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午道:“是碰到過。不過沒有確切證據說他們就是來找金眼銀珠的。”
尼瓊想了想,才道:“拉薩要隨便碰到幾個外國人那倒是再容易不過的是。不過……據我的可靠消息,也說有兩撥德國人來了。在藏餐館裡碰到的那個小夥子是一撥,另外那撥,我在拉薩出去打探了幾轉,都沒有收到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這個。”
說到這裡,他轉頭對我道:“小羅,你倒有朋友很是神通。我在拉薩的時候,居然有個要錢的小乞丐過來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用滿文寫的——你看這個……”他邊說邊從衣服兜裡拿出一張髒兮兮皺巴巴的紙條來,勉強的展開鋪平,遞到我面前,“認識這個不?”
我迷茫的搖搖頭,那上面對我來說都是曲曲折折的鬼畫符,我能認識幾個漢字已經不錯了,滿文是哪輩子的東西,我又怎麼可能認識呢!
尼瓊見狀,又將紙條遞給許之午,許之午看了半晌也搖頭:“不認識。”他又欲遞給老李看,老李連忙擺手:“我是粗人。不懂這些。”
尼瓊這才又道:“滿文我是懂些……我也勉強的解讀了一下,這上面寫的大意是,叫我務必要確保小羅的安全。更不能把他帶往危險的地方,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不會吧,誰這麼無聊,還來這套把戲!我簡直沒語言了,我這個人,超級討厭這種窺視你的生活,並還以關心的名義橫加乾澀的行徑,想着就擺了擺手,開口道,“不用理他,我沒有認識滿文或者會寫滿文的朋友。”
尼瓊似有所顧忌,神色凝重的道:“你當然可以不用管。我只是非常奇怪,究竟是誰,居然知道我認識滿文——不然他怎麼寫滿文而不是藏文或者其他給我呢!究竟是誰呢……這是……丹增宗吉(尼瓊的老婆)都不知道我會滿文……而且他寫滿文的意思是不是爲了保密,或者是……”
我想了半天,仍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耐煩尼瓊再糾纏這個問題,就道:“說點別的吧。總之不管我出任何事都不會怪到你身上的。”
尼瓊沒有直接回答我,自己一個人想了半天,又去問許之午的意見,然後才勉強同意我仍舊繼續同他們一道上路。
閒話少說,商定完畢,尼瓊叫我們收拾利落,就帶着大家去往找那把所謂的通往永生不死世界的“鎖。”
半路上,尼瓊問許之午:“你不是說已經知道怎麼開鎖了嗎?”
許之午淡然道:“是。”
尼瓊欲再刨根究底的問,許之午忙道:“我正在想這個事情,你先別打岔。”尼瓊只好知趣的閉嘴。
我本以爲尼瓊說的入口會在古格遺址的城裡,沒想到尼瓊帶着我們徑直到了古格遺址的大門口,卻不進去,而是站在門邊和守門的塔傑用藏語聊了兩句才走。沒走幾步,我就記起來了,這不是去往乾屍洞的路嗎?
於是連忙問尼瓊,“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不是要找鎖嗎?這就是去往入口的路。”尼瓊道。
“可是,可是……可是現在我們正朝乾屍洞走去的。”我吞吞吐吐的道。
相信去看過乾屍洞的人,都會明白我何以如此不想再踏進乾屍洞一步,只要是個人都不會再想去第二次。
“小羅,跟着尼瓊大哥走就是。”許之午悶聲道。看他臉色,心裡似乎還有別的事。
……再進乾屍洞,一行人就變得輕車熟路得多,除了老李,大家都還能表面上看起來比較鎮靜。上次的巖畫已經完全被守門人塔傑用稀泥敷住了,蹤影全無。
尼瓊帶着我們七彎八拐的一直不停的往裡走,從洞的蜿蜒曲折度來看,上次我們見到巖畫頂多不過纔到洞口,而洞裡的各種枯骨人肉,不過是擺放在門檻邊用來嚇人的東西。洞裡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開始有點頭暈了,而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尼瓊,還要走多久?”我忍不住問道。
“快了快了。”尼瓊頭也不回的答道。
果然,再往裡走了二十分鐘的樣子,前面隱約透出些微弱的燈光來。衆人一見燈光,俱是一驚,都停了下來,望着尼瓊,等他說話。
“沒事。”尼瓊平靜的看着大家,道:“我吩咐人進來點的燈。因爲裡面的東西……怕各位黑暗中忽然碰到的話,會被嚇住。”
尼瓊說得甚是輕巧,怕被我們嚇住——等我們一走到那兩排雖洞綿延點燃的油燈前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骷髏燈,人頭骷髏燈,綿延不斷的全是人頭骷髏!
