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
優雅恬靜的富川竹海,湍流不息的富川在一千多年後,會讓此地成爲魚米之鄉。農林水產極具規模,不但輕鬆養活百萬人口,還能大量糧食和牛羊肉對外出售。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量水利設施的基礎上。
在貞觀十三年的現在,整個富川能讓人看得上的,唯有永興縣。
其治所,恰好就在一千多年後的陽新地界。至於富水水庫以西的通山縣,此時還是個無人區。
可以這麼說,沒有富水水庫,這塊地界屬於流放發配之地。虞世南雖然被封永興郡公,就算沒有朝廷規制的實封,把整個永興縣的稅賦剃一遍,交給虞世南,他大約也是連眉眼都不會動彈一下。
沒有富水水庫,此地不說一無是處,但也離一無是處不遠。
只是,因爲煤礦的緣故,原本商旅罕至的富川,這兩年逐漸沙船成隊,縴夫成排。將這原本的青山綠水,徹底的打攪了個乾淨。
“出了出了!出水啦——”
伴隨着一聲大叫,白花花的水流從一根熟鐵管流了出來。工人雖然大多不知其原理,卻也會按照規章操持傢什。那碩大的管子宛若象鼻,巨大的機器宛若象身,只是這形制,比那巨象還要大得多。
“郎君!郎君!喜事來矣,那‘象車’出水了,比‘鐵唧筒’厲害多了,厲害多了!郎君,快去看看!”
吭哧!吭哧!吭哧……
這是一臺已經算得上半合格的蒸汽機,它用無花果膠和絲綢作爲密封,還安裝了泄壓閥,以及銅製玻璃罩的簡陋壓力計。和“礦工之友”不同的是,它終於能有效地持續地輸出功率,儘管依然只是爲了抽水。
鑄鐵汽缸是經過鏜牀加工的,這種沔州鏜牀原本是用來鏜孔,但略作改造,也能相當粗放地作爲銑牀來使用。熟鐵板製作的鍋爐從未爆炸過,實際上以現有的水平而言,不管怎麼折騰,鍋爐都達不到爆炸的條件。
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鍋爐爆炸,證明加工技術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青銅軸承和鋼製連桿良品率很低,不過在貞觀十二年的時候,就不是張德一家在琢磨如何折騰。
王孝通的學生們,同樣在石城鋼鐵廠中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經驗。在遼河,也早早地有了加強版的“礦工之友”,只是效率依然低下。
精鋼飛輪轉動,讓這臺巨大且簡陋的蒸汽機,顯得極爲生猛。它讓工人們最高興的地方就是,它不需要人過多的照看,只需要添煤。
煤礦是不缺煤的,如此龐大的機械,目前也僅僅適合在煤礦區生存。
“不知道比河西煤礦的如何!”
有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留着美髯,目光顯露着激動。這一片煤場有個礦洞被水淹了,一時半會兒不能出煤,但有了這臺機器,按照計算,最多七天,就能把水排幹,到時候就能繼續開工。
“郎君,大概也就這般吧?聽說華潤號還有幾個法式,有一款琉璃制的,能在軌道上拖拽車廂。只是有幾家試製了,都不成。”
“張沔州早說過那物事眼下是制不成的,怎麼還有人去試?”
“萬一成了呢?”
那漢子一愣,點點頭道,“也是,萬一成了,那真是一本萬利。若是成了,我便叫上五服親友,在登萊修一條軌道,順着滄州,直通遼東。一年下來,百萬貫算得了甚麼?”
“還有郎君,這‘象車’笨重,連桿軸承都容易壞,這幾日試車,到底也是壞了一根軸承,換起來極爲麻煩。郎君,要不要在這裡建個龍門?”
“嗯……建,建吧。我聽長安那邊有人說過,這款機子法式改改,還能做個車牀。今年兵部在春末,定是要採買一批長矛槍柄。我去求求江夏王,看看能不能接下十萬八萬的量。”
“要是成了,那自是大好。建這‘象車’,投了太多。前後怕不是有十七八萬貫,要不是有遼河機子成例,只怕淮南人山東人都不跟着試。”
“這法式還是不成的,張沔州瞧不上。只怕他惦記的,還是能在軌道上跑的,聽他學生說起過,若是真有能在軌道上跑的,拉一趟貨,可抵得上咱們富川上的船隊。”
富川上的船隊是小型船隊,不如長江和東海的巨大型船隊,但數量也是相當的可觀。一艘船保底二十石還是有的,一般能有七八艘船,一個船隊,一趟能有一百五十石。
聽上去彷彿不多,但其中的成本和便利性,卻是大大不同。最重要的一點,七八艘船,光在船上的水手幫工,總數量就接近百人。遇上航行不利,僱傭縴夫那又是十五六七八。
再說卸貨,眼下永興縣的碼頭相當的不夠用,沙船靠岸是肯定需要排隊的。如果說不用裝了沙斗的配重式起重機,那麼就只能靠人肩挑手提卸貨。一萬斤貨從船上弄到岸上,一個苦工要攤兩千斤,又是五個人工。
如今不比往年,華潤號體系內的工錢是每年都要審覈調劑的。跳出這個體系自然也可以,一時半會兒,可能還覺得撿了便宜。但是,跳出這個體系後,信息、技術、人力、渠道等等,就無法共享或者贖買。
整體算下來,還是虧的。
華潤號最大的特別之處,就是當一個外來戶沉浸其中之後,再想脫離,除了自身對華潤號龐大體系的震怖之外,更多的還是利益上的捆綁。
便是江夏王李道宗,有心跟張德保持距離,但最終連河套地區的“鹼蒿子”都離不開,可見一斑。
如今江夏城只要涉及到麪粉製成品生意的,皆是江夏王府的產業。
嗤!嗤!嗤……
簡陋活塞發出着刺耳的聲音,但是不管礦主還是說礦工,都是咧嘴在那裡傻笑。黑黢黢的煤渣混在流水中,流的極遠。
遠處的青山綠水,伴隨着黑白交替的煙霧,逐漸就模糊了起來,彷彿是今年新制宣紙上潑了一層墨,暈染開來,成了一副怪誕的水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