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夜無事。
早上起來,收拾東西,衆人都是默默無語,氣氛詭異地叫熊貓兒有點忍無可忍。剛想說些什麼,可是一看他人的神色,還是把到口邊的話吞回去。
彷彿有事將要發生的預感。
沈浪深深吸一口氣,感覺到肩膀的痛楚,輕輕咬牙沒有作聲。七七感覺到他的輕顫,將他的手臂抱得更緊。纖細的手臂,柔軟的肌膚觸感,卻似乎有一種堅強的力量在其中,叫他感到安穩而舒心。
若是有這樣的女子相依相偎,此生又有何憾。
又有何憾?
腦子裡卻突然閃過王憐花的身影,叫他突然一凜的鮮明。
肩膀上的傷口,彷彿是更痛了些。
預感果然是很奇妙的東西。
因此在繞過一片背風的沙丘之後,看到那幾具屍體,沈浪並沒有覺得太奇怪。
死者是華山派的明松子和他的兩個囧囧。死法如出一轍,是被彎刀勾斷腳筋,再一刀劃破喉管,乾淨利落。
金無望一見這死狀,便皺緊了眉頭。他蹲下去細細看了各人身上的兩處刀傷,半晌站起身來,吐出一口長氣,說了三個字。
“鳴沙幫。”
沈浪苦笑道:“那腳上的傷口,莫不是‘沙遁’所爲?”
金無望蹙眉道:“這沙遁是鳴沙幫一員大將,善於沙地之中滑行。想那三年之前,龍捲風被鳴沙幫伏擊,竟是靠這沙遁伏於沙中,砍斷馬蹄,使得我方將士紛紛落馬,鳴沙幫衆一擁而上,刀刀切喉,確是狠絕。”他說完這番話,神情雖然無甚波動,卻是悄悄嘆了一口氣,竟有些英雄末路之意。
沈浪和熊貓兒都沒有問龍捲風將士近況如何,但見金無望面上那傲岸神色,便將一片關懷之意,生生吞回肚去。
江湖紛爭,本就有贏有輸。
便是當年風光不再,只要傲氣猶存,仍是英雄。
沈浪道:“見這些人死狀,彷彿是今日才下的手。”
若是今日下的手,自然是與王憐花脫不了干係。卻不知王憐花截殺這些人是爲何?
沈浪捂住右肩,緩緩蹲下身去,然後伸手去檢查屍身。可他看的卻並非傷口,而是屍體的手。
明松子的右手上,卻沒有劍,而是緊握成拳,彷彿抓着什麼東西。只見他雖然身死,面容之上,卻並非臨死的淒厲痛楚,反而是如微笑一般神色。只是這樣神色出現在死屍的臉上,顯得更加的慘然可怖。
沈浪拉開他緊握的手指,不料其中並無它物。
再在周圍地上搜尋,突然眼角餘光瞄到一物,心中不由有些詫異。
也並不是什麼非常稀奇的東西。
不過是一張紙片。
非常小的紙片,只有指甲蓋大小,紙質略厚發黃,彷彿是某張方型紙片的一角。
沈浪對着那紙片看了許久,藏入隨身小袋中,籲聲站起,苦笑道:“詭異,詭異。”
別人不答話,熊貓兒道是大聲道:“的確詭異。”
沈浪奇道:“如何詭異?”
熊貓兒道:“明松子這老道我見過,雖說是出家人,可是卻總是帶了一堆如花似玉的女囧囧,怎的這回陪他死的都是男人?”
朱七七叫道:“莫不是女的都被鳴沙幫劫走了?這些盜匪真是可惡!”
沈浪皺眉道:“明松子的女囧囧並非不會武功。若是多上三四個,鳴沙幫來的人必也要多出幾個,可看這周圍陣勢,彷彿並沒有許多人打鬥過。”
四人都有些不解,卻也未說什麼,各自心裡有些念頭,卻也默默無語,繼續一路前行。
到了黃昏時分,夕陽殘照,風漸淒冷,四人張望一番,尋了一處避風的沙丘,待要紮營。熊貓兒又大叫道:“哪裡有奇怪的味道?”
這味道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這一路來他們已經聞過很多次。
不過是濃重的血腥味。
轉過那沙丘背面,果然又有四具屍體。
死者是崆峒派裝束,其中一個彷彿是崆峒派的長老之一朱淨,其餘幾個,似乎也是隨崆峒長老們出席蘭州羣雄會的囧囧中的幾名。
一樣的死法。
沈浪眉頭又夾緊了幾分。
崆峒派的掌門人和其他的長老、囧囧呢?
思來想去,仍是不得要領。
本來想在這處紮營的,也因有這些剛死未久、散發着血肉氣味的屍體,四人只得又繼續前行了約半里路,方纔尋了另一處避風的山丘,紮營歇息。
第二日依然太平無事,只是又在這歸途之上,見到許多橫陳的屍體。
若說這些殺戮與王憐花沒關係,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熊貓兒簡直就想破口大罵。
他當然想罵王憐花在打什麼鬼主意,殺掉這麼多的人,究竟有什麼yin謀?
可是一看沈浪和七七,又說不出口來,生生一口氣憋回腹中,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當晚自然又是熊貓兒搶着給沈浪換藥。
那傷痕本是指甲抓出的,敷了金創藥,癒合得十分快。但那傷痕雖然癒合,卻仍是留下淺青痕跡,無法褪去。熊貓兒看着咬牙切齒,又往那傷痕上大塗了一氣。
沈浪只得苦笑。
“貓兒,你似乎和我有仇。”
熊貓兒瞪着眼睛不說話,仍是快手快腳地將布帶纏好。
接下來的行程裡,依然會見到許多屍體。
王憐花離去這一路,真真正正地是殺開一條血路。
新鮮的血肉,腳筋切斷,脖子上又快又狠的一刀。
簡單、乾淨、見血封喉。
沈浪的將那些屍體翻來覆去地看,話卻越來越少。
金無望冷着個臉也不說話。
熊貓兒覺得快要發瘋,路途漫長地怕人。
就這樣終於便到了沙漠邊緣。
金無望向他們話別:“沈浪、朱姑娘,熊貓兒,在下只能送你到此,便要回沙漠去,各位珍重。”
朱七七忍不住道:“金大哥,鳴沙幫被王憐花指使,我們一起回中原去,對付王憐花,不好麼?”
金無望瞧了瞧他,雙目中有溫柔之色,卻道:“在下和龍捲風是輸給董少英和鳴沙幫,並非輸給王憐花。要在輸的地方贏回來,纔有意思,不是麼?”說到後來,他那無表情的面孔已像是在微笑,神色中卻有無比決絕之意。
沈浪道:“金兄珍重,後會有期。望來年再見之時,能有當日風光。”他說這話時盯着金無望的眼睛,眼中盡是理解相惜之意。
金無望沉聲道:“你也是。”隨即便縱身一躍上了馬背,策馬迴轉,那馬便飛奔而去,馬背上那人也再不回頭。
朱七七含淚輕聲道:“鳴沙幫這一路如此張狂無忌,金大哥真能對付得了麼?”
沈浪嘆了一口氣,道:“有些事,卻是不論輸贏,都非做不可。”
若他猜得沒錯,王憐花並非意在控制鳴沙幫,本身也不是濫殺的人。殺這許多人,必是有不得不殺的理由。
那又是什麼樣的理由?
在一切都沒有浮出水面之前,便已使屍橫遍野,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