我和老李臉色頓時煞白,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蹬蹬往後倒退好幾步,強壓下轉身欲跑的衝動。
尼瓊和許之午被我們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連聲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我們已經在強巴恪山上見過這種燈了。當時那人頭骷髏燈下還有鐵鏈,鐵鏈的一端綁着打不死的殭屍。
尼瓊聽我們說完,顯得並不意外,淡然的給糾正一個錯誤:“放心,洞裡目前暫時沒有那玩意,還有那不是殭屍。是起屍。”
“起屍?”我看了看老李和許之午,他們同樣一臉迷茫。“這是什麼東西?”
“是用來保護水晶……你們別問那麼多,我也不知道。”尼瓊有些不耐煩我們的無知,沒有好氣的道,“現在趕緊討論眼目前的東西。這洞我來過很多次……但是僅限於來過很多次而已,並沒有收穫。”
許之午問他:“這些人頭骷髏燈不會是你們的傑作吧?”
尼瓊冷笑道:“我要有這麼大的本事,弄來這麼多的骷髏。那還用得着鋌而走險把金眼銀珠放出去,引能人來?”
尼瓊平時彬彬有禮之極,說話也極爲斯文,但進了洞以後,他就變得極易煩躁,問他話很少能有好聲好氣回答的時候。不過好在也沒人往心裡去。他一眼不發的帶着我們在兩旁骷髏燈的照耀下向前蛇行。
空氣裡一種怪異而熟悉的味道,不是乾屍的悶臭,也不是其他什麼東西的氣味,而是……而是帶有一絲非常熟悉的草藥味。我明明記得自己在哪裡好像問過這氣味,但就是想不起來。於是低聲問老李熟悉這氣味不。
老李顯然也在極力辨認,他使勁的嗅了嗅,道:“像是藏香吧,又好像帶有硫磺味……”話還沒說完,尼瓊忽地打斷他的話,道:“這燈油和燈芯均是修洞人當年特製的。不要說你們,連我都沒有見過。”
話雖是這麼說,可我真的覺得這氣味很熟悉。尼瓊毫不客氣的否定了我的想法:“你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見過,因爲這燈和燈油是用來剋制某種怪物的……我們必須趕緊辦事,要是燈熄滅了,我們還沒走出去的話,哪隻怕我們幾個沒有半個人能屍首完全的出洞。”
許之午有些不相信,道:“什麼怪物?沒這麼嚴重吧?”
尼瓊冷笑一聲,不再說話。再走兩步,他又叫我們仔細留心洞壁兩旁,說還有巖畫。尼瓊對這洞瞭如指掌,他叫看巖畫,果然很快就有巖畫出現在我們面前。只是,這次的巖畫和上次的有些不一樣,上次那巖畫的線條流暢而歡快,簡明生動。而這次,線條扭曲晦澀,極爲抽象,我看了半天才看出一頂類似王冠的東西來,彷彿應該是一個人頭戴着王冠,可是那臉部又明明不是人,是一長着恐龍那樣一張大嘴的怪物——似乎是這樣。不過看久了,眼花也是有可能的。
本還待仔細再看。尼瓊連聲催促時間不多,要趕着帶我們去看最要緊的一處。於是只好走馬觀花掃了幾眼其他的畫面,感覺線條全都痛苦扭曲,內容一時是看不明白的了。
又跟着尼瓊拐了幾個彎,兩旁仍舊還有骷髏燈,那奇怪的味道漸漸沒那麼濃了。
走着走着,尼瓊忽然無比驚訝的“咦”了一聲。
“怎麼回事?”許之午連忙問道。
尼瓊指着地上一大堆新鮮的泥土,臉色非常難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跟着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會有人比我們先進來?還動手挖走了什麼至關緊要之物?可是……
我的臉色已經如菜色一樣,開口問道,“這一切不是秘密嗎?尼瓊,除你以外,怎麼還有人知道?”
