……”面對這位喜歡說一不二的東王,石達開真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麼好了。
“放心,我會慢慢地溜達着走的。只要你老弟一切安排的好,本王就沒有任何的問題。說實在的,以前我總是願意想,天朝是不能沒有我楊秀清的。可現在,我……我感覺不是這樣了。要是沒有林海豐那傢伙,你我的腦袋早晚都要搬家。唉,還是善祥那丫頭聰明啊!”楊秀清說着,瞅瞅還在不知所措的洪仁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