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次仁已經擡不起頭來,一雙黑多白少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又把目光定在唐明浩身上。他本來模樣醜陋,經過剛纔的一系列事情,我已經完全對他厭惡至極了,不管他是什麼神經病,什麼絕症還是其他什麼,反正是下決心不會管他死活。至於犛牛山羊等物怎麼出來,那也以後找人去研究,不用指望他。
這麼一來,我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醫生次仁,轉身叫唐明浩跟我一起走。除了燕子外,所有人都失去耐心。
許之午道:“本來我還想救你回去研究……結果看你模樣,實在沒那個心情了。”醫生次仁眼睛咕嚕嚕亂轉,哀哀的看着許之午,想說什麼,但嘴裡又說不出話來。燕子忽然冷冷的道:“就算我想救你。”頓了一頓,看看地上倒斃的牛羊,又看看唐明浩,目光最後才落在醫生次仁身上,道,“就算他們不阻攔。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怎樣動手。這本來是神的職責,該是他們來做。我不過是一個凡人,怎麼能做神的事情。更何況現在你連話都說不出來,更加沒辦法了。”說罷雙手一攤,轉身要走。
醫生次仁已經完全沒了力氣,眼珠子都轉動不了了,滿臉哀求之色,似乎要流下淚來。我們沒人再搭理他,開始商量要怎麼走。我、老李以及許之午的意思是馬上找出口回去。而燕子則意志堅決的要找到財寶才罷休。我不由得冒火連天的道:“都說了我們幾個不要財寶不要財寶,你還非說一定要去找財寶。行,你要去你自己去,我們幾人自己去找出口就是!”
唐明浩本來有些神志不清的,在我的想象中,他當然是歸我們照看了。豈料這個先人祖宗,燕子還沒說話,他倒先接了話過去,道:“我跟着她。”說罷一指燕子。燕子一愣,不料唐明浩居然會幫她說話,正欲開口。唐明浩又搶過話去道:“只有她能救我……”說到這裡,忽地神色一變,嘴巴一癟,竟哇哇大哭起來,哭得涕淚齊下,驚天動地。
“這……”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慌了手腳,不知他是這何用意。老李趕忙上去勸他,說我們肯定會想辦法救他,又說許之午認識許多藏族高人,肯定可以救他。唐明浩依舊不爲所動,號哭不止。我又連忙道:“要確實沒辦法,我們可以去找卓瑪央金,她一定能救你。”
唐明浩油鹽不進,認我們怎麼說,依舊還是哭還是哭,我很快沒了耐心,一個大男人,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的,簡直丟男人的臉。“算了,別和他廢話,我們走。”我的意思是強行把他拖走,但一時情急,沒有表達清楚。哪知這話又捅了大漏子,唐明浩立刻不依不饒起來:“你們要拋棄我,就像拋棄醫生次仁一樣,你們明明可以救他,你們……”
我見他越來越說胡話,心想這裡不能呆了,再呆下去,不知道還要鬧出什麼事來。於是對老李一使眼色,兩人各架起唐明浩的一隻胳膊,也不管他如何掙扎哭鬧,直接拖走。出乎意料的是,唐明浩的力氣也變得小了很多,因此我們還算不十分費力。
唐明浩雖然身上沒了力氣,但嘴裡依舊不消停,繼續哭叫:“你們明明可以把醫生次仁的腦袋裝在我身上,他就可以活命,我也可以活命,你們爲什麼不救人。你們這些畜生!豬狗不如的畜生,連地上那些犛牛都不如,要是不被你們弄死,還可以提供身體給醫生次仁。你們這些畜生,婊.子養的!見死不救,我詛咒你們被米瑪察瑪嚼碎骨頭吃光血肉……”下面一長串不堪入耳的話。
唐明浩瘋了!我想所有人都應該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因爲他說的這些根本完全不是一個稍微有點正常思維的人能說的話,還裝腦袋,還換身體,還米瑪察瑪!也難爲他,居然想起用斷命八骷髏鬼卒(藏.傳佛教的一種神靈)之一的米瑪察瑪來詛咒我們。也算是有些文化涵養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可是,新的問題又出來了,走,往哪裡走?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再往前,醫生次仁以及地上的牛羊屍體明擺在那裡,不像是出口的樣子,因此也不可能。更要命的是,我已經完全喪失了方向感,根本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哪裡。
煩人的唐明浩還在哭喊大叫:“你們看,你們這些魔鬼,畜生!你們看,你們看見了牧羊人次仁的身體一點點腐爛,皮肉全部掉落在地下。你們這些冷血的魔鬼,你們都不救他,他多麼可憐。他本以爲醫生次仁能讓他永生!是你們這羣畜生,你們毀了醫生次仁和他。魔鬼!魔鬼!”
