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若是想用這幅畫打動皇上,勾起往日的溫情,那就要知道李治喜歡怎樣的武后……
李治早些年非常喜歡武媚,爲了她幾乎不顧一切反對聲音,作出了很多瘋狂的事,兩人多年夫妻,又生了好幾個兒子,不可能沒有真感情。
那時候的武后,手段狠辣,以殘忍手段除掉了王皇后、蕭淑妃,李治心知肚明,卻對她的感情依舊。兩人感情發生變異,是因爲朝政之事,可見李治喜歡的是作爲媚孃的那個武后,而不是作爲女強人的皇后。
十二孃心中漸漸有了主意,思定之後,提筆下畫。
帝后的合畫像因有規制限定,不能隨意發揮,只能畫兩人端坐在寶座上的威嚴樣子,但怎麼通過容顏和裝扮來表達情感,就是十二孃發揮的地方。
仔細看了幾眼武后,把她的五官記在心裡,十二孃全心沉浸在作畫的世界中,當武后起身到她身後觀看時,她也不自知。
武后看着畫,眼中露出讚賞和懷念的神情,說道:“像……像極了五年前的本宮……你以前見過本宮?”
說完,武后自己笑了:“丫頭那時才幾歲,怎麼可能見過我,是我糊塗了。”她讚賞道:“看來碧芳所言不虛,你的畫不僅神似,而且飽含情感,可見你是用心了。”
“多謝娘娘誇獎。”
“繼續畫吧,本宮等着你的成品。”武后含笑重新坐回席位繼續批改起奏章,大概是對十二孃的畫技放心,所以不再分心管她作畫的事。
畫到夕陽斜下,有宮人前來稟報,說皇上招了鄭充媛侍疾,皇后娘娘不用去蓬萊殿陪皇上用晚膳。
武后微感詫異,說道:“鄭充媛?”想了一下。說,“也好,鄭充媛穩重而細緻,有她伺奉皇上,我也能安心處理政務。”
吩咐宮人在宣政殿的偏殿中另布晚膳,武后繼續批改奏摺,十分勤勉。
鄭充媛是鄭茗若的姑母,也是許王的生母,在賀蘭敏月滑胎失寵的情況下,李治開始寵幸鄭充媛這個位卑而色衰的妃嬪。這個舉動,不得不讓人思量一下。
十二孃覺得李治的這個決定跟重用上官儀的舉動應該是有關係的,上官家在宮中沒有勢力。但鄭充媛是上官家兒媳的姑母,對她的重視,多少也能讓上官儀感到皇家的關照。
十二孃有些忐忑,她想到明年李治就會讓上官儀起草廢后的詔書,廢后不成。上官家繼而會被武后抄家定罪,若娘也在所難免的要受到牽連。以前以爲很遙遠的事,已快到眼前了……
她怔忪的停下畫筆,心中泛起一片苦澀。
武后批改完奏章起身時,正看見她這幅樣子,說道:“畫了一下午。你應該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十二孃起身問道:“娘娘,奴婢雖有幸見過皇上幾眼。但不敢正視龍顏,所以不知該如何畫皇上的肖像……”
武后說道:“這有何難,本宮讓燕紫明日帶你去蓬萊殿給皇上畫像,你早些把畫作畫完,拿來給本宮看看。”
十二孃躬身稱是。恭送她離開,收拾了一下畫案。帶着半成品的畫作回到司籍司。次日又去蓬萊殿給養病中的李治畫像。
李治聽說是武后派人來畫像的,興趣缺缺,十二孃畫了沒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就稱頭疼回寢殿躺下。
十二孃並不用一直看着李治來作畫,她藉口來見他,其實是爲了看看鄭充媛。鄭充媛姿色平平,且幾近四十,容顏已老,但對皇上的事情,事必躬親,服侍的十分體貼,看着就像是個老實本分的。
她作爲生育了皇子的妃嬪,能夠被武后所容,大概也是因爲她對武后絲毫不造成威脅的原因吧。
司籍司衆人得知十二孃接了皇后的任務,爲了皇上壽宴而作畫,司中把此事當作大事準備起來。
帝后合畫像很大,有六尺寬、十尺長,爲了十二孃能夠畫好,司籍司專門把儲存畫作的房室收拾出來,讓十二孃在那裡安心作畫。
臨近六月十三日的大壽,十二孃加工加點的趕繪畫像,與她以往畫的畫作不同,這次給帝后畫的畫,在衣服紋飾、座椅擺設等細微之處,要求極爲嚴格,十二孃早先沒有服裝規制方面的知識,還要找尚功局的姐姐們請教。
六月十日,十二孃終於把畫作完成。她呈給武后預覽時,武后深情複雜,盯着畫久久不語,不知是在憶往昔歲月,還是想到了其他什麼。
許久,武后說:“送去內務局裝裱,好生保管,十三日呈送給皇上。”
含涼殿的宮女捧着畫下去,十二孃看着畫被人拿走,有些留戀,畢竟這是最耗費她心力的一副畫。
但她也不遺憾,因爲她昨晚悄悄把畫拿進空間裡讓小唯用複印劑存了一份,關於歷史上最傳奇的一對帝后,她想留些痕跡。
武后滿意的看着十二孃,說:“畫的很好,有賞。”
十二孃跪下謝恩,武后賞了她一對金臂釧、一盒元宵大的珍珠、兩支玉搔頭,以及十朵純金的丁香金鏍子。
給一個女官這麼豐厚的賞賜,足見武后對畫作的滿意。
就是十二孃以爲此事圓滿完成的時候,當夜,內務局走水,恰好燒了存放帝后合畫像的那件庫房。
十二孃被人從夢中喊醒聽到這個消息時,便覺得大事不好。當她匆忙跟着宮女到了含涼殿,武后穿着夏日的睡袍,一臉怒容的坐在正殿上,腳底下跪了一片的太監和宮女。
什麼時候着火不好,偏偏把畫送去內務府的當夜着火,燒什麼不好,偏偏把帝后合畫像給燒了,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武后焉能忍下?
