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個姓郭的大裁縫找上九霄月,委託漠北馬幫急送一批衣裳,女人的衣裳。目的地是偏遠的龍姆山桃渡嶺小鎮。
押送衣裳不奇怪,小鎮不奇怪,奇怪的是衣裳押送到目的地後,無人接收。
用郭大裁縫的話說,桃渡嶺小鎮沒有買家,也沒有他的親戚和朋友。那郭大裁縫爲何執意要把這些漂亮的新衣運到這個偏遠的地方?九霄月想不通。
郭大裁縫的答案令九霄月哭笑不得,衣裳押送到目的地後,竟要押貨的馬漢子替他賣衣服,在桃渡嶺找個顯眼位置向路人兜售。
這讓九霄月很爲難,漠北馬幫近年來由於拒接貴昂的貨品而被同行所不恥,要是馬伕再臨時改行當衣販子,替貨主賣衣裳,漠北馬幫的面子真的丟光了。
九霄月幾乎認爲郭大裁縫是拿錢消遣漠北馬幫。
郭大裁縫給出解釋,他平生最大嗜好就是趕製新衣,女人的四季新衣。
每當他看到一塊不錯的絲綢,腦海裡立即會跳出一件新衣的式樣;每當他看到自己精製好的一件成衣,就彷彿看到夢裡的情人走出夢境。爲了一個別出心裁的花邊,他會苦思冥想三天三夜;爲了一個獨具一格的圖案,他可以不吃不喝盤旋好幾天。可以說,他廢寢忘食縫製的新衣,沒有一件式樣是重複的。
郭大裁縫對新衣裳的癡情讓九霄月動容。
“你的新衣質地考究,款式新穎,按理在京城可以賣個更好的價錢。”九霄月問郭大裁縫,“爲何捨近求遠,託本幫千里迢迢押運至偏遠小鎮?”
郭大裁縫答道:“京城女人胭脂粉氣太濃,唯小鎮女子天性純樸,可盡我新衣之本質。”
九霄月替他考慮:“我擔心小鎮女子買不起你這些做工精良的新衣,虧了往來運費。”
“可以象徵性地收一些手工錢,”郭大裁縫輕描淡寫地道,“只要她們喜歡,給不給無所謂。”
有錢人任性,九霄月消除疑慮。
郭大裁縫給出的佣金是行價三倍,九霄月徹底動心了。漠北馬幫很快和郭大裁縫達成了交易,負責押運和銷售郭大裁縫的新衣。
於是桃渡嶺小鎮的三岔路口、鄉人們休息避雨的廊橋、村民趕集必經的橋頭就飄起了五彩繽紛的霓裳羽衣,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郭大裁縫的新衣主色一律爲紅,紅如花枝春困,燦似桃之灼灼。
女人愛美,小媳婦們的臉上寫着好奇,姑娘的臉上露着驚喜。一打聽,美不勝收的衣裳出價低得要命,簡直就是白送,一搶而光。
郭大裁縫的新衣深受小鎮女人的青睞。
看着搶到新衣服的女人歡天喜地的樣子,馬伕們有點失落:要是能買幾件回去送給老婆和女兒多好,一定會誇自己是個好老公和好父親。
郭大裁縫和漠北馬幫約法過三章:負責押運的馬伕不能對他的新衣有非份之想,全部賣空,賣不完送也要送給人家。
馬伕們不知道郭大裁縫怎麼想的,好好的衣服竟千里迢迢運過來白送給人家。郭大裁縫立下規則,馬伕們只好望衣興嘆。
郭大裁縫從來沒有向漠北馬幫提起過衣款,好象從來沒有這回事一樣。即使九霄月從馬伕手中收回可憐的衣款,如數交還給郭大裁縫,郭大裁縫總是一笑拒之,好象這不是他本人應得的錢,反而是九霄月硬塞給他一樣。
郭大裁縫三番五次推卻,九霄月就死了心,做個順水人情,讓衣款入了馬伕們的口袋。
四季交接之際,是郭大裁縫最忙碌的時候,趕製時令的女子羅衣,委託漠北馬幫運至桃渡嶺小鎮。
衫子疊雲,羅裙香凝,郭大裁縫的新衣美得讓女人窒息。小鎮因這些霓裳而妍姿,山村由這些羽衣而豔態。
漠北馬幫的馬漢子爭着要押運郭大裁縫的新衣,因爲他們嚐到了甜頭,不僅僅是衣款,還有女人。
男人賣女人的衣服最大好處是一飽眼福:純潔的像花一樣的村姑,散發着淡淡香氣的小媳婦。看着她們圍着衣攤問東問西,看着她們臉上興奮得燒起兩朵紅雲,馬漢們的滿足感難以言表。
這樣的好處人人不想放棄,馬伕們向九霄月提議:反正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郭大裁縫都會照顧漠北馬幫的生意,乾脆讓他們輪流押送郭大裁縫的貨。
九霄月欣然同意。
九霄月交待手下:要是遇上年紀偏大不失風情的女人務必告訴他一聲,他也想出一次遠門,飽一飽眼福。
他是幫主,更是男人,馬伕們樂了。
※一個春暖花開,草長鶯飛的三月,郭大裁縫指定賣衣服的地點是桃渡嶺古道情人岡。情人岡有個客棧,叫情人居,馬伕們落好腳,照例拉起繩子,照例將郭大裁縫的春衣一字排開,於是春天就走進了桃渡嶺古道的彎彎山樑。
如蝶戀花,似花舞枝,聞訊趕來的女人們喘息未定,將馬幫的衣攤圍得水泄不通。
這次一反常態,新衣的要價有點高,郭大裁縫改變主意,馬伕們照做。
“好美麗的紅衣裳。”
一個嫵媚的女人踩着細步款款而來,柳腰扭碎了春風,她的到來,讓攤頭的女人們自慚形穢,女人們自覺地讓出一條路。
爲頭的馬伕眼睛一花,不敢正視她的美麗,這是一種成熟的美,一種葡萄成熟快要滴出甜汁的美。
這個嫵媚的女人是情人居客棧的老闆娘,桃渡嶺小鎮公認的大美人。
老闆娘的姿色令在場的馬伕心跳快了何止一倍。
柳色春袖、桃紅繡巾。老闆娘看着郭大裁縫的衣裳,就象看着一個久別的情人,眼裡充滿了重逢的喜悅。
老闆娘的眼波隨着飄舞的春衣流淌,柔曼的指尖滑過春衣的每一根裙帶、每一處褶皺。
陽光下的春衣如一朵春花,在老闆娘嫩如春蔥般的纖指妖嬈地盛開。
看着因老闆娘到來而顯得更加爛漫的春衣,馬伕們覺得郭大裁縫這些新衣裳,全是爲老闆娘一人量身定做。
這一刻,天地萬物春意盎然,這一刻,馬伕們的魂兒飛上了天。
老闆娘的眼角眉梢鉤住了春衣,也鉤住了遠在長安街的九霄月一顆不服老的心。
※漠北馬幫的馬伕賣衣歸來,向九霄月說起他們在桃渡嶺古道情人岡的遭遇,說起情人居客棧老闆娘的婀娜身姿,說起老闆娘的蝕骨風情,說起……
九霄月聽不下去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火燎似的難受,巴不得眼下就去桃渡嶺古道情人岡一睹美人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