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錢鏐三人牽馬出門,吳用出門相送。
能出來送的也就只有吳用了,錢鏐回望吳府大門,不禁有些苦澀起來。
阿婆還是阿婆,什麼時候都擺出一副冷漠的樣子,對錢鏐這次遠行,也裝得十分的淡然。
兒行千里母擔憂,錢鏐又怎會不知,最是不捨之人,才最是不願來嘗上這悲歡離合。
吳老太婆的性子的剛強,錢鏐早已料到,所以臨走之時去後院見了吳老太婆一面。
吳老太婆還是那般的從容,躺在太師椅上,扇着摺扇,似乎錢鏐的離去,並沒能讓今天多出什麼不同來一般。
錢鏐默然無語,對着吳老太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吳老太婆笑着罵了聲滾,便不再說話。
吳老太婆笑起來時總會扯動她臉上的刀疤,只是這次再沒了以前的那般駭人,多的是讓人說不出的蒼老。
當時吳用將錢鏐扶起,告訴了錢鏐已經幫他訂下婚約的事情。
錢鏐裝得極爲驚訝,驚訝之後,偷偷瞥了一眼吳老太婆,眼中忍不住泛起淚珠來。
吳用反覆整理着錢鏐的行囊,交代道:“少爺記着,這幾顆銀豆子老奴都給少爺縫在少爺那件青衫的衣角了。
少爺少出遠門,出門在外若遇事,能用錢財解決的,千萬別姑息這些銀錢……”
雖不知吳用已經交代了多少遍,但錢鏐還是重重的點頭,說自己記下了。
當杜棱從家中趕來時,吳用知道,少爺留不住了。
“吳用叔,你回去吧!臨安沒多遠,幾日便能到,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來的。”錢鏐輕聲安慰着,可吳用又怎會不知這一路需要面對的風險?
錢鏐讓杜棱去尋高鎮,是不可能瞞過吳用的。
錢鏐要做什麼,吳用多半已經猜到了。
藉着高鎮的名聲,向江南道的江湖宣佈,他錢鏐將要成爲江南道鹽梟的總瓢把子。
說白了就是在告訴江南道的鹽梟們,我錢鏐已經接下了家族的擔子,有恩有仇,來找我錢鏐便是!
這般行事,錢鏐需要面對什麼,甚至都不用去猜測。
吳用幫錢鏐背上長槊,囑咐道:“老奴在家等着少爺下次來取槊!”
錢鏐微笑點頭,神情極力變現得輕鬆一些,道:“這是當然,下次歸來,我便把那個婆姨帶來給吳用叔把把關!”
錢鏐說得俏皮,吳用也忍不住笑道:“還未過門,算不得婆姨……”
杜棱腰跨着雙刀,手還在刀柄上反覆的擦拭。
這是吳老太婆用的雙刀,一長一短,曾是這江南道上見者膽寒的利器。
杜棱很是期待道:“留哥兒,可是要先去那凌雲山莊?”
錢鏐微笑點頭。
杜棱摩拳擦掌道:“今日留哥兒就要威名遠播了,留哥兒是江南道鹽梟總瓢把子,留哥兒可賞我個二當家噹噹?”
錢鏐沒好氣道:“你當二當家阮骨頭能同意?”
“嗨!阮骨頭怎會和我爭?那廝恨不得一輩子當嘍囉,才免得有人惦記他。”
對於阮骨頭的膽小,錢鏐也很是無奈,無奈中還帶着幾分憐愛,他被老鼠嚇得臉色煞白的樣子,總是那麼的可愛。
杜棱見阮結還未出門,不禁抱怨道:“阮骨頭怎麼還不來?會不會是怕了,跑到什麼地方躲着了?”
正說着,只見阮結牽着他的小黃馬抽涕着走來。
看那哭紅了眼的模樣,一定是被阮成給教訓了。
杜棱沒好氣道:“沒用的傢伙,你哭什麼哭?出門之時就討個彩頭,你這般像是送喪一樣,你這是何意啊?”
阮結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狠狠地瞪了杜棱一眼。
“要你管!”
三人出了小鎮,一路往南行去。
杜棱性子跳脫,他又經常說,以後自己要做一個惡人。
而阮結又是個文弱的性子,膽小不說,對杜棱的挖苦譏諷,常常是不知該如何辯駁。
“我說阮骨頭阮韜文,夫子就不該給你取韜文這個表字。雖說你自幼就喜讀書,但也你總不能去考功名吧?
最後還不是得出江湖來當一綠林好漢?
綠林好漢是什麼?那是大口大口的吃肉,大碗大碗的喝酒。
情投意合,擺着把子,叫上一聲哥哥,這纔是綠林好漢嘛!
等別人一問你,你說你叫阮韜文,多煞風景啊!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讀書人,知道的,還不說你是大象鼻子插大蔥,裝蒜!
哈哈……”
阮結今天似乎是被刺激到了,不再想忍讓。
阮結白了他一眼,還嘴道:“夫子更不該給你騰雲的表字。你本來就長得像猴子一般,再騰雲上天,天上的仙人定會把你當成猴妖,一巴掌把你拍在山下。”
錢鏐忍不住笑道:“的確是這麼個道理,竄天猴太鬧騰了,容易炸!”
枯燥無味的趕路,總是要說說笑笑才能快些。
少年總是這般無憂無慮,三言兩語間,就連阮結都忘了出門時阮成反覆交代要他注意的鹽梟巨擘、吃人魔頭。
……
此時的凌雲山莊已是賓客滿堂。
三日前,高鎮廣散名帖,邀江南各路豪傑來此一會。
說是,高鎮得徒兒要來挽落雕弓,故邀衆人來觀禮。
落雕弓,那可是高鎮所有名聲的加持之兵。
來頭、典故以及這把弓的威力,那可都是被捧上了天。
再加上高鎮曾經揚言,若誰能挽起這落雕弓,且能射中三十步外的靶子,便可將此神弓送人。
殊不知,這拉弓送弓乃是高鎮鑽營名聲的巨大騙局。
江湖各路豪傑,來此挑戰三十步的落雕弓,都無一不敗興而歸。
能挽弓滿月者,隻手可數不說,僅僅三十步的距離更是無人能中。
這無疑讓這把神乎其神的落雕弓,變得更是神奇了幾分。
江湖上都說,能挽此弓者,非天人非武聖而不能也。
能得此弓者,必定是武力天下無雙者。
這樣的鑽營,是讓高鎮的名聲水漲船高。
這樣一把神弓的主人,豈會是尋常之輩?
江湖上都傳言,高鎮乃是這江南武學第一人,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擺下的宴席,場面可想一斑。
宴席還未開始,便先有人爲正主造勢。
一號稱會嵇真仙的道人問道:“你們可知高莊主的愛徒是何人?”
一雙鬢髮白號鎮海河伯的老叟捻鬚沉吟,道:“莫非就是那吳鐵娘子的孫兒,曾引發越州百里血案的棄子錢鏐?”
衆人聞言,一下子場面就靜了下來。
會嵇真仙點了點頭,後道:“不錯!就是此人!此人生來異像,他出生之時,天霞紅一線,錢塘潮萬丈。
一聲啼哭之時,隱有蛟龍騰空,嚇得其父其母大爲色變。
二者皆不知此異象爲何,誤以是陰間之物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