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
福威鏢局幾個年輕弓手見了王祖賢,抱拳喊道。
“伊吾那邊怎麼樣?”
風塵僕僕的年輕人雖然身心俱疲,但還是回覆道,“消息傳了出去,三天後應該會有回執。”
“侯尚書奉旨西進,決定在高昌綠洲設新城,以我之見,若是築城,民夫苦力數量肯定不少。眼下謝伊州兼任西州刺史,有些事情他不便去做,需要我等使力,方能顯雪中送炭之情。”
王祖賢早已不是當年的尋常武夫,雖然是個獨臂刀客,卻在河東河套闖出了極大的名頭。
去年張德告訴他,朝廷會西進,讓他早早準備。他通過鏢局的名氣,很快在漠北、河北、河東招募了大量刀客、弓手以及小部落的控弦。
這些漢胡混合的年輕人,迅速成爲絲路商道上的重要護衛。
又因爲參與過平滅鐵勒,王祖賢在侯君集那裡,也是頗有地位,即便談不上禮賢下士來照顧王祖賢,可作爲堂堂兵部尚書,還是派人告訴他,一旦高昌覆滅,西州就要成立統軍府。
都尉一職,虛位以待!
人到中年的王祖賢並非不能拼一把,他也絕非是靠着李思摩張德來混日子。對西北的熟悉,加上這幾年絲路上的廝殺,侯君集當然要用他才能來鑄就自己的功業。
各取所需。
“叔父,可是要捕奴?”
舔了舔嘴脣的弓手高眉深目,是個胡人,他是焉耆人,原先的姓名,已經被他扔了。王祖賢救了他,給他取名進喜,跟他姓。
又因爲比王啓年小,算是行二,鏢局總多稱呼他二郎。
“二郎覺得如何?”
王祖賢側目看着他。
“正當其時!”
王二郎一臉興奮,“叔父,眼下西域大亂,除了焉耆,往西一直到疏勒,處處都是流離失所之人。俱毗羅磧以西,有河名叫思渾河,上溯葫蘆河、撥換河,至勃達嶺,乃是綠洲寶地。這幾年阿史那氏互相攻伐,西突厥實力越發不如從前,撥換城的吐屯去年甚至被殺,眼下俱毗羅磧羣龍無首,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他其實還有一些話沒有說,眼下不僅僅是羣龍無首,更是有大軍壓境。眼下的唐軍,比隋軍強了不知多少。光健壯戰馬的篩選,以張公謹原先執掌的左驍衛爲例,五千匹馬,是從漠南四十萬匹馬中挑選出來。
這是張德的策略,純數學問題。
不錯,蒙古馬是不行,但矮子裡面拔高個,千里挑一難道還篩選不出能夠讓左驍衛騎士衝鋒的戰馬嗎?
更何況,眼下青料塔、牧草、精料的配比越來越系統化,河北一地的馬匹存欄量,一年就是翻一番。
同時爲了保證良馬率,河曲馬青海驄金山追風都建立了血統檔案,可以說只要唐朝還保持着對外攻勢,就不用擔心騎兵的戰馬消耗。
作爲王祖賢的“侄子”,這個被焉耆人遺棄差點致死的胡人子弟,眼下有着瘋狂的報復心態。
在王祖賢這裡,在鏢局、在河套在河北在河東,他都感覺自己是個人,不是一隻畜生,更不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垃圾。
過去的事情讓他仇恨憤怒甚至無比的暴戾,但是此時此刻,這些負面的情緒,都會轉化成力量。他要建功立業,他要去長安,他要做唐人,他要福澤子孫!
“俱毗羅磧西北綠洲,原本有口三萬八千,部落三百多。即便阿史那氏互相攻伐,然西域廣大,逃民無算,戶口即便銳減,人頭卻未必少。”
“二郎,若是捕奴,鏢局自行其是是不行的。還需上稟西征行營,得侯尚書手令,方能行動。”
“此事就要看鏢局、叔父、張公在侯尚書心中的地位如何了。”
聽到鏢局同袍提醒,王二郎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他這句話說出來,其實就一個意思,和鏢局和王祖賢都沒什麼關係,只和張公有關係。
而這個張公,絕對不是張公謹,而是張德。
外人或許並不知道,但是福威鏢局的人是知道的,侯尚書的兒子侯文定,是唯張德馬首是瞻。
獨臂的王祖賢思忖了一番,點點頭道:“老夫去西征行營一趟,爾等稍做休息,隨時待命。”
“是!”
