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柳晏愣住了,他明明記得自己是昨晚才離開岱宗的。
阿措也詫異萬分,指了指天上。柳晏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很有可能,他們在那個謎一樣的空間裡耽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而不自知。
“今天是幾月幾日?”柳晏問道。
等老胡和宋香說出了日期之後,他便知道,自己確實不經意間就經歷了一個月,也無怪乎上官宏滿世界找他了。
他打量着老胡,對於這個人,他還是很瞭解的,至少這個人不會出賣他。他姑且相信了老胡,吩咐道:“你馬上給上官宏回一封信,就說已經找到我了,別的不要多說。”
老胡道:“不必寫信了,上官大人就在這裡。”
說罷,老胡便帶着他們繞到城隍廟的後面,從一間房舍中進入一個地下密室,然後就見到了上官宏和司花仙子。到了這個時候,柳晏不得不信了。
“你們跑哪兒去了?”司花仙子問阿措。
阿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柳晏。
柳晏答道:“發生了點意外,以後再說吧!晚到了一個月,沒有耽誤事吧?”
“還好!”上官宏應付了一句,將老胡和宋香打發出去,然後說道:“我們剛剛得到消息,平安公主打算在太子去西山狩獵的時候派人刺殺。我們的人已經通知了太子,但他似乎沒有放在心上。如果太子死了,平安公主就有可能發動政變,奪取皇位。那樣的話,就麻煩了。”
柳晏點點頭,仙族和佛門的計劃就是扶植平安公主登上皇位,然後利用整個朝廷的力量對付岱宗。誰也無法對抗整個國家,即便是仙族也不行。
上官宏接着說道:“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暗中保護太子。你來了,就更好了。目前有兩個方案,一是原計劃不變,趁機誘捕刺客;二是由你去勸說太子放棄這次狩獵。”
柳晏想了想,說道:“還是按原計劃進行吧!如果突然改變計劃,會引起仙族的警覺,到時候他們再有其他的陰謀,我們不可能那麼輕易獲知。除此之外,還要防備他們有什麼並行計劃——比如刺殺太子的同時,發動政變。”
上官宏道:“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只是如何應對,是一件麻煩事。你有什麼好主意?”
柳晏道:“關鍵是保護好皇帝。”
上官宏搖了搖頭,道:“這很難,皇帝和平安公主是親姐弟,他相信自己的姐姐甚於自己的兒子。如果讓他相信平安公主會謀害他,根本不可能。而短時間內,我們又不可能控制禁軍。所以,我們打算,還是優先保住太子。如果他們發動政變,殺死皇帝,我們就可以扶植太子登基,然後對他們展開剿殺。”
柳晏道:“這樣一來,不知又會死多少人。還是要將混亂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不管是死皇帝還是死太子,總比生靈塗炭好得多。”
上官宏道:“我們也不希望如此,問題是具體該怎麼辦?”
柳晏想了想,說道:“我們必須首先知道仙族的具體計劃。我打算今天晚上去仙園一趟,看看能不能跟武贏以及鴻韻取得聯繫。”
“他們兩個可信嗎?”上官宏有些猶豫。
柳晏道:“見到他們再說吧!不過,我擔心仙族已經獲知了我來到神都的事情,仙園有可能是個陷阱。所以,我需要你們的配合。”
上官宏道:“這個沒有問題,你需要我們怎麼配合?”
……
入夜後,柳晏說服阿措留在秦家,自己一個人飛到景安湖。他悄悄潛入水中,通過地下暗河進入仙井,然後又悄悄從井裡爬了上來。這時,仙園裡突然躁動起來。他們發現了偷偷潛入仙園的不速之客,但那個人不是柳晏,而是上官宏按排的幌子,目的就是吸引仙族人的注意力。
草堂裡的燈突然亮了,住在裡面的武贏和鴻韻匆忙爬了起來。他們也是在白天才接到的命令,安排一個陷阱捕殺柳晏。沒想到剛剛佈置好,柳晏就出現了。
“別去了!”屋子裡傳出武贏的聲音,“你難道真得想親眼看着他死嗎?”
鴻韻道:“我就是不想讓他死,所以纔去看看。”
“你阻止不了他們的……”武贏有些惱火地說道,但隨後又道:“但也不必高興的太早,聽這動靜,你們能不能逮住他還兩說着呢!”
鴻韻道:“希望真能像你說得那樣!”
柳晏已經摸到了草堂的門口,聽他們談論完,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誰?”鴻韻立即警惕起來,隨手拔出了牀頭的劍。
“是我!”柳晏側過身來,讓昏暗的燭光照亮了自己的臉。
武贏猛地坐了起來,眼珠子轉了幾圈,笑道:“他們正在拼命抓的人不是你!”
柳晏笑道:“就像你說的,我豈能讓他們這麼容易就抓到?”
