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本是潔淨之地,但上官蝶也藍煙進去之後卻忍不住掩住鼻子。房間裡夾雜着酒氣和臭氣,簡直如同進了豬圈一般。尋了好久,她們才找到一個稍微乾淨點的偏殿。
藍煙吩咐人在外面守着,然後替上官蝶清洗和包紮傷口。
“說吧,你和李珩到底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辭官了嗎?”上官蝶問道。
藍煙道:“當初辭官是爲了應付李珩的家人,尤其是牛老將軍。後來,柳大人將我們轉爲密探,讓我們在外圍調查張義昌等人。這家寺廟和那個農莊其實已經在我們的嚴密監視之下。數日前,柳大人讓我們調查這兩處地方是否有個叫秦鸞的人,但我們一直沒有找到。”
上官蝶若有所悟,“我明白了,他這是將計就計。他明知道秦鸞不在這裡,卻大張旗鼓地來尋人,就是爲了欺騙張嶺,讓他誤以爲計謀得逞。”
“可惜張嶺也早有準備,竟從容逃脫了。”藍煙有些失望地說道:“人沒抓到,我們這些密探卻暴露出來,麻煩必將接踵而至。牛庚要是知道李珩騙了他,不知會氣成什麼樣。”
“李珩呢?他幹什麼去了?”上官蝶又問。
藍煙道:“他按柳大人的吩咐去找秦鸞了。香蘭寺被端了,張義昌肯定會將秦鸞轉移。柳大人認爲秦鸞就藏在張府,所以派李珩盯着。只要他們將秦鸞送出來,就會被抓到。”
“唉!他這是本末倒置了。”上官蝶道:“張嶺自己送上門,只需對其嚴刑拷問即可。可是爲了一個秦鸞,他竟如此折騰。我懷疑他和秦鸞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像他說得那樣單純。”
同爲女人,藍煙也是這種想法,但她並不能像上官蝶一樣口無遮攔。
“才子佳人……哼!”上官蝶的臉上現出厭惡的表情,“這些故事說出來好聽,真實情況也許讓人噁心的要命。”
藍煙一面給她包紮着傷口,一面打量着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不會還想着他吧?”
“你說什麼呢?”上官蝶一激動,抻動了傷口,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藍煙笑道:“不然的話,你又何必在意他跟秦鸞是什麼關係呢?”
“誰在意了?”上官蝶爭辯道:“我是怕他因私廢公,既耽誤了正事,還讓我們這些人跟着受累。你看看外面那些死了的和受傷的士兵,他們若是爲國捐軀倒也光榮,若是爲柳晏一人的私利,實在冤枉的很。”
藍煙道:“我們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的所思所想我反正是猜不透,只能依命從事。”
上官蝶不屑地說道:“有什麼猜不透的,他雖然有些小聰明,卻總愛感情用事。這次即使不是爲了秦鸞,也是爲了竹兒那個丫頭。他把竹兒當成女兒一樣看待,自然不會放任秦鸞在張義昌手中受辱。”
“竹兒是誰?”藍煙忙問。
“就是秦鸞的女兒。”上官蝶沉思道:“我現在都有些懷疑,這丫頭就是他和秦鸞的私生女。”
藍煙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忙道:“大人慎言,這話可不能亂說。”
上官蝶冷笑道:“亂說?你是不知道他們這些人之間的關係有多亂。就拿秦鸞來說,據說她是張義昌和灩陽公主的私生女;張嶺曾是她的老師,卻一直暗戀她;後來她嫁給了風流才子徐泰,但夫妻倆不好好過日子,隔三差五地弄出些讓人不齒的風流韻事,這其中就有關於柳晏的。”
藍煙聽了,嘖嘖不語,這些人的世界是她無法理解的。
……
張嶺和那個男扮女裝的刺客倉皇跑回神都城內,跑回張義昌家裡,卻看見張家父子愁眉對坐。張家父子見他回來,卻地鬆了口氣。
張嶺不禁冷笑起來,輕蔑地看着張萎,若非他自作聰明,事情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
張義昌換上了一副笑臉,起身相迎,道:“先生安全回來,我就放心了。先生快請坐。”
張嶺很是得意,方方地坐了下來。
張義昌親自給他倒茶,陪着笑臉說道:“不聽先生之言,乃至於此。還請先生能夠不計前嫌,繼續爲我出謀劃策。”
張萎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忙道:“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去歇着了。”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
張嶺輕輕哼了一聲,本想借機諷刺他幾句,卻被張義昌打斷:“先生請喝茶!”
