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變成生意,賑災變成撈錢。其實吧,這樣的情況,也不是老張想要看到的。
可備不住從長安到洛陽,洛陽到揚州,都是一羣王八蛋啊。一聽說朝廷讓六部聯合弄啥啥賑災章程,好傢伙,一個個跟脫了繮的野狗似的,全都在打聽消息。這是荊州要棉布還是麻布啊,這是公安縣要青磚還是紅磚啊,這是修江堤要土方還是石料啊……
除了這些細枝末節,最要緊最大頭的……吃的,口糧。
什麼揚州楚州徐州的三年陳糧,什麼江南淮南的糙米,什麼山東河南的雜糜子,但凡能塞到肚子裡去死不了人的,都弄了出來。
以前可沒見誰家的土豪這麼心善,還玩賑災佈施的。
再說了,唐朝也沒聽說慈善機構能免稅啊。
不過時代是變化的,思想是前進的,落後的生產關係一旦不適應先進的生產力,不就得淘汰嗎?
於是一幫高呼“長孫總制老大人”的賤貨,就在長孫總制的英明領導下,攛掇了一個奇葩政策。
比如說賑災達到多少多少貫,就免多少多少等值的稅賦。
聽上去……不錯啊。
再說了,眼下朝廷有錢,賑災起來和以前也不一樣,不但百姓要自救,朝廷還有扶持啊。
四十萬貫從民部賬面一轉,異地取款免手續費,三下五除二,賑災款得緊着在水裡泡着的老百姓啊……
“這也行?江安鎮不是都被沖垮了嗎?臨江一共有一千二百多戶,郎君你也是知道的,咱們在那裡,還有兩萬畝臨江桑田呢。”
“那你瞧見江安鎮的老鄉了?”
“沒有。”
張鬆白搖搖頭,“可就這樣的洪水,起碼死個七七八八……怎麼可能戶籍上還有一千兩百多戶?”
“你是豬麼?”
老張氣的發跳,“一個人頭給多少米麪穿戴?折算下來是多少銀錢?”
“兩貫吧。”
“那五千多號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算上,得多少錢?”
“一萬多貫。”
啪。
老張手掌一拍:“你看,你不是有腦子麼。”
“……”
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的張鬆白嘴角一抽:“郎君……這死人也能領救濟?”
“你讓荊州口音的鄉黨跑去點卯,我就問你長安來的老爺,有那閒工夫去打問你到底是不是公安縣江安鎮的?”
“可要是事發,荊州那幫人不怕被髮配?不怕流放三千里?不怕去青海西域守邊?”
“笑話,當然了怕了。”
張德橫了張鬆白一眼,“撈錢沒風險,那不如等着天上掉錢好了。撿錢還要彎腰,說不定還會閃了腰,下半輩子起不來。那地上有個銀元,你撿還是不撿?”
“……”
又一次智商被侮辱之後,張鬆白終於發現,原先自己以爲武漢官場很黑暗很不要臉,實在是太天真了,有時候很幼稚。
和荊州官場比起來,武漢錄事司這幾個縣的官吏,簡直是剛直不阿清正廉明的典範。
至少,武漢官場沒說喝人血發家致富吧?
“好了,就你這點道行,還是老老實實在江夏城勾搭巴結你的小娘算了。還想做縣令?做夢吧你!”
拍了一巴掌張鬆白的腦袋,老張正色道,“去,催一下總制衙門,讓他們去跟他們長官吐苦水。荊州下游的災民,咱們得弄點過來。”
“郎君,此事催了好些回,也不見長孫公回覆啊。”
“他回個屁啊他,這老東西是在等,等看咱們到底要弄多少人到武漢地面。那老貨已經瘋了,眼睛裡只有長孫氏,只有身後名。老子這裡事情這般多,豈能和這老官僚扯東扯西,莫要聒噪,快去!”
“是,郎君。”
張鬆白恢復了心神,打定主意絕不做官,也是他有了覺悟,就他的水平,做個江湖上的仗義疏財小郎君,也就差不多了。
實際上,武漢的的確確還需要人口,哪怕淮南道的逃戶全部填進來,都遠遠不夠。整個漢陽和江夏的南北江畔,僅僅是造船業的工人,就是數以萬計。而造船業延伸出來的港口碼頭諸行諸業,更是數倍於造船業的工人需求量。
至於船運事業的水手需求量,在貞觀十五年,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自從在黑水靺鞨的地盤發現了那個巨大銀礦之後,繞道扶桑,穿越東海黃海的江淮大船,就是絡繹不絕。
“東風”船隊的老道水手在金盆洗手之後,立刻就是轉型成了“富有海外經驗的安保團隊成員”……
而十二年造大船的進一步升級,則是讓水手們能夠劈風斬浪,航行的更加遙遠。
在貞觀十三年的時候,就已經有非“東風”“民兵”“白楊”三大船隊的船隻,沿着海岸線北上,抵達了流鬼國,並且成功捕獲活着的白熊,然後將白熊運送到了登萊,在洛陽展覽了半個月。
隨後,這頭歷盡千辛萬苦的白熊,死於氣候變暖。
然後,熊皮被完整地剝下來,做成了熊皮坐墊,送給了直隸近畿總統杜如晦。
爲什麼李道宗樂見張德在江夏興建船塢?爲什麼長孫無忌默許了張德在武漢搞風搞雨?
因爲黃金,因爲白銀,因爲大船,因爲航線,因爲海圖……
王萬歲和單道真手裡,有着東海航線最安全的海圖,並且有豐富的經驗,並且對扶桑的金銀銅礦不但收買開發,還一手掌控。
而哪怕在朝中頂級權貴知道扶桑金靺鞨銀三年後的貞觀十五年,能夠批量設計製造兩千石三桅帆船的某個有活力社會團體,依然還是叫“忠義社”。
他們的社長,叫做張德。
唐朝還是唐朝,但貞觀十五年和貞觀十二年還有貞觀八年,其質的變化,那些個老牌精英,依然沒有搞明白。
明明都是船,爲什麼百石沙船還能挖個大工過來,就能拉一批工人複製。而貞觀十五年了,還是不能挖個大工過來複制兩千石三桅帆船?
張德沒有義務和這些奸詐狡猾的牲口們解釋什麼叫做系統工程,也不想解釋爲什麼系統工程需要的是深耕深挖全局總攬,更不想解釋光靠一個強到逆天的超級工頭,最終也只是工頭。
於是放棄治療的長孫無忌明白了……這他媽就是繞不開某條江南土狗。
至於李道宗,他早特麼哭了三年多了。乃至老陰貨一看他哭了,就問是不是因爲對張德感動?
江夏王回答的很誠懇:“不敢動,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