武贏也笑了起來,卻不敢笑得太大聲,披上一件衣服,請柳晏坐下,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卻也擔心你來。”
柳晏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走吧,我帶你們離開這裡!”
鴻韻忙問:“秦鸞他們怎麼樣了?”
柳晏道:“放心吧,她們早就安全了。”
武贏笑道:“我說什麼來着!”
鴻韻又問:“我們怎麼出去?”
柳晏倒是不擔心她,於是問武贏:“你的水性怎麼樣,能不能在水裡撐上半刻鐘?”
武贏搖了搖頭,道:“我是個旱鴨子。”
柳晏皺了皺眉,道:“看來,我們只能碰碰運氣了。”
武贏道:“如果沒有把握的話,還是不要冒險了。”說着,他從自己的鞋子裡掏出一隻鞋墊,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也知道你想問什麼。這裡是我所知的一切情況。”接着,他又補充說明道:“他們並不是很信任我們,我們所知也很有限,所以這些情況未必能幫到你。”
柳晏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鞋墊,塞進懷裡。他知道不能耽擱太久,於是衝他們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你們先在這裡安心待着。如無必要,不要刻意探聽什麼,免得惹怒他們。我保證,很快就能讓你們恢復自由。”
“柳大人!”鴻韻趕忙叫住他,問道:“如果你們獲勝了……”
柳晏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的同類,想了想,說道:“這場爭鬥,縱有一些人會被犧牲,如果剩下的人足夠明智,願意投降的話……可能會被放逐。”
“放逐,又能放逐到哪裡?”經過黑龍山一戰,她覺得最後的結果不會像柳晏說得這麼簡單。相較於放虎歸山,斬盡殺絕或許纔是真實的結局。
柳晏道:“來不及細說了,到時候我再告訴你們。”
說罷,他便離開了草堂,又通過園子裡的那口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回到城中見到上官宏之後,柳晏才得知,那個負責掩護他的人已經死了。於是,他問道:“他是什麼人?”
“岱宗的人!”上官宏不想糾纏這個問題,問:“此行有什麼收穫嗎?”
柳晏拿出了那個鞋墊,將其拆開,一層層的絹布上寫滿了蠅頭小楷。正如武贏猜想的那樣,他提供的這些情報大多數沒什麼價值。其中有一條倒是引起了柳晏的注意。這是一條仙族內部流傳很久的傳說,據說他們不是開天闢地之後自然誕生的,而是來自另外的世界。那裡纔是仙族人的故鄉,他們稱之爲仙域。
上官宏很失望,白白犧牲了一個人,卻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情報。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行動吧!”
柳晏道:“先別急着下結論,我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上官宏忙問。
柳晏道:“勸皇帝禪位給太子!”
上官宏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呢?歷史上,皇帝禪位都是迫不得已的,如今他大權在握,威望又無人能及,怎麼可能會退位呢?”
柳晏道:“你放心吧,我自有辦法說服他。”
上官宏道:“你去見皇帝怕是有危險!”
柳晏道:“你多慮了,無論是仙族人,還是平安公主都不會在太子還活着的時候就對皇帝動手的。他們只要不敢對皇帝下手,我就不會有危險。事不宜遲,我今晚就去見皇帝。”
……
不顧上官宏的阻攔,柳晏還是偷偷潛入皇宮。皇城裡的宮殿樓臺沒怎麼變樣,他輕車熟路地便找到了皇帝的寢宮。
皇帝還沒有睡,近來,平安公主和太子兩派的爭鬥越來越厲害,他感到很悲哀,甚至有些寢食難安。後宮的妃子們早已等急了,想方設法賄賂皇帝身邊的內侍,期望能得到皇帝的雨露。新進入宮的張婕妤家裡很有錢,人也很漂亮,最近一直很得寵。可能是因爲皇帝年老的緣故,她竟一直沒有懷上龍種。其實,她還肩負着一個任務——平安公主讓她的家人給她傳話,如果她能懷上,就全力保舉她的孩子當上太子。
權勢永遠都是那麼誘惑人,爲了心中的目標,她將所有的錢都用在了打扮和賄賂內侍上。這一晚,當值的內侍一直留意着皇帝。見皇帝打着哈欠,他便上前勸道:“陛下,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嗯!”皇帝也撐不住了,伸了個懶腰,準備去睡覺。
內侍趕忙上前攙扶,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最近是不是有些心煩?奴婢聽說,張婕妤新近得到了一種名叫‘解憂’的仙酒,能讓人忘掉煩惱……”
“是嗎?”皇帝也不是傻子,對於身邊的人是什麼樣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只是不願拆穿而已。他笑道:“舉杯澆愁愁更愁啊,不喝也罷!朕累了,今晚就不用人侍寢了。”
內侍仍沒有放棄,勸道:“陛下,這種酒可不一般……”
皇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自己往臥榻的方向走去。
內侍無奈,只得作罷。
“你們也出去!”皇帝見兩個宮女要上來伺候,便將他們打發了。他心裡清楚的很,這兩個宮女都是太子安排的人。這讓他很反感。
這幾年,他一直在平衡着平安公主和太子的實力,可是最後卻發現他們的力量不僅沒有減弱,竟有超越他這個皇帝的勢頭。他嘆了口氣,自己還是太仁慈了。
恍惚間,他又看到一個人影飄過來,於是怒道:“朕不是說過了嗎,都給我滾出去……”但他很快發現,這個人既不是太監也不是宮女,而是柳晏。
“陛下近來可好?”柳晏笑着躬了躬身,算是行禮。
皇帝沒有在意禮節問題,他更好奇,柳晏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寢宮中。
柳晏道:“陛下勿憂,臣沒有惡意,特來爲陛下解憂。”
皇帝突然笑了起來,“朕每日所見之人,都明着或暗着跟表示他們沒有惡意,卻又用盡各種手段向朕索取着什麼。朕不知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只想知道,你來索取什麼。”
柳晏並未着急回答,而是給皇帝倒了一杯水,然後對他說道:“陛下以爲是什麼呢?”
