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雖然覺得感業寺是她的福地，但自從離開之後，就再也沒去過。此時故地重遊，心情也頗爲複雜。
突然，寺內鐘聲響起。
這個時辰敲鐘本就不合規矩，她下意識地數了數鐘聲的次數，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進入寺廟之後，得知那個老尼已經圓寂了。
慧心將一個箱子交給女皇，說是老尼留給她的遺物。
女皇命人打開一看，居然是一件已經褪了色的石榴裙和一張已經發黃的紙，紙上一首詩，乃是她當年所作《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爲憶君。不信比來常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你師傅留下什麼話沒有？”女皇的心緒有些亂，一時猜不透老尼到底有何用意。
慧心搖了搖頭，道：“師傅無話！”
女皇有些焦躁不安，老太監和老尼的在同一天去世，臨終前又都說了同一件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慧心似乎想起了什麼，忙道：“師傅圓寂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一幅畫。”
女皇道：“快拿來我看。”
慧心趕忙跑了出去，不久之後就抱着一個卷軸回來。
女皇親手接過那幅畫，展開來仔細看。那只是一副山水，而且沒有任何題字和落款。看了半晌，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有些不耐煩。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呢，非要故弄玄虛。
“把東西帶上，回宮！”
慧心將其恭送到寺廟門口。
女皇突然注意到她肩上還揹着一個包裹，問道：“這又是什麼？”
慧心道：“這是貧尼……民女自己的東西。師傅交代過，等她圓寂之後，我就可以還俗了。”
女皇皺了皺眉，今天淨遇到奇怪的事了，於是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慧心道：“回稟陛下，民女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從記事的時候起，我就在這個寺廟中。”
“你這是要去哪兒？”女皇覺得那個高深莫測的老尼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而這個小尼姑的身世也絕對不簡單，“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的話，就在跟着朕吧！”
慧心猶豫了片刻，笑道：“陛下仁慈，民女願意侍奉左右。”
女皇苦笑了一下，此行也不算是無所得。這個小尼姑是老尼的弟子，或許破解讖語的任務還要放在她身上。所以，她讓慧心跟自己同乘鑾駕。對此，一般人是不肯應承的，即便是上官蝶也不敢。但慧心似乎並不在意，欣然答應。
“你應該很瞭解你師傅，你倒說說看，她到底想對朕說什麼？”女皇問道。
慧心想了想，說道：“您沒來之前，我就想這個問題。”說着，她把那口箱子打開，展開那幅山水畫，手指在上面劃拉了一下，問道：“陛下，您看這條河像什麼字？”
女皇換了不同的姿勢和距離看了看，沒覺得這是個字。
慧心用手比劃了一下，道：“這是個草寫的‘情’字。那首詩也是這個意思。”
聽她這麼一說，女皇突然覺得畫上那條彎彎曲曲的河確實像一個‘情’字，而且她的解釋也似乎有幾分道理。但四大皆空的老尼爲何偏偏要留下一個“情”字呢？這麼多年過去了，上官家的老宅早已改換了主人。但女皇是不會管這些具體的事的，她下了旨意，至於怎麼做，那是內府的事了。現在，內府的總管是秦鸞，所以這個任務落在了她身上。在她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事，立刻大筆一揮，調出一筆錢命人將宅子買回來。
但是，她派去的官差卻沒有完成任務。
“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你們內府的人都是混日子的嗎？”秦鸞早就聽聞內府人浮於事，自己新官上任，也正想找個由頭好好整治一番。
官差辯解道：“殿下容稟，老總管在的時候，一再要求我們行事要謹慎低調，絕不能幹那種強買強賣的事。那個宅子的主人不願意賣，我們也沒有辦法。而且，那個人也是頗有些來頭的。”
“有來頭？”秦鸞不屑地笑了笑，“你把話說清楚，究竟是何方神聖？”
官差道：“是錦繡山莊的人！”
一直默不作聲的上官蝶臉色變了變，如果是一般的王公貴族倒還好說，但錦繡山莊確實跟女皇的關係非同一般。
秦鸞卻不以爲然，冷笑道：“我還以爲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呢！你去告訴她，這是陛下的旨意，讓她自己掂量着辦。”
上官蝶忙道：“那位錦繡夫人，我是見過的，乃是個通情達理的慈善長者。但她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待我休書一封，跟她老人家說明情況。”
秦鸞道：“錦繡山莊遠在芳州，這一去一來要耽擱很長時間。”
上官蝶笑道：“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急在一時。”
