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卸八塊,抽骨扒筋,放血喂蟻……”雲初一字一句,說得陰寒又森冷。
夜華笑得有些勉強,“會不會太殘忍。”
“當然,我只是開玩笑。”雲初輕然一笑。
夜華眉心抽動,只覺得頭頂一大堆烏鴉鬱悶無比的飛過,還留給他一羣大白眼。
他突然想跳車,他受虐啊,非要跟着,好好的萬里踏風,被人伺候的日子不過,跑來受這擠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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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雲初,面色如常,眼尾微挑,就跟個沒事人似的。
屁股動了動,夜華一掀袍子,還是坐下了,語氣有些嘆意,“是不是覺得出了神隱山,就距離他近一些了。”
他是指誰,雲初自然知道。
“嗯。”雲初點頭,沒有否認,“可惜,我們註定不能見面。”
“放心吧,大晉與南齊交戰以來,幾翻敗退,丟了好幾座城縣,加之皇上又病重,他勢必要坐守京中的,而且,消息說,太子確實沒有出京,所以……”夜華說到這裡,眼底光束輕微動了動,其實他都搞不清楚是希望雲初見到他,還是不見到他。
雲初看着夜華,昏暗的光線下,他輪廓分明,細眸光耀,可也掩不掉那流露而出的擔憂。
“即使此生不能再見面,他也在我心裡,而他,也忘不了我。”雲初說。
“你可真自信。”夜華揚脣。
“不是自信,是信任。”雲初言語很輕,卻不容質疑。
夜華沒有參與過雲初和景元桀的情意動盪,卻聽聞過他們的一路艱辛,所以,沉默。
馬車平穩的自天亮走至天黑,方纔到達臨城。
臨城毗陵周城。
本來雲初是想繼續趕路的,可是念及肚子裡的孩子,再者,夜華看似對她不住打趣,可是,但凡對她肚子裡孩子有一絲影響的事情,他都會攔阻。
所以,一路上,雖然沒有云初想吃的烤鴨烤兔,可是到是一點沒餓着。
雲初對此,輕言一笑,不置可否。
不過,雲初也慶幸,自己雖然懷有身孕,可是卻並沒有尋常那般孕婦的孕吐現象,相反,胃口還極好,一頓兩大碗飯,又是小菜,又是點心,看得夜華頻頻蹙眉之時,眼底又是全然釋鬆之色。
畢竟,不管如何,於眼下的雲初而言,能食,都是好的。
而星月和星稀當真是體貼到極致,可是偏偏這體貼又不會讓人感覺到絲毫不適,所以,這一路不僅吃食不錯,也因爲她們,讓雲初本來因爲擔心南齊皇上之死引發支亂而極其焦急的心,也微微松下不少,當然,縱算是焦急,她的面色依然無波無瀾,平靜如晚風拂面。
不過,這一路走來,傳言議論縱多,而有一條,卻讓雲初有些鬱悶。
那就是,盡皆傳言,大晉太子不行,不管這陣謠言風是如何由最初的不近女色演練至此,但是無疑的,雲初不爽了。
怎麼可能不行,不行,她肚子裡的孩子哪來的,而且,是很行好嗎。
此時,馬車停在一家普通的客棧前。
因爲天色未晚,所以客棧門口來人不絕,談聲不斷,而且,聽口音,各國人士皆有。
“如今兩國交戰,這裡距離周城又不遠,如此各國人聚,也屬正常。”一旁,夜華輕輕解釋。
雲初點頭,隨即又往遠處看了一眼,月華初上,長街熱鬧,衣香鬢影,倒也沒有出現戰亂而引起的民心驚慌與路有凍死骨現象發生。
南齊和大晉自交戰而起,所過之處,兵不擾兵這一點倒是做得極好。
所幸,雲初和夜華對於某些事都想到一起了,雲初,星月和星稀都早已是一襲男子裝扮,不僅是男子裝扮,雲初更以霧法將自己本來的出衆清絕的臉給完全的變成了另一張臉,變連周身氣息在霧法的掩飾都下變得清疏寡離,活脫脫就成了另一個人。
天下之間能人異士之多,而且,也不乏有南容凌和景元桀的探子,所以,保險爲要。
此時,雲初一襲青衣,所幻化的一張男子面容,不算特別俊美,可是氣質使然而,以至於,站在清美流逸的夜華面前,都不能讓人忽視。
星月和星稀倒還好,還是那張臉,只是男子裝扮而已,畢竟,她倆的容貌就算被人認出來也無事,霧氏一族之人,從來就鮮少出山。
“客官幾位。”幾人剛一走進客棧,立馬有小二笑着臉色,熱情的迎了過來。
雲初沒說話,夜華對着小二輕輕頷首,溫雅有禮,“先準備三間上房,再準備熱水,一個時辰後,將飯菜端上來。”
許是夜華氣質太過出衆,又許是他雖有意收斂,可是聲音清越好聽,這一開口就好像山間的清泉徐來,以至於客棧一樓里正在交談的滿堂賓客此時都有意無意的看了來。
“麻煩了。”眼瞧着小二也盯着夜華有些出了神,雲初當即壓低聲音,粗着嗓子道,這一出聲,那小二立馬回神,不過,目光又在雲初面上癡留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這幾人氣質出衆,並非常人,當下一拍頭,咧着嘴不好意思,“是小人逾矩了,請幾位客官見諒,這邊請。”說話間,手往二樓方向一引。
夜華擡步,可是走了一步,卻發現身後雲初沒有跟上,當即側身,聲音極低,“怎麼了?”
