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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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宮本茂肅聲說:“在查閱過淶陽皇軍這幾年的作戰記錄後,卑職就再不敢輕視這個叫周衛國的支那人!”

竹下俊搖了搖頭,苦笑道:“對小股突擊部隊的使用,我還是不如周衛國!我們的特別部隊雖然在裝備和火力上佔有優勢,但組建的時間短,隊員雖然都不是新兵,卻缺乏小股突擊部隊的作戰經驗;相反,周衛國的特別部隊從組建之後就一直和皇軍處於交戰狀態,實戰經驗豐富!這一點我以前的確忽略了!”

宮本茂正色說:“宮本情報支持不力,今日又越級指揮,請指揮官閣下責罰!”

他不稱呼竹下俊爲“流主”而叫“指揮官”,就是表明希望竹下俊秉公處置自己!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宮本君不必自責!對周衛國這個人,我本應該比你更瞭解,畢竟我和他曾經同學兩年!”

宮本茂說:“可是,您和他已經分別將近五年了!”

竹下俊嘆道:“是啊!將近五年的時間的確太長了!長到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和處事方法!不過,周衛國還是有一點沒變!”

宮本茂躬身說道:“請流主明示!”

竹下俊緩緩說道:“凡事謀定而後動!”

宮本茂點頭說:“卑職也有同感!據卑職分析,周衛國這個人,慣於後發制人,但卻每每後發先至!”

竹下俊微笑道:“就比如他的狙擊手!”

宮本茂臉上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神色。

竹下俊突然轉身,面向半山亭對面的山坡,揮了揮手,用中文大聲說道:“對面的朋友,多謝手下留情!”

※※※

林水生和柱子各自瞄準了竹下俊和宮本茂,卻直到周衛國和楊大力離開也沒看到周衛國打出“開火”的手勢。

林水生還能保持冷靜,柱子就有些惱火了,忍不住低聲說道:“團長究竟怎麼想的?怎麼就這麼放過了這兩個鬼子頭?”

林水生皺眉說:“柱子,你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地盤?俺們要是開槍幹掉那兩個鬼子頭,團長他們能安全離開嗎?”

柱子這才冷靜了下來,低聲說道:“水生哥,剛剛是俺不對,俺沒你想得多!”

林水生嘆了口氣,說:“團長的安全,就在俺們兩個的身上!只要團長沒有進入劉營長的防區,俺們就得盯緊這兩個鬼子頭!”

柱子立刻低聲應道:“俺明白!”

說完,重新將對面半山亭中的宮本茂套在了瞄準鏡中。

突然,林水生從瞄準鏡中看見竹下俊向自己這個方向揮手,同時還大聲說話,隱約傳過來好像是“對面的朋友,多謝手下留情!”

林水生低低哼了一聲,喃喃道:“手下留情?想的美!”

說完,輕移狙擊步槍,瞄準竹下俊身邊裝水的陶罐扣動了扳機。

※※※

隨着一聲清脆的槍聲,竹下俊身邊裝水的陶罐在發出“砰”的一聲後頓時碎裂。

宮本茂不由臉上變色,快步移動,將身體擋在了竹下俊身前。

竹下俊低聲嘆了口氣,走到一張石椅上,竟然坐下了,隨後纔對宮本茂說道:“宮本君,友阪6.5毫米步槍彈可是足以穿透你的身體再打中我的!”

宮本茂臉上神色頓時尷尬不已。

竹下俊面色一正,說:“不過,我還是要感謝宮本君對我的衛護之心!”

宮本茂躬身說道:“卑職惶恐!流主身份尊貴,卑職只恨準備不周,以致陷流主於此險境!”

竹下俊擺了擺手,說:“這不怪你!四名狙擊手設伏已經不少了!要怪也只能怪周衛國的狙擊手太出色了!”

竹下俊這麼一說,宮本茂更覺無地自容,連聲說道:“卑職無能!請指揮官閣下責罰!”

竹下俊微笑道:“宮本君也請坐下吧!我們現在其實已經成了周衛國的人質!不過在周衛國安全離開我們的控制範圍之前,相信我們還是安全的!”

宮本茂遲疑了一會兒後,終於也坐了下來。

※※※

林水生從瞄準鏡中看着竹下俊,低聲說道:“柱子,我估摸着團長他們半個多鐘頭就能進劉營長的防區,到時你聽見俺說‘開槍’後,俺們倆一起開槍!”

柱子低聲回道:“明白!”

※※※

宮本茂坐下後,竹下俊還是臉帶笑容,低聲說道:“宮本君,你相信我嗎?”

宮本茂一愣,斷然說道:“卑職絕對相信流主!”

竹下俊說:“那好,請仔細聽好我說的每一句話,記住,身體不要隨便移動!”

宮本茂肅聲說:“卑職明白!”

竹下俊緩緩說道:“從我和周衛國比刀時的槍聲來判斷,周衛國的狙擊手應該有兩名!從剛剛陶罐的彈着點看,他們應該都潛伏在我九點鐘方向,你三點鐘方向的山坡上。”

宮本茂眼角餘光掃了眼桌上被擊碎的陶罐,低聲說道:“流主心思縝密,卑職佩服!”

竹下俊繼續說道:“在你我的身後三米,各有一根石柱,石柱的寬度大約爲二十釐米。假如一個成年男子側身躲在石柱後面,又能夠收腹收臀,相信身體暴露出的部分,就連最優秀的狙擊手都沒有辦法擊中!”

宮本茂立刻眼前一亮。

竹下俊繼續說道:“在我數到‘3’的時候,你我各自行動,目標,身後石柱!”

宮本茂低聲說道:“卑職明白!”

竹下俊擡碗看了看錶,緩緩說道:“根據我和近衛旅團長的約定,再過一個小時,如果得不到我的消息,將有我們特別部隊的兩個行動分隊和至少三個中隊的皇軍趕到這裡!這一次我並不想對付周衛國,卻也不想清源的支那軍隊趁虛而入!”

竹下俊突然嘆了口氣,似乎是向宮本茂解釋道:“和最好的朋友做敵人,總要當面做個交待!”

宮本茂尷尬一笑,流主如此坦蕩,自己不免就小人了許多!

竹下俊突然一笑,說:“宮本君,也就是說,我們要在石柱後面站一個小時!”

宮本茂淡然說道:“一個小時之後,就輪到周衛國的狙擊手被獵殺了!”

竹下俊微笑着端起自己剛剛沒喝的那碗茶,轉身朝半山亭對面的山坡舉了舉,迴轉身時,口中卻說道:“1、2、3……”

※※※

林水生從瞄準鏡中突然看見竹下俊端起了茶碗,轉身朝自己的方向舉了舉,隨後迴轉身似乎要喝茶。

就在這時,變故突然發生!

只見那兩個鬼子頭竟然在這一瞬間突然迅速轉身,在自己和柱子都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側身躲到了各自身後的石柱後面!

林水生頓時懊惱不已,低聲嘆了口氣,同時不忘提醒柱子:“柱子,別亂動,那兩個鬼子頭就算能躲到石柱後面,只要俺們還在,他卻也下不了山!”

柱子忿忿地罵道:“奶奶的!鬼子就是狡猾!”

心中卻更是惕然!從瞄準鏡中死死盯着宮本茂躲藏的石柱,可惜石柱後面露出的,卻只有宮本茂的和服衣襬!

※※※

終於躲到石柱後面,宮本茂不由鬆了口氣,趕緊收腹收臀。卻看見另一邊的竹下俊正好整以暇地對自己笑了笑,右手還端着那個茶碗——宮本茂甚至不知道茶碗是在什麼時候從竹下俊的左手交到右手的!

宮本茂看向竹下俊的目光中頓時就充滿了崇敬,同時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以後再也不能擅自做主了!畢竟和周衛國交手,只有流主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取勝!”

※※※

時間就這樣漸漸流逝。

林水生看了看瞄準鏡中的石柱,又略擡頭看了看天色,突然說道:“柱子,團長他們應該進劉營長的防區了!俺們撤!”

柱子極不甘心地說:“水生哥,俺們就這麼走了?就這樣放過這兩個鬼子頭?”

林水生冷靜地說:“那兩個鬼子頭躲在石柱後面,俺們也拿他們沒辦法!算他們運氣好!現在團長他們安全了,俺們也該撤了,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要是鬼子大隊人馬來了俺們就走不了了!”

柱子狠狠地衝着瞄準的石柱虛扣了一下扳機,這才收槍和林水生一起悄悄離開,臨走還不忘在狙擊點的位置安放了兩個詭雷!

※※※

在宮本茂在石柱後面站立了一個多小時雙腿已經快麻木的時候,數百名鬼子終於乘車趕到。

在十幾名鬼子的掩護下,竹下俊和宮本茂“安全”離開了石柱。隨後,這幾百名鬼子就對半山亭邊上的幾個山坡展開了徹底搜查!

搜查的初步結果是找到兩名被刀捅死在狙擊位置和兩名被子彈擊中頭部身亡的特別部隊狙擊手的屍體!

而那兩名八路軍的狙擊手似乎就這樣消失在了空氣中!

很不幸的是,在對兩處似乎是八路軍狙擊手狙擊點的地方進行搜查時,兩顆幾乎同時爆炸的帝國九一式手榴彈又使得淶陽獨立混成旅團多添了三個戰歿者和七名傷員!

立刻有士兵擡走陣亡的同袍,又有衛生員開始搶救傷員,但竹下俊分明見到他們在做這一切時臉上的神情都很麻木,似乎對這樣的傷亡早已習以爲常!

突然之間,竹下俊意識到,也許自己對周衛國還有他手下的那支特別部隊並不瞭解!

※※※

林水生和柱子直到半夜纔回到上洞村,同時帶回的還有繳獲的兩支“九七式”狙擊步槍和一些鬼子狙擊手的裝具!

見到他們安全歸來又帶回了這些好東西周衛國和李勇自然大爲高興。

林水生隨後向周衛國和李勇彙報了整個偵察設伏的過程。

李勇自然聽得興高采烈,但周衛國聽到最後,背上卻突然流出了冷汗!——幸虧林水生見機得快,如果慢一步,虎頭山最出色的兩名狙擊手就再也回不來了!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怪自己要去見竹下俊!兩人早已劃地斷交,還有什麼好見的?

周衛國呆了半天,最終在心裡嘆了口氣,想道:“相交一場,以後就是敵人了,總要當面做個交待!”

※※※

竹下俊回到淶陽縣城後,一夜沒有睡着。

第二天上午,竹下俊將特別部隊隊員全部集中了起來。

看着眼前的七十二名特別部隊隊員,竹下俊心中不由感慨不已。

短短四天時間,自己就損失了十二名隊員(加上夜襲清源山摔死的那名隊員)!這是自己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

“當英國Commando部隊首戰失利之後,克拉克中校(英國Commando部隊創始人)又是怎麼做的?”

竹下俊不由在心中想道。

很快,竹下俊就又想起了英國Commando部隊在首戰失利之後一個月的第二次行動。

竹下俊告訴自己:“英國人能做到的,我們日本人也一定能做到!”

在這一刻,竹下俊心中突然充滿了信心!

在掃視了一遍特別部隊全體隊員後,竹下俊大聲說道:“特別部隊在這幾天的作戰中,付出了很大的犧牲!作爲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這幾天的作戰,也讓我們認識到我們最大的不足,那就是我們極其缺乏小股部隊突擊作戰的經驗!這是十二名帝國勇士用鮮血給我們換來的教訓,諸君應該明白這個教訓是如何的珍貴!今後,我們必須彌補這個缺陷!在場的諸位都是帝國最優秀的士兵,大聲告訴我,你們能不能做到最好?”

所有隊員大聲吼道:“能!”

竹下俊大聲說道:“拜託諸位了!”

說完,雙腿一併,肅立,向所有人敬了個禮。

隊員中有不少本就是“北辰一刀流”的弟子,見流主如此鄭重其事,哪裡還敢怠慢,慌忙還禮!

宮本茂則帶頭高呼:“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殺光支那人!”

隊員們跟着高喊,一時之間,人人臉色都因爲激動而漲得通紅。

竹下俊在心裡嘆了口氣,連“殺光支那人!”這種狂熱的口號都付諸實施,那麼離帝國在中國失敗的日子也就不長了!竹下俊瞭解中國人,他清楚地知道,這個近代歷史上從沒贏得過一次對外戰爭又被滿清兩百多年統治閹割了尚武精神的民族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民族自卑感,長期的內戰又使得這個民族形如散沙!但是,當真正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候,誰又能保證這個民族不會重新團結起來?當這個曾經無比強大的民族經歷過生死涅槃重新煥發出他的活力時,就是大和民族真正的噩夢!

當竹下俊的思緒再度回到現實中時,不由感到深深的無奈,內心深處還有一絲厭煩!

特別部隊解散訓練後,宮本茂忍不住低聲問竹下俊:“指揮官閣下,實戰經驗的欠缺必須通過作戰才能得到彌補,那麼,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誰?”

竹下俊淡淡地說:“我們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清源的支那軍隊!”

※※※

深夜。

清源縣城外十五里清源警備旅一團三營前哨陣地。

兩名哨兵睜大雙眼,看向前方,但在沉沉的夜色中,自然什麼也看不見!

但他們還是不敢稍有懈怠。

二營守着清源山那麼險要的地形都被鬼子抄了後路,三營的陣地地形遠不如二營險要,他們又怎麼敢大意?

一個哨兵突然輕輕推了推另一個哨兵,低聲說道:“聽,好像有動靜!”

第二個哨兵立刻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步槍,說:“哪裡?”

聲音竟然有些發顫。

第一個哨兵仔細聽了聽,又搖了搖頭,說:“沒了!真是奇怪!剛剛明明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

第二個哨兵忍不住笑罵道:“你這人,怎麼疑神疑鬼的?”

第一個哨兵有些神秘的低聲說道:“你知道嗎?這次鬼子來的援兵可厲害了!二營陣地就是被他們給拿下的!聽二營活着回來的弟兄說,他們很多弟兄都是睡着的時候就被鬼子給抹掉脖子的!那些鬼子可叫狠啊,槍打得準,火力又猛,個個殺人都不眨眼!”

第二個哨兵顫聲說:“你可別嚇我!我膽小!”

