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地,馨娘和妍娘也來了,嘉娘緩緩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大家……
從前天開始,坊中就開始流傳唐家兄妹的醜聞,曹夫人得到信息的時候十分震驚,派人打探消息回來,都說是從平康坊裡傳出來的。
平康坊,那是花天酒地的地方,去那裡的不是爲了風流快活,就是爲了應酬交友,消息傳的最快。
曹夫人意識到事情不妙,再派人去打探,纔有人說是在瑤臺裡看到了唐家兄妹的字畫,那首“待月西廂下,迎風半戶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情詩被傳的人盡皆知……
旁人震驚是震驚唐家兄妹的事,十二孃聽完之後也覺得震驚,她是在震驚消息是從瑤臺裡傳出來的事。
別人不知道消息源頭,她一手策劃怎能不清楚?
她最開始設想的是隨便把畫作賣給一個畫店,再輔以流言把這個事情傳出去,效果來的慢,但查不到來源,便於脫身。現在姚元崇直接讓消息從瑤臺傳出,效果極好,可是唐家的人查到瑤臺去了,那可怎麼辦?
但再一細想,姚元崇不是莽撞之人,他敢把此事放在瑤臺去做,必定有十分的信心。看來他與那瑤臺的白老闆果然是非一般的交情,而且瑤臺也非一般的歌舞坊。
四個姑娘坐在一起說着唐家的事,瞭解了來龍去脈之後,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馨娘更是因爲聽到這種醜事羞紅了臉。
十二孃說:“大家既然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好深入探討的。難得今天不上課,我們到的又這樣整齊,不如去找嵐娘打球玩,她上次就在抱怨天氣冷了,我們都犯懶了呢。”
衆人都說好,雖然妍娘不是球隊成員,但她妹妹箬娘是的,所以她也時常跟着去玩。
四人一起來到魏家,魏宜嵐與十一娘正在議唐芙的事情,見她們來,趕緊捉着她們問是不是確有其事。
大家不好說什麼,嘉娘只說她母親去唐家商議事情,還沒有確切的消息。
魏宜嵐便“嘖嘖”兩聲,說:“真是想不到還有這種苟且之事,聽說那個唐子甫文采不錯,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很得皇上器重,這下可全完了。”
十二孃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她覺得很痛快。
唐家兄妹與他們並無太深的牽扯,衆人聊了一會兒就不再多說,難得人到的這麼齊整,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練球,自然不亦樂乎。
後幾日,十二孃陸陸續續從各方聽到消息,唐家的人尋根溯源,果然找到瑤臺,詢問畫作出處。白老闆只說是夜間收拾酒席,有客人遺落,卻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裡,後又被其他客人拿着賞玩,發現了其中的隱秘。
本就是人來人往的場所,唐家沒有證據,又不願把事情鬧大,奈何不了瑤臺,只得把畫索要回去,以辨真假。
唐家兄妹先前一口咬定外面流傳的字畫一定是假的,可在詩畫面前,他們震驚了,連他們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印章是真的,畫作是真的,筆跡是真的,只是這三樣組合在一起,卻是假的!
唐芙惱怒道:“這幅月夜圖是我的練筆之作,理應在灼華館,怎麼會配上了兄長的詩作流傳出去!”
自此,唐家與曹家起了糾紛,曹夫人非常憤怒,沒想到自己對唐芙的關心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曹夫人冷笑道:“弟子的畫作我都見過,這幅月夜圖芙娘從不曾呈給我看,館中弟子也不曾見她畫過這樣的畫,現在爲了洗刷清白,憑她片面之詞就想把罪責推到我們頭上,你們也可笑了。”
唐芙無語,她在館中獨來獨往,的確有些畫作沒有給曹夫人點評,又無其他人給她作證,真叫她百口莫辯!
事情的後續發展產生了壓倒性的變化,比十二孃預料的還要滑稽。
唐家兄妹的事從坊間傳到了宮裡,武后竟然也聽說了,還專程把豫章駙馬傳進宮中訓斥一頓,說他治家無方,命他速速整頓家風,不要給已逝的豫章公主臉上抹黑。
十二孃聽到這事兒的時候心中叫好,唐家人真是糊塗,竟然把髒水潑到曹夫人頭上,曹夫人可不是好惹的普通婦人啊!
不出五日,唐家人舉家回幷州去了,沒有任何調查,沒有任何爭辯,只能任由流言蜚語自生自滅。
唐子甫的舅舅御史楊衝,心中不服親外甥和外甥女揹着這樣的恥辱離京,但鬱氣無處可發,想到留言是從瑤臺裡傳出來的,便上折彈劾長安市令,告他監管東西兩市不力,盜賊猖獗,提議肅查兩市。只是這帖子直接被皇上駁了回來,楊衝除了無故得罪了長安市令,別無收穫。
攆走了唐家兄妹,十二孃心裡說不出的舒坦。冬日早上原本縮在溫暖的被窩裡不想起牀,但一想到去了灼華館也沒有唐芙礙眼,她就笑着穿衣起牀。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外面的草木上都是寒霜,天氣沉的彷彿隨時會下雪一樣。
十二孃裹緊身上的的披風,快步往馬車棚走去。走到垂花門邊,冷不丁與快步走進來的王勃撞了個滿懷,十二孃低聲驚叫一聲,向後反彈了幾步,王勃手快拉了她一把,她才險險站穩。
王勃十分抱歉的說:“我正要找你,怕你上學去了,所以走的有些急。”
十二孃並沒撞傷,只是嚇了一跳,看到是她安下心來,問道:“五郎找我什麼事?”
