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貪婪無比的馬復源終於必須要爲他所曾犯下的那一個個的罄竹難書的殘暴和罪惡的行徑,來還債了。
當然,情知即將置身於絕地的馬復源之類,爲了他們能夠脫離這種險境而再繼續地美好生存下去,也還是要進行最後掙扎的。
而由於人數不過才三千有餘,且又必須在各要地分頭據守的祁寶相師,也因此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
因爲僅僅逃得心急火燎的馬復源之類儘管是天已黃昏纔到了七個子井的外圍,儘管是一連幾天跑得連一頓熱乎飯都沒敢吃過,卻還是啥都不顧,就先是狠攻了七個子井一整夜。
七個子井沒啃動,第二天的馬復源轉而又接着對笈笈臺發動了一天的猛打猛衝。
又到了一個黃昏,當馬復源終於發覺自己已經實在是不可能從對面的祁寶相師所構築起來的這道銅牆鐵壁上,撞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縫隙的時候,他甚至還真想接受手下們在萬般的痛苦和無奈之中所提出的那個建議,乾脆先抓緊時間快速北上,翻越高山大嶺,然後再折向西去穿過那大片的浩瀚沙漠,哪怕就是多繞上百里千里,哪怕就是再吃更大的苦頭,哪怕就是餓死在半路上,也不願意跟眼前的這個祁寶相再糾纏下去。
但是,到此爲止的馬復源已經把他的人生之路,徹底地給走到頭了。
因爲在他的背後,劉昌林已經追上來了。
而由他的南面的一碗泉方向,又突然殺出來了個董福祥。
其實,馬復源在他人生中的這個最後的夜晚,是可以能踏踏實實地享受上一頓好幾天都沒品嚐過了的熱乎飯的滋味兒的,但是他還是沒敢享受,而是在極度的恐慌與不安中硬熬過了這一夜。因爲他根本沒有想到,已經把他團團圍困起來的“太平漢軍”,居然還能給他一個安穩的夜晚。
這當然不是劉昌林和董福祥對馬復源有什麼格外的恩惠。
而是因爲劉昌林放棄了自己的那個午夜圍殲計劃,接受了董福祥的建議,把馬復源之類的性命延長到了次日的拂曉。道理很簡單,風高月黑夜,絕不是除惡務盡的最佳時機。
馬復源和他那些既沒能吃好,又不敢閤眼休息的萬餘兵將一起,在難耐的驚恐和寒冷的夜晚中,終於迎來了又一個,當然,對於包括馬復源在內的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也是最後一個的黎明。
一陣猛烈的炮火,拉開了巴里坤最後一戰的大幕。
高亢嘹亮的衝鋒號角聲直衝雲霄,將夜空撕的大亮,此起彼伏的喊殺聲震撼大地,近萬名紅色的鐵騎,頃刻間就把凍餓交加、疲憊不堪的馬復源軍踐踏得七零八落。
“九月中的巴里坤,夜裡的那個冷勁兒,比起我們老家的冬天還要冷上好幾倍。記得當時離開肅州西出嘉峪關的時候,師裡的不少兄弟們都還在嫌怨剛剛得到的冬裝補給的實在是太早,攜帶着又實在是太累贅。可是到了哈密,尤其是在巴里坤的最後一戰中,跟馬復源那夥子回暴在露天地裡對熬了一夜之後,埋怨冬裝給的早的,帶着累贅的兄弟們再也沒有了。”
隴家禾,隴四,身爲劉昌林的侍衛隊長,卻又在巴里坤這最後一戰中再一次得到了上陣的衝殺大好機會的他,一談起當年的這場“沒有太大意思”的大殲滅戰,說的最多的不是砍砍殺殺,而是卻一個勁地說起了他們的冬裝。
“爲了給我們進疆的部隊準備冬裝,方面軍總部可是沒少費了心思,陝西和四川的鄉親父老,也更是沒少下了功夫,尤其是對我們這些騎兵部隊,方面軍總部簡直就考慮到了家。因爲,方面軍總部給步兵兄弟們配發的是加厚了的棉衣褲和棉大衣,而我們,得到的卻不僅是羊皮的棉衣褲,就連大衣、帽子、手套和靴子,也都是一色羊皮的。外面能抗風,裡面又有暖融融的羊毛護着身子,那可真叫一個舒服。”
每每說到這裡的時候,這位隴家禾又忍不住地還要嘆口氣,再搖搖頭,“當然,穿着是舒服,是保暖,可看着的話……就不咋地了,可是不如當時左參謀長從北京隨身帶來的那種冬裝。聽說那最初先是人家教導旅,接着又是紅一軍的標準裝備,不管是衣褲和手套,還是頭上的帽子、腳下的高筒馬靴,周身上下那都是清一色的黑亮皮子,又神氣,又帥,看着就叫人流哈喇子。只可惜的是,左參謀長除去自己身上的那一套之外,僅僅就多帶來了一套,那是林主任個人託左參謀長送給我們林總的禮物。呵呵,只是林總也沒有享受到這套漂亮的衣服,因爲被我們的師長賴皮賴臉地要來自己穿上了。”
“後來的情況表明,在肅州的那一個月,其實還真是磨刀不誤砍柴工。進疆之後,各部的進展都是相當的神速,當初如果沒有這一個月的全面補給,甭說是打仗,就是單憑那猴子似的天氣,也能把兄弟們都折騰趴下了。馬復源的那夥子東西就是這樣。”
而每每說到最後,這位隴家禾就會情不自禁地咧開大嘴開心地笑着,“他們進疆可是比我們早了好幾個月,但是,在這方面他們的準備卻明顯不足。其實也難怪,他們或許也想到了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可除去搶之外,他們還能依靠什麼?誰又會肯幫他們什麼?哈哈哈……”
“我們師長說了,他想親手宰了馬復源,但是方面軍總部早就有了嚴令,不到萬不得已,嚴禁他上陣衝殺。於是,他就只能叫我代勞了。只是這一次的衝殺,實在沒有當初去抓任武的時候夠味兒。你看看你面前的那夥子東西,身上花花綠綠的,穿裹着什麼的都有,一整夜熬下來,各個被凍得臉色發青,嘴脣發紫,連刀矛都快拿不住了,跟這種已經如同是叫花子似的東西動手,實在是有傷我們的名頭。但儘管如此,還是得殺……”
的確,還是得殺。對待敵人,就不能有半點兒的憐憫,東郭先生是做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