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當然早已癒合。
痕跡雖已很淡,卻還是在的。
正如那人已經遠去,思念仍在一般。
融入了思念的傷痕無法褪去,或許不是傳說。
抓痕、咬痕、指甲深深地掐出血印,一道印便是割在她心裡的一刀。
一刀又一刀。
記得他們初次歡愛之時,她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又是痛楚又是歡欣,在他身上又抓又咬,第二天早上醒來,看見俯臥着他的背部都嚇了一大跳。他回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她便想起昨夜的瘋狂來,卻不願示弱,臉紅着叫道:“笑什麼笑,你身上有了這些印子,想去和別的女人好也不能了。”
那時的沈浪偏着頭懶洋洋笑道:“你怎知道不能?”
說這話不過是想逗她,而她也不負他望地舉起手作勢要打他,只不過這巴掌落到他面孔上突然軟了下來,變地像春風一樣軟,輕輕撫過他寬闊的額頭,堅定的嘴脣。
然後便是一聲輕嘆。
“我覺得……我現在就在夢裡一般。”
之後的歡愛,自然是漸漸地和諧了起來,不再覺得痛楚,便也不會在那時抓抓咬咬地在他身上留下那些奇怪的痕跡。但初次的印記,卻是過了很久才退的。七七有些詫異爲何這麼輕的傷痕爲何許久不退,沈浪便笑道:“不好麼?這樣我不是不能和別的女人好了。”
不好,一點都不好。
如果可以,她情願她永遠都不曾看見。
久違的痕跡。
如她初次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卻不是她的。
七七伸手去抓那些痕跡,抓得極狠,那痕跡上便劃開一道道血道。她想去咬他,想在那些別人的痕跡上留下她的傷口,卻在脣齒接觸到他的肌膚時忍不住地乾嘔起來。
“你好髒。”
沈浪當然沒有指天誓日這是他自己不小心抓出來的,沒有下跪痛哭求她原諒,當然更沒有唾罵是哪個壞女人勾引了他而他是不得已的。
因爲他是沈浪。
他只是伸手扶住她,輕輕地擁抱住她。
“對不起。”
“是誰?”
她的目光冷冷,卻沒有恨,只有無限淒涼。
熊貓兒興沖沖地拉着春香闖入後堂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
他本來就是那種腦子裡不能同時放下很多事的人。
一衝進來就喊:“沈浪,我找到那些女道士的線索了!”
喊完了才發現屋內的情景有多麼不對。
沈浪眼明手快地扯過旁邊的袍子包住七七衣衫半褪的身子,將她擁入懷中。
七七終於伏在他的身上哭了出來。
完全的嚎啕大哭,哭着哭着身子都要滑下去,卻被他伸手輕輕地、穩定地摟住。在這樣的懷抱中,所有的堅持都彷彿不堪一擊。
熊貓兒臉色尷尬地站在門口進退不能。
春香扯扯他的袖口,要把他拉出門去。
七七此時卻從沈浪懷中站了起來。
“我要回仁義莊。”
沈浪連忙也站起來:“我們一起回去。”
七七冷笑道:“你難道不要去管那些女道士的事麼?”
沈浪默然道:“先回去再說。”
七七看看他,看看熊貓兒,突然大笑起來。
笑罷,才道:“我到了仁義莊,也馬上就走的。”
沈浪急道:“你去哪裡?”
七七笑微微地看着他:“你可不是答應過我,回去之後,帶上星兒,我們三人便坐船出海,丟下這仁義莊,丟下這江湖,去從未去過的地方,再也不要參與這武林紛爭麼?”然後轉頭朝熊貓兒笑道:“大哥,你當日也說過要一起,不知現在可願同往?”
熊貓兒說不出話來。
七七自顧自笑道:“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你們要來便來,不來,也罷了。”輕嘆一聲,披着外袍進內室去了。
熊貓兒愣愣地看着七七的背影,也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你現在傷還未愈,我倒真想揍你一頓,把你揍到半死不活,然後丟到七七那艘船上。”
沈浪苦笑。
“如果揍了有用,現在揍我也不要緊。”
熊貓兒也忍不住想學他的苦笑。
“其實我想問你,如果知道現在要被我揍,你還會不會去做那件事?”
沈浪看着他,遲疑了片刻。
終於說了一個字。
“會。”
熊貓兒抓住他的肩膀。
負傷的那一邊。
“爲什麼?”
沈浪忍住差點衝出喉嚨的呻吟。
“因爲我怕死。”
熊貓兒聽得愣住,臉上的表情很古怪。
“難道你不……,他就殺了你?”
沈浪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只有如此,我才能平靜地等死。”
他苦笑着擡起頭。
“其實我一點都沒有活着離開那裡的把握。那個時候,我是完完全全地準備去死的。”
熊貓兒沒有聽懂他的話。
但他仍然放開他的肩膀。
“你對七七如何交代?”
沈浪也站起身來。
“和她回仁義莊,然後出海。”
“你不要知道那些女道士們的行蹤了麼?那些死掉的人怎麼辦?如果還有更多人因此而死呢?”熊貓兒叫道。
沈浪的身形一僵,重又坐下來。
熊貓兒覺得已經開始有點同情他了。
“因爲你是沈浪,所以你不能說走就走。”他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這些事你並不是非做不可。可是除了你,又沒有其他人能。所以只得你來做。”
春香的情報,其實非常有限。
據她說來,原先來買酒的那幫人,在一個月前羣雄聚會的那時候也來過,是青城派的弟子。但那時還多些人,這回青城派的掌門人和其中幾個弟子並未出現,而來的這幾個人,狂喝濫飲,揮金如土。後來遇上那羣女道士,青城派裡打頭那人便去調戲其中一個穿着白衣,彷彿也是女道士首領的人物。兩方交惡之後,依稀聽見青城派那人冷笑道:“瞧你這貞潔的樣兒,還不是被老道士給睡過了。莫不是嫌老道士不中用,爲那小白臉兒宰了他吧?”那女道士便回罵道:“你莫不是爲了當掌門好隨便調戲小妞兒,所以下手把師父也殺了吧?”之後便是兩邊的人紛紛拔劍廝殺起來,酒樓裡客人紛紛逃命,春香和一羣夥計也連忙躲到裡頭去,哪裡敢吭聲,只等着外面平靜下來去報官。
熊貓兒急道:“你此時說的,和你方纔和我說的,又有什麼不同?你倒是再多想想有什麼怪異之事。”
春香橫他一眼道:“我就知道這些,自然說給你也是這些,說給這位相公也是這些。”
沈浪卻沉吟道:“死的彷彿都是各派的掌門人,明明可以全殺,卻爲何每門都留下那麼幾人?”他再在腦中將春香的話語回味一遍,卻突然想起其中一件事來。
“小白臉兒”是誰?
他當然不願意去想這是……他。
可他並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
春香笑道:“我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說了,也要回去了,卻不知我不在的這會兒耽誤的酒樓生意怎麼算?”
熊貓兒叫道:“你不在酒樓又沒關門,耽誤什麼生意?”
沈浪苦笑道:“貓兒,給她罷。”
熊貓兒從懷中掏出張十兩的銀票來,道:“身上只有這張了。你便收着罷,當我預先給你三天酒錢。”
那銀票剛放到春香手上,沈浪卻大叫了一聲:“等等!”疾步過來按住了那張銀票。
春香暗暗咬牙,心道這麼俊的相公,住這樣好房子,怎的比那貓兒還要計較。
沈浪卻不管她,拿起了那張銀票一看,面色有些變化。
然後就從囊中拿出那紙片來,往銀票旁邊一比。
紙質和厚薄竟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