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羊落虎穴
作爲香檀第三望族,甄家不像阮家的聲名在外,也不若沈家的雄渾財力,甄崇望爲人處世極低調,如果不是祖輩累積下來的地位,也許甄家算不上香檀第三望族了。
甄府從外面看,沒有沈家的奢華富麗,也沒有阮家的厚實大氣,平平常常的大門,大門兩側連鎮宅麒麟或是石獅子都沒有。
通傳卻是一絲不苟,阮梨容報上名字,還得在門外候着。
跟着帶着的丫鬟往內院走時,阮梨容大開眼界。
甄府內樓宇巍然,亭臺崢嶸,飛檐插空,雕樑繡檻,獸面銜柱,白石爲欄,端的壯麗雄渾。
曲徑迴廊兩側,佳木蘢蔥,遍地嫣紅嫩白,疏密有致,集景融情,莫不精妙。
看這府第佈置安排,那甄崇望決不是平庸之輩,梅貞嫁得這樣的夫婿,想必心情會有所改變。
阮梨容含笑想着,梅貞婚後身體不適事兒多,不知是不是兩口子閨房之中失控了。
新婚情熱,也怪不得甄崇望了。
看到聶梅貞時,阮梨容心中所有美好的想像消散。
聶梅貞穿着繡紅梅花的桃花色錦緞交領上衫,綵線繡雙蝶戲花淡粉緞裙,罩了一件茜草色藕絲如意小襖,頭上挽着飛雲髻,斜插着一根海棠紅吐翠孔雀吊釵。
珠翠精巧,衣飾富貴,比在孃家明豔亮麗,乍一看,頗有幾分新嫁娘的圓滿味道,然而,阮梨容是過來人,只看一眼聶梅貞的眼神,一顆心便沉到谷底。
那雙泛着死灰的眼裡沒有新嫁娘的羞澀滿足,也沒有甫進陌生的家庭那種忐忑不安的失措。
那一潭死水的眼睛不是新嫁娘該有的眼神。
“梨容,你來了。”聶梅貞迎出屋外來的,拉住阮梨容的手,淺笑着道:“想不到,你要成爲我嫂嫂了。”
阮梨容垂首無言,這當兒的心情,也許與聶梅貞出嫁時相似,不想嫁,卻不得不嫁。
“不安了?”聶梅貞輕拍了阮梨容一下,微微一笑道:“我哥性子極好的,我爹也不是不通達的長輩,你放心好了。”
阮梨容唔了一聲,岔開話題,道:“你也不關心你哥,問問他的情況。”
“還用得着問嗎?”聶梅貞盈盈含笑,眼裡有點點淚花,“自是無礙了,不然,你哪得空過來?”
可不是,阮梨容失笑。
兩人進了屋子,丫鬟奉上茶。
清香撲鼻,是極品山岩翠綠。阮梨容心念動了動,緩緩喝茶,一面打量起房間來。
新房的裝飾是極華麗的,窗櫺上大紅嚞字,帷幔也是大紅軟煙羅,紅得耀眼。只是,細節處卻着實下了工夫,牆上掛着淡粉蓮形壁燈,桌案上素風雅淡的官窯青花寶瓶裡插着一大棒淺粉淡黃秋菊……
富麗堂皇之中,衍生着蓼花葦葉不勝愁,寒露秋霜壓纖枝的清幽嬌弱,與聶梅貞的性情愛好甚是相配。
那官窯花瓶清雅絕俗,乃幾朝寶物,壁架上的飾品也都是價值不軌的精品,聶梅貞雖是官家千金,然聶德和俸銀不多,連着聶遠臻的俸銀,都撒在爲聶梅貞請醫買藥上了,生活甚是清簡,這些精緻的玩器,不可能是聶梅貞採買的。
這是甄崇望安排的,他又多次求親,應該對聶梅貞一片情深。
阮梨容有心問一下聶梅貞夫妻相處的情況,聶梅貞卻笑着只談論起茶道花時,也沒多問一聲父兄的情況,阮梨容暗暗皺眉。
眼角睃視一番,不見聶梅貞的陪嫁丫鬟素鍾,阮梨容輕啜了一口茶,擱下茶杯,對侍立一旁的兩個丫鬟道:“下去罷,我和你家太太姐妹敘話,不需你們侍候。”
那兩個丫鬟彎下腰回話,異口同聲道:“老爺吩咐了,太太身體弱,得小心服侍着,奴婢不敢偷懶。”
“怎麼?你們是說,我在你太太身邊,還不能照應好她嗎?”阮梨容按住聶梅貞,不讓她說話,冷冷一笑,道:“去請你們老爺來相見。”
“老爺外出了,不在府裡。”
阮梨容哦了一聲,道:“下去吧,你家老爺回來了,要治你們服侍不周之罪,我擔着。”
兩個丫鬟相視一眼,垂首退了出去。
阮梨容也沒出去查看她們是立在門外還是走遠了,不壓低聲,平常的語調問道:“素鍾呢?怎麼不見?”