第一個哨兵嘆了口氣,說:“我也不是嚇你,都怪我們沒有攤上一個好長官!要是跟着一營的劉營長,也就不用這麼擔驚受怕了!”

第二個哨兵奇道:“爲什麼?”

第一個哨兵說:“這你都不知道?因爲一營的劉營長是虎頭山八路軍周衛國長官的同門師弟!”

第二個哨兵說:“周衛國?就是那個打鬼子最狠的八路軍長官周衛國?”

第一個哨兵說:“虎頭山方圓百里,難道還有第二個周衛國?”

第二個哨兵奇道:“就算劉營長是周長官的同門師弟,我們跟着他怎麼就不用擔驚受怕?”

第一個哨兵嘆了口氣,說:“鬼子被虎頭山的八路軍給打得狠了,從不敢主動招惹八路軍!鬼子有氣沒地方撒,自然就衝着我們國軍撒了!人家劉營長跟着他師兄學了幾招對付鬼子的狠招,鬼子輕易也不敢惹他!我們營長搭不上八路這根線,可就苦了我們這些當兵的了!”

第二個哨兵不由捶胸頓足道:“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投八路去了!”

他說完,就吃驚地指着第一個哨兵的身後,說:“你後面……”

誰知第一個哨兵也指着他的身後說:“你後面……”

只聽兩聲沉悶的利刃入肉聲,兩個哨兵都沒有將“有人”兩字說出口身子就軟軟地倒下了!

哨兵倒下後,兩個黑影向陣地外面打出了“安全”的手勢。

在這一瞬間,陣地外面的空地上突然冒出了十個黑影,這些黑影迅速翻進了前哨陣地的戰壕,很快就消失在了戰壕拐角。

※※※

是夜,清源警備旅三營前哨陣地一個排三十六人全部被殺!

天亮後,三十六具國軍屍體就被示威性地斜斜掉掛在掩體外面!

第二節

清源警備旅旅部。

“咣噹”一聲,茶几上的茶壺茶杯被憤怒的湯炳全一股腦兒摔了個粉碎!

他幾乎是吼着對警備旅一團團長嚴世貴說道:“你他媽這個團長是怎麼當的?這才幾天?丟了清源山陣地不夠,現在還讓鬼子摸到眼皮底下把前哨陣地都端了!那是整整一個排!三十六個弟兄!不是豬狗!人家說‘錢打了水漂’,可錢就算打了水漂總還能聽見個響吧?你倒好,三十六個弟兄就這樣被鬼子給摸了連個動靜都沒有!”

嚴世貴辯解道:“卑職也沒想到鬼子這麼快就再次發動偷襲……”

湯炳全怒道:“沒想到?你是不是要等鬼子打進清源縣城纔開始想?”

嚴世貴低着頭說:“旅座,鬼子這次偷襲跟上次偷襲清源山一樣,也出動了他們的秘密部隊……”

湯炳全打斷他的話,用手指指着嚴世貴的鼻子說道:“你他媽是豬腦子啊?鬼子的秘密部隊第一次出動那是叫秘密部隊,可第二次出動了,還能叫秘密嗎?你他媽少給老子廢話!老子現在要殺人!清源山陣地丟了老子殺了一個營長,這回再殺一個團長老子也不在乎!”

嚴世貴臉色頓時被嚇得蒼白,求助地看向湯炳全邊上的於得水。

於得水輕咳一聲,打圓場道:“旅座息怒,這次的確不是嚴團長大意,我看過他們的陣地,防禦佈置都很得當,這次實在是日本人太狡猾!”

湯炳全怒道:“得當個屁!真要佈置得當還會被鬼子偷襲?二營三營的陣地都被鬼子偷襲過,劉志輝的一營防區怎麼就從沒被鬼子偷襲過?人家那才叫佈置得當!”

旅部的一衆軍官心裡都想道:“那是因爲劉志輝的防區緊挨着虎頭山八路軍的防區!日本人自然不敢打他的主意!”

但心裡雖然這麼想,一衆軍官嘴上卻也不敢說出來,要不然豈不是公開承認國軍大大不如虎頭山的土八路?更把英明神武的警備旅湯旅長擺在什麼位置?

於得水陪笑道:“旅座,劉營長的確帶兵有方,但他的防區和二營三營的防區相比,離日本人卻也更遠……”

湯炳全哼了一聲,說:“最瞧不起你們這樣的人,技不如人,還死不承認!”

旅部的一衆軍官頓時臉上陣青陣白,湯炳全這句話可算是戳到他們的痛處了。

於得水尷尬地笑笑,也不敢再說話了。

嚴世貴臉上已無一絲血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說道:“旅座開恩!旅座開恩啊!”

於得水遲疑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旅座,看在嚴團長跟隨旅座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還請旅座法外開恩!”

湯炳全淡淡地說道:“這個我心裡有數。”

說完,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嚴世貴,冷冷地說道:“堂堂國軍團長,說跪下就跪下了,你倒真有骨氣!”

嚴世貴痛哭道:“卑職對旅座忠心耿耿,請旅座明鑑!”

湯炳全皺眉說:“起來吧,死罪可免,活罪絕不能饒!”

嚴世貴趕緊說道:“謝旅座!謝旅座!”

踉踉蹌蹌地站起,心裡卻也總算鬆了口氣,他跟隨湯炳全多年,從未見他發過這麼大火,這回是真被嚇怕了!

於得水在湯炳全邊上低聲勸道:“旅座,還望對嚴團長從輕發落……”

湯炳全一擺手,說:“不必多說!我已經決定了!傳我命令,一團三營營長王永以瀆職罪就地槍決!一團團長嚴世貴免去團長職務,送軍法處!一團一營營長劉志輝升任一團團長,軍銜晉升爲中校!”

剛站起的嚴世貴聽完湯炳全的話身體又軟了下去,癱倒在地!

於得水臉色微變,低聲說道:“旅座,陣前換將,實爲兵家大忌!”

湯炳全沉着臉說:“忌個屁!鬼子都摸到老子眼前了,還有什麼好忌的?老子現在要的就是能打鬼子的人!劉志輝當了團長之後,一營他自己自然會有安排,你們倒是說說,這三營長的空缺由誰來頂好?”

旅部的一衆軍官都是緘口不言。

現在旅座正在氣頭上,自己要是隨便開口觸了他的黴頭,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再說了,一團三個營的防區都直接面對日本人,有了一團一個前任團長和兩個前任營長悲慘下場的前車之鑑,這個三營長的位子現在可一點也不誘人!所以就算是那些想要提拔自己親信的人,也乾脆斷了對這個一團三營長位子的念想。

見沒人說話,於得水眼珠一轉,說道:“三營的位置極爲重要,需要一位瞭解日本人的人坐鎮,卑職舉薦三營一連連長劉二麻子接任三營營長!”

湯炳全一皺眉,說:“那個劉二麻子能行?”

於得水微笑道:“旅座難道忘了他上次帶來的淶陽縣城城防工事圖?”

湯炳全點了點頭,沉吟着說:“嗯,聽周衛國說他們就是靠着這張城防工事圖才把淶陽縣城鬧了個天翻地覆的!說起來他上次也算是立了大功!你們怎麼看?”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旅部的一衆軍官說的。

旅部的一衆軍官紛紛附和道:“旅座言之有理!那劉二麻子的確立了大功!”

他們這麼說既是希望湯炳全能趕緊把三營長這個“害人不淺”的職位定下,同時也算是給於得水一個順水人情了!

湯炳全想了想,對於得水說道:“好吧,就讓他當這個三營營長!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三營陣地再出事,別說他這個營長位子坐不安穩,腦袋恐怕也要換個地方擺了!”

於得水正色道:“旅座知遇之恩,相信劉二麻子定會粉身以報!”

※※※

於得水前腳剛回自己的住所,劉二麻子後腳就跟了進來。

兩人進了內堂,在於得水將下人和警衛支使開後,劉二麻子立刻向於得水一抱拳,諂笑道:“今天的事小的已經聽說了,多謝王大哥提攜……”

於得水臉一沉,說:“王大哥這個稱呼,以後再也不許提起!”

劉二麻子連聲說:“是是是,參座!”

參座這兩個字卻是特地加重了語氣。

於得水嘆了口氣,說:“劉二麻子,你要知道,你我現在是福禍相連,自該同舟共濟!你別看湯炳全外表像個粗人,他心裡還是明白的!比如這次撤換嚴世貴,與其說是嚴世貴做錯了事,倒不如說他是在找一個提拔劉志輝的藉口!”

劉二麻子倒吸一口冷氣,說:“參座,他對你都使這個心眼,難道是懷疑你了?”

於得水搖了搖頭,說:“那倒未必,這次要怪就怪日本人心太急!清源山陣地一丟,日本人離清源縣城的直線距離就只有二十里!這三營的陣地要是再一丟,清源縣城也就無險可守了!你說湯炳全能不緊張嗎?”

劉二麻子點頭道:“參座言之有理!”

於得水嘆道:“這次真是便宜了劉志輝!他本就和周衛國勾結在一起,現在當了團長,更是如虎添翼啊!”

劉二麻子冷笑道:“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明着我們鬥不過他,來陰的還不行嗎?”

於得水皺眉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今天我能爲你爭取到三營營長的位子,已經是百分難得了!你可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劉二麻子笑道:“參座請放心,來日方長的道理,小的還是明白的!”

於得水哼了一聲,說:“你最好別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招!在清源警備旅,沒有我於得水,就不會有你劉二麻子的活路!”

劉二麻子趕緊躬身道:“參座言重了,小的追隨參座,願效死力!”

於得水淡淡地說:“你明白就好!”

心中對劉二麻子的“忠心”卻是殊無把握。

劉二麻子對於得水的態度又何嘗不是將信將疑?

兩人各懷鬼胎,一時竟然都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於得水才嘆了口氣,說:“你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好了,你也該走了,以後沒事少往我這裡跑!讓人撞見了,多有不便!”

劉二麻子躬身道:“小的明白!小的這就走!”

說完,倒退着出了內堂,轉過身來,心裡卻想道:“說得好聽我們是同舟共濟,說得不好聽就是一根繩上拴的兩螞蚱!在老子面前耍威風,你等着瞧!”

※※※

陽村,虎頭山獨立團團部。

周衛國“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狠狠地說道:“此仇不報,我周衛國誓不爲人!”

張仁杰勸道:“周團長不要激動,死的畢竟是國軍,不是我們八路軍……”

周衛國臉上變色,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國軍就不是我們中國的軍隊了?國軍士兵就不是中國人了?你說得倒輕巧,那可是三十六條人命啊!”

張仁杰尷尬地說道:“周團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回鬼子雖然偷襲的是清源的國軍,但我們也要加強戒備,說不定鬼子下一次就偷襲我們了!”

李勇點頭道:“張主任說的有道理。我看鬼子這次偷襲清源國軍就是在給我們示威!”

周衛國哼了一聲,說:“竹下俊這是在給我下戰書!我們和清源國軍脣齒相依,如果清源國軍防線不穩,我們就相當於失去了一個穩固的後方和有力支撐!於公於私,這次鬼子偷襲清源國軍的事我們都不能善罷甘休!”

吳有財沉吟道:“團長,就怕這是竹下俊的圈套!以我們虎頭山的地形,只要我們自己不出錯,鬼子就拿我們沒辦法!但如果我們一時衝動蠻幹,無疑就給了竹下俊機會!”

周衛國說:“有財說的沒錯,竹下俊這個人可比我們以前遇到的任何一個鬼子指揮官都要狡猾!跟他打交道,我們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過,清源國軍三十六名士兵被殺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們都是死在抗日戰場上的好漢子!這個仇,我周衛國遲早要爲他們報!”

李勇說:“仇是要報,但具體怎麼報,還要從長計議,我覺得我們現在尤其要注意竹下俊那支秘密部隊的動向!獨立團的情報工作現在由張主任分管,今後的擔子只會更重!辛苦張主任了!”

張仁杰正色說:“大家都是幹革命工作,誰也不比誰出力少!再說情報工作是我的老本行,也說不上辛苦!如果非要說辛苦,那麼淶陽地下黨的同志比我們都辛苦!”

吳有財嘆道:“是啊!聽說鬼子最近在淶陽縣城也加緊了搜捕!”

張仁杰點頭道:“不錯,昨晚地下黨發來的情報說,縣城的一個外圍情報站暴露了!兩名情報員全部被捕,在受盡折磨後英勇犧牲!屍體就掛在縣城的城牆上示衆!”

李勇咬牙道:“鬼子這幫畜生!”

張仁杰說:“還好電臺沒有暴露!不過情報裡說竹下俊這次很有可能帶來了新的無線電偵測設備!昨晚電臺開機後不久就發現鬼子的無線電偵測車出現在電臺附近的街道!幾次轉移電臺才把情報發完!地下黨的同志建議大大減少今後和我們的無線電聯繫!唉,情報站暴露後負責圍捕的也是竹下俊手下的部隊,那兩名情報員也是有武器的,可還沒動手就被竹下俊的手下給活捉了!”

李勇忍不住說道:“又是竹下俊!這個人物真不簡單!纔來幾天就給了我們這麼大壓力!”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說:“壓力再大,我們也要克服!不能總讓竹下俊掌握主動!”

衆人都大有同感,可一時之間卻都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來打破目前的不利局面,只好散會。

散會後,周衛國剛出團部的門,就見通訊員王二牛迎了上來,說:“團長,清源警備旅劉志輝營長來了,正等在村口的會客室。”

周衛國微微點頭,說:“知道了。”

隨後直奔村口會客室。

這個會客室還是張仁杰來之後提議騰出來的,畢竟和劉志輝這樣的國軍軍官商量事情也不能總往獨立團團部帶。

※※※

周衛國一進會客室,劉志輝和隨行的郭玉忠就都站了起來。

兩人剛要行禮,周衛國擺了擺手,說:“在我這裡不要客氣。我知道你們三營出事了。”

劉志輝嘆了口氣,黯然說道:“三十六條好漢子就這樣被鬼子給殺了!我查看過他們的屍體,都是要害中刀,一刀斃命!他們死前甚至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抗!”

說完,劉志輝又臉有憂色地說:“學長,淶陽鬼子這次來的增援部隊究竟是什麼部隊?怎麼這麼厲害?短短五天之內,警備旅先是丟了清源山陣地,現在連最後一道有險可依的防線都面臨威脅,我們該怎麼辦?”

