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繚繞,鳥鳴幽幽。
阿措醒了過來,剛開始眉眼還帶着些笑意,但轉而就被慌張代替。她本來跟柳晏說好的,不宜過度歡愉,可實際上卻折騰了大半夜。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但對柳晏來說麻煩就大了。於是她趕忙喚了柳晏幾聲,想問問他有沒有不舒服,可喚了幾聲,推了幾下都沒把他叫醒。
阿措的眼眸中立即被恐懼填滿,拼命地搖晃着柳晏。
“嗯!”柳晏終於醒了過來,但看上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你怎麼樣?”阿措趕忙問道。
柳晏晃了晃腦袋,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話。
阿措不禁垂淚道:“你千萬不能有事啊……都是我不好……嗚嗚……”
柳晏的嘴角翹了翹,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淚,笑道:“沒事,別哭,我就是渾身沒勁,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再說,這事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沒有定力。”
阿措連連搖頭,她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仍舊一個勁的抹眼淚。
美人垂淚,梨花帶雨,柳晏不禁笑道:“如果說你有錯,只能是因爲太美了。”
“你還有心情說這些,萬一……”阿措沒敢說下去。
柳晏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冷靜想了想,說道:“大概是氣血有虧,但也不是很嚴重。讓我先休息半日,看情況再說。”
阿措只得淚眼婆娑地點了點頭。
但是,他這一睡就是兩天,而且情況也沒有任何好轉。崔忠實也猜出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他只能默默嘆氣。
“老崔,你準備一下,回神都一趟,去買一些補氣養血的藥材回來,尤其是人蔘。”柳晏說着,突然苦笑了起來,“錢應該不夠,你去找老師幫忙。”
“是!”崔忠實趕忙應下。
柳晏又道:“記住,不要被人發現你的行蹤,我料想他們一定會嚴密監視老師的。”
“我記住了。”崔忠實對這些情況也有預料。他跟了崔玄微一輩子,對於這些事早已習以爲常。
目送崔忠實離開,柳晏對愁容面面的阿措說道:“別緊張,我雖然不是大夫,卻在跟英國公辦案的時候學到了不少東西。不是安慰你,我現在的情況雖然看着嚇人,但實際上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你若整日悶悶不樂,我看着也揪心,恐怕於身體更加不利。來,笑一個。”
阿措聽他說得在理,只得強顏歡笑。
“笑得太難看了。”柳晏笑道。
……
崔忠實入城後,輾轉來到一個街巷中,敲響了一個小院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他看見崔忠實,驚訝了片刻,將其讓進門。
“崔安,我要去見老爺。”崔忠實說着便走進一間廂房中。這個房間看似很普通,但等他掀開土炕上的席子,卻露出一個洞口。這是一個地道的出入口,另一個出入口位於崔玄微的書房。
崔玄微正在看書,突然聽見密室之中傳來聲音,立即警惕起來。但他隨即又冷靜下來,知道這個地道的除了自己和兩個兒子,便只有老僕崔忠實了。
崔忠實從密室裡出來,立即跪倒行禮。
崔玄微看着他,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我讓你跟着柳晏,就是讓你看着他點。你倒好,非但由着他胡來,還爲虎作倀。”
崔忠實跪在那兒不說話,他自己也後悔了。
“你告訴我,這究竟是爲什麼?”崔玄微覺得有些看不懂自己的老僕了,這件事往嚴重了說,簡直就是背叛。
崔忠實道:“老奴一時糊塗,請老爺責罰。”
“你確實老糊塗了。”崔玄微喝道:“但也不至於背叛我。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是爲了什麼?”
崔忠實這才說道:“老奴看見了從天而降的仙女。”
崔玄微目瞪口呆,挪到他面前,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崔忠實道:“就是仙園被摧毀的那天晚上,她自稱是瑤池王母的司花仙子,還用瑤池仙水救活了阿措小姐。老奴以爲自己的仙緣到了,這才……”
“就你……你還有仙緣?”崔玄微不屑地笑道:“你懂什麼仙緣?”