張嶺跑了一路,確實口乾舌燥,於是牛飲了一杯,說道:“此次失利,雖然丟了香蘭寺,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眼下的關鍵是找出一個替罪羊,儘快平息此事。然後,再從長計議。”
張義昌忙道:“先生說得對,一切都聽先生的安排。”
張嶺得意之餘,覺察出張義昌有些異樣,忙問:“是不是又發生了別的事?”
張義昌道:“實不相瞞,得知香蘭寺出事後,我便派人將秦鸞轉移到別處,可是半路上卻被李珩帶人劫走了。”
張嶺先是大驚,而後又竊喜起來。怪不得張義昌的態度有如此大的轉變,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籌碼。所以,他不禁大笑起來,而且越笑越囂張。
張義昌強忍着怒氣說道:“事已至此,咱們就有什麼說什麼。不知先生接下來有何打算?”
張嶺道:“你也不必擔心,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應該同舟共濟纔是。”
張義昌大喜,忙道:“先生真乃君子也。”
張嶺道:“不說這些沒用的,眼下的局勢你我心知肚明,皇帝既然下定決心清洗我們這些靠告密起家的人,我們就得聯合在一起纔可能避免被各個擊破。”
“聯合?”張義昌也想過這件事,只是之前自恃有風神相助,並沒有把那些上不了檯面的告密黨放在眼裡。
“法不責衆!”張嶺分析道:“如今的朝廷中,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靠告密起家,地方上則就更多了。只要我們把這些人控制住,皇帝就得三思而後行。如此,我們就有了充足的時間謀劃下一步的行動。”
“我只擔心這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義昌面有憂色地說道。
張嶺道:“每個人都有其特定的用處,只要使用得當,就能成事。皇帝正是精於此道,才能成爲亙古未有的一代女皇。”
“先生既然胸有成竹,那一切就聽先生的。”張義昌道。
……
柳晏等人乘船回到仙園的時候,彎月已經掛上夜空。
阿措、李珩等人在景安湖新建的小碼頭上翹首以待。秦鸞也抱着竹兒站在人羣中。
藍煙扶着上官蝶首先下船。阿措見她負傷,趕忙上前詢問情況。這些天,她一直跟上官蝶住在一起,相處十分融洽。
上官蝶回頭看了一眼柳晏,對她說道:“你問問他就知道了。他一個大男人,遇到刺客就逃跑,害得我替他捱了一刀。”
“怎麼會?”阿措斷然不肯相信柳晏會這麼做,於是看着他。
柳晏尷尬地笑了笑,“當時的情況很複雜,再加上我腿上有傷……”
“當時那麼多人在場,你還狡辯?”上官蝶怒道。
柳晏點了點頭,苦笑道:“你說得也太誇張了,什麼叫逃跑?我只是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只是沒注意到你就站在我身後。”
阿措似乎聽明白了,對上官蝶說道:“姐姐別生氣,這是個意外。”
“我就知道你會向着他。”上官蝶怏怏離開。
阿措趕忙追了過去。
秦鸞抱着竹兒走近柳晏,微微躬身,眼中含淚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們娘倆的。”
柳晏打量着秦鸞,多年未見,她比往日成熟了不少,“先不說這些了,我現在又累又餓,傷口還很疼……”
一個侍女忙道:“郡主已經讓人備好了酒菜。”
……
護花使官邸已經修整妥當,酒宴便安排在後院的一處花廳裡。
以前吃飯排座次的時候,柳晏居主位,阿措和上官蝶分列左右,但這一次秦鸞卻抱着竹兒坐在柳晏右邊,佔據了上官蝶的位子。
柳晏見上官蝶有些不高興,忙道:“大家都忙了一天了,隨意坐吧。”
阿措便拉着上官蝶,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隨後,李珩、藍煙和趙無雲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秦鸞舉杯說道:“大家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
除了柳晏,其餘的人並未迴應。
上官蝶冷笑道:“你也不必自作多情,我們的目標雖然是救你,但這也是爲了公事。說起來,你現在不過是個逃匿被抓的罪犯家屬。”
秦鸞尷尬地笑了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抱起竹兒,離開座位,“這位大人說的對,我們母女倆確實不應該坐在這兒。”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上官蝶繼續冷笑着。
柳晏猶豫了一下,吩咐在一旁侍候的侍女:“帶她們去後院,好好照顧。”
侍女看了上官蝶一眼,並沒有立即迴應。她是上官蝶從宮中帶來的,唯上官蝶馬首是瞻。
柳晏臉色一沉,卻沒有發作出來。上官蝶今日受了傷,他心懷愧疚。
好在上官蝶沒有不依不饒,衝侍女點了點頭。
侍女這才領着秦鸞母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