鬼子前兩次的偷襲雖然發生在其他營的陣地,但對於鬼子這樣的偷襲,劉志輝自問對付起來也是沒有多大把握!所以憂心如焚,昨天才晉升爲中校團長,今天就親自趕到陽村找周衛國問計來了!

周衛國安慰道:“志輝,坐下說。”

隨即發現了他軍銜領章的變化,隨口說道:“你現在是中校了?”

劉志輝嘆了口氣,說:“就是因爲鬼子前天晚上的偷襲,我們一團三營長昨天被就地槍決!團長也被解職送軍法處!由我接任一團團長!”

周衛國“哦”了一聲,說:“那就要恭喜你了!”

劉志輝苦笑道:“學長,都這時候了,您還跟我說笑?三營的防線其實佈置得還是很不錯的,說句實在話,就算換了我劉志輝,也未必能比三營長做得好多少!所以志輝現在才誠惶誠恐!不是志輝膽小,實在是志輝現在責任重大啊!清源山丟了,我們警備旅的防禦態勢已經是極度惡化了。三營的陣地要是再丟了,我們清源可就是無險可守了!”

周衛國點頭說:“這個我知道!”

劉志輝遲疑片刻,說:“學長,說實話,我覺得淶陽鬼子這次來的增援部隊和您手下那支戰無不勝的小部隊很像!我記得我們營當初在虎頭山就是莫名其妙被您的部隊活捉的!”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沒錯!鬼子的這支部隊就是專爲對付我來的!他們的指揮官叫竹下俊,是我以前在德國軍校的日本同學!一個最瞭解我的敵人!不過我沒想到他對你們下手會這麼狠!真是對不住!”

劉志輝一驚,說:“連對我們這些被殃及的池魚都這麼狠,學長您可千萬要小心啊!”

周衛國淡淡一笑,說:“這個竹下俊雖然想要我的命,但我周衛國的命卻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被要去的!志輝,你問我怎麼防備竹下俊,我只能告訴你,如果我是竹下俊,我會怎麼做!”

劉志輝眼前一亮,說:“請學長明示!”

周衛國緩緩說道:“歸根結底,不外乎‘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你只要能做足準備,讓竹下俊找不到破綻,一時之間,他也奈何不了你!這方面,我可以教你一些小竅門。”

說着,就拿出紙筆開始在桌上給劉志輝勾畫起了防線的佈置,隨後又是一番解說。

最後直把劉志輝聽得兩眼發亮,連連點頭,滿意而歸!

※※※

劉志輝走後不久,周衛國就在村口看見裡壟村方向一人騎馬飛馳而來。

馳到近處,周衛國才發現馬上的是駐守裡壟村的二營營長鐵牛,不覺有些奇怪。

這時鐵牛已騎馬來到周衛國面前,立刻飛身下馬,還沒站穩就氣喘吁吁地說:“團長,不好了!石門口有老鄉踩上地雷了!”

第三節

周衛國一驚,說:“怎麼回事?”

鐵牛說:“今天早晨,兩個斜塘村的老鄉在石門口附近山上打獵,下山的時候不知怎麼就踩上地雷了!一個老鄉當場身亡,另一個老鄉雙腿被炸斷,雖然經過我們衛生員搶救,但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

周衛國怒道:“是哪支部隊埋的地雷?不是早就說過不見鬼子地雷不準掛弦嗎?”

鐵牛遲疑着說:“老鄉踩上的不是我們自己埋的地雷!”

周衛國一愣,說:“什麼?”

鐵牛說:“老鄉踩上地雷的地方我們根本就沒有佈雷!而且衛生員從老鄉身上起出的彈片也證實那不是我們根據地造的地雷,是鬼子的地雷!後來工兵在石門口和一線天一帶幾個我們原本沒有佈雷的地方也發現埋了鬼子的地雷!”

周衛國皺緊眉頭,說:“鬼子的地雷?數量多不多?”

鐵牛說:“數量倒是不多,但工兵發現每顆地雷都佈設得非常巧妙,如果不是特別注意,根本就發現不了!而且地雷佈設的位置都是各處要道……”

周衛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從發現的鬼子地雷的數量上看,佈雷的人肯定不多,再加上這些地雷佈設的專業程度,周衛國幾乎可以肯定這些地雷和竹下俊手下的那支小部隊脫不了干係!

周衛國長嘆一口氣,他已經猜到竹下俊這麼做的目的了。自己曾經利用地雷對付過鬼子,他現在就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地雷來對付自己!鬼子在這些要道佈雷至少對於靠山吃山的虎頭山村民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一個莫大的威脅!如果佈雷規模足夠大,也將大大限制部隊的機動!更可怕的是,如果老百姓因此對地雷產生憤恨心理,那麼八路軍就將因爲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而不得不放棄在根據地內佈雷這個有效的防禦措施!

一舉數得,竹下俊這一招不可謂不狠毒!

想明白這些,周衛國立刻對鐵牛說道:“這些地雷肯定是鬼子佈設的!你立刻回裡壟村,傳達我的命令,部隊加強警戒,絕不允許鬼子再次偷入根據地!還有,通知斜塘村的老鄉,讓他們暫時都不要離開村子,等工兵連找到並清除所有鬼子的地雷後再說!”

鐵牛大聲應了聲:“是!”

轉身上馬,飛馳而去。

鐵牛走後,周衛國立刻轉身直奔團部,根據地布有鬼子地雷的情況必須儘快通知各鄉村,各部隊也必須立刻提高備戰等級,工兵連也必須馬上行動起來,搜索並清除鬼子佈下的地雷!

“唉!”周衛國在心裡嘆了口氣,喃喃道:“連老百姓都不放過,竹下俊啊竹下俊,你下手還真是夠狠!”

※※※

傍晚時分,其他方向也陸續傳來老鄉觸雷的報告,一時之間,虎頭山外圍鄉村都有些人心惶惶!

※※※

但是,老鄉觸雷並不是唯一的壞消息!

第二天一早,駐守太豐方向的獨立團一營營長楊大力親自趕回團部彙報。

見到楊大力,周衛國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楊大力的彙報證實了周衛國的不詳預感:“昨晚俺們一營一連二排在偷越封鎖線時被鬼子發現,遭到鬼子阻擊,陣亡九人,重傷十六人!部隊被迫撤退!”

楊大力彙報這個消息時,幾乎是帶着哭腔!是啊,一營本來是獨立團最有戰鬥力的營,可偏偏獨立團擴編後兩次最慘重的損失都發生在一營,他能不難過嗎?如果說上次的損失是因爲張仁杰的瞎指揮,那這次的傷亡就實在是自己的錯了!

聽到這個結果,周衛國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楊大力哽咽着說:“這幾天鬼子下手狠,俺就想給鬼子好看,昨晚……俺派二排……越過封鎖線,俺本來是想讓他們偷襲一個……只有十來個鬼子……守衛的炮樓,可沒想到……二排過封鎖線的時候,被鬼子發現了……”

周衛國強壓怒火道:“二排過封鎖線怎麼會被鬼子發現?你楊大力是怎麼回事?你們一營的越障訓練不是全團搞得最好的嗎?”

楊大力委屈地說:“班長,俺們營的越障訓練搞得好是沒錯,可俺也沒想到俺們以前隨便就能過去的封鎖溝昨天竟然被鬼子灌了水!二排一班翻過鐵絲網剛跳下封鎖溝,攪起的水聲就驚動了炮樓裡的鬼子!炮樓裡的鬼子除了機槍,還有擲彈筒……一班被鬼子死死壓在封鎖溝裡,二排其他兩個班拼死營救,到最後,二排長陣亡,一班、二班班長陣亡……”

說到這裡,楊大力再也說不下去,眼淚止不住就流了出來。

周衛國默然無語。

連太豐的鬼子都學得聰明瞭!這真不是個好兆頭!

周衛國在心裡嘆了口氣,沉聲說:“鬼子在封鎖溝裡灌水雖然突然,但你在行動前沒有做周密的偵察,也是造成部隊重大損失的一個原因!”

楊大力哭着說:“班長,您處分俺吧!俺們一營打了敗仗……俺也沒臉見俺的兵了!一班長跟俺同村……俺以後更沒臉見俺們村的人!您撤了俺吧,俺也不求別的,就求您讓俺當回機槍手……俺要多殺鬼子爲他們報仇!”

周衛國怒道:“胡鬧!你當我們獨立團是什麼地方?做買賣的集市是吧?處分,撤職,你說得倒是輕巧!陣亡九人,重傷十六人!你憑一個處分就能抵消?”

楊大力臉漲得通紅,說:“班長,您斃了俺吧!”

周衛國更是怒火中燒,指着楊大力的鼻子罵道:“楊大力,你他媽個渾蛋!老子告訴你,任何人犯了錯都要承擔責任!你他媽現在最大的責任就是回去給老子帶好一營!處分你?老子是要處分你!但那也要等端掉鬼子這個炮樓之後!你現在就給老子回你的一營營部去,下午老子親自去一趟你們營部!老子今晚就要端掉鬼子這個炮樓!從哪跌倒就要從哪爬起來!這個道理你他媽懂不懂?”

楊大力驚呆了,他幾時聽過周衛國一口氣說過這麼多粗話?

周衛國平息了一下怒火,說:“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讓趙傑帶直屬隊一分隊去你哪裡!”

楊大力哭着說:“班長,您不相信俺們一營了?”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你別多想!對敵偵察,一定要心細!回頭讓你的那個偵察班跟着直屬隊好好學學怎麼偵察!你回去後再挑一個排,要精幹的,今晚和直屬隊一起行動!”

楊大力這纔不哭了,立正向周衛國敬了個禮後說:“班長,您放心,俺一定好好準備!”

周衛國回禮後拍着楊大力的肩膀溫言說:“大力,你是我帶出的兵,又是老三連的兵!不要讓我失望!”

楊大力的眼淚立刻又止不住流了出來,向周衛國用力一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班長,俺不會給陽村英雄連丟臉!更不會給您丟臉!”

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周衛國深吸口氣,大聲說道:“王二牛,叫直屬隊趙隊長來一趟團部!”

※※※

淶陽縣城,竹下俊特別部隊駐地。

宮本茂躬身向竹下俊施了一禮,說:“流主一出手,果然非同凡響!現在清源的支那軍隊自顧不暇,虎頭山的八路軍也被我們給困住了!短短几天虎頭山地區的治安狀況就大爲改觀!”

竹下俊苦笑道:“治安狀況大爲改觀?這隻怕是我們一廂情願的事!”

宮本茂嘆道:“流主您太謙虛了!夜襲清源支那軍隊前哨陣地,使得清源支那軍隊防線全線震動!在虎頭山內佈雷,使得虎頭山支那百姓人心惶惶!虎頭山外圍的封鎖溝裡剛按您的吩咐灌上水,昨晚就在太豐逮住了八路的一條魚!這麼簡簡單單幾個動作,就讓虎頭山的八路軍疲於應付,卑職實在佩服!”

竹下俊搖搖頭,淡淡地說:“其實這些都只是緩兵之計!”

宮本茂不由一呆,說:“緩兵之計?”

竹下俊嘆道:“我瞭解周衛國,無論我做什麼,相信周衛國很快就能想到破解的方法!我目前所做的這一切,其實都只是爲了給我們的特別部隊爭取時間!我們的特別部隊需要時間來熟悉現在這種全新的作戰方式!”

宮本茂說:“請恕卑職無禮,卑職認爲,即使沒有這支特別部隊,只要由流主指揮,全殲虎頭山的八路軍也是指日可待!”

竹下俊搖了搖頭,說:“周衛國這個人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在特別部隊沒有讓我滿意之前,我並沒有信心製得住他!”

宮本茂不再說話,心裡卻是大不以爲然。

※※※

傍晚,在獨立團一營營部召開了周衛國親自主持的作戰檢討兼作戰準備會議。

除犧牲的二排長以外,一營所有排以上幹部都參加了這次會議。參加會議的另外還有趙傑和直屬隊第一分隊全體隊員以及配合一營的三個區小隊隊長。

周衛國掃視了一眼與會人員,淡淡地說道:“趙傑,開始彙報!”

趙傑應道:“是!”

立刻說道:“據我們的偵察,昨晚二排遭到阻擊的那個炮樓至少駐紮有二十個鬼子!配備輕機槍兩挺,擲彈筒一個!炮樓的東南方約三百公尺就是二排遭到阻擊的那道鬼子封鎖線。炮樓的南方兩裡,是一個僞軍據點,駐紮有僞軍一個排,三十七人,配備有輕機槍三挺。炮樓的東北方五里,有一個鬼子據點,駐紮有鬼子僞軍一個混編小隊,六十四人,配備輕機槍四挺,擲彈筒兩個,馬車兩輛。炮樓的西面,是一條公路,沿公路往西兩裡,就是鬼子的第二道封鎖線,鬼子在這道封鎖線緊靠公路邊設有一個大據點,據內線消息,這個大據點駐紮有鬼子僞軍各一箇中隊!共計三百四十人左右,配備輕重機槍二十餘挺,擲彈筒六個,九二式步兵炮一門,汽車八輛!據我們估計,如果炮樓的鬼子要求增援,東北方向最大可出動援兵數量爲四十人左右,考慮到馬車的運力,實際出動的援兵數量將不超過三十人,最快到達時間爲十分鐘左右。西面的鬼子最大可出動援兵數量爲兩百四十人左右,在汽車嚴重超載的情況下,鬼子的援兵可能一次到達!最快到達時間也在十分鐘左右!不過要是算上部隊整裝集結的時間,西面的鬼子最快十八分鐘左右可以趕到,東北方向的援兵最快則要二十五至三十分鐘才能趕到……”

趙傑頓了頓,說:“這是因爲東北方向的援兵還包括了僞軍,而僞軍的行動速度是遠比不上鬼子的!至於炮樓南面的那個僞軍據點,和我們一直有秘密聯繫,又都是僞軍,相信即使派出增援部隊也一定會最後到達!所以我個人認爲,在留出撤退的時間之後,我們打鬼子這個炮樓的時間必須限制在十五分鐘之內!”