朝廷新增西州,這是開疆拓土之功,但對貞觀朝的文臣武將來說,開疆拓土之功太多,已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當征服成爲一種習慣,只有別的東西才能刺激到他們。
咕咕咕咕……
蒲昌西征行營內,有李思摩的人在那裡守着一處鴿舍。這些鴿子是從伊吾送過來的,還不認識路,需要訓練幾個月。
西州成立並且高昌王城被大軍包圍的消息,是先由快馬奔赴伊州治所伊吾城。到伊吾城之後,朝廷的驛站自然是快馬奔赴瓜州,而華潤號卻是大不相同,這裡用的是信鴿。
華潤號伊吾堂有信鴿六百,發一個消息出去,一次是五十隻信鴿。這是爲了保證消息傳達到,西北多猛禽,風沙又大,難保有信鴿被猛禽獵殺甚至因爲突然生病而無法繼續飛行。
消息是由數字組成,設有密碼本十套,如第一個數字是9,那麼對照9號密碼本開始一一對應接下來的數字。一個數代表一個字,整條消息是完整的一段話,信息量是不低的。
當消息抵達瓜州後,在瓜州治所晉昌,同樣有華潤號晉昌堂,這裡同樣有六百隻信鴿。然後把消息複製,再放五十隻信鴿出去,目的地是肅州。
以此類推,最後抵達長安。
整個大唐,能夠和華潤號比擬消息傳遞速度的,一個都沒有。
賈飛培養篩選這些信鴿,就是依託家禽養殖這個名頭之下。並且張德和賈飛測試過這些信鴿,三代合用信鴿,能保證一個時辰飛行距離是兩百四十里左右,也就是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
這樣的速度,已經遠遠地把快馬甩在後面。
雖然單隻信鴿準確傳遞消息的成功率不高,但通過提高一次投放量,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這也是爲什麼華潤號一個分號,一次投放消息就需要五十隻的原因。
一般來說,普通消息只需要五隻到二十隻左右,只有遇到類似西征這種大事的時候,纔會一次消息投放五十隻。
這些信鴿只能在固定的線路上飛,並且不能太遠,加上同時訓練需要的人力物力,能夠承擔這種成本的,眼下也只有“忠義社”這個怪胎。
沒有幾萬只鴿子,沒有幾十個分號,沒有數千精幹人員,沒有合適的養殖訓練環境,沒有持之以恆數年見不到回報的投入,根本不會有現在的信鴿傳遞系統。
李思摩雖然知道張德在搞鴿子傳遞消息,老瘋狗也的確嘗試了自己做,可惜就算知道了訓練方法養殖技術,最終也受困於龐大的投入,最多就是在懷遠城和長安兩地設立通訊點。
然而精明的老瘋狗卻又並不知道,張德傳遞的消息,用的是密碼本,而不是像李思摩那樣,直接“微言大義”來塞到竹筒內,綁在鴿子腿上。
華潤號張德用人一向是來者不拒唯纔是舉,然而唯有此事,所有操之密碼之人,皆是坦叔篩選過的江水張氏本家,甚至連張公謹的魏州老家,一個人都沒有用。
高昌滅亡之際,漢陽的張德在陪着白潔沿着河堤走了一段路之後,收到了西北的消息。
片刻後,張德道:“七郎。”
“郎君。”
“去長安散佈消息,就說西州發現了超大煤礦,可使長安全民使用五百年!”
“……”
張鬆白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還有,‘興夏號’得金沙數十壺,配合他們,在長安遊街炫富一回。我回長安的時候,要聽到平康坊人人得賞黃金的事情。”
“是!”
雖然白潔一向不問張德的事情,但此時此刻,白三娘子一邊撫着隆起的小腹,一邊驚訝問道:“西域竟然如此富庶?”
“你也識字,難道你以爲漢朝是爲了宣揚大漢天威,纔去了西域嗎?那裡可不是除了牛羊就什麼都沒有。”
張德依然攙着她的手,繼續道,“西域諸國,如小兒持金招搖過市,或亡於西、或亡於東,滅其社稷絕其後嗣乃是必然。高昌本爲漢種,今亦亡之,皆是此理。”
三娘子有些落寞,雖然她曾經是個心機婊,琢磨着懷上張老闆的種,然後小三上位走上人生巔峰,可惜很快她就知道,江南土狗絕對是史上最惡劣的鐵石心腸。他操她只是爲了爽,不是因爲感情。
所以三娘子此刻覺得自己和那些西域小國差不多,而張德,就和大唐一樣。
“與其爲西突厥所辱,不如爲我大唐所用。”
白潔有些感慨地說道,一旁張德深以爲然,不過他卻不知道的是,三娘子心裡的想法很直白:與其給別人爽,還不如給江南土狗上。
誰上不是上?那既然如此,不如挑一個高富帥,至少生理和心理上,都要痛快許多。
大唐……就是西域諸胡眼中的高富帥,白三娘子誠乃才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