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哪兒會過現在這樣的苦日子。隨便找一處水窪,拿大網一兜,都是一尺長的大魚。那味道,真鮮啊!”
年節過後,雖然橫山城外還是寒風凜冽、冰雪遍地,但陳海在城內四角各部署一座小型的風焰天機禁制,不斷的吸納天地間的玄陽罡煞,加上城內人口密集,使得的地氣要比城外溫暖一些。
冰土融化後,除主道外的大街小巷,就變得泥濘不堪,負責擔運碎石子、爐渣過來鋪路的民夫,趁着歇力正聽一名白髮蒼蒼、滿面風霜的老者坐着青石板上,講述當年雁蕩原的肥沃。
日正當頭,老頭花白鬚發,衣衫襤褸,穿着一雙幾乎要踩爛的草鞋,周圍還有幾個同樣乾瘦的老頭和數十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年輕人聽着,直吞口水。
“老趙頭,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爹帶着我們去打獵,那傻狍子見了人跑都不跑,只要輕輕的過去,拿棒子就這麼用力一揮,”
另一個乾瘦老頭還沒等他說完,就迫不及待的接茬,回想到那久遠的記憶,激動的用手比劃着說道:
“那傻狍子就直接被打翻在地,皮毛要麼做皮衣,要麼販賣了。狍子皮又保暖又沒有異味,那些宗閥的大老爺可歡喜的很。至於狍子肉,香啊。油還能收集下來做火蠟,那時候多好啊!”老者說着說着眼淚直流。
“可是自從郡牧大老爺放棄了榆城嶺,我們被迫遷入這橫山,趙老哥,我們這幾十年都過得什麼日子啊……”
趙姓老者也是老淚橫流,說道:“老弟,好日子這不是眼看就來了麼。天機神侯已經把妖蠻打跑啦,還在潼口築城啦,開春就要遷人丁過去墾荒,現在都將告示貼出來了。只要願意北遷,按男丁,滿十五歲就給地十五畝。或者有力氣,願意到潼口、雁蕩參與築城,吃食管飽不說,還一天給十錢的工錢;要是有幸加入龍驤軍,在橫山城外就賜五十畝地、宅院一座以及耕牛或騾馬一頭……只可惜我們這一把老骨頭,已經沒有力氣再折騰了!”
幾位已過古稀之年的老者哭得涕淚交加。
周圍那些年輕人,雖然面黃肌瘦、窮困不堪,眼神裡卻透漏出飽含希望的光芒。
此時北境仍然千里冰封,雖然冬季防禦戰連獲大捷,但龍驤軍未來要守住榆城嶺千里防線,令妖蠻不再侵犯雁蕩原一寸土地,仍然是一項艱鉅的重任。
以現有的人力、物力,在繼續修築潼口城的同時,龍驤大營還將依託雁蕩殘城等殘寨,在潼河東岸再同時修建兩座城池,先依託秦潼山西北麓的萬仞大山,構造品字線防線。
當然,陳海同時還計劃在橫山與潼口之間,選擇一些適宜的土地開墾,種植糧食——後期潼河、灌河、天源河等河道治理,種種事情,都需要大量的青壯勞動力。
橫山城長期以來,都是抵禦妖蠻的第一線,大量的村寨被廢,殘存的人口也大量往南遷徒。爲了修築潼口、雁蕩三城,徵調有數萬民勇後,橫山城內勞動力就開始出來緊缺,更不要說在雁蕩原大規模開墾土地、興修水利了。
不過冬季防禦戰的影響力極大,橫山往南,天水郡境內的大量的失地貧民,聽到龍驤大營連獲大捷,要在榆城嶺修築防線的消息,也聚集起來想往北遷徒到雁蕩原,尋找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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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師兄,這段時間聚集到蒲縣北境、想前往橫山的流民已經有四五萬人,我們現在還能攔着,但在開春之後,流民會越聚越多,麻煩就大了,現在就得想出辦法來啊!”
灌河城,周同在吳澄的都尉府議事廳內,焦急的走來走去。
灌河城雖然不是郡都,但歷來都是天水郡防禦妖蠻南侵的軍事重鎮。
郡都尉府就設在灌河城,與在華陽府的郡牧府,可以說天水郡世俗權力的兩極。
在大地回暖,妖蠻主力北撤之前,周同、吳澄等人,還是輕易不敢稍離灌河,只是沒有想到,今年妖蠻戰兵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新的問題就出現了。
陳海率龍驤大營守橫山也好,守潼口也好,只要沒有大量的附民,終究是沒有辦法在雁蕩原紮下根基的,天水郡始終還是屬於吳氏、周氏、屈氏三族,但現在情形有些不一樣了。
天水郡境內的失地貧民太多了,要是就這麼讓數十萬、上百萬的失地貧民,北遷到雁蕩原投附龍驤軍,那從橫山往北,就要徹底從吳、周、屈三族脫離出去了。
想到往後這種種情形,周同也慌忙趕過來找吳澄來商量對策。
吳澄穩穩的坐在太師椅上,手中一對青獅靈印轉的忽急忽徐,面上也是愁眉不展。
若說徹底禁止郡內民壯往北而去,也並不難做到,派兵守住橫山以南的通道即可,但廖雲奎從榆城嶺返回後,聲望之高一時無兩,他力主徒民實邊,天水郡才能百年不懼邊患,這使得天水郡內部,甚至華陽宗內部有許多弟子,都反對再對橫那邊山制肘。
更關鍵的一點,眼下河西跟鶴川郡的戰事已了。
所有願意隨黃氏諸族東遷野狐嶺的賀蘭劍宗弟子及親族,都如願成行,先頭部隊已經進入天水郡內,即將進入秦潼山。
這就意味着河西軍只需要再花費短短數月的時間,就能完全掌控鶴川郡的局勢,消化掉巨量的人口和遼闊的疆域。
賀蘭劍宗還有一個道胎境老祖在,擁有百萬戰兵,就被董氏打得如此狼狽,到時候倘若董氏集結大軍威脅天水、秦山,華陽宗及三族到時候是降是戰?
