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故事一波三折，令人應不瑕接，最驚訝的莫過於天賜本人。其叔父神色變化也不少。
阿四對阿三道：“兄弟，我說累了，你接着說。”
阿三拍了拍阿四肩膀道：“你照顧好小五。”
阿四點點頭，走到小五身邊。有他們兄弟在，天大的事不叫事。
“沼澤地一戰，爲首的生意人義薄雲天，挺身救了小五的高祖父一命 。”阿三娓娓道來，“大非川軍營中，倆人英雄惜英雄，義結金蘭，爲首的生意人爲兄，小五的高祖父爲弟。
“吐蕃軍隊日夜進攻軍營，攻勢凌厲，唐朝士兵堅守了三天三夜，箭盡糧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薛大將軍爲減少士兵傷亡，舉手和吐蕃軍隊約和，雙方止兵於大非川。
“偃旗息鼓後，薛大將軍班師回朝，小五的高祖父和爲首的生意人依依不捨告別。倆人得知各自家室均懷有身孕，互相祝福。爲報一箭之恩，爲弟的承諾如妻室生下的是女兒，爲兄的後代如是男兒，弟女就嫁給大哥的兒子做媳婦。家室不在身側，無法指腹爲婚，結拜兄弟倆相視一笑，口頭定下娃娃親。爲首的生意人是誰，鄉親們剛纔應該得知。”
阿四剛纔說得非常明白：“蒼天有眼，爲首的生意人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纔有了你這個見色忘義的後人。”
按時間推算，爲首的生意人正是天賜的高祖父。村民們憾嘆不已，想不到小五和天賜的家淵如此之深。
阿三繼續道：“沒多久，高麗軍隊叛亂，薛將軍再度被起用，擔任雞林道總管。小五高祖父義不容辭追隨薛將軍，橫刀立馬，南征北戰。由於居無定所，他和結拜兄弟斷了聯絡，失去聯繫。
“五年後，薛將軍因事獲罪，被流放到象州。羣龍無首，小五高祖父辭去軍職，準備回金銀灘大草原牧馬。啓程時節，小五高祖父專程跑到結拜兄弟老家，欲見上兄長一面。不料卻跑了個空，結拜兄弟因騾隊在大非川損失過重，死難家屬要照顧，於是典賣家產，散盡錢財，然後攜帶妻少，浪跡天涯。
“小五高祖父被兄長的俠骨柔腸深深打動，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兄長，兌現定下的娃娃親，一年，二年，十年，哪怕更久。
“庫庫淖爾（青海湖），小五高祖父揚鞭金銀灘，牧馬大草原，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兄長的下落仍是他的一塊心病，每年他總要過結拜兄弟的老家一趟，希望能得到有關結兄長的隻字片語。
“然而事於願違，他們終生沒有相遇。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多少年的堅持，多少年的風雨無阻，小五高祖父這一天終於跑不動了。彌留之際，他交待子孫一定要完成他的遺願，找到他結拜兄弟的家室，目的只有一個，兌現承諾，兩家結成秦晉之好。一代不成，下一代延續，直到雙方子女締結良緣，嫁過去最好的嫁妝。他在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就這樣，小五的曾祖父、祖父、家父一代一代遵守高祖父的遺命，不遺餘力打聽老爺子兄長後代的下落。皇於不負有心人，在小五這一輩，老爺子兄長的後代終於有了消息：他們在曾祖父這一輩，已移居毗鄰長安的西嶺。無獨有偶，他們家出了一個男兒。這一消息對小五的爹孃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金銀灘大草原，是我和阿四、小五快樂的天堂。我們一起牧馬，一起放歌，飢來即食，困來即眠，無羈無絆。黃昏歸來，阿四吹響小五最喜歡聽的曲子《村行》......” 阿三的臉上充滿了嚮往。
圍觀的村民鴉雀無聲，人人都沉浸在阿三敘說的故事裡。
阿三繼續道：“我和阿四自少就喜歡小五，都有個小小的心思，就是我們仨個一輩子不離開金銀灘大草原，一輩子相守相親...... 小五漸漸長大了，出落成金銀灘最美麗的格桑梅朵，比庫庫淖爾（青海湖）的冰魚更嬌嫩，比雅魯藏布江的雪鹿更機靈。有一天，小五突破對我哥倆說。烏海一個土司兒子看上了她，土司已差人向她爹孃提親，我和阿四全蒙了，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們不知所措。”
阿四接過話題道：“阿三的心情可以理解，因爲這一天，阿三正要出遠門拜師學畫。直到他聽小五信誓旦旦說不嫁給土司的兒子後，才放心出門。
“然而土司兒子卻不放過小五，他仗勢凌人，不顧小五爹孃的反對和小五的抗爭，定下娶親的日子。小五見無法改變，向土司兒子提出一個要求，必須等她一年。土司兒子見小五鬆口，就將娶親的日子往後推遲一年。
“小五把自己關在家中痛哭了三天三夜，她打定主意，毅然去找神通廣大的神婆。她讓神婆給她下天底下最惡毒最靈驗的咒語，給她喝人世間最骯髒最苦的變形藥。一年後，小五活生生把自己變成草原上最醜的女子，逼使土司兒子退婚。
“阿三學藝歸來，興沖沖找小五作像，小五躲在家裡，不敢面對阿三，後經我苦苦懇求，小五才答應出屋。相見那一刻，阿三嚎啕大哭，一個堂堂的七尺男兒哭得稀里嘩啦，天地爲之動容。
“阿三執意要爲小五作像，他要爲小五畫出最迷人的線條，塗上最漂亮的色彩。阿三憑着記憶，畫出小五毀容前的相貌。正由於阿三的藝高聰明，纔將小五最美的一面保留下來。” 阿四哽咽着說完最後一句話。
人羣響起了一片抽泣聲，幾個大嫂大嬸不斷地擦着眼睛。
小五背過臉，雙肩不斷抽搐，她已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阿三迎風而立，風吹動他的頭髮，卻吹不走他的眼淚，淚水順着他的臉額肆意流淌。
天賜和其叔父對視一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阿四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有一天，小五慌里慌張地跑過來告訴我哥倆，她們一家要離開大草原，移居關中，不會再回金銀灘了。臨走前，小五要走了阿三畫着她人像的畫絹，她說是受爹孃之命。
“我哥倆雖然不知道姨父姨母用意，卻下決心要跟着她們一家走。我們想得很天真，以爲小五變成醜女，天底下再也沒有人和我哥倆搶小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