周衛國微微頷首,看樣子對趙傑的分析很滿意。

楊大力則是無地自容。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直屬隊的每一次行動都能成功!準備工作做到這麼細,想不打勝仗都難啊!

趙傑又說道:“還有一個新情況,鬼子這幾天在虎頭山外圍第一道封鎖線的封鎖溝裡都灌上了水!我們直屬隊沒能及時發現這一點!請團長處分!”

周衛國擺了擺手,說:“這個情況立刻通報全團,至於處分就算了!你們的任務是打好這一仗!”

趙傑肅聲應道:“是!”

周衛國正色說:“趙傑分析得很不錯,但有一點他沒有提到,所謂的鬼子增援,是在我們行動暴露的情況下才可能出現!一個好的指揮員,可以解決作戰時出現的意外問題;但是,更好的指揮員,根本就不會讓這些問題出現!”

趙傑臉立刻紅了,但卻連連點頭。

周衛國一笑,說:“不過,聽完趙傑的彙報,我突然有了個新的想法!這一仗,我們的目標如果僅僅只是一個鬼子炮樓,那就太小氣了!既然要打,一營就乾脆打一個翻身仗!”

在場的一營幹部頓時喜形於色,團長既然這麼說,那過了今晚,一營在獨立團就肯定可以重新擡起頭來!

周衛國想了想,立刻做出佈署,一營一連一排和直屬隊第一分隊,由自己指揮,負責端掉鬼子炮樓。一營一連三排加第六區小隊負責伏擊東北方向鬼子援兵,第七第八區小隊負責佯攻東北方鬼子據點。一營二連、三連負責伏擊西面鬼子援兵。

各連排長和區小隊隊長都是興高采烈地站起接受任務。憋了這麼久,團長終於要帶着大家打大仗了!

最後,周衛國說道:“大力,派人通知清風寨的朱老大!我們有肉吃可不能忘了老朋友!”

※※※

藉着主炮樓頂端馬燈的光亮,袁大剛擡碗看了看錶,再次看了眼據點對面的封鎖線,心裡不由說道:“時間到了!”

這時,封鎖線對面突然有亮光閃了一下,接下來,又是兩下。

袁大剛趕緊吩咐身邊的一個僞軍發信號。

這僞軍立刻將手中的手電舉起,對準封鎖線對面開關了三次。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據點壕溝外面,從他的手上再次發出了三次閃光。

袁大剛趕緊吩咐手下放下吊橋。

吊橋一放下,據點外面就突然出現了幾十個黑影,這些黑影一眨眼就衝進了據點,毫不停留分散衝向各處,據點的所有明暗堡和主炮樓竟一個也沒拉下!

袁大剛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看來八路軍對自己這個據點還真不是一般的熟悉,要是他們真的想打自己,自己的腦袋恐怕早就搬家了!想到這,袁大剛心裡不由暗暗慶幸,隨後對身邊的僞軍說道:“進財,走,我們下去招呼客人!”

邊上叫進財的那個僞軍立刻應道:“是,排長!”

※※※

在主炮樓二樓,袁大剛不但見到了平時負責和自己聯絡的那個八路軍戰士,更見到了十幾個腰挎快慢機,身背長槍的八路軍。這樣精良的裝備,立刻把袁大剛嚇了一跳。

而其中一個腰挎駁殼槍的八路軍戰士模樣的人所說的話更是把袁大剛嚇壞了。

這人走到袁大剛面前伸出手,微笑着說道:“是袁排長吧?認識一下,我叫周衛國!”

眼前這人竟然就是虎頭山方圓百里鼎鼎大名的八路軍長官周衛國?!

袁大剛的心跳立刻加速,顫抖着伸手握住了周衛國的手,結結巴巴地說道:“久……久仰……周長官……威名,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勉強把話說完後,袁大剛不由尷尬地看着周衛國。

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自己竟然表現這麼蹩腳,袁大剛只要想想就覺得氣惱!

周衛國溫言道:“袁排長過獎了!想我周衛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人,只不過多了些血性,多了些殺鬼子的本事而已!威名什麼的,就不必說了!袁排長身在曹營心在漢,忍辱負重,讓人欽佩!袁排長的功勞,我們虎頭山八路軍不會忘記!虎頭山的老百姓也不會忘記!”

袁大剛立刻激動地說:“周長官言重了!我袁大剛當初豬狗不如,竟然忘記了祖宗當了漢奸!要不是周長官給了我們自新的機會,恐怕我們早就做了貴軍的刀下孤魂,死後還要受盡唾罵!周長官對我們恩重如山!但有吩咐,我袁大剛絕不敢猶豫半分!哪怕您現在就讓我們拿上武器和鬼子拼命……”

第四節

周衛國擺了擺手,微笑道:“袁排長,其實我們這次主要是想從你這裡借道,和鬼子面對面作戰有我們,你們的身份暫時還不便暴露,我們需要你們這樣的內應!”

袁大剛用力一點頭,說:“周長官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絕不含糊!我們弟兄三十七個的命,早就賣給八路軍了!”

周衛國笑笑,說:“我們眼下倒是的確有一個忙需要你們幫。”

袁大剛立刻說道:“請周長官吩咐!”

周衛國說:“我想借你們的衣服用用。”

袁大剛一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我們的衣服?”

周衛國微笑道:“就是你們身上穿的這種軍服。”

袁大剛這才反應過來,說:“只要是周長官的吩咐,我們都沒有二話!我這就吩咐弟兄們把換洗的軍服拿來!”

說完,袁大剛突然意識到什麼,遲疑着說:“周長官是不是要端北面的那個鬼子炮樓?”

周衛國一笑,剛要答話,心中突然一動,說:“你怎麼會認爲我們要端北面的那個鬼子炮樓?”

袁大剛說:“聽說昨晚貴軍在北面的鬼子炮樓吃了虧,我就想,以貴軍的行事,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鬼子炮樓!果然……”

周衛國臉色大變,突然轉身對邊上跟着的一營營部通訊員說道:“通知各部隊,計劃有變,原地待命!”

回過身後,用力一握袁大剛的手,說:“謝謝你!袁排長!”

說完,一揮手,帶着特戰隊大步離開。

直到八路軍全部離開據點,袁大剛還是有些糊塗:“怎麼周長官連我們的衣服都不要了?謝我?周長官爲什麼要謝我?”

※※※

出了據點,周衛國立刻對趙傑沉聲說道:“情況有變!鬼子很有可能設下了圈套!”

趙傑一愣,說:“團長,您是怎麼知道的?”

周衛國嘆道:“袁大剛只是僞軍的一個排長,連他都能想到我們要報復鬼子的那個炮樓,竹下俊這麼瞭解我,他沒理由會想不到!如果我沒有猜錯,竹下俊現在正張好了網等着我們鑽進去呢!”

趙傑想了想,說:“團長,敵情偵察不明,是我們直屬隊的責任,我想帶一分隊再去偵察一次!”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我也正有這意思,你們快去快回!”

趙傑低聲應了一聲,立刻帶着特戰隊一分隊消失在了黑暗中。

※※※

一個小時以後,一營排以上幹部和三個區小隊隊長以及清風寨的朱子明都被緊急召集到周衛國的臨時指揮部。

人到齊後,周衛國對趙傑微一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彙報敵情了。

趙傑低聲說道:“直屬隊剛剛結束最新一次偵察!雖然我們預定要攻擊的那個鬼子據點從表面上看沒有什麼異樣,但當我們想繞過這個鬼子據點接近其他兩個鬼子據點時,在路邊發現藏了大量鬼子和僞軍!爲免打草驚蛇,我們沒有進行抵近偵察和火力偵察!不過我們留下了隊員監視他們的動靜。”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對於這個新情況,直屬隊處置得非常好!路邊的鬼子和僞軍,顯然是鬼子設下的伏兵!換句話說,鬼子很有可能已經知道了我們這次的作戰意圖!”

楊大力不由急道:“班長,鬼子有伏兵,我們怎麼辦?”

※※※

竹下俊正揹着手在指揮部緩緩踱步沉思,就見宮本茂大步走了進來。

來到竹下俊面前,宮本茂立正敬禮,大聲彙報道:“報告指揮官閣下,一切準備就緒!”

竹下俊回禮後點了點頭,說:“很好!宮本君辛苦了!”

宮本茂大聲說道:“謝指揮官閣下誇獎!爲天皇效忠,份所應當,卑職誠惶誠恐!”

說完,又遲疑片刻,說:“流主,請恕卑職冒昧,您怎麼就能肯定周衛國一定會報復我們的那個炮樓?”

竹下俊淡淡一笑,說:“昨晚的戰鬥,雖然沒有八路軍方面具體的傷亡數字,但據那個炮樓的彙報,偷襲的八路軍不但有五挺輕機槍(由於出身於機槍手,楊大力對機槍有一種固執的偏好,再加上一營繳獲豐富,所以一營裝備的輕機槍數量居全團之首!早就超過了平均每班一挺的密度),甚至還使用了擲彈筒(一營每排都裝備有一具擲彈筒)!只是因爲距離稍遠炮樓纔沒有遭到太大損失!按照八路軍的裝備水平,擁有擲彈筒的部隊至少是連一級單位。一次連級規模的進攻被打退,相信周衛國昨晚的損失一定不小!以我對周衛國的瞭解,他絕不會甘心吃虧!這是他的性格,輕易改變不了的!”

宮本茂松了口氣,說:“要是周衛國能親自來就好了!也省了我們的事!”

竹下俊正色說:“宮本君,請不要小看周衛國!對付他,我們還是不能有一絲懈怠!”

宮本茂笑道:“流主多慮了,我們一個炮樓就能打退八路軍一個連的進攻!此次作戰加上從附近兩個據點抽調的兵力,我們共集結了三個中隊的兵力,又有流主的周密部署,卑職相信此次八路軍就算由周衛國親自指揮,我們也必定會大獲全勝!”

竹下俊微微一笑,說:“宮本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計劃再周詳,沒有到最後一刻,結果如何,還未可知!”

※※※

周衛國淡淡一笑,說:“鬼子即使知道了我們的作戰意圖,但有一點他們還不知道,那就是我們的主攻方向!”

趙傑點頭說:“如果我是竹下俊,我一定會以那個炮樓爲餌!因爲那個炮樓纔是可能遭到報復的對象!”

周衛國說:“沒錯!竹下俊可以以那個鬼子炮樓爲餌,我們也可以利用它來做文章!”

衆人臉上都是一片茫然,他們都不明白周衛國的意思。

周衛國微笑着說:“鬼子先入爲主,必然以爲我們的目標就是那個炮樓,他們的準備都是圍繞着那個炮樓而做的,那麼假如我們的主攻方向不是那個炮樓呢?”

趙傑接口道:“那鬼子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全無着力處!”

周衛國笑道:“對!鬼子打的是如意算盤,想守株待兔!可我們不是那隻笨兔子!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局攪亂!攪得越亂越好!而我們,就要在這亂中取勝!”

衆人都有些明白周衛國的意思了。

周衛國想了想,說:“一營一連一排加第七第八區小隊,負責佯攻東北方鬼子據點,但現在恐怕沒法從北面鬼子炮樓繞過了,只好回虎頭山,從那面再過封鎖線!一營一連三排加第六區小隊,任務改爲佯攻北面那個鬼子炮樓。朱老大,你的人馬和我們一營二連負責佯攻西面鬼子據點。至於袁排長他們那個據點,自然也要有點動靜,就由我來吧!”

楊大力不由一愣,說:“班長,都是佯攻?哪裡是主攻?”

周衛國一笑,說:“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一營三連和直屬隊第一分隊,由我親自指揮,作爲預備隊。打亂鬼子部署後,我們自然會有主攻方向!”

※※※

一個僞軍士兵伸了個懶腰,悄悄碰了碰邊上的僞軍說:“班長,您說八路今晚真會來嗎?”

班長哼了一聲,說:“俺哪裡知道?”

這僞軍士兵不由苦着臉說:“那太君還讓俺們埋伏在這裡?還一趴就是四五個鐘頭?”

一提這個,班長的火就不打一處來,怒道:“叫你埋伏就埋伏!連太君都趴在俺們後面,你小子還想怎麼樣?”

在野外趴了大半個晚上,任誰都不會有好脾氣!

這僞軍士兵忍不住說:“班長,要是八路不來俺們豈不是白累一場了?”

班長罵道:“你小子哪這麼多屁話?你他媽還真想八路來啊?你以爲八路就這麼好對付?奶奶的,你小子再多嘴,八路要是真來了,老子讓你第一個衝鋒!”

這僞軍士兵偷偷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心裡同時想道:“看來八路還真不好對付!要不然日本人怎麼會趴在俺們後面?”

這時,從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槍聲和爆炸聲。

僞軍們都忍不住回頭往後看,就見身後三裡外自己據點的方向已經騰起了一陣陣的火光。

一衆僞軍都是暗暗心驚,不由都看向帶隊的鬼子小隊長。

鬼子小隊長這時也正心急如焚,他接到的命令是抽調據點裡的大部兵力,參與對虎頭山八路軍的伏擊作戰,可沒想到八路軍沒伏擊上,自己的據點倒是先成了八路軍的攻擊目標!要是繼續在這裡埋伏下去,以自己據點裡剩下的薄弱兵力,在八路軍如此猛烈的攻擊下,能支撐多久真是隻有天知道!可要是自己帶隊回援,萬一八路軍真像上司說的那樣攻擊那個作爲誘餌的炮樓成功了,自己豈不是落一個違抗軍令的罪名?一時之間,這鬼子小隊長也是手足無措!

這時,從前方那個作爲誘餌的炮樓方向也傳來了槍聲和爆炸聲,又過了一會兒,甚至從西面據點方向都傳來了槍聲和爆炸聲!

一陣緊似一陣的槍聲和爆炸聲讓這四十來個鬼子和僞軍都是無所適從。

※※※

竹下俊剛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就見宮本茂神色緊張地快步進來。

竹下俊不由皺了皺眉,說:“宮本君,發生什麼事了?”

宮本茂敬禮後焦急地說:“流主,情況有變,太豐方向虎頭山外圍第一道封鎖線第十六號、十七號、十八號據點,第二道封鎖線第十號據點同時遭到八路軍大規模襲擊!由於兵力都被抽調用於設伏,第十、十七、十八號三個據點都要求增援!”