“龍驤都尉府長史孫幹,求見都尉。”這時候扈兵從外面跑進來稟告。
“孫幹跑過來幹嘛?”周同疑惑的看向吳澄問道。
孫幹早年輔助陳烈,之後留在瀝泉輔助陳海,與蘇原、周景元、葛同等人,都是陳海最爲依重的謀臣部將。
“屈師兄,希望能從天機學宮購入一批天機戰械加強武備,將這事交給我去跟陳海談,孫幹或許是過來談這事的。”吳澄說道。
“要是陳海以遷民爲條件,怎麼辦?”周同想到一事,遲疑的問吳澄。
“我現在也就是擔心這個。”吳澄苦澀笑道。
不管最後是降是戰,不斷加強天水郡兵的武備、提升自身的實力永遠都是根本,到時候哪怕是降,也能談個好的條件,不至於受董氏及河西舊有的大族欺凌。
然而現在想要快速加強武備、提升實力,最便捷、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大量裝備天機戰械。
華陽宗匠師、煉器師無論是規模及素養,都不可能跟太微宗或天機學宮相比,這時候想要購入秘圖、自行製造,短時間有些趕不上趟。
這時候龍驤大營裝備重膛弩,有一批舊式的天機連弩要出售。天機連弩的威力是要略差一點,卻是天水郡兵最渴求之物;當然了,最好還是要同時能獲得重膛弩的製造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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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家歡喜幾家愁,此時陳海在監督着潼口城合口後正匆匆往雁蕩殘城而去。
不管是流民的北遷,還是囚卒往邊疆發配,都需要有一個過程。
可是陳海現在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如果生下來的孩子馬上就能投入生產,陳海恨不得能把所有橫山所轄區域的夫妻,都按在牀上進行造人運動。
橫山城的人口,還是少了,將當初吳澄留給他的輔兵民勇以及老弱女孺都算上,滿打滿算,才十三四萬人,以致秦潼山西北麓深山裡的礦場開採,蘇原、周景元他們都用風焰飛艇,從瀝泉那邊抽調上萬青壯過去。
築城、興修水利、道路、墾荒、龍驤大營五大戰營要進行擴編,要開採更多的礦產、要修建工場,沒有一兩百萬人口,不要想能做成什麼事情,也不要想能將千里榆城嶺打造成抵禦血魔南侵的堅固鐵城。
陳海構築榆城嶺防線的最終目的,並非防禦妖蠻的南侵,而防備更強悍、更恐怖的羅剎血魔。
從賀蘭山到鐵流嶺再到太微山,都有地形上守禦的便利,但羅剎繞過太微山,到天水郡北面,就會發現這裡存在一個巨大的缺口。
這個缺口不堵死,最終賀蘭山、鐵流嶺以及太微山防線也就不能成立。
然而考慮到血魔龐大的魔軀及強悍的攻擊力以及令人絕望的數量,陳海計劃在榆城嶺一線所築的十數座城池,必須用鐵汁混和碎石澆灌,才能固若金石。
只是每一座城池要足夠大,能容納足夠的難民,城牆又要足夠高、足夠堅厚,這需要動用何等的人力、物力,才能做到這一點?
“華陽宗會不會讓步?”蘇原策馬,跟在陳海的身側。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吧。吳氏等族,要是抱着降附董氏的心事,更有可能不會放開邊境,讓流民涌過來。”周景元憂慮的說道。
“看吧,開春之後,要是在蒲縣北境聚集的失地貧民足夠多,天水郡兵還不放開關卡,我率兵去接。”陳海說道。
陳海的話語氣很淡,也透着淡淡的殺氣。
蘇原、周景元心神一凜,陳海有時候會妥協、會讓步,但有時候會寸步不讓、刀兵相向。
衆人隨陳海趕到在妖蠻殘寨基礎上新建的雁蕩城,斜陽正努力的散發完自己最後的光和熱後,不甘的墜入地平線以下,一輪彎月正斜斜的掛在樹梢上。
整個雁蕩城被百餘堆營火照得通明,城牆上還忙碌不休。
陳海跨過初成規模的城門,記得當時來這座殘寨掃蕩時,還殘破不堪吧。可眼前才兩米多高的城牆泛着黑青色,他微微用力錘了一下,觸手處一陣金屬質感,也是按照潼口城的方法來澆固的。
他滿意的點點頭,側着身子問前來迎接齊寒江:“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這邊怎麼還沒有歇工?民役體力有限,不要過度的壓榨……”
齊寒江咧嘴笑道:“我的爺,有你的吩咐我可不敢過度壓榨民力,奈何萬餘民夫太過熱情,實在攔不住,這才日以繼夜的幹活兒。蘇先生此時過來吩咐過來,將民夫分成兩班,輪替上陣……”
這時工地有人認出陳海來,瞬間點燃了熱情的海洋。
陳海看着眼前歡呼雀躍的人們,感慨正是這些手無千斤之力的普通民衆才構成了這個遼闊的世界,任勞任怨供養了一個又一個高高在上的宗閥。
可笑那些自視甚高的宗閥中人,總認爲多一些法寶,多一些甲卒,多一些戰械就能橫掃天下,卻對眼前唾手可得的力量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