“她與作坊裡來管事好上了,我也不好阻着,兩人十天前成了親,爺開恩,給她脫了奴籍,如今家去了,不再服侍我。”聶梅貞細聲道。
“小丫頭片子這麼快就出嫁了,想不到。”阮梨容笑道。手指醮了茶水,飛快地在几案上寫上:“梅貞,怎麼回事?你被軟禁了?素鍾怎麼會那麼快嫁人?”
聶梅貞沉默,身體微微顫抖,阮梨容着急,不管了,拉過她的手狠狠掐住,一手在几案上飛快寫道:“快告訴我怎麼回事?”
聶梅貞咬着脣,在几案上一筆一筆很慢寫下:“沒什麼事的,素鍾對爺動了心,我不喜她,於是把她嫁掉了。”
“那把你看得那麼緊,見客還要有人守着,是怎麼回事?”阮梨容接着寫道。
“前些日,有一日我暈過去,兩個時辰沒人發現,後來,爺擔心,命了人時時看護着我。”
“真是如此麼?”阮梨容看着聶梅貞咬得滲了血跡的嘴脣,無法安心。
“真的,你想到哪裡去了。”聶梅貞微笑,不寫了,說話出來:“爺對我很好,梨容,寧先生說,我身體大致無礙,可以生兒育女了,你什麼時候跟我哥成親?咱們的兒女若是一般大,就可以一起玩耍。”
從甄府出來,阮梨容心中一片茫然。
所有的一切,包括聶梅貞自己的說話,都表示甄崇望對她很好,她夫妻恩愛,她甚至很期待爲甄崇望生兒育女。
“爲什麼,我偏偏覺得,梅貞生活得不自由不幸福呢?”
“難道是因爲上輩子我受了沈家的算計,就把一切都往壞處想了?”
阮梨容不停自問,卻找不到答案。
好些日子沒見着肖氏了,不知她一切安好否?阮梨容正想吩咐轎伕先去阮府再去縣衙,轎子停了下來。
“阮姑娘,有人攔轎。”
葉薇薇與沈麗妍又行什麼害人之舉?阮梨容恨恨地掀起簾子,看到面前站着的是沈墨然時,阮梨容怔住了。
“你怎麼在這裡?”
“三倍銀子僱的馬車,一刻不停趕回來的。”沈墨然淡淡道,視線掃了轎伕一眼。
這是要約自己移步秘談,阮梨容懶懶地笑了,微頷首,輕啓口,卻是道:“沈公子請讓讓,擋道了。”
“梨容。”沈墨然雙手倏地攥起,眼神凌厲起來,稍停,變得無奈沉悶。
“沈公子可以叫我阮姑娘,不日,可以叫聶少奶奶。”阮梨容嘴角含着絲絲笑意,眼神卻冰刀似的,手裡的藍色布簾落下,將沈墨然受傷的視線隔絕。
“起轎。”
遠去的轎子行進的方向不是阮府,梨容要去的是縣衙?聶少奶奶?她與聶遠臻的親事定下來了?
“阮梨容,你要漠視自己的內心到什麼時候?等嫁給遠臻後再來後悔?”沈墨然苦澀地搖頭,緊握的拳頭骨節發出微細的痛苦的悶響。
“墨然哥哥,你回來啦。”踏進家門,異樣的現象讓沈墨然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看到彩蝶一樣飛撲過來的陶羽衣,沈墨然側身避過,按住額頭呻.吟,這小魔頭怎麼來了?
