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拉科夫本來是不想自己親自去木克得赫的,一來,這需要在冰天雪地裡走上至少半天的時間,二來,作爲帝國東部西伯利亞總督的他如果親自出馬,就意味着在談判的過程中缺少了迴旋的餘地。 而且還有一點叫他更難享受。
由於伯力之外到處都是太平天國的軍隊,若想此去抵達木克得赫,他就必須得在太平天隊的保護下,才能順利穿越這一道道的防線。這簡直與被押送過去差不多,實在是有傷大雅。
不過,契拉科夫也明白,他不去是不行的。伯力是亞賽寧的一畝三分地,別看剛纔這位勳爵叫喊着做什麼所謂的兩手準備,其實蠻不是那麼回事。這位勳爵顯然已經被太平天隊打寒了心了,如果不能說服太平天隊網開一面,亞賽寧這個混蛋一定會就地繳械。
思來想去,契拉科夫覺得自己還是應當去。畢竟亞賽寧的有些說法還是很現實的,倘若自己就硬挺在伯力爲沙皇陛下盡忠,整個東西伯利亞就要丟掉。而一旦能夠活着離開此地,自己則還可以保留繼續爲沙皇陛下奮鬥的本錢,即便就是將來東西伯利亞也會徹底地丟掉,總還是暫時地保全了自己。總之衝動是魔鬼,人活着總還是有用的。
作爲東部西伯利亞地方的席軍政長官,契拉科夫對木克得赫是不生疏地。這裡曾經過他許多的足跡,當然也有一定的汗水。不過,今天的木克得赫,卻叫他還是感到了陌生。他難以想象的是,走在街道上,這座剛剛被太平天隊佔據了沒有幾天的城鎮,儘管經過了近兩年的“清掃”。這裡面已經沒有一箇中國地居民,而代之以的全是來自遙遠的沙皇俄國的子民,然而,看得出這裡的秩序卻是超出尋常的井然。不僅街道兩邊的店鋪不少的還在照常營業着,甚至街邊還有不少黃碧眼的男女男女,東一羣、西一夥地聚在一起,聽着被他們圍在中間地,同樣也是一個人種,只是打扮已變成太平天國紅軍的人。在說着什麼。
如果不是因爲不時地會有一隊一隊的太平天國紅軍的騎兵穿梭而過,你根本看不出數日前這裡曾生過你死我活的大戰,並從此更換了控制着這座城鎮的主人。
來到太平天國工農紅軍東北軍區的前線總指揮部,契拉科夫雖然還是硬作出一副派頭十足的樣子,卻完全沒有了當初在璦琿會晤曹偉人時的那種氣勢。這並不是因爲今天他所面對的是比曹偉人官階更高地紅軍大人,最重要的,是契拉科夫自己非常明白自己眼下所處的境遇。正所謂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頭,一個走投無路、窮困潦倒地敗軍之將,是沒有更多地權利來跟作爲勝利的一方討價還價地。
接下來的談判結果。同樣大出契拉科夫地意外。
太平天國紅軍前線最高司令長官譚紹光,居然滿口答應了契拉科夫及其部屬撤回廟街的請求。不過,對於契拉科夫同時提出來地關於在中、西兩線也同時停戰的請求。譚紹光則毫不猶豫地予以了拒絕。而且。對於伯力和烏蘇哩昂阿沙俄軍隊的撤出,譚紹光也有自己的條件:由伯力和烏蘇哩昂阿撤出的沙俄軍隊。除去少量口糧之外,一律不允許攜帶任何的馬匹輜重;不允許對伯力、烏蘇哩昂阿進行任何的破壞;伯力及烏蘇哩昂阿兩地的沙俄軍隊。必須按照太平天國方面給指定的路線,離開上述兩地……
同時又約定。雙方下一次的會晤地點選在廟街,屆時將就中俄劃界的具體問題問題,進行更細緻和全面的磋商。
有了這樣的結果被帶回到伯力,無論契拉科夫還是亞賽寧,雖然不會完全滿意,畢竟還是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過,這兩個人此時的心理還是有差別的。
亞賽寧是暗暗地慶幸自己沒有在這裡成爲炮灰。他當初來遠東。完全是爲了撈便宜來地。如果不來這裡。而硬留在聖彼得堡耗資歷。那他也就無法如此之快地從一個上校晉升爲將軍。如今。既然便宜很難再撈到了。不妨見好就收。只要一走出太平天隊地包圍圈。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像遠東這種鬼地方。還是誰愛來誰來吧。