竹下俊沉吟着說:“三個據點同時遭到襲擊?也就是說沒有主攻點!”

說完,竹下俊忍不住輕嘆道:“好一招渾水摸魚!衛國君,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上當!”

宮本茂急道:“流主,目前八路軍主攻方向不明,我們該怎麼辦?”

竹下俊淡淡地說:“靜觀其變!”

※※※

周衛國正在臨時指揮部就着微弱的燈光看着桌上的地圖,就見趙傑急匆匆走了進來。

趙傑走至周衛國身邊,在他耳邊低聲彙報道:“團長,對三個據點的佯攻證實北面和東北方向鬼子據點都只有二十幾個人防守。不過公路邊的鬼子僞軍還是沒什麼動靜!”

周衛國不由皺緊了眉頭,喃喃道:“竹下俊啊竹下俊,你真是夠沉得住氣!”

趙傑低聲道:“鬼子不上當,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周衛國擡腕看了看錶,一笑,說:“鬼子不上當,我們就假戲真做!命令一連一排和第七第八區小隊,還有一連三排和第六區小隊,四十分鐘之後,佯攻變總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鬼子炮樓和據點!打掃完戰場後,立刻撤退!另外,通知清風寨的人馬和一營二連,四十分鐘之後,交替掩護撤退!記住,撤走之後,在公路上佈雷!公路邊的鬼子僞軍要埋伏,就讓他們繼續埋伏好了!”

趙傑愕然說:“團長,我們就這麼撤了?”

周衛國笑道:“打下兩個據點,消滅四五十個鬼子二鬼子,再加上戰利品,我們這次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再打下去,勝負之數就難說了!見好就收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

獨立團一營一連三排長一拍大腿,滿臉都是笑意,說:“早就等着團長這道命令了!俺就說嘛,光放鞭炮炮杖有什麼意思?”

說完,低聲命令道:“狙擊手,擲彈筒,開火!”

早已準備就緒的排屬狙擊小組立刻開火,鬼子炮樓上正噴吐着火舌的兩挺輕機槍突然就啞了。

趁着這個空隙,擲彈筒手迅速將三排配備的那個根據地自制的加長擲彈筒對準了炮樓,扣動了扳機——這種擲彈筒雖然因爲製造工藝的問題沒有膛線,但加長的筒身卻使得這種擲彈筒既可以間接瞄準曲射又可以直接瞄準平射!

伴隨着榴彈的爆炸聲,炮樓的土牆上立刻被轟出了一個不小的洞。

擲彈筒手立刻裝入第二發榴彈,對準土牆上炸出的洞再次扣動了扳機。

這回,榴彈精準地從牆洞裡飛進了鬼子炮樓,在炮樓裡面爆炸了!

擲彈筒手微笑着將擲彈筒射角變小,向炮樓發射了第三發榴彈。

這發榴彈又在炮樓靠下的土牆上炸出了一個大洞。

很快,第四發榴彈又毫不意外地從這個大洞裡飛進了鬼子炮樓。

第四發榴彈爆炸後的硝煙尚未散盡,三排長就帶着三排衝到了炮樓腳下。

立刻有戰士用土炸藥炸開了閂緊的炮樓門,隨後幾個戰士掏出手榴彈拉弦之後默數了兩下才朝門裡扔了進去!

伴隨着接連響起的手榴彈爆炸聲,門裡傳來幾個鬼子的慘嚎。

一班各配有一支駁殼槍和一挺輕機槍的兩個六人戰鬥小組立刻按照標準近戰隊形衝進了炮樓。

幾聲短促的駁殼槍槍聲後,鬼子的慘嚎聲消失了。

同時,裡面也傳來一班長的聲音:“一樓肅清!”

接下來,炮樓的二樓和三樓先後傳來了駁殼槍和輕機槍的射擊聲和手榴彈爆炸聲。

最終傳來的,是“二樓肅清!”、“三樓肅清!”兩句簡單的話。

三排長立刻命令道:“三班和區小隊負責警戒,二班跟我進炮樓打掃戰場!動作要快!”

三班和第六區小隊迅速分散警戒,一班戰士則跟着三排長衝進了炮樓。

五分鐘後,三排和第六區小隊打掃完戰場迅速撤離,又過了一分鐘,堆放在炮樓裡的八十斤土炸藥被引爆,鬼子炮樓瞬間被炸塌!

幾乎在同時,一連一排和第七第八區小隊也在拿下僅剩下二十幾個人防守的東北方鬼子據點打掃完戰場後撤退!留在他們身後的,也是一個炸成平地的鬼子據點!

※※※

埋伏在鬼子第一道封鎖線第十七、十八號兩個據點之間的四十來個鬼子和僞軍突然之間就發現前方和身後的槍聲和爆炸聲猛烈了起來,而西面的槍聲和爆炸聲則突然變得稀疏。又過了十來分鐘,前方和身後的槍聲也開始漸漸稀疏直到停止。又過了幾分鐘,從前方和身後先後傳來幾聲劇烈的爆炸聲,騰起的火光彷彿要把遠方的夜空都照亮!

再往後,就沒有任何聲音了!

僞軍和鬼子都是面面相覷,心中突然都有了種不祥的感覺!

※※※

宮本茂推門而入,來不及敬禮就開口說道:“流主,十五分鐘之前,第十七、十八號兩個據點彙報說八路軍的攻勢突然變得猛烈!五分鐘之前,這兩個據點與指揮部失去聯繫!那兩個據點很有可能已被八路軍攻佔!”

竹下俊喃喃道:“十分鐘!一個炮樓,一個據點!好快的速度啊!”

宮本茂急道:“流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攻下兩個據點,可見這次出動的一定是八路軍主力!請您下令設伏部隊出擊吧?”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我們大大低估了虎頭山八路軍的戰鬥力!此次集結的三個中隊,已經不能滿足作戰需要,命令各部隊,就地建立防線!防備八路軍襲擊!”

宮本茂一呆,說:“流主,我們不攻擊了?”

竹下俊苦笑道:“攻擊?宮本君,請問你知道我們攻擊的目標在哪裡嗎?”

宮本茂張口結舌,說:“這個……卑職……”

竹下俊長嘆一聲,說:“《孫子兵法》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衛國君,這一次你贏了!不知我們的下一次交手又會怎樣?”

第五節

經過連續九天的搜索清除工作,在付出了傷亡十四人的代價後,教導營工兵連終於將鬼子在根據地埋設的地雷徹底清除!虎頭山鄉親們的生活也終於恢復了原樣。

出於對八路軍的信任,在工兵連排雷的這段時間,虎頭山鄉親們對於八路軍因排雷需要而對他們日常活動進行的限制給予了充分理解。

但在工兵連排雷的同時乃至地雷清除後不短的一段時間內,虎頭山外圍駐守的各營連都連續與鬼子小股襲擾部隊發生了遭遇戰。除了偶爾幾次有特戰隊參戰的戰鬥,其他每次遭遇戰鬼子小部隊幾乎都能從容撤退。這讓各營連長都是恨得牙癢癢的。更讓周衛國暗暗心驚。

由於有無特戰隊參戰的戰鬥結果反差巨大,楊大力等幾個獨立團的營長終於集體向周衛國提出了每個營配屬團直屬隊各一個分隊的要求,卻被周衛國直接拒絕了,周衛國的解釋是,拳頭只有攥緊了打出去纔有力量!非但如此,考慮到竹下俊那支秘密部隊極強的滲透能力,周衛國又抽調了全團最有戰鬥力的一營三連,在加強了火力後,與特戰隊共同組成了一支歸自己直接指揮的快速反應部隊,以應付根據地內可能發生的緊急情況。

※※※

轉眼已到4月底,這一天,獨立團突然得到上級通報:據可靠消息,近期內日軍華北方面軍將對華北抗日根據地進行一次大規模“掃蕩”,希望各根據地加強戒備。

接到上級通報後,周衛國等人立刻趕回趙莊,和張楚、陳怡兩人一起,召開了由虎頭山根據地黨、政、軍三方領導參加的緊急會議。

經過反覆討論,會議結束後,由周衛國、李勇、張楚、陳怡、張仁杰五人聯合署名下發了根據地反“掃蕩”總動員令。

整個虎頭山根據地立刻開始了有條不紊的反“掃蕩”準備工作。

※※※

宮本茂走到竹下俊辦公室門口,停下,輕輕敲了敲大開的房門。

竹下俊從辦公桌後擡起頭,微笑道:“門不是開着嗎?宮本君請進!”

宮本茂來到竹下俊面前,肅立敬禮後遞上了一份抄報紙,說:“指揮官閣下,這是剛剛收到的岡村司令官閣下的訓令!”

竹下俊接過抄報紙,只見上面寫着:“竹下君:方面軍上下均對君寄予厚望,然時至今日,特別部隊仍未建寸功,此與方面軍成立特別部隊之初衷相去甚遠!亦有負餘臨行之託!虎頭山共匪以一隅之地,牽制皇軍甚衆,雖於大局無礙,然恐他處競相效法,致華北匪患成燎原之勢。以君之大才,主持虎頭山剿共事宜,非牛刀殺雞,實爲防微杜漸!且特別部隊經實戰錘鍊後,另有重任!虎頭山治安,拜託於君,望君深思力行!凱旋之日,餘當親往迎之。祝武運長久!大日本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 岡村寧次 昭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看完這份訓令,竹下俊不由搖頭苦笑。岡村司令官閣下在訓令中的語氣雖然已經有所剋制,訓令的最後還對自己加以勉勵,但字裡行間透露出的對自己的不滿意味卻也極爲明顯,看來特別部隊的表現實在令司令官閣下大失所望!司令官閣下的焦急心情固然可以理解,但周衛國這個對手卻也不是說對付就能對付得了的!

竹下俊長嘆一聲,將訓令放在桌上,突然擡頭看向宮本茂,說道:“岡村司令官閣下的訓令,想必宮本君已經看過了。不知宮本君有何看法?”

宮本茂肅聲說道:“卑職認爲,整個戰略大局,自然應由高級指揮官全面把握;但是,最瞭解戰場形勢的,是一線的指揮官,所以對於具體的作戰,一線指揮官顯然擁有更多的發言權!請恕卑職無禮,卑職認爲,司令官閣下的這份訓令,實在有些小題大做,而且司令官閣下直接干涉一線指揮官作戰指揮這樣的行爲,與一個方面軍司令官的職責似乎並不相稱!”

竹下俊皺眉道:“請宮本君注意自己的言辭!”

宮本茂正色說道:“卑職所說,都是心中所想!司令官閣下並不瞭解虎頭山八路軍,更不瞭解周衛國這個人!但是,流主知道,卑職也知道,近衛文旅團長更加知道周衛國的厲害!”

竹下俊嘆道:“司令官閣下已有嚴厲訓令,看來特別部隊在近期內必須有所動作!”

宮本茂說:“流主,難道特別部隊各分隊輪流對虎頭山八路軍發動的連續襲擾作戰不算動作嗎?”

竹下俊搖搖頭,說:“那只是爲了給我們爭取時間!我們真正的動作,還沒開始!”

宮本茂說:“流主的意思是……”

竹下俊突然說道:“各分隊的傘降訓練進行得怎樣了?”

宮本茂說:“黃家坪機場只有三架運輸機,一次最多隻能投送三個作戰分隊!”

竹下俊嘆道:“三個分隊!那就選1、2、3這三個分隊吧!命令他們做好隨時傘降作戰的準備!”

宮本茂一呆,說:“流主,難道您想……”

這時,突然有個隊員來到門口,大聲彙報道:“指揮官閣下,近衛旅團長請您去他的旅團部,有要事商量。”

宮本茂皺眉道:“流主,這位旅團長閣下又能有什麼重要事情和您商量?”

對於近衛文這個旅團長,特別部隊上下都有些瞧不起,所以宮本茂說到近衛文時,語氣中殊無恭敬之意。

竹下俊略一沉吟,說:“近衛旅團長從未主動邀請過我,這次既然例外,那肯定是有重要事情的!你陪我一起去一趟旅團部吧!”

宮本茂躬身道:“卑職遵命!”

宮本茂雖然對近衛文極爲瞧不上眼,但對竹下俊這位年輕流主兼自己的上司卻很是尊敬,所以對他的話自然沒有異議。何況不管怎麼說,近衛文也還是少將旅團長,而流主和自己也是他名義上的下屬。就算在日本陸軍這樣一個素以“下克上”著稱的團體,就算做下屬的對上司不服氣,對於上司的邀請,下屬總不能表現得太過分!

※※※

聽傳令兵彙報說竹下俊和宮本茂快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原本安坐在辦公室裡的近衛文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剛到門口,就見竹下俊和宮本茂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近衛文微笑着連聲說道:“竹下君和宮本君都來了?那真是太好了!未能遠迎,實在失禮!”

近衛文話雖這麼說,身體卻沒有離開辦公室門口半步——自己畢竟是少將旅團長,對下屬客氣到這個程度也足夠了!

何況竹下俊身份特殊,對他客氣一點倒也沒什麼,這個宮本茂區區一個少佐,憑什麼也這麼大架子?要不是看宮本茂是和竹下俊一起來的,近衛文恐怕就沒什麼好臉色給宮本茂看了!

但這些不滿近衛文當然沒有表露出來,畢竟今天的確有要事和竹下俊商量。

三人進了近衛文的辦公室,各自坐下。立刻有士兵送上了沏好的茶。

竹下俊端起茶杯,淺酌一口,立刻讚道:“好茶!”

近衛文微笑道:“這是清源山出的茶!清源山山清水秀,出產的茶葉自然不會差!”

宮本茂淡淡說道:“要論山清水秀,清源山無論如何比不過虎頭山!不知旅團長閣下喝過虎頭山的新茶嗎?”

近衛文頓時臉上變色,沉聲說:“宮本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座的誰不知道從昭和13年(1938)開始虎頭山就被八路軍佔據,宮本茂這麼說,那是擺明嘲笑自己無能肅清虎頭山的八路軍了!

竹下俊微微一笑,說:“旅團長閣下誤會宮本少佐了!宮本少佐的意思是,只要我們同心協力,最遲明年,您就可以喝上虎頭山出產的新茶了!”

近衛文面色稍霽,說:“大家都是爲大日本帝國效力,理當同心協力!”