“給老.子閉嘴!”我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惡狠狠的呵斥唐明浩。許之午連忙道:“小羅你別和他一般計較,他……他……他不正常。”
“我知道他不正常,但這樣鬼哭鬼叫的,還讓不讓人活!”我沒好氣的道。
許之午猶豫了下,吞吞吐吐的道:“不然,我們給他做場法事吧,我看他好像被什麼附身了。剛纔他還說什麼米瑪察瑪。一般人應該不知道這個的,何況,之前也沒聽誰說起他信藏.傳.佛.教。”
我看向老李,他應該知道。不料老李卻搖搖頭,說唐明浩一直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種種跡象看來,唐明浩確實不是一般的發瘋了。很多東西我們沒有看見,沒有遇到,也許並不能說明他不存在,何況,強巴克山上的那些殭屍起屍無面等等,目前也一直沒有個合理的解釋。想到這裡,我立刻心生敬畏起來。“看來真的是被……上身了?”我略去了“鬼”字沒說,但大家都明白。
老李沉吟道:“看起來是……可是我的桃木劍……”他的意思是桃木劍怎麼不能辟邪,何況還是雷劈木。
燕子語氣裡帶着意思不易察覺的驕傲道:“你們漢人的桃木劍只能對漢人的鬼.神起作用。”
“那怎麼辦呢?浩哥這樣折騰下去,會死人的。”我道。
燕子想了想,不太確定的道:“他剛纔說道米瑪察瑪,那肯定是神靈的指示,我們須得按照他說的去做。”
我暈,“你的意思是把醫生次仁的腦袋割下來,換在他身上?而且還要去救什麼牧羊人次仁?”我又氣鬱悶,“他的話,能信?”
燕子立刻反駁我:“神靈的指示一定是對的。”然後大約覺得我對他們的“神靈“有所懷疑十分不應該,於是冷笑道,“你自己的手還沒好呢,在這裡唧唧哇哇大叫大嚷幹什麼!多操心你自己,別上傷口碰到唐明浩纔是正事,不然到時候小命難保,還得求米瑪察瑪救命。”
我聽得氣結,想反駁她兩句,許之午卻連忙趕上來非要替我架唐明浩,他的藉口是我手傷未愈,不宜用力,但實際上肯定是燕子剛纔那話他當真了,以爲真的不能碰到唐明浩。不過也好,我樂得輕鬆,於是讓開。
唐明浩還是不消停,鬼哭狼嚎的一會我們是畜生魔鬼,一會又是醫生次仁牧羊人次仁。我心浮氣躁,煩亂的道:“鬼叫些什麼東西!”
然後燕子很平靜的說了一句話,她道:“他(唐明浩)沒有胡說,也不是鬼叫。他的話是神靈米瑪察瑪的指示。”“草!什麼時候了,還神靈神靈,人都要死了!”我心裡暗罵。
“神靈的指示是?”許之午不愧是藏學研究專家,立刻換上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問燕子(藏人本好相處,你尊敬他,他必定尊重你。要是你稍有輕慢之處,他立即翻臉不認人也極爲正常。許之午乃是藏學專家,豈有不知這點之理),而燕子本來一副不想搭理我們的樣子,眼見得許之午這般恭敬模樣,神態隨即不那麼倨傲了。“米瑪察瑪是想告訴我們,醫生次仁佔用了牧羊人次仁的身體。但由於這兩人的修行不夠,再加上我們的到來,帶來了外面骯髒的空氣,所以牧羊人次仁的身體很快毀壞,而醫生次仁如果沒能在牧羊人次仁的身體毀壞之前找到合適的肉身,那麼他也將隨之消亡。”
“那唐明浩說的……”許之午仍舊禮貌謙遜的道,“他說將醫生次仁的腦袋換在他身上?我們……我們必須這麼做麼?”
燕子皺着眉,有些爲難的樣子,默然不語。許之午連忙道:“我不是不相信米瑪察瑪的話……只是我們之中並沒有醫生,如何給他做手術?”
我其實很想讓許之午問下醫生次仁如何侵佔的牧羊人的身體,而牧羊人的身體又爲何不朽,再者,他們既然這麼神奇,那麼是怎麼從西藏到了雲南撫仙湖底的古城下的,還有,那些牛羊也是跟着牧羊人一起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