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心魔
謝箏每日都會向松煙詢問陸毓衍的傷情。
到底是傷到了筋骨，又沒有好好養，受寒了難免疼痛。
松煙備着藥酒，夜裡交由陸毓衍塗抹，只是他們爺的神色向來都是淡淡的，松煙也不曉得，那傷處到底是痛還是不痛。
他看不出來，反正，沒痛到叫陸毓衍忍不住寫在臉上的地步。
謝箏有點擔心。
地牢陰冷不比他處，那真是寒氣直往骨子裡鑽，這對陸毓衍的傷是最不好的。
下意識的，謝箏收緊了懷中的手爐，看着陸毓衍的腿。
陸毓衍頓住了腳步，他回過身來，低聲與謝箏道：“你怕冷就別進去了，去書房裡待着。”
謝箏微怔，復又笑了起來。
她一門心思擔心他，他不也滿心地記着她嘛。
張豐咬着後槽牙，瞪着謝箏，不說話了。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謝箏打斷了張豐的話，道，“你在大堂上曾說過，劉維安是永安侯府的公子，而你只是外鄉來的小木匠，你即便是心中有恨，你也沒辦法把劉維安怎麼樣。你之前沒想過要殺他吧？既如此，你騙金嶽明帶你進將軍坊，難道是進去近些看看仇人長什麼樣兒？”
張豐原本不想理會陸毓衍，突得聽到這個名字，眸子驟然一緊，他衝到了木欄邊，眼中全是難以置信：“劉維安是我殺的，大人問他做什麼？案子已經了了，何必多問。”
他是金嶽明的刀。
張豐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雖然已經洗乾淨了，可他還是記得它們染血時的模樣，粘膩的鮮血滾燙的，黏在掌心，沿着指甲縫，一路滲進去，那股子血腥氣，他永遠也忘不掉。
邊上的牢房裡傳來一聲嗤笑，謝箏循聲望去，那裡頭關着廖普。
廖普勸他說，人家是侯府公子，他們只是地裡的爛泥，當時劉維安息事寧人給銀子，世家公子都是靠錢開路的。
廖張氏是生病，家裡沒錢給看了，又不是叫劉維安給弄死的，心中再恨，還能把劉維安告到衙門裡去？
謝箏喚他，道：“你姐姐沒了，你父親也很傷心吧？你進京崩喪，卻最終殺人落網，不能回鄉去了，留你老父一人在鄉中，你於心何忍？”
謝箏不想叫陸毓衍擔心，強忍着，挺胸直腰。
如今，眼看着年關一日近一日，他準備好了年禮還在住處收着，可他卻不能回鄉了。
“你最終殺了他，你的匕首捅在了他身上，而不是木人上，”謝箏搖了搖頭，嘆道，“你仔細想一想吧，莫要做了別人手中的刀，卻還不自知。”
張豐帶着怨恨，在林家鋪子謀了活計。
爲什麼會一門心思要殺了劉維安復仇？
你願意讓你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的，就爲了換點銀子嗎？
張豐被勸住了，他自然是不願意的，拿病故的姐姐去別人手裡掏錢出來，這事兒他做不出來，他的父親也不會答應的。
廖普哈哈大笑不停，聲音在空曠的地牢裡迴響，顯得陰森又怪異。
他進京時就和父親商量過，要在京中謀個活，賺些銀錢再回家過年。
如此一來，心裡暖和許多。
走到陸毓衍身邊，謝箏擡着頭看他，道：“我有手爐，還不算太冷，倒是你的腿，還是別在地牢裡待太久了。”
謝箏剛纔的那番話又在耳邊迴響，張豐從雙手間擡起頭來，模糊的視線懵懵地看着謝箏。
廖普的屁股上有傷，只能趴在稻草上，嘴裡嚼着草杆子，他啐了一口，幸災樂禍地看着張豐，道：“我說這老實頭怎麼有膽子殺人了，原來，是叫人慫恿的，替人動了刀子，還把別人當好人。哈！這真是太好笑了。”
張豐迷茫了，明明與劉維安有仇的是他，明明他纔是苦主……
陸毓衍在牢門邊站住，不疾不徐，道：“金嶽明這個人，你怎麼看？”
陸毓衍聞言，低頭看向傷腿，脣角微揚着，應了一聲。
廖普對紅袖出牆的廖張氏，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眼淚涌出，張豐雙手掩面，失聲痛哭。
張豐被關在裡頭，囚衣並不暖和，他蜷縮着身子，坐在了角落裡。
張豐的臉色越發白了，他大聲罵了廖普幾句，一屁股坐回去生悶氣。
陸毓衍看着他，又道：“你是跟着金嶽明進了將軍坊，裡頭的佈局，如何挑起劉維安和小伯爺的爭執，亦是他教給你的，衙門裡自然要查。”
剛進京時，張豐因爲姐姐的病故痛心萬分，又叫廖普誆騙，對劉維安這個人，他恨得咬牙切齒。
“不行嗎？”張豐梗着脖子道，“我是個木匠，我要記住他的樣子，把他刻成木人，每天刺一刀！”
哪怕是真告了，衙門裡真接了，對侯府而言，最差的結果，也就是再出些喪葬銀子。
他那時候到底是中了什麼心魔，纔會有那樣的膽子？
她說，他做了別人手裡的刀子。
明明，他連劉維安長什麼樣子，都只能遠遠看着的，根本近不了身。
再等他殺人的消息傳回去，只怕老夫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怎麼活下去了吧……
越往深處去，越是寒冷。
他癱坐在地上，順着謝箏的思緒，仔細去回憶這段時間的事情。
提起父親姐姐，張豐的眼眶霎時紅了。
金嶽明通過他的手，殺了劉維安。
“不、不是的！”張豐急得團團轉，“殺人這事，全賴我，與金老爺沒有關係，他是叫我矇騙了，纔會讓我進將軍坊的。都是我的錯，我被廖普那混賬騙了，以爲是劉維安害死了姐姐，要不然，我不會去尋劉維安的麻煩，也不會連累了金老闆。”
等到了萬家團聚、鞭炮陣陣時，他的父親等不到他，會是多麼的難過和不安。
他不想多說家裡事情，只說是姐姐沒了來崩喪，做幾個月就回鄉下去，什麼劉維安什麼出牆，他一個字也沒提過。
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叫金嶽明知道了。
金嶽明是鋪子真正的東家，張豐見過一回，對方卻記住了他，有一天特特請了他過去，避開了人，與他說起了劉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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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