宮本茂卻是一笑置之,繼續喝茶。

近衛文沉吟了一會兒,突然說道:“竹下君可知淶陽皇軍更換過幾次指揮官?”

竹下俊想了想,說:“據竹下所知,應該有三次!第一次是在昭和13年8月,原因是對淶陽火車站衛護不力;第二次是在昭和14年4月,原因是丟失騎風口據點;第三次是在昭和15年10月,原因是對虎頭山八路軍作戰不力。”

近衛文愣住了,他沒想到竹下俊對淶陽皇軍指揮官的更替竟然這麼清楚!

竹下俊看向近衛文,說:“旅團長閣下,不知竹下說得可對?”

近衛文立刻反應過來,說:“竹下君說得一點都沒錯!的確是三次!其實我剛到淶陽時,一直就很奇怪,爲什麼短短兩年多,淶陽皇軍就更換了三次指揮官!而且三次中至少有兩次和虎頭山的八路軍有關!”

竹下俊微笑道:“其實第一次也和虎頭山八路軍有關!”

近衛文尷尬一笑,說:“現在我當然明白了!”

竹下俊點了點頭,說:“剿滅虎頭山八路軍,實非一日之功!”

聽竹下俊這麼說,近衛文頓時大生知己之感,說:“竹下君說得太對了!尤其是那個叫周衛國的八路軍指揮官!實在難纏!”

竹下俊笑笑,說:“不知旅團長閣下有何要事商量?”

近衛文這纔想起自己請竹下俊來的本意,不由拍了拍自己腦袋,說:“讓竹下君見笑了!其實這次要和竹下君商量的事情,就涉及淶陽皇軍第二任指揮官的解職!”

竹下俊說:“哦?竹下願聞其詳!”

近衛文想了想,說:“不知竹下君注意到沒有,騎風口據點失守,是在昭和13年的12月,而淶陽皇軍第二任指揮官解職卻是在昭和14年4月?”

竹下俊點頭道:“這的確有些奇怪,淶陽的第二任指揮官爲什麼會在騎風口據點失守四個月後才因爲這個原因被解職?”

近衛文低聲說道:“這是因爲,淶陽皇軍第二任指揮官被解職的真正原因並不是騎風口據點失守!”

竹下俊和宮本茂都是一愣。宮本茂忍不住問道:“那是什麼原因?”

近衛文的聲音更低:“騎風口據點失守時,地下倉庫裡面還儲存有一百多箱特種煙!”

竹下俊和宮本茂都吃了一驚,齊聲說道:“特種煙?”

近衛文嘆道:“是啊!這一百多箱特種煙原本是準備用於當年的冬季作戰的,可誰也沒有想到,連騎風口那樣堅固的堡壘也會被八路軍攻佔!所以這一百多箱特種煙就落入了八路軍手中!”

宮本茂突然問道:“淶陽皇軍的作戰記錄裡不是說騎風口據點在被攻佔後包括地下倉庫在內全部遭到八路軍的徹底摧毀嗎?”

近衛文苦笑道:“這些特種煙要是都被八路軍徹底摧毀就好了!在騎風口失守之後四個月,太豐和清源皇軍的指揮官幾乎同時收到虎頭山八路軍的一封信,信中說,騎風口據點的一百多箱特種煙就在他們手中!”

宮本茂皺眉道:“八路軍這麼說他們就信了?”

近衛文嘆道:“和每封信一起的,還有一個‘黃一號’特種煙筒!”

竹下俊和宮本茂都是倒吸一口冷氣!要知道,“黃一號”特種煙的毒劑成分可是毒性大作用時間又長的芥子氣!這兩個毒劑筒無疑證實了這一百多箱毒劑筒的確在八路軍手中!他們當然清楚一百多箱毒劑筒在八路軍手中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在皇軍對八路軍使用毒氣之後,八路軍完全有能力使用毒氣對皇軍進行反報復!

近衛文搖頭嘆道:“此前,太豐和清源的皇軍指揮官都不知道騎風口據點儲存有特種煙,更不知道騎風口據點儲存的特種煙竟然落在了八路軍手中!後來還查明,在騎風口據點失守的第二天,八路軍甚至向淶陽指揮官送出過一封信,信中明確表明這一百多箱特種煙在他們手中!但這位指揮官竟然從來就沒有向太豐和清源的指揮官通報!所以兩位指揮官在得知實情後,異常憤怒,強烈要求追究淶陽指揮官的責任,就這樣,淶陽的第二任指揮官因爲隱瞞重大軍情不報,致使太豐、清源友軍陷入隨時可能遭到毒氣攻擊的危險長達四個月之久而被解職並送交軍事法庭!”

宮本茂點了點頭,說:“我只知道淶陽第二任指揮官被解職後經軍事法庭秘密審判,僅僅過了兩天就被處決!卻不知道是這個原因!”

近衛文心裡不由大吃一驚,同時暗暗對宮本茂做出了新的評估。要知道,宮本茂剛剛隨口說出的話可是隻傳達到旅團長一級的機密!宮本茂作爲一個少佐能知道這些,已經足夠證明他的來歷不一般了!

竹下俊接口道:“不知旅團長閣下所說的和我們要商量的事有什麼關係?”

近衛文嘆道:“竹下君請看這個!”

說着,將一張抄報紙遞給了竹下俊。

竹下俊接過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份命令,上面寫着:“令淶陽步兵獨立混成旅團於5月10日前對虎頭山八路軍進行徹底掃蕩,並授權其在必要時使用紅一號特種煙!大日本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 岡村寧次 昭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看完後,竹下俊又順手將命令遞給了宮本茂。

從竹下俊這個簡單的動作,近衛文更加肯定了自己對宮本茂來歷的判斷。

等兩人都看完這份命令,近衛文苦笑着說:“司令官閣下只授權我們使用紅一號特種煙(紅一號特種煙的毒劑成分爲二苯氰胂,爲噴嚏性非致死性毒劑,是日軍在中國戰場使用最多的毒劑。這是因爲中國軍隊的防毒面具無法防禦二苯氰胂而日軍的防毒面具又可以提供足夠的防護,且二苯氰胂可以迅速使無防護士兵喪失戰鬥力,戰場滯留時間又短,通常在幾十分鐘之內,非常適合日軍步兵進攻時使用),可八路軍連黃一號特種煙都有了!我又如何敢隨便使用?”

竹下俊沉吟着說:“旅團長閣下的意思是……”

近衛文說:“希望在旅團主力進攻虎頭山八路軍使用特種煙之前,竹下君的特別部隊能夠找到並摧毀八路軍手中的所有特種煙!以免八路軍使用特種煙進行反報復!”

竹下俊和宮本茂都是沉默不語。

近衛文站起,向竹下俊和宮本茂深深躬了下去,肅聲說:“爲了數千帝國勇士的安全,近衛拜託兩位了!”

竹下俊和宮本茂趕緊起身。竹下俊伸手去扶近衛文,說:“旅團長閣下言重了!”

近衛文卻是不肯起身,說:“竹下君若是不答應,近衛絕不起身!”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竹下答應旅團長閣下就是!”

近衛文這才起身,臉上也有了光彩,說:“有竹下君這句話,近衛就放心了!相信這次掃蕩之後,虎頭山地區的治安,必將得到徹底改觀!”

宮本茂不由在心中暗笑,這位旅團長閣下倒也有自知之明,沒敢說將虎頭山八路軍徹底消滅之類的話!

竹下俊說:“時間緊迫,請旅團長容卑職回去準備!”

近衛文立刻說道:“應該的應該的!近衛靜候竹下君與宮本君凱旋佳音!”

※※※

竹下俊和宮本茂出了旅團部,宮本茂忍不住說道:“流主,您爲什麼要答應他?我們特別部隊並不歸他直接指揮啊?”

竹下俊緩緩說道:“數千帝國軍人的安危,就算他不求我們,我們也要擔起這個責任啊!”

宮本茂躬身說:“卑職愚駑!謝流主指教!”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兩份命令都是四月二十九日發出!司令官閣下看來是真的急了!”

第六節

宮本茂遲疑了一會兒,說:“流主,卑職昨天聽方面軍參謀部的朋友說,司令官閣下可能將於近期在華北對八路軍動手!”

竹下俊笑笑,說:“宮本君,這種機密,既然沒有傳達到你我,就不應該過多分散我們的注意力!要知道,至少到目前爲止,我們的目標還不是華北,而是虎頭山!”

宮本茂肅聲道:“卑職明白!”

宮本茂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流主,您認爲我們準備好了嗎?”

竹下俊苦笑道:“難道司令官閣下會給我們充足的準備時間嗎?”

宮本茂沉吟道:“請恕卑職直言,就算我們準備好了,我們又怎麼知道八路軍將那些特種煙藏在哪裡?”

竹下俊嘆道:“恐怕除了周衛國和運送這些特種煙的八路軍士兵,就沒人知道了!”

宮本茂皺眉道:“卑職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就算我們的三個作戰分隊能夠通過傘降順利進入虎頭山,但不知道八路軍將特種煙藏在哪裡,我們要想完成任務,恐怕……”

竹下俊一笑,說:“我們的任務,並不只是尋找摧毀八路軍手中的特種煙,還包括襲擊八路軍趙莊指揮部以及在八路軍根據地內製造混亂!而且,你所說的只是我們將要遇到的各種困難的其中一個!”

宮本茂苦笑道:“僅僅是困難之一?”

竹下俊淡淡說道:“中國古代傑出的軍事家孫臏、‘亞聖’孟子和他們之後的大教育家荀子都曾經提到過天時、地利、人和!其實這三個方面對於戰爭態勢的分析至今仍然適用!”

宮本茂躬身道:“請流主指教!”

竹下俊想了想,說:“我們就以虎頭山爲例吧。天時方面,現在是四月底,虎頭山的春耕應該也結束了,這個時候即使在江南也不是梅雨季節,所以在虎頭山,雨水不會太多,倒是適合行軍作戰,這對於敵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所以在天時這一點上,我們和八路軍大致可以說是平手。地利方面,虎頭山山高林密,適合我們滲透作戰,當然,也適合八路軍設伏;但八路軍在虎頭山將近四年,地形比我們熟!而我們的情報組織卻一直就沒能真正滲入虎頭山,以至於到現在爲止我們還沒有一份完整的虎頭山地形圖!所以在地利方面,八路軍佔據優勢。至於人和,就更不必說了。八路軍經營虎頭山四年,而共產黨又一貫重視收買人心,虎頭山老百姓的民心肯定是向着八路軍的。在虎頭山,我們是客,八路軍是主,所以在人和方面,八路軍又佔據優勢!對於這三個方面的重要程度,孟子曾經說過,‘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宮本茂連連點頭,說:“流主的分析,令宮本大開眼界!只是如流主所說,天時、地利、人和三個方面我們竟在兩個方面居於劣勢,勝負之數,似乎已定……”

竹下俊微笑道:“這只是單純紙面上的分析!在實際作戰時,肯定會出現很多變數,而這些變數,有時候甚至可以決定最後的戰局!所以哪一方能充分利用這些變數,將不利因素轉變爲有利因素,哪一方就有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宮本茂說:“那麼流主認爲我們這次虎頭山作戰會有什麼變數出現呢?”

竹下俊說:“首先,就是宮本君提到的岡村司令官近期可能對華北八路軍採取的行動。”

宮本茂點頭道:“岡村司令官任關東軍副參謀長和第二師團師團長時,就以對付反抗武裝而出名,相信此次定能旗開得勝,沉重打擊華北八路軍!這樣一來,虎頭山八路軍的士氣肯定會受到影響。”

竹下俊笑笑,說:“還有,就是我們進入虎頭山的方式。”

宮本茂笑道:“八路軍肯定想不到這次我們並不是從虎頭山的幾個山口滲透進去,而是直接從天而降!虎頭山天險,對我們來說,無異於一片通途!而且,虎頭山的地形圖,我們也可以通過航空兵的空中偵察獲得!”

竹下俊正色說:“宮本君,請不要忘記,到現在爲止,我們從周衛國身上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宮本茂立刻面色一緊,肅聲說道:“卑職明白!”

竹下俊點點頭,說:“第三點,就是我選擇的作戰分隊。宮本君,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選擇第1、2、3分隊執行這次的任務嗎?”

宮本茂想了想,說:“流主似乎從特別部隊組建開始就對第1、2、3分隊的訓練提出了更高要求,所以這三個分隊的戰鬥力在整個特別部隊中也最強,這恐怕就是流主選擇這三個分隊的原因吧?”

說到這裡,宮本茂停了下來,看向竹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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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下俊搖了搖頭,說:“這只是一個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宮本茂又想了想,還是不得要領,只有肅容道:“還請流主明示!”

竹下俊緩緩說道:“因爲在整個特別部隊中,這三個作戰分隊的中文最好!”

宮本茂先是一呆,但很快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流主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竹下俊微笑着點了點頭,隨後喃喃道:“衛國君,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你的特別部隊日語說得好,還是我的特別部隊中文說得好?”

※※※

陽村,獨立團團部。

李勇在門外獨自抽了一會兒旱菸,回屋後見周衛國拿着鉛筆在教導營自制的虎頭山地形圖上勾勾畫畫,忍不住開口說道:“老周,有個問題我想問你!”

周衛國隨口說道:“問吧!”

李勇說:“你說鬼子這次大掃蕩的目標會是我們八路軍的哪個根據地?上級的通報也沒說明!”

周衛國放下鉛筆,想了想,說:“這個我也不能確定!上級沒有說明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因爲我們不是目標,爲了保密,沒必要告訴我們;二是因爲上級也不知道!”

李勇湊了過來,說:“老周,那你能不能給猜上一猜?”

周衛國笑笑,說:“這種事情,怎麼能瞎猜?”

李勇低聲說道:“這裡就我們兩個人,說說也不礙事!”

周衛國奇道:“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這些天在團部怎麼都沒見到張主任?”

李勇笑道:“張主任?人家可是有去處的!”

周衛國一愣,說:“什麼去處?”

李勇笑道:“我說了你可別急!”

周衛國一笑,說:“瞧你這話說的!我急什麼?”

李勇眯着眼說:“你沒發現張主任最近常去趙莊?”

周衛國一拍腦門,說:“瞧我這記性!張主任還跟我說過這事,他說趙莊的小學缺教師,他有空也可以去給孩子們上上課!”