皇帝猶豫了一下,還是喝了那杯水,然後摩挲着那隻玉杯,說道:“若是換了別人,朕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你……朕實在看不出來,你這麼能折騰的一個人,到底想要什麼。權勢,你好像隨時可以拋棄;財富,聽說你比朕還有錢;美色,聽說你娶了個仙女。朕還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哦?”柳晏頗有些驚訝,沒想到皇帝對他這麼瞭解。
皇帝笑道:“怎麼,沒想到吧!實話跟你說,朕一直在調查你,但得到的只是一些傳說。不過,有件事倒查了個清清楚楚,你爲了追殺南境的人販子,懸賞的數額足以抵得上朝廷半年的賦稅了。你可能還想不到,這些錢一大半被朕派出去的人掙來了。”說着,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朕,一國之君,辛辛苦苦從你的手裡掙錢,然後拿着這筆錢充當軍費。”
這確實是柳晏沒有想到的,他沒有具體管理這筆錢,壓根就不知道是誰拿去了。不過,既然皇帝派人深入過魔界,就應該瞭解到一些鮮爲人知的情況。
果然,皇帝繼續說道:“朕查閱了母后留下的文檔——你知道她有這個習慣,就在御花園的永輝閣——朕終於知道母后當年爲什麼那麼寵信你了。你來告訴朕,那些關於神仙和妖魔鬼怪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柳晏笑道:“陛下不是派人調查過了嗎?”
皇帝點點頭,道:“是的,從魔界回來的人告訴朕那些都是真的,但朕始終沒有親見,一時覺得真,一時又覺得難以置信。你知道的,自古以來,皇帝都是自稱受命於天,但知道這些事之後,朕迷茫了。天上地下,都是亂糟糟的,跟這皇宮朝廷一樣,充滿了爾虞我詐,蠅營狗苟。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這個問題,柳晏無法回答,只能沉默以對。
發現皇帝不再說話,他便說道:“沒想到陛下知道這麼多事,也就省了臣多費口舌了。臣要告訴陛下的事,目前的局勢很微妙,包括人間在內的各方勢力都被捲入了一場沒有意義的爭鬥之中,而能夠改變這一切的,只有陛下了。”
“朕?”皇帝聽慣了假話,有些不屑,“不要危言聳聽,也不要阿諛奉承,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柳晏道:“臣請陛下禪位於太子!如此,既可以結束朝堂的黨爭局面,又可以顧全骨肉親情,還可以挽救天下危亡……”
……
第二天,皇帝一上朝便宣佈了禪位詔書,儘管有一多半的忠於公主的朝臣反對,但皇帝還是強硬地實施了。他這一生,從來都沒有這麼強硬過,就連得到仙族許諾的平安公主也被他表現出來的威嚴嚇得一言不發。
得到這個消息後,上官宏雖然很高興,卻也很不理解,問柳晏:“你到底是怎麼說服他的?”柳晏笑道:“其實,他自己早有退意,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罷了。我只是給了他一個下定決心的理由。”
“什麼理由?”上官宏忙問。
“我告訴他,岱宗給他留了個位置!”柳晏笑道,“其實我也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這麼在意,立刻就答應了。”
上官宏一聽就急了,“你怎麼能隨便允諾呢?以他的功績和資質,根本達不到封禪的標準。你以爲這是兒戲嗎?”
柳晏不以爲然地笑道:“不就是一個位置嗎,有那麼重要嗎?”
上官宏苦笑道:“等以後你有機會見到歷代聖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