崔忠實知道他這個樣子是比生氣還要可怕的狀態,趕忙低下頭。
崔玄微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神中閃過一絲嫉妒。
崔忠實等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來說道:“老爺,老奴知錯了。不過,您千萬想辦法救救柳大人。”
“老夫救不了他。”崔玄微怒道:“這次,就連神仙也救不了他。”
崔忠實忙道:“老爺,您先聽我說完。柳大人他……病了,需要人蔘來救命。老奴記得,家裡似乎還藏着一顆千年老山參……”
“閉嘴!”崔玄微喝了一聲,隨即又冷笑起來,“病了?肯定是他沒把持住虧了陽氣。這個柳晏,太讓我失望了。他遲早落得跟張萎一樣的下場。”
崔忠實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跪在地上等着。
崔玄微氣呼呼地坐了回去,一邊調理氣息,一邊沉思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說道:“不管怎麼說,他終究是我的學生。那棵人蔘就藏在那部《古今奇觀》裡面,你拿去先救他一命再說。”
崔忠實趕忙起身,從身後的書架上找到了一個寫着《古今奇觀》的盒子,但盒子裡並沒有書,裡面藏着一根人蔘。
“你告訴他,有多遠逃多遠,若是被抓到,沒人救得了他。”崔玄微有氣無力地說道:“還有你,既然你決定跟着他,就不要回來了。”
“老爺!”崔忠實趕忙跪倒,痛哭流涕。
“走吧,不要耽擱了,免得再出什麼變故。”崔玄微偏過臉不去看他。
崔忠實磕了個頭,走入密室之中。
崔玄微閉着眼睛等了一會兒,然後突然睜開眼睛,起身離開書房。
……
上官蝶沒料到崔玄微會突然來訪,而且監視崔玄微的人都沒來得及報告。她素來知道這個平日裡很和藹的老臣是個不容易對付的人,趕忙起身行禮。
“上官大人就不要客氣了。”崔玄微道:“老夫此來有要事相商,請屏退左右。”
上官蝶見他說得鄭重,只得從命,對侍女說道:“出去看着,十丈之內不許有人。”
崔玄微坐倒之後,醞釀了一下情緒,說道:“先說說你母親吧,你對她瞭解多少?”
上官蝶不曾料到崔玄微竟提到這件事,很是疑惑地盯着他,並不回答。
崔玄微道:“很有可能,你母親非我族類,而是跟這仙園裡的花精是一類的。”
“你說什麼?”上官蝶大驚失色。
崔玄微道:“我也只是猜測,但種種跡象表明,十有八九是這樣的。內府之中有你父親的藏書和遺物,或許你可以從裡面找到證據。”
上官蝶強作鎮定地說道:“那就等下官查過再說。”
崔玄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已經發現了柳晏的行蹤。”
“他在哪?”上官蝶忙問。
崔玄微道:“我已經派人跟着了,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地。但問題是,一旦把他抓回來,皇帝盛怒之下,他必死無疑。你確定一定要他死嗎?”
“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他。”上官蝶怒道。
崔玄微卻笑了起來,“你跟在皇帝身邊太久了,沾染了她的戾氣。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一定要殺了他嗎?”
“我……”上官蝶突然覺得自己在崔玄微面前變得一點城府都沒有了。
崔玄微道:“你要殺他,我就不能告訴你他的行蹤;你要保他,我可以讓他回到你身邊。”
“我不稀罕!”上官蝶怨怒地說道。
崔玄微沒再說話,眼睛微閉,耐心等待着。
上官蝶跟他耗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閣老知情不報,若是陛下知道了……”
“她不在乎柳晏的生死!”崔玄微說道:“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只要能達到目的。她現在有兩個目的,首要的是去封禪,其次是想要長生或者至少能多活幾年。你若能把石榴花精帶回來,她會很高興的,殺不殺柳晏已經不重要了。”
上官蝶搖頭道:“她恐怕沒那麼大度吧?”
崔玄微道:“我有合適的籌碼跟她交換,但還需你的幫助。”
上官蝶又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說道:“我承認我不想讓他死,可是他早已心有所屬,就是回到我身邊又有什麼意義?”
“呵呵……”崔玄微笑了起來,“作爲長輩,也許我不該跟你談男女之事。但有個問題你可以想一想,你之前就沒有過夢中人嗎?情之所繫,從來就沒有唯一。”
跟一個老頭子討論男女情愛之事確實有些不妥,上官蝶低頭不語。
“再跟你說件事。”崔玄微道:“柳晏曾經差點成爲你父親的學生,結果陰差陽錯投入我的門下。你父親跟我要人的時候曾半真半假地說過,他招這個學生也是爲了招婿。”
“我怎麼不知道這事?”上官蝶不知該不該相信這個老狐狸。
崔玄微笑道:“老夫言盡於此,如何決斷全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