李勇笑道:“趙莊的小學缺教師是不假,可張主任常往趙莊跑未必就是真爲了上課!你別忘了,趙莊可還有個陳縣長在!”

周衛國搖頭嘆道:“你老李管得可真寬啊!”

李勇“呸”了一聲,說:“你老周真是不識好歹!我這是爲你着急!別到手的媳婦讓人家給搶了!”

周衛國笑罵道:“老李,你可要嘴上積德!張主任和陳縣長可都沒得罪你!”

李勇一擺手,說:“好好好!我以後不再說就是!真是的,你老周都不急,我瞎操什麼心?”

周衛國笑道:“知道你老李是好人!我領你的情就是,不過現在這樣的局勢,的確不便談論個人私事!等抗戰勝利,我一定讓你老李當媒人!”

李勇哼了一聲,說:“等抗戰勝利,我自己找媳婦還忙不過來,誰給你當媒人?”

兩人相視一眼,突然都是大笑。

笑過之後,李勇正色說:“老周,你跟我說實話,如果你是岡村寧次,你會選我們八路軍哪個根據地下手?”

周衛國斷然說道:“冀中!”

李勇說:“爲什麼?”

周衛國立刻疊好桌上的地圖,又拿出一張空白的草紙,放在桌上,說:“老李,你來看!”

說着,周衛國就開始用鉛筆在草紙上勾畫了起來,邊畫邊說道:“這裡是北平,這裡是保定、石家莊,這第一條南北走向的黑線就是京廣鐵路。這裡是天津,這裡是滄州,這第二條南北走向的黑線就是津浦鐵路。這北面的第三條從北平至天津的黑線,就是北寧鐵路的北平-天津段。這南面的第四條從滄州到石家莊之間的黑線,就是滄石公路。而這四條黑線圍成的梯形,基本就是我們八路軍的冀中抗日民主根據地了!這個梯形,東西寬約200公里,南北長約300公里,是一個大平原。人口稠密,盛產糧棉,素有‘華北糧倉’之稱!”

李勇聽得連連點頭。

周衛國繼續說道:“從地理位置看,冀中根據地進可以直接威脅北平、天津、保定、石家莊等大城市,又可以打擊鬼子的交通命脈津浦、北寧、平漢鐵路線!退則既是晉察冀山地的外圍,又可掩護冀南和晉東南。有了冀中根據地的存在,鬼子要想對這三個根據地進行掃蕩,只能通過鐵路線進行‘線’式攻擊,而無法進行‘面’式攻擊!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鬼子急需抽調兵力加入太平洋戰場,這樣一來,他們就必須首先穩定作爲他們‘後方’的華北!再加上冀中‘華北糧倉’的實惠,鬼子不可能不動心!”

李勇點頭道:“聽你這麼一分析,我也覺得鬼子這次很有可能打冀中根據地的主意!就不知上級是怎麼考慮的?”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上級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不過在平原地帶,恐怕……岡村寧次這個人,太瞭解中國了!”

※※※

1942年5月1日,華北日軍對八路軍冀中根據地的大掃蕩正式開始(這次大掃蕩,史稱“五一大掃蕩”)。

鬼子的這次“掃蕩”與過去不同,並不立即深入冀中的中心區域,也不同八路軍主力決戰,而是以第110師團、第26師團、獨立混成第7、第9旅團一部及騎兵第13聯隊分別向瀦龍河、滹沱河以北,石德鐵路以南等冀中邊緣地區反覆“掃蕩”,穩紮穩打。之後,纔在邊緣地區增建據點,逐步向冀中中心區的深縣、武強、饒陽、安平等縣壓縮,以求聚殲冀中領導機關和主力部隊。部分八路軍主力未能突破壓縮包圍,被迫退向根據地中心區,陷入被動局面。

※※※

李勇放下手中的抄報紙,面有憂色地對仍然在地圖上勾畫的周衛國說道:“老周,這次又讓你猜中了!上級的通報說,鬼子對冀中根據地下手了!五萬多鬼子啊!看來鬼子這次真是下狠心了!”

周衛國“嗯”了一聲,卻沒有答話。

李勇湊了過去,說:“老周,你老在地圖上勾勾畫畫幹什麼呢?”

周衛國擡頭說道:“這幾天老有鬼子飛機在我們虎頭山上空轉悠,我心裡不踏實!”

李勇嘆道:“那也沒辦法,誰叫我們沒有高射武器?要不然一定把鬼子飛機打下來!”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鬼子飛機連續兩天在趙莊附近盤旋,我看不是什麼好兆頭!還好鬼子出動的只是偵察機,要是轟炸機就壞了!鄉親們和縣委、縣政府都轉移了嗎?”

李勇說:“你放心,鄉親們都疏散了,縣委縣政府和學校也都往山裡轉移了。”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不知爲什麼,我心裡總有種不好的感覺!這回千萬別出什麼事!”

李勇笑道:“老周,我看你是太小心了!鬼子就算進山掃蕩又怎麼樣?我們根據地反掃蕩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哪一次讓鬼子討了好去?再說了,虎頭山外圍各營連已經進入一級戰備,鬼子只要進山,我們肯定知道!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周衛國苦笑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唉!希望這只是我的錯覺!”

※※※

5月5日凌晨,三架運輸機先後從日軍黃家坪機場起飛,在編隊完畢後,立刻調整航向,直飛虎頭山!

半小時後,三架運輸機進入虎頭山空域。

※※※

狹小的機艙中,端坐着十三名穿着八路軍軍裝但卻披掛着全套傘兵裝具的軍人,每人臉上都是漠無表情。

突然,機艙中的紅色指示燈亮了。

伴隨着亮起的紅色指示燈,運輸機艙門緩緩打開,靠近機艙門的一個軍人突然站起,藉着機艙裡微弱的燈光,可以看見這人赫然正是竹下俊!

竹下俊轉身面對機艙裡的十二名隊員,平伸出雙臂,雙掌直立,掌心向前,同時大聲用日語說道:“接近空降區域,全體準備!”

十二名隊員立刻左手舉起傘勾,示意做好了準備。

竹下俊雙掌心轉爲朝天,做了個上託的動作,大聲說道:“全體起立!”

十二名隊員立刻左手舉着傘勾站起。

竹下俊又舉起右手用食指比了個勾子勾東西的手勢,大聲說道:“上勾!”

十二名隊員立刻面朝竹下俊,排成一列縱隊,將傘勾掛向縱貫機艙頂的傘索。

待隊員們都掛好傘勾後,竹下俊用雙手指了指自己傘包的揹帶,大聲說道:“檢查裝備!”

隊員們立刻開始檢查自己身上和前方隊員的傘包和各種裝具。

過了一會兒,竹下俊大聲說道:“報告檢查情況!”

隊員們立刻拍着前方隊員後背開始由後向前大聲彙報道:“12號就緒!11號就緒!……”

直到第一名隊員大聲喊道:“1號就緒!”竹下俊才轉身將自己的傘勾掛在了傘索上。

又過了一會兒,機艙裡的指示燈變成了綠燈。

竹下俊立刻大聲叫道:“跳!”

帶頭第一個跳出了機艙!

在黎明前的最後一抹黑暗中,天空中突然飄起了一朵潔白的傘花,之後是更多的傘花,最後,空中共有三十六朵傘花飄起。雖然有先後,但這三十六朵傘花卻始終保持着一個大致隊形,向預定的降落地點,一塊空地飄去。

但在這三十六朵傘花之外,卻有一個黑影飛速下墜,落入叢林後,伴隨着一聲慘叫,再無聲息!

※※※

竹下俊雙腳一接地,立刻雙膝屈曲,又熟練地就地一滾,將落地時的衝擊力消去,隨後迅速解下傘繩,打開腿袋,取出衝鋒槍,右手據槍警戒,左手則快速收攏傘包。傘包收攏後,竹下俊迅速清除了自己降落的痕跡,之後右手據槍左手抱着傘包,閃身進入了最近的樹林,隱蔽警戒。

緊隨竹下俊落地的第1分隊隊員很快也整裝完畢跟着竹下俊進入了樹林。

不一會兒,其他兩個分隊的特別部隊隊員陸續落地。在取出武器收攏傘包清除降落痕跡又分出人手警戒降落地點周圍後,其餘隊員都迅速進入了樹林。

在三個分隊長都來到面前後,竹下俊低聲命令道:“各分隊彙報降落情況!”

第1分隊長立刻低聲說道:“第1分隊,12名隊員,全部安全降落!”

第3分隊長也低聲說道:“第3分隊,12名隊員,全部安全降落!”

第2分隊長則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第2分隊,12名隊員,11人安全降落,1人跳出機艙後主副傘均未打開!”

竹下俊心中不由有些黯然,沒想到行動剛開始就損失了一名隊員!

但竹下俊很快恢復了常態,平靜地說:“屍體找到了嗎?”

第2分隊長低下了頭,說:“第2分隊正在搜索!”

竹下俊想了想,說:“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第2分隊,搜索任務取消!立刻撤回!”

第2分隊長低聲應道:“明白!”

立刻轉身召集他的隊員去了。

竹下俊打開根據航空照片繪製的虎頭山地形圖,又取出指北針,辨清方向後,很快就確定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等第2分隊撤回後,竹下俊低聲說道:“從現在開始,每個人都必須說中文!”

隊員們低聲用中文回道:“明白!”

竹下俊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說道:“從我們現在的位置向北一公里是一個小村子,再往北八九公里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第一個目標——趙莊!”

說完,竹下俊的食指重重點在了地圖上標明的趙莊位置!

第七節

三個分隊長臉上頓時都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

是啊,從昭和13年(1938)開始,就從沒有帝國軍人如此接近過趙莊這個虎頭山八路軍根據地的中心!而從今天開始,在特別部隊面前,虎頭山固若金湯的防禦就將成爲歷史!

竹下俊將三個分隊長臉上的神色一一看在眼裡,冷冷地提醒道:“我知道諸位都是帝國軍人中的精英,但我想提醒大家的是,這裡是虎頭山腹地,我們是一支沒有後勤支持的孤軍!而我們即將面對的,是數量遠遠超過我們,訓練有素,戰鬥力極強的虎頭山八路軍!他們也有一支數量不詳,戰鬥力絕不比我們低的特別部隊!”

三個分隊長聽完竹下俊的話,終於都冷靜了下來。

竹下俊緩緩說道:“所以我希望諸位重視你們的對手,儘量少犯錯誤!你們要明白,你們所犯的每一個錯誤,不但可能導致我們本次任務失敗,更有可能危及每一位隊友的生命!”

三個分隊長都低聲說道:“卑職明白!”

竹下俊掃視了一遍三個分隊長,命令道:“各分隊立刻更換裝備,埋藏降落傘包,十五分鐘後出發!”

三個分隊長齊聲說道:“明白!”

立刻轉身,將命令傳達到各自分隊。

竹下俊又對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報務員低聲說道:“電告宮本君,老鷹已入巢!”

報務員低聲應到:“是!”

隨後從背上解下電臺,調試了一會兒後開始發報。

※※※

十五分鐘後,一支三十六人的“八路軍”小部隊離開了樹林。

※※※

斜塘村村口。

民兵張大寶摸了摸手中的三八大蓋,不由呵呵笑出了聲。

一邊的張根生忍不住說道:“大寶,從前些天楊營長給俺們發了新槍開始你就一直傻樂,你倒是有完沒完?”

張大寶呵呵笑着說:“根生哥,你別笑話俺,俺從小打獵,可從來就沒用過這麼好的槍!這可是正經的三八大蓋!聽說別的根據地,連主力部隊都不一定能用上呢!”

張根生“呸”了一聲,說:“沒出息!一支三八大蓋就把你給美成這樣?楊營長要是給你挺歪把子,你還不得樂翻天了?”

張大寶一臉壞笑地說:“根生哥,你剛拿到槍的時候,不也樂得屁顛屁顛的嗎?”

張根生努力想繃緊臉,最終卻也忍不住笑了,說:“俺躲家裡樂你都知道?”

張大寶說:“瞧你說的,你不告訴俺,俺不會問大伯?”

張根生撓了撓頭,叮囑道:“你可不許再跟別人說!”

張大寶說:“那是!咱倆可是兄弟!”

※※※

離村口還有數百米時,竹下俊示意隊伍停止前進,隨後舉起了望遠鏡。

從望遠鏡中看過去,前方綠樹影映下的小村莊還是一片寂靜,村外是一片大池塘,池塘上有座木橋直通村口,但在村口卻站着兩個人,這兩人都是農民裝束,但卻都揹着帝國“三八式”步槍。

竹下俊不由微皺眉頭,沒想到虎頭山連農民都裝備了三八式步槍!

竹下俊想了想,一揮手,說:“前進!”

當先朝那小村莊走去。

※※※

張根生和張大寶兩人正聊着,突然看見一支小部隊朝村口走來。

張根生立刻將張大寶拉到一邊的牆角,同時一拉槍栓,推彈上膛,大聲喝問道:“什麼人?口令?”

竹下俊將手放到背後,悄悄指了指腰間佩戴的匕首,隨後大步走向村口,邊走邊大聲說道:“老鄉,別開槍!我們是八路軍,是來通知你們轉移的,鬼子已經進山了!”

等竹下俊走到近前,張根生和張大寶兩人都看清了他身上的八路軍軍服,不由都鬆了口氣,隨後放下了手中槍。但聽了竹下俊的話,兩人不由大吃一驚,齊聲說道:“鬼子進山了?”

竹下俊說:“是啊,鬼子進山了,所以連長叫我們來通知鄉親們轉移!”

張根生立刻轉身對張大寶說道:“大寶,你趕緊通知村長,就說鬼子進山了,八路軍讓鄉親們轉移!”

張大寶應了一聲,轉身就往村裡跑去。

張根生上前感激地握住了竹下俊的手,說:“真是要感謝八路軍同志!”

竹下俊微笑道:“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張根生鬆開了竹下俊的手,隨口問道:“同志,你們是哪個連的?我們以前怎麼沒見過?”

竹下俊心中一緊,但臉上神色卻絲毫未變,微笑着說道:“我們是一連的!”

他不知道虎頭山八路軍究竟是什麼樣的編制,爲求穩妥,所以說了個一連。不管虎頭山八路軍是什麼編制,總該有個一連吧?