陶羽衣撲不進沈墨然懷抱,也不在意,她撲過許多回,沒有一回撲成功過。
“墨然哥哥,我厲害吧?我自己從京城來的,還一路平安呢!我哥平時總拘着我,怕我出事,都是多餘的。”陶羽衣拍拍胸膛,自得地挺胸昂頭。
“真是你自己從京城來的?沒有人送你上路?沒有人暗中保護你?”沈墨然笑問道。
被沈墨然說中事實,陶羽衣塌了臉,不滿地撇嘴,“你跟我哥一樣,總把我當廢物。
“小衣怎麼會是廢物呢?”沈墨然指向侍立着的一個個光鮮亮麗的小廝,“怎麼只有小子,這回,小衣沒有救落難青樓的姑娘出來?”
逛青樓是陶羽衣的愛好,救出那些被逼迫被販賣的姑娘,是她逛青樓的成果。
“救了許多個出來了,我不在時,都給伯母賣掉了。”陶羽衣掩不住失望之情,道:“伯母很冷血,葉薇薇說,我不懂事,留着美貌姑娘在府裡,不是給伯父和你動歪心的機會嗎?可是再美的姑娘你也不會碰,伯父人那麼好,也不會的。”
他那個小氣孤吝的爹很好?沈墨然失笑,問道:“我爹知道你哥名陶勝風了?”
“知道。墨然哥哥,伯母安排我住的院子離你的墨香閣很遠,伯父說,咱們反正要成親了,就住一個院子無妨,我現在住在墨香閣的西廂,你不會趕我走吧?”陶羽衣長睫眨動,忽閃着圓溜溜的眼珠子看沈墨然。
暫時不會趕她,他老爹愛財如命,想必聽說陶羽衣是北地首富的妹妹,放棄要他娶阮梨容了,先利用他老爹的這一心理,把葉薇薇母女趕回葉家去。
不管如何,他不會放棄阮梨容。要娶阮梨容,得先把家裡這些麻煩解決。
求親不過是蒙痹家人的說法,想不到陶羽衣竟來了。
這個時候還不能跟家人說出真實打算,但是,卻不能讓陶羽衣誤會。沈墨然微一沉吟,道:“小衣,你覺得葉薇薇這個人怎麼樣?”
“不好,很壞……”陶羽衣逮住沈墨然投訴,葉薇薇老與她擡槓,又拿了繡活來臊她,羞她女紅針黹一概不會。
“墨然哥哥也很不喜歡她,可是,我娘卻想讓我娶她,所以,墨然哥哥沒辦法,只好跟他們說,我要去你家向你求親騙他們,實際上,我只當你是親妹妹,不可能娶你的,你幫墨然哥哥隱瞞,好不好?”
“我一定幫你,放心好了。”陶羽衣拍胸脯保證,保證完了,小臉有些失落,嘟着嘴道:“墨然哥哥,那你娶我不行嗎?我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沈墨然直截了當,道:“小衣,你不想墨然哥哥娶自己不喜歡的人,然後一輩子不開心吧?”
“不想。”陶羽衣搖頭,撓了撓面頰,不滿道:“你怎麼就不能喜歡我?”
沈墨然攤手,面有怒色,“小衣,墨然哥哥把什麼都告訴你,你不想幫我是吧?”
“幫,幫,我不說出去就是。”陶羽衣急得抓住沈墨然袖子猛搖狂保證。
得到陶羽衣的配合,沈墨然以爲,貪財的父親定會支持他請葉薇薇母女回家,卻不料,當晚,他和沈千山提起時,沈千山斷然駁回。
“你小姨喪夫無子,夠可憐的了,葉家又盡是些虎狼親戚,爹哪能開口提出送走她們,而且,你娘不可能答應的。”
沈墨然知道自己的母親姐妹情深,纔想說服父親支持自己。
“你放心娶羽衣,薇薇這裡,先慢慢拖着,爹不會強迫你娶她的。”沈千山安撫沈墨然,他此時與葉馬氏正欲深火熱,哪可能把葉馬氏母女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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