雲初此時正盯着客棧大堂一角,那裡有一桌人,而桌旁一邊,一個被高大的花瓶擋去一半身影的人,雖然只着淡灰色衣衫,可是卻異常的挺拔,異常的……
雲初搖搖頭,怎麼可能,那樣高山厚雪般,永遠自居一處天地的人物,那樣只他一站,周圍便淪爲背影的人如何會在這裡,如何會與這邊多人坐擁在一處,如何會着一襲灰色粗衫,這樣的好似溫聲的和別人說着話。
而且,他方纔,不是也和這些人一樣因爲夜華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相貌平常,目光好奇。
他,不是這樣的,他如今在大晉京中。
“沒事。”雲初斂回收思,收回目光,低應回道,只是心裡,竟有些失落,可是失落什麼,他在大晉京中方纔是最安全的。
夜華雖覺雲初有些異樣,還是點點頭,不過,目光卻也是朝在那客棧大堂最角落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裡幾人一桌,正寒暄飲酒,沒什麼異常。
隨即,夜華也收回目光,一行人跟着小二上了樓。
小二很快給幾人分了房間,夜華倒也大方,擡手就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丟給他,那小二受寵若驚,笑着哈着腰退下去。
“如今兩國交戰,人往復雜,你給那麼大錠銀子,就不怕半夜被打劫。”雲初有些不太贊同。
夜華卻是淡淡拂袖一笑,對着門口,眼底冷意微微,“如果真是如此,反而省事不是。”
雲初目光一蹙,隨即釋然,“也好。”
夜華說得不錯,此處距離周城不遠,已算得上是敏感之地,自然會有人在此趁火打劫,與其被別人出擊,不如自己爆光,反而能早而引起防範。
那個小二有問題,她一眼便看出,眉心狹窄,笑得猥瑣,看似熱情,可是眼底每一道光束都在看着人身上放銀錢的地方。
她和夜華雖然穿着普通,但是,到底,顧及她懷孕,雲初身上的穿着的質料還是要好一些,這種好,極爲內斂,可是若是專行此物,心思細微入了心的人,可就一眼能看出箇中差別,而顯然那個小二看出來了,之前大客棧門口所謂的失態的看癡,自然是委託之詞。
是以,夜華這樣一做,雖然招賊惦記,卻能引開別人的焦點,只放在銀錢上,他們自然放心不少。
“銀子是我出的,你又跟在我身後,長得也沒我好看,他們今晚要動的也會是我,你就安心休息吧。”一行人在夜華的屋了裡用過飯菜之後,夜華道。
雲初倒是莫名的笑了,“放心,就算他們最開始想打我的主意,如今也不會了,方纔要房間時,你要的是中間最好的房間,加上你的容貌,遠比過我們,就算是真要算計,那也是算計你,不過,如果處起來麻煩了些,你也不用手下留情。”意思就是,若是兇險歹毒之人,直接送他歸西。
夜華聞言,脣角卻抽了下,極其認真,“你現在是孕婦,最好的是戒驕戒躁,不要總想着些殺人打架。”這語氣……
雲初驀然想到了雲楚,如果哥哥在此,定然會比夜華更囉嗦,而且,不會如夜華偶爾的嘴毒。
“行吧,祝你好運。”雲初轉身,和星月星稀一起開門出去。
三人房間依次相鄰,最中間的夜華,雲初在最靠裡處。
一樓大廳里人聲沸沸,二樓幾人過往,倒也平常,因爲不能讓人生疑,是以星月和星稀走到自己的房間前,特地慢了一步,看似在閒話,實際不敢掉以輕心,眼角餘光卻是注意着雲初周圍,打算等到雲初開門進屋才進去。
只見得雲初剛把門打開,身後便有人走來。
雲初下意識要伸手,沒曾想,對方卻是路過自己身後,然後,推開了緊臨着她房間的那道門,毫不停留的進了屋。
雲初見此,方纔那一瞬間,暗中擡起的手輕輕放下,是方纔樓下大堂角落裡那個灰衣男子,人家根本沒有靠近她的打算。
雲初突然有些好笑,自己也太過草木皆兵了些,有了身孕,連膽子都變小了,當下偏頭,對着星月和星稀示意沒事,這才進了屋。
星月和星稀也緊跟着鬆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很雅緻安靜,佈局也簡單。
而且,用飯前,雲初已經洗了澡,所以,只是簡單洗漱了下,雲初便和衣而躺。
不知爲什麼,自從離開大晉,離開景元桀的身邊,她便不習慣脫衣而睡,以前入睡時,身邊總有他清雅如雪的氣息相伴……有些記憶早已根深締固,不經意間便能攪動得心肺生疼,思念如毒,當真是,思念如毒。