尼瓊搖搖頭,緊咬着嘴脣,一言不發,不再往前直走,而是擡腳跨過那一大堆泥土,往斜刺裡去。我們只好跟進去。
跨過泥堆,往裡又是一個還算寬敞的洞穴,洞壁兩旁沒有任何東西,卻不知是哪裡透進來的光線,隱隱約約的照得人輪廓模糊,面目不清。尼瓊仍然在前面帶路,正走着,忽然噗通一聲,絆倒在地。
衆人大驚,以爲他遭了暗算,連聲問他怎麼了,又亂糟糟的想往後退,又想去將尼瓊扶起來,場面頓時亂成一團糟。還好,尼瓊很快反應了過來,沉聲道:“沒事,大家別急!”此話一出,我們見他沒事,心裡有了底,不再慌亂,許之午忙忙問他摔着沒,又問能不能起來,要不要人扶。
昏暗中看不清尼瓊的神色,只聽他無比冷靜的道:“死人。”怕我們沒聽明白,又補充一句,“一個死人把我絆倒了。”
死人?許之午首先反應過來,搶上前去一看,連忙叫我和老李:“小羅,李增,來看……怎麼會是德國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死死的盯着那句屍體,連說好幾個“怎麼可能”。
我和老李去一看,都愣住了,真的是怎麼可能!地上躺着的人,赫然就是在拉薩許之午欲闖紅燈時,那個在路中間用德語和許之午答話的年輕人,他沒死多久,身體還沒殭屍,仰面朝天,雙目圓睜,身下長長的一條血跡拐向洞深處……
這……我們大家頓時亂了方寸,尼瓊看着許之午,許之午看着我和老李……
“怎麼辦?”我完全沒了主意。
許之午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很快冷靜了下來,拿了塊布包在手上,將那年輕德國人的屍體翻過身來。
一翻過來,許之午怪叫一聲,馬上跳開。指着屍體顫聲道:“你們……你們……看……”
不用他說,我們全都看見了:屍體背部巨大的一個窟窿,斷骨碎肉散落其間,窟窿邊緣是不規則鋸齒狀的咬痕——我可以非常肯定那是咬痕,而且是咬肌十分發達的巨嘴動物攔腰一口撕咬過去,扯掉了他大半個背部骨肉的咬痕!
“洞裡……洞裡……”我想說洞裡有至少是獅虎一類級別的猛獸,可是全身發.顫,連牙齒也戰作一團,連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
大家都被嚇傻了,呆在那裡不知該跑還是該逃。
我只覺手腳發軟,強巴恪山上的恐怖經歷一幕一幕的向我襲來。我告訴自己要趕緊走,趕緊遠離這是非之地,可是全身上下半分力氣也提不起來。連腦子都沒有力氣,完全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次又完了。
……
半晌,終於有人開腔了,是尼瓊。他艱難的道:“看來金眼銀珠真的是不祥之物,已經引出怪物來了……我們……沒人能倖免……”
我好不容易纔擺脫強巴恪山上一干殭屍還是起屍的陰影,現在又遇到這樣的事!後悔了,完全後悔了,早知道我就應該聽那個唱香巴藏戲的小姑娘的話,不要插手進來……該死,我爲什麼好奇心要那麼重,死活就要跟着許之午來看個究竟!
我又悔又怕,完全沒了平日裡半分的冷靜。
就在這時,洞深處忽然傳來扎扎的類似沉重的木門開動聲音。
我一聽,只道是猛獸出來,大家個個駭得面無人色,肝膽俱裂,想跑,腳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許之午哆嗦着問尼瓊:“怎……怎麼……辦……”
尼瓊雖然驚惶,不過比我們其他三人稍好。他還能勉強說出完整的話來,雖然聲音發抖:“我們現在……只能……順着血跡過去……逃,我想我們是逃不掉的了。還不如去看看。”光聽內容,不知情的人會以爲他一點都不害怕。可是一看他臉色,已經全白了,明明表現出來的恐懼不在我們之下。況且他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是顫抖的。都嚇成這樣了,他還要堅持再進去?他敢情是沒見過無面之流的厲害?我以爲我耳朵被嚇壞了,聽錯了。
許之午哆嗦着,不敢相信似地問:“進去?……現在?”
尼瓊又躊躇了下,弱弱的道:“現在……”停一下,想了想,又道,“不然等我們回去拿點武器裝備也行。”
此言一出,衆人立即驚醒過來,不待尼瓊發話,立即轉身連滾帶爬的往外跑,而那扎扎的門聲,隨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