契拉科夫輕鬆之餘還有些沮喪。可他沒有亞賽寧這類人地絕望和悲觀。撤出伯力地一路上。他一面心有不甘地咬着牙按照和談協議地內容。把羊拉屎似地散佈在沿途各地地小股駐防軍馬收攏起來。一同往尼古拉耶夫斯克撤。另外。他心裡還在爲木克得赫地那位譚紹光大人感到好笑。
到底是年輕啊。佔據了這麼大地優勢。竟然還會把唾手可得地在網裡地獵物給放棄了。譚大人。你願意做這養虎爲患之舉。那可就怪不得別人了。廟街勘界談判?呵呵。現在還有廟街嗎?再說了。雖然鄙人現在看起來是不得不屈從於“木克得赫協議”。撤走各地地駐軍。這恰恰也是鄙人收攏拳頭地大好機會。等我養足了精神。究竟鹿死誰手那可還是很難說呢。
契拉科夫地算盤打得不能算好。從他安安全全地撤離伯力。等到下一次所謂地在廟街地會晤。這中間折騰折騰就是幾個月地時間。雖然此番撤出他損失了大批地輜重。囤積在伯力城內那足夠數萬大軍一年地糧草。也拱手奉送給了對手。不過。在他地尼古拉耶夫斯克。他還可以再重新糾集起三四萬地大軍以逸待勞。尤其是他還擁有一支當面之太平天國紅軍方面所不具備地。強大地海上力量。
可惜地是。回到尼古拉耶夫斯克之後地契拉科夫。忽然現。接下來地問題可不是他所想象地那麼簡單。而是更加棘手。
中線徹底崩潰。安德傑夫卡將軍連同他地軍隊損失殆盡。一直沒有聯絡上地西線。同樣也是令他痛苦萬分。雅克薩、斯科沃羅丁諾等重鎮全部陷落。
更要命的,還是來自沙皇的嚴斥。還在往廟街收縮的中途,契拉科夫就給亞歷山二世去了火急求援信,在信中,他歷數太平天隊之無信,之野蠻,爲了確保沙皇俄國在遠東的利益不受毀滅性的打擊,他請求亞歷山大二世盡一切可能,調集人馬增援東部西伯利亞戰區。
現在,亞歷山大二世迴應契拉科夫的一通痛斥。亞歷山大二世怒罵契拉科夫不顧帝國大業,擅開戰端,不僅導致了在東部西伯利亞地區損兵折將,令帝國顏面掃盡。更是招惹得太平天隊以此爲藉口,突然由東、南兩面侵犯帝國之涅爾琴斯克地區,並多路大舉進襲赤塔、涅爾琴斯克尼布楚、斯列謙斯克、烏斯季卡爾斯克等要地,給帝國腹地帶來了極大的威脅。
爲此,亞歷山大二世要求契拉科夫,不惜一切手段,儘快與太平天國方面達成停戰協議,在力爭保持住帝國在尼古拉耶夫斯克及薩哈林島的利益同時,無論如何也要索回涅爾琴斯克等被佔領土。
契拉科夫到了現在這才鬧明白,原來太平天國方面在伯力給他的那一個甜甜的棗兒,可不是那麼好吃的。他的確從譚紹光手裡得到了近兩個月的喘息時間,可他丟掉的卻是大片肥沃的土地。
放跑了契拉科夫這個煮熟了的鴨子,譚紹光卻收入甚豐。他不僅在東路陪着陳玉成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混同江與阿克齊河交匯處的特林,而中西兩線的曹偉人、林啓榮等部,此時已經展開於外興安嶺。曹偉人一部更是越過了在當年所謂的“中俄尼布楚條約”中被劃爲待議地區的烏第河分界線,直接挺進到了馬亞河流域。
特林城外的混同江畔,在劉明遠和鍾啓明的陪同下,陳玉成、譚紹光、曹文玉、曾天誥及固慶、景淳等人,正仔仔細細地研看着面前聳立的一面形若城闕,高足有十餘丈的巨大石壁。
這塊石壁毗鄰江崖峭壁頂上那座明代敕建,名聲遠播的永寧寺,石壁的上端立着兩座刻有敕建永寧寺記和重建永寧寺記的兩座石碑。
這兩座石碑,是頭幾天就到達這裡的鐘啓明在指揮教導旅將士做防禦工事時偶然現的。起初現這塊上面有着幾個模模糊糊字跡的石碑的時候,大家並沒有太過留意。可是當幾個負責宣傳鼓動的紅軍士兵瞄上了這個顯眼的位置,準備打算利用這裡寫上點兒氣壯山河的詞語,以紀念教導旅光復特林的光輝偉業的時候,眼尖的宣傳隊士兵突然現了它的價值。因爲經過他一番掃淨的那一處石壁角,明明白白地露出了“宣德六年”這四個字。
聞訊趕來的鐘啓明馬上指揮將士們再大面積的進行小心仔細的清掃之後,兩座石壁的廬山真面目,終於完全顯露了出來。原來,這上面篆刻的恰恰就是明代敕建永寧寺記,以及宣德六年重建永寧寺記。在這上面,詳詳細細地記載着當年的明廷內監亦失哈,敘述大明王朝征服奴兒干及海中之苦夷庫頁島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