以前,景元桀說她是毒,她中了一昧叫做雲初的毒,而她呢,又何嘗不是中了一昧叫做景元桀的毒,且,毒入骨髓,已是膏肓,無藥可解。
爲了這個毒,她在悄無聲息的改變,曾經自我爲上的心理,也因爲孩子的到來,一步一步化成了繞指柔。
雲初躺在牀榻上,小手輕輕的落在小腹間,以霧氣在小腹處周圍探查一番,方纔放心的扯了扯脣角,眼底,在這一刻,有着柔軟的光輝,室內都是一亮。
時間一點一點流走,夜色深寂,整個客棧也隨之安靜下來。
黑夜中,星光自窗漫掃,而屋頂,屋外,好像有什麼聲音在悄悄的走動,夾在夜風中,不被人察覺,然後,悄悄的靠近了她旁邊,夜華的屋子。
真是自找死路。
雲初眸光涼了涼,翻個身,繼續睡。
“轟。”不過一杯茶的功夫,隔壁夜華屋子裡卻傳來不算太大的驚響。
這聲音……
不對,雲初眸光驟然睜開,星華閃現,當即起身開門。
而慢她一步,另一邊,星月和星稀也同時打開了房門,二人衣裳完好,面色微緊,顯然從頭到尾就沒睡過,看着雲初,對視一眼,較爲開朗的星月上前攔住雲初,星稀則是緊張的走至夜華的房門口,擡手就推手。
“嗖。”利箭陡然而來,若不是星稀躲得快,只怕已中眉心。
而屋內,空空如也。
雲初見勢不好,推開星月就走進了夜華的房門。
屋內杯碎桌裂,狼藉一地,牀榻上更是一片凌亂,顯然戰鬥激烈,而旁邊,窗戶大開,冷風呼呼灌入,月光照進來,讓人心底生涼。
“夜大人……”星華正欲開口,卻被雲初快速擡手一阻,“小心隔牆有耳。”
星華領意,空氣中,與星稀對視一眼,盡皆看向雲初,等她吩咐。
“雖然打鬥激烈,可是並無血跡,而且,普天之下能輕易制住你家夜大人的,怕是沒幾個。”縱然景元桀……二人恐怕也是不相上下的。
可是,到底是事情有異。
畢竟,如果按照之前所想,那小二雖然有身手,也不高,也不可能是單槍匹馬,可眼下,屋內並沒有任何的屍體。
着實有些奇怪……
“星稀你善於跟蹤氣息,去找找,星月,你一起。”雲初突然吩咐。
星月和星稀雖然擔心夜華,可是,聽到雲初這聲吩咐,卻沒動,而是面色猶豫,“小……公子,我們的使命是保護你。”
“放心吧,方纔動靜雖不大,可是會點武功的都覺得有異,但是,這般久了都無人起身來看,說明都是些不想管閒事的人,況且,我也不是那麼弱。”
星月和星稀搖頭,“屬下不能讓公子一人留在這裡。”二人異口同聲,神色堅定。
雲初見二人神色無可動搖,無奈,撫了撫眉心,“那我們一起。”其實,她是感知到夜華生命無虞,方纔有些放心的,所以,才讓星月和星稀去尋找,不過,這兩丫頭還真是固執得緊。
一起找,三人在一起,星月和星稀倒是贊同,當即要跟着雲初越窗而出,不過,剛走到窗戶邊,三人齊齊站住,並同時噤聲。
因爲,窗外,月色下,幾個黑影滿霜殺氣,正如風般飛快的朝客棧掠來,而所至方向,正是雲初……隔壁的那間屋子。
那個白日裡的灰衣男子的房間。
雲初眸光一凜,而這一凜間,那幾個黑影已經翻進了那屋子。
“這些人武功不弱。”星月傳音入秘。
雲初眼底光束流轉,沒說話,只是一心聽着那間屋內的動靜。
很奇怪,竟然沒有任何聲響傳來。
再然後,一個個黑影自那間屋子裡飛了出來,飛過屋檐,飛出客棧,飛向不知名處,而且,全無生氣——已死。
“這……”星月和星稀都不禁正色。
不過幾瞬功夫,這些人便成了屍體?而且,憑輕功就可以得知,這些黑衣人武功並不弱,卻都在一夕之間無聲無息的斃命。
“你們在這裡待着,我去看看。”雲初眼底光束微緊,話聲落之時,人已經飛快的掠了出去,落在那灰衣男子的屋頂上,輕手輕腳的揭開層頂上一片瓦。
屋內,一燭燈光,明暗交錯,氣息乾淨。
雲初的目光四處一掃,然後呼吸一滯。
因爲,她看到,光線幽亮的屋內,白日裡那個灰衣男子正在脫衣裳,此時正在解腰帶。
動作緩慢輕徐,不算出衆的五官被燈光打了一層幻影,有些朦朧,很平凡的一個人,可是平凡得卻讓雲初她的心一跳,陡然覺得這男子好帥。
難道,懷孕還能讓審美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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