這是十二孃第一次看到她把怒氣表現在臉上,只聽她冷笑着斥責道:“明日夕陽落下,壽宴結束之前,你們若查不出誰人放火,未能給本宮一個滿意的交代,統統不用來見本宮,該怎麼做,你們心裡明白!滾!”
被牽連進去的宮女太監忍着哭聲跑下去,急忙調查開了。
十二孃垂首站在一旁,待武后疲憊的靠在座椅上時,她才上前柔聲說:“娘娘請勿動怒,當心鳳體。送去內務府的成畫雖然燒燬,但奴婢手中還有一副半成品,今晚的時間足夠把畫作完成,拿去內務府趕工,也許能趕上明早的朝賀。”
武后沒料到十二孃手中還有畫,問道:“怎的畫了兩幅?”
十二孃撒謊說:“最早因龍椅的細節畫的不太好,所以棄之重畫的一副,不過舊作稍微修改,依然能夠用,待奴婢畫好呈給娘娘過目。”
武后心中舒暢不少,說:“如此甚好,你速速下去準備。”
十二孃趕回司籍司的畫室,關好門窗之後,進入空間把備份的畫作又複製一份,而後取出一份,呈給武后。
武后仔細看了看,未發現什麼明顯瑕疵,說:“如此甚好,速速讓內務局的人拿去裝裱,燕紫,你與芸丫頭一塊去內務局監工,不可再出什麼紕漏。”
兩人領命,趕到內務局之後,內務府的人爲了保命,自然是言無不從,動用全局力量趕着把帝后合畫像裝裱好。
辛苦一夜,在天亮之時,畫作將將準備好,衆人把畫像送回含涼殿時,武后正準備擺駕去含元殿朝賀。
十二孃熬了一夜,武后特赦她回去歇息,可她還沒睡一個時辰,房門就被尚儀局的姐妹拍開了。
“高女史,快出來領賞謝恩!”衆人很歡喜,因十二孃的畫,整個尚儀局人人有賞,而且是皇上、皇后各自都賞了,雙份的!
聽說,皇上在看到帝后合畫像時,盯着畫中的武后良久,最後握起武后的手說:“媚娘,朕很久都沒見你如畫中這般笑了。”畫中的武后笑的儀態萬千,可如今的武后,臉上更多的是威嚴,是悲喜不露於色。
聽說,賀蘭敏月出席了壽宴,她在炎熱的天氣下,依然圍着絲綢圍巾,她的脖子因上次的自燃而留了疤。
聽說,內務局找到了昨夜縱火的小太監,但已是一具不會說話的死屍,是被人勒死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聊着,各種紛雜的信息傳入十二孃耳中,丁掌籍慶幸道:“幸而阿芸有備用的畫,不然耽擱了皇后娘娘的賀禮,今日死的可不止是一個小太監了。”
武后每每發怒,宮中必見血,若能以一個縱火小太監的死而結束這件事,倒算是個好結果了。
可衆人都想錯了,當晚,因內務局未能查出縱火小太監背後的指使人,內務總管謝罪而死,當時負責裝裱畫作的太監亦獲罪,唯有後來連夜裝裱新畫作的太監倖免於難。
對於縱火的指使者,十二孃亦無頭緒,畢竟宮中不想看到帝后琴瑟和鳴的人太多了。但帝后二人隨後的決定,讓衆人多少能夠猜測出一點頭緒——
二聖決定六月底移駕東都洛陽,後宮嬪妃,除了皇后只帶了鄭充媛侍疾,這幾年來與皇上形影不離的賀蘭敏月竟然被留在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