秦鸞思量了片刻，道：“若按我的意思，直接把她們攆出去。但你既然這麼說，就按你的意思辦。你寫信吧，我命人加急送過去。”
上官蝶道：“還是不要擅自動用朝廷的驛站了，我去找崔閣老幫幫忙。之前聽柳晏說過，他和芳州方面可以通過信鴿傳信。此次崔琰南下芳州，通信應該更方便。”
秦鸞揮手示意官差退下，笑道：“這事怎麼又跟柳晏扯上關係了？難道我們命中註定，要跟他糾纏不清了嗎？”
“你想多了！”上官蝶忙道：“我聽說朱鳳現在就住在崔府，你要不要同去？”
秦鸞道：“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我才懶得見她。”
上官蝶知道她說的是，她們合謀欺騙柳晏卻被崔琰揭穿的事，笑道：“那件事也不能怪她，是崔琰從中作梗。”
一個侍女進來稟報：“殿下，宮裡來人了。”
“請進來！”秦鸞忙道。
片刻後，已經換上宮中女官服的慧心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秦鸞差點沒認出來，驚喜而又好奇地打量着這位舊時好友，問道：“這時怎麼回事？”
慧心笑道：“師傅圓寂了，我終於還俗了，恰巧又被陛下碰到，就把我留在了身邊。”
秦鸞一時間喜憂參半，但總歸還是喜悅之情更多了一些。她趕忙向上官蝶介紹道：“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慧心。”
上官蝶恍然大悟，這便是當年的四大美女之一。
慧心衝上官蝶和秦鸞躬身行禮，道：“下官柳情拜見兩位公主殿下。”
秦鸞覺得好奇，問道：“你俗家姓柳嗎？”
慧心搖頭道：“我怎麼知道自己姓什麼？這是陛下賜的名字。”
秦鸞道“有什麼講究嗎？爲何偏偏姓柳？”
上官蝶覺得好沒意思，道：“你也太計較了吧！”
慧心覺得她們話裡有話，但又不好多問，只是解釋道：“陛下之所以賜了這個名字，還是有緣由的。‘柳’姓來自於你們都知道的人——柳晏。”
“你看，我就說嘛！”秦鸞得意地嚷道。
上官蝶驚疑地看着慧心，欲言又止，隨後又說道：“我還有事，你們談吧！”
說着，她便走了出去。
慧心笑道：“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秦鸞笑了笑，道：“別管她。繼續說，陛下爲什麼讓你跟柳晏的姓？”
慧心輕嘆一聲道：“這事還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的。”
她越是這麼說，秦鸞越是好奇，趕忙拉着她坐下，道：“我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說。”
慧心道：“其實我來找你，就是想跟你打聽一下的柳晏的情況。不止是你，還有楊鶯，朱鳳。這也是個契機，經過這麼多事，我們四個也該好好聚一聚了。”
秦鸞笑道：“四大美女重新聚首，也算是一件盛事。不過，這次要加上一個人。”
慧心轉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道：“你說的是上官蝶？可是，我們跟她不熟，到時候反倒不自在。”
秦鸞道：“你要想了解柳晏，她是不能錯過的。”
“好吧！”慧心笑道：“還像以前那樣，你做東。”
“憑什麼又是我？”秦鸞假裝不是很樂意。
慧心笑道：“我的情況你也知道，以前是個‘貧尼’，現在雖然當上了女官，但陛下還沒給我發俸祿呢！反倒是你，不僅是個公主，還掌管了富可敵國的內府。所以嘛……”
秦鸞捏着她的臉扯了扯，笑道：“你在佛前待了這麼久，還這麼會算計。”
……
儘管秦鸞極力勸說，但上官蝶還是拒絕參加她們的聚會。寫完信之後，她便匆匆趕到了崔府，求見崔玄微。
對於上官蝶的來訪，崔玄微覺得很意外。但聽說是爲了傳信的事，便爽快地答應了。
此時，朱鳳也接到了秦鸞的請帖，便過來請示崔玄微。在崔府，她是沒有自由的，崔琰離開之後，她就更不能隨意外出了。這一切都是因爲崔玄微知道了她曾經出身青樓。其實，崔玄微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
崔琰走了之後，崔玄微便跟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既然從良嫁入崔家便要恪守婦道，跟以前的一切一刀兩斷，不許私自外出，更別提會見舊時朋友了。所以，崔玄微聽說了這件事之後，斷然拒絕，完全不顧還有外人在場。朱鳳羞愧難當，只得告退。
“等等！”上官蝶突然叫住她，然後對崔玄微道：“閣老，這是您的家事，我本不該插嘴的。但這件事還牽扯到柳晏的身世，甚至可以說事關重大，您就不想多瞭解一下嗎？”
“這跟柳晏有什麼關係？”崔玄微問。
朱鳳也覺得好奇，詫異地看着上官蝶。
上官蝶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瞭解。但我知道，慧心此舉應該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崔玄微思慮片刻，道：“那就更不能去了。柳晏這個人本身就是個麻煩，能不跟他扯上關係就儘量不要跟他扯上關係。”
“這是您的真心話嗎？”上官蝶問。
崔玄微一愣，隨後一擺手，道：“罷了，我老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上官蝶看了朱鳳一眼，躬身退了出去。
朱鳳正要跟着出去，又被崔玄微叫住。
“去看看，多聽，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