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寨是一個姓這沒錯,可是也有親疏之別。
之前在村口的,大多都是不涉及私鹽買賣的房族,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良人。
錢鏐的父母能成臨安最大的鹽梟,自然不會是孤身一人打江湖。
他的力量來源,便是他這一房的房族。
錢家寨一共有四房,其中有兩房人數最多,也是涉及私鹽販賣的房族。
里長之所以不想和錢鏐鬧僵,其實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若錢鏐強行進寨,鬧出什麼事情來,再鬧到官府哪裡去,這一個寨子的人或多或少都難以倖免。
故而能容錢鏐一時,那裡長便容了一時。
錢鏐進祠堂時,堂上已經坐滿了人。
其中於主位之上的是兩個老者,人白髮蒼蒼,一體態臃腫。
錢鏐帶杜棱、阮結入門時,所有人都目光都掃了過來。
白髮老者眼眸微眯,用一種讓人極爲不舒服的眼神在俯視着錢鏐。
臃腫老者則是一臉笑意,等着錢鏐入座。
錢鏐對衆人行禮道:“錢鏐見過諸位長輩!”
臃腫老者微微點頭,指了指末位上的空坐,道:“先坐吧!”
錢鏐點頭,落座於末位,杜棱、阮結站於身後。
開口的是臃腫老者,老者以一種非常淡漠而又透着幾分笑意的口吻,問道:“錢鏐,你打算如何處理眼下的局面?”
錢鏐微微一愣,不知老者所問到底是江湖上的事,還是家中那些瑣事。
錢鏐只得道:“先把兩個弟弟接回家,而後在石鏡鎮長久落足了。這裡若算不上我的家,畢竟也是兩個弟弟的家。能留在家中,總要好過跟着我四處漂泊。”
錢鏐說的很平淡,話語中卻有難掩的悲傷。
同樣是爹媽的孩子,境遇卻是如此不同,這隻能算是一種悲哀吧!
臃腫老者似乎也聽出了錢鏐話語中的責怪,笑着安慰道:“錢府同樣也是你家,你名字是在族譜之上的,無需見外。”
老者笑容突然淡了幾分,後又說道:“當年你阿婆和你父母有些誤會,我希望你不要多想,畢竟都是當年之事,誰是誰非,如今已經很難去評說了。”
和錢鏐對坐的還有兩人,比錢鏐大上一輩,是這臃腫老人人的兩個兒子。
在錢鏐右手邊的也有兩人,此二人則是錢鏐父親的堂兄弟。
算是在場和錢鏐血緣關係比較親的兩個叔叔。
這個祠堂一共坐有兩房人,主位上的二人則是各自代表着一房。
而在臃腫老者說完這句話時,他二兒子身後的一年輕人則是壓低聲音道:“錢五叔做的就是對的,若是早掐死了他,怎會遭滅門慘禍?”
聲音很低,但非常奇怪的是,恰好錢鏐能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杜棱正欲擡起手呵斥這人,剛擡起卻被錢鏐給壓了下去。
杜棱退後了一步,但卻是狠狠地瞪着那人。
這一個小動作所有人都收入了眼裡,但不會有人真正會去拿這種事情說事。
臃腫老者繼續道:“你既然要留在此處,自然不會有人攔着你。
你本就有資格留在此處。
只是你父母的留下的遺言,我還是交代一下的。
你父母……”
臃腫老人說了一大堆,錢鏐早已聽過的言語。
這些言語錢鏐不想再聽第二遍,這些言語對錢鏐而言,無疑是字字讓人心寒。
遺言無非就是兩點,讓錢鏐將兩個弟弟撫養成人,而後將家中遺產交由二人手上。
臃腫老人說完,看着錢鏐,問道:“錢鏐,你可聽明白了?”
錢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一本正經的看着臃腫老人。
他錢鏐就想看看,這麼不公平的一份遺囑,他們是如何看待的。
錢鏐父母爲什麼要點名錢鏐?
因爲在場的人,他夫婦二人信不過。若是交由他們撫養,這些家財錢鏐的兩個弟弟一分也不想拿到了。
所以這個人只能是錢鏐。
可錢鏐就他孃的是不要工錢的奴僕?
臃腫老人道:“錢現在在你二大爺哪裡,你可以去找你二大爺拿。不過除了日常開銷,你還是……”
錢鏐笑了,接話道:“其餘的留給二爺幫管?等我弟弟成年?”
臃腫老人以爲錢鏐很有覺悟,則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可錢鏐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他面容僵硬。
“那不如您來撫養,我幫你保管錢,到我弟弟成年之後,我保證一分不少的給兩個弟弟送過來……”
“錢鏐……你……你……”臃腫老人一時間是差點被氣得背過氣,連忙疏了疏胸口,這才放緩語氣道:“他們畢竟是你的弟弟……”
一直未開口的白髮老者開口道:“錢,我已經分成了三分,你可以先把你那份取走。至於他二人的,我先幫他們保管着。”
錢鏐微笑着沉默不語,杜棱心頭一喜,終於他孃的到老子說話的時候了,憋着可真是難受。
杜棱一擡手,很是囂張道:“實話跟你們說,我留哥兒肯來臨安就是因爲這點銀錢,若不是爲了錢,誰大老遠的沒事跑來你這裡?
我等在越州何不逍遙?用的來跟你談這些有的沒的?
錢沒有,我們立馬走人!”
錢鏐要掌握的就是這個度,時而低頭忍辱,時而飛揚跋扈,爲的其實就是達到自己的目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說的就是這個理。
該屈時絕不逞強,該伸時絕不妥協。
此方爲大丈夫之道!
早就看杜棱不順眼的錢氏年輕人見杜棱開口,立馬怒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錢鏐的一條狗而已。
你錢鏐若是接受不了,現在立馬就跟我滾,別來這裡礙眼!”
杜棱也不示弱,指着這人道:“你讓來便來,你讓滾就滾?當我留哥兒是猴?老子他孃的纔是猴,竄天猴,可是你能戲耍的?
你有本事現在給老子出來,看老子不打得你滿地找牙!”
這年輕人也是血氣方剛不肯忍讓的主,直接捲起袖管就要跟杜棱幹起來。
鬧劇總有收場的時候,臃腫老人輕咳的兩聲,斥責道:“錢銳!怎麼跟你大兄說話的?快給你大兄陪不是!”
錢銳瞪大了雙眼,似乎極其不理解老人做的這個決定。
“我……他……他們……”
臃腫老人收起了笑臉,板着臉重複道:“給你大兄陪不是!”
臃腫老人說話時要緊了牙關,顯然是氣得不行。
錢銳知道自己爺爺的脾氣,也不敢再辯駁,對錢鏐行禮道:“小弟無禮,大兄勿怪!”
錢鏐沒有理會錢銳,而是意味深長的看着臃腫老人。
老人似也不願漲了錢鏐的氣焰,微眯着眼道:“錢鏐,你這手下都是好本事啊!”
錢鏐揚起了下巴,似笑非笑道:“疏於管教!疏於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