王勃眉宇間透着幾分擔憂,說:“好久沒有跟你和元之碰頭,等你放學了,來我書房坐一坐,我會把元之也請來,我們三人說說話。”
十二孃笑着說:“好,我會盡早回來的。”
兩人點頭告別,王勃站在垂花門下,目送十二孃去馬車棚上車出門。
出了王家大門,十二孃就讓秦剛把車停在路旁,與他交代道:“你一會兒把我送到曹家之後,立即去找筆洗,讓他給姚元崇帶話,今日不管王勃找他問什麼,一律說不知道,具體的事情,等與她見了面再說。”
秦剛點頭記下,快速把十二孃送去曹家,轉而傳話去了。
十二孃幾乎能夠肯定,王勃肯定是知道了唐家的事,懷疑到她和姚元崇頭上。這件事雖然是爲了給王勃報仇,但十二孃覺得斷然不能讓王勃知道,依照他的道德是非標準,搞不好還會怪他們行事不端。
十二孃在腦海裡臆想着王勃指着她和姚元崇罵他們“類小人”的模樣,趕緊搖搖頭,把這幅可怕的景象甩出腦海。
姚元崇收到筆洗的口訊的時,剛送走王勃的小廝綠禾。前後一聯想,他心裡也有了數。
人人心中有桿秤,每個人的稱砣因爲關注的重點不同,標準也不同。他和十二孃都是會畫保護圈的人,若誰傷害了他們保護圈內的人,他們則不能容忍,一定會予以報復。這是他們的標準。
而王勃則是以世俗道德爲標準來要求自己,這就是他與他們最大的不同。
十二孃擔心的事情,姚元崇非常理解,他與十二孃是同一立場。爲了避免一個人面對王勃不好回答的問題,姚元崇取了巧,先去曹家接到十二孃,兩人再一起去找王勃。
十二孃與他笑談:“你倒狡猾,先跑來找我。”
姚元崇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我們總得先對好口供,不然我真怕子安把我們問的互相拆臺。”
十二孃點頭,與姚元崇低聲商議起來。
到了王家,王勃看他們一起來,倒不驚訝,笑着讓他們坐下,只說了句:“真巧,竟然碰到一起了。”
姚元崇卻說:“哪有這麼巧,是我專門去接的十二孃。我爹十二月初五要進京,我今日爲此事忙碌,正好路過曹家,就等十二孃一起過來了。”
王勃和十二孃驚訝問道:“你爹要來了?”
姚元崇笑着說:“是的,嶲州的吐蕃叛亂已經平定了,我爹帶着吐蕃贊普進京朝拜。”
“戰亂平定,這可太好了!姚都督又立大功了。”王勃歡喜的說道,反倒不好提起自己本來的意圖了。
十二孃主動說道:“等姚都督進京後,崇郎肯定要伴在左右,我們想見你一面就更難了。五郎,你今天把我們喊過來,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不然下次不知等到什麼時候。”
王勃見十二孃說的有理,遂問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們知不知道唐家的事?”
兩人俱點頭。
王勃又問:“是不是你們做的?”
十二孃裝傻問道:“做的什麼?”
王勃耐心說道:“是不是你們覺得唐家害我被趕出王府,所以你們報復他們了?”
姚元崇在旁問道:“子安你覺得我跟十二孃有這個本事?”
王勃從不敢小瞧他們,但也不敢一口咬定就是他們做的。別人也許想不到,但他知道,他們一個與唐芙是同窗,一個與唐子甫是同僚,憑着他們的能耐,想弄到他們的筆跡還不容易?而且奇特的是,王勃自知道唐家的事之後,就止不住的生出這樣的念頭,就覺得是姚元崇和十二孃兩人爲他報仇做出來的事。
十二孃也子安旁說道:“坊間傳的字畫是他們兄妹的親筆畫,我跟崇郎哪有什麼本事去報復他們?”
王勃微微低頭,沉思着說:“我們都清楚,唐芙跟唐子甫兄妹是清白的,這事定然是有人陷害他們。”
十二孃無語道:“就算是假的,難道你還要替他們洗冤不成?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管怎樣,他們也算是咎由自取,誰讓他們之前淨做壞事!”
王勃內心一直在糾結真相的問題,此刻聽十二孃說,覺得有點道理,卻又覺得不太對,沉吟道:“我只想知道,你們有沒有因爲我做污衊唐家的事。”
他一雙眼睛晶亮的看着兩人,十二孃與姚元崇搖頭,齊聲道:“沒有,我們有心無力。”
王勃心中一鬆,透了口氣,他可不想朋友因爲他而做壞事。另兩人對視一眼,才知道原來謊話也可以說的這麼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