張根生“哦”了一聲,也沒在意。楊營長的一連很少來斜塘村,自己沒見過他們也很正常。

很快,張根生就看見那支八路軍小部隊快步進村。

見到這些八路軍戰士,張根生心中突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張根生不由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多心,隨後對竹下俊說道:“同志,你們一路趕過來辛苦了,到村公所裡休息休息吧!”

竹下俊微笑着對張根生說道:“不了,你們趕緊轉移,我們還得趕去趙莊通知那裡的鄉親們轉移!”

張根生點頭說道:“哦,那就不耽誤同志們趕路了!”

說完,張根生突然心中一動,趙莊的鄉親們不是昨天就轉移了嗎?既然有了這個想法,張根生不由開始仔細觀察這支進入村子的八路軍隊伍。

很快,張根生就發覺了兩處不對勁的地方:第一,這些八路軍的軍服太新了!就張根生見過的八路軍來說,還沒有一個戰士的軍服能有眼前這支部隊的軍服新!第二,駐紮在附近的楊營長的部隊步槍大多裝備的是“中正式”步槍,而不是眼前這支部隊揹着的三八大蓋!還有,眼前這支部隊從人數上看像是一個排,但他們除了背上揹着的長槍和鼓鼓囊囊的揹包,竟然每個人腰間都佩着一支短槍!一營一連絕不可能有這麼多短槍!

張根生心中雖有疑惑,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看似隨意地對竹下俊說道:“同志,前兩天聽說你們周營長從馬上摔下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竹下俊微笑道:“放心吧,我們周營長找了跌打醫生,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同時心中想道:“原來周衛國現在是營長!”

張根生心中劇震,但卻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說:“哦,那就好!那就好!”

說着,張根生突然後退一步,舉起手中步槍,對準竹下俊,大聲說道:“都不許動!動俺就打死他!”

他倒也沒想到竹下俊是這些人的指揮官,只是因爲離竹下俊最近,所以自然而然將竹下俊選爲了目標。

進村的特別部隊隊員不由都停下了腳步,幾名隊員已經悄悄解開了匕首的固定扣,將手放在了匕首柄上。

竹下俊一驚,心裡頓時明白自己肯定是哪裡出錯了,但他卻毫不慌亂,而是故作驚訝地說:“老鄉,你這是怎麼了?”

張根生大聲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竹下俊一攤手,說:“我們是八路軍啊!”

張根生後退一步,說:“不許亂動!好,你說你們是八路軍,那俺問你,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竹下俊笑道:“這位老鄉,我剛剛不是說過嗎,我們是一連的!”

張根生哼了一聲,說:“你是說你們是一營一連的?”

竹下俊說:“是啊!”

張根生輕蔑地一笑,說:“那俺告訴你,一營營長根本就不姓周!”

竹下俊立刻接口道:“那他姓什麼?”

張根生不假思索說道:“姓楊啊,你……”

說到這,張根生突然發覺不對,立刻喝道:“老實點!俺問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再不說俺可就開槍了!”

竹下俊陪着笑上前說道:“老鄉,我們真是八路軍!”

張根生大聲說道:“叫你別亂……”

最後一個“動”字還沒說出口,張根生就見眼前閃過幾道亮光,隨後赫然發現自己胸口插着幾把匕首!

張根生瞪大雙眼,指着竹下俊說道:“你……你們……”

話未說完,張根生就軟軟地倒下了。

三名隊員迅速衝了過來,兩名隊員護住竹下俊,另一名隊員則走到張根生屍體前,在拔出張根生胸口的匕首後又扳住張根生的脖子有力旋轉了一下,以確保張根生死亡。

竹下俊閉上雙眼,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隨後睜開雙眼,轉身低聲命令道:“全體快速通過!不得停留!目標,趙莊!”

※※※

陽村,獨立團團部。

李勇“砰”的一聲推開房門,大聲說道:“老周,不好了!出大事了!”

周衛國一驚,騰地站起,說:“出什麼大事了?”

李勇心急火燎地說:“剛剛斜塘村怒氣衝衝過來十幾個人,有個叫張大寶的民兵說,一營一連的戰士殺了他堂哥!連屍體都帶來了!”

周衛國愣住了,說:“竟有這種事?那他們現在人呢?”

李勇說:“就在團部外面!”

說完,李勇不由急得直搓手,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周衛國拉住了李勇,說:“老李,彆着急!快帶我去見見那個張大寶!”

李勇“唉”了一聲,說:“楊大力怎麼帶的兵?”

說完,帶着周衛國就往外走。

※※※

張大寶一眼看見周衛國,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周衛國面前,哭道:“周團長,您可要爲俺哥做主啊!俺哥死得冤枉啊!”

周衛國扶起張大寶,溫言道:“張大寶是吧?別急,到底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張大寶哽咽着說:“今天早晨,俺和俺哥……在村口放哨,遇見了……幾十個……八路軍,他們說……他們是……一營一連的,還說鬼子……進山了,他們來……是通知俺們村……轉移的!俺哥……叫俺去通知村長,可沒想到……俺通知完村長……再回村口……就見俺哥……已經被人殺了!胸口足足有三個刀口!那幾十個八路軍……也都不見了!那個時候,除了那些八路軍……根本就沒有別人……俺和村長一合計……怕楊營長護着他的兵,沒敢找他,就把俺哥擡到這來了,一路上……也沒見有鬼子啊!俺哥死得好慘啊!周團長,您可千萬要給俺哥做主啊!”

張大寶說完,放聲痛哭!邊上陪同他來的斜塘村村民也是羣情激憤,一致要求嚴懲兇手!

周衛國皺緊了眉頭,鬼子如果進山了,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就算情況緊急,一營的部隊在通知附近村民轉移的同時,也該將這一重大敵情通知團裡纔對!現在連斜塘村村民都來陽村了,楊大力的通訊員還沒把鬼子進山的消息送來,這也太不正常了吧?再說,斜塘村村民來的路上也並沒有遇上鬼子啊!要說張大寶的堂哥是被楊大力的兵給殺死的,周衛國是絕不相信!就算有個別戰士和他堂哥發生口角,也不至於動刀殺人啊?再說,就算有人激動到動刀殺人的程度,邊上還有幾十個戰士,沒理由會勸不住他!退一萬步說,即使死人了,獨立團的兵也不會沒有擔待地一走了之!這其中,實在是有太多疑點了!

想到這裡,周衛國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

張大寶和那十幾個斜塘村村民不由自主都靜了下來。

周衛國緩緩說道:“事情總是要弄清楚的!如果證實的確是一營一連動的手,我周衛國絕饒不過他們!殺人償命!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聽周衛國這麼說,張大寶終於放下心來,大聲說道:“周團長,整個虎頭山都知道您說話算話!您爲俺哥洗冤,俺給您叩頭了!”

說完,又要跪下,周衛國卻伸手攔住了他,說:“大寶,你用不着跪!我們八路軍本就是老百姓的隊伍!老百姓的事情,我們管定了!”

說完,周衛國轉身對邊上的吳有財沉聲說道:“有財,你帶騎兵排去一趟楊大力那裡,讓他帶着他的一連急行軍到陽村,記住,他的一營一連,一個人都不許少!”

周衛國頓了頓,又說道:“你們先一步出發,教導連也過去!”

吳有財大聲應道:“是!”

領命而去。

周衛國對張大寶溫言說道:“你哥的屍體呢?能不能讓我看看?”

張大寶含着淚點了點頭,隨後將周衛國帶到放在一塊門板上蓋着草蓆的張根生的屍體邊。

周衛國掀開草蓆,見屍體胸口處果然有三處已凝結的血痕。

周衛國想了想,說:“大寶,我可以解開你哥的衣服看看嗎?”

張大寶點了點頭。

周衛國解開張根生的衣服,見他胸口果然有三個刀口,但三個刀口互相之間離得卻並不遠,都集中在心臟的位置。仔細檢查完刀口後,周衛國不覺有些奇怪,刀口並不是很寬,也不是很深,不像是普通刺刀或特戰隊裝備的短刀,倒像是匕首造成的。周衛國皺着眉頭繼續檢查,突然發現屍體的頭部軟軟地耷拉着,托起頭部後,發現下頜和上頸部都有淤痕。周衛國輕輕晃動了一下屍體的頭部,立刻發現屍體的上頸椎已經脫位!

周衛國擡頭問道:“你們擡屍體的時候碰過他的脖子嗎?”

村民們都搖了搖頭。

張大寶說:“俺們是擡着俺哥的手腳把他放在門板上的!”

周衛國皺眉陷入了沉思。通過旋轉頭部造成上頸椎脫位從而致人死命的殺人手法整個虎頭山除了特戰隊也只有幾支戰鬥力過硬的部隊教授過,而一營一連恰好是這幾支部隊之一!從這點看,一營一連似乎還真的脫不了干係!但從刀口來看,卻又不像是獨立團的戰士下的手!

一時之間,周衛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將近一個小時後,楊大力帶着一營一連急行軍來到陽村。

楊大力剛出現,張大寶就又拉着周衛國的手哭着說:“周團長,您可要給俺哥做主啊!”

周衛國安慰他道:“放心吧大寶,我們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想了想,又說道:“但凡事都講證據,我們也不能冤枉了一個好人!”

張大寶含淚點了點頭。

楊大力帶着一營一連直跑到周衛國面前才停了下來,隨後“啪”的一聲,就是一個立正,敬禮後大聲說道:“報告團長(人多的時候,楊大力還是給周衛國面子,叫他團長),一營營長楊大力率一營一連奉命來到!一連應到一百四十人,實到一百四十人!請指示!”

周衛國掃視了一連官兵一眼,大聲說道:“一連聽我口令,全體都有,班橫隊。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

一連戰士立刻以班爲單位散開,很快就按照周衛國的口令列成了十個整齊的班橫隊(三排九班加一個炊事班)。

看着眼前軍容嚴整的一連一百四十名官兵,周衛國無論如何也難以將他們與殘害百姓這樣令人髮指的行爲聯繫起來!

周衛國在心裡嘆了口氣,轉身對張大寶說:“大寶,你過來一下,認一認這裡面有沒有你今天早晨見過的人?”

張大寶大聲應道:“是!”

隨後挺胸大步走向一連,開始一排排看過去。

周衛國不覺握緊了雙拳,他雖對自己的兵充滿信心,卻又擔心張大寶真的從一連官兵中找到兇手!

張大寶從第一排看到最後一排,又從最後一排看回第一排,最後回到周衛國面前,搖了搖頭,說:“這些人俺今天早晨一個都沒有見過!”

周衛國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鬆開雙拳後才發現,自己雙手的手心裡,竟然都是汗水!

第八節

周衛國鄭重地向張大寶問道:“你肯定這些人今天早晨一個都沒有見過?”

張大寶點頭道:“俺肯定!”

周衛國點了點頭,又對楊大力說道:“大力,你保證這是你們一營一連的全部人員?一個都沒有少?”

楊大力大聲說道:“報告團長,一營一連從連長到炊事員全在這裡,一個也沒有少!”

周衛國欣慰地說:“好!很好!”

楊大力滿頭霧水,終於忍不住問道:“團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衛國嘆了口氣,指着張大寶說:“他是斜塘村的民兵,叫張大寶。”

楊大力順着周衛國的手指看過去,說:“俺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俺記得見過他,前幾天俺還送了五條三八大蓋給他們斜塘村民兵。”

周衛國緩緩說道:“大寶說,今天他和他堂哥張根生在村口放哨時,遇上了幾十個自稱是一連所屬部隊的八路軍,他們還說鬼子進山了,所以來通知鄉親們轉移。大寶通知完村長回到村口就發現他堂哥已經被人殺害,而那幾十個八路軍,也不見了蹤影!他認爲,就是你們一營一連殺了他堂哥。”

周衛國說完,又看向張大寶,說:“大寶,你也看見了,一營一連的人都在,沒有一個是你今天早晨見過的!”

張大寶急得又要哭出來了,說:“周團長,今天早晨,俺和俺哥親耳聽見他們說自己是一連的兵!”

楊大力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放你孃的狗臭屁!這些天一連和第六區小隊都是俺親自帶着守在太豐方向的,他們連打個盹都不敢,又怎麼能跑到斜塘村殺了你堂哥?第六區小隊也有你們斜塘村的人,你要不信可以問問他們去!”

張大寶急道:“楊營長,俺不是要冤枉你,俺是……”

楊大力怒道:“你嚷個球!你他孃的血口噴人!俺要不是穿了這身軍裝,一早就揍你狗日的!”

李勇皺眉道:“大力,你少說兩句!”

楊大力恨恨地說:“政委,這小子欺人太甚!俺們一百多號人跑了幾十裡山路就是爲了聽他在這裡放屁?”

周衛國臉一沉,說:“大力,你們要是不來,事情怎麼能弄得清楚?我們八路軍是老百姓的隊伍,你動不動就揍人,像什麼話?”

楊大力這才平息了怒火,但還是忍不住嘀咕道:“誰讓他冤枉俺們一連殺了他哥?”

周衛國想了想,對張大寶說道:“你哥被殺的這件事疑點很多,我們需要好好調查。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抓到殺你哥的兇手!”

張大寶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哭了。到了這個地步,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這時,村口突然傳來馬蹄聲,很快,就有一人兩馬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前面那匹馬上的騎士看裝束正是教導營騎兵排的戰士,第二匹馬的馬背上則馱着一個粗布捲成的長條包裹。

兩馬馳近後,第一匹馬上的戰士立刻翻身下馬,牽着兩匹馬來到周衛國和李勇面前,向兩人立正敬禮後說道:“報告團長、政委,教導連在斜塘村附近的樹林裡發現了一具屍體,副團長看過後覺得不對勁,特地派俺把屍體送來陽村,請團長政委定奪!”

周衛國指着第二匹馬說:“就是那匹馬上馱着的嗎?卸下吧。”

那戰士應道:“是!”

轉身走到第二匹馬邊上,解下了馬上的粗布包裹,平放在地上。隨後將粗布攤開。

粗布完全攤開後,立刻現出裡面一具頭部模糊的屍體。

邊上圍觀的斜塘村村民頓時有人忍不住吐了出來。

張大寶則“咦”的一聲,說:“周團長,俺突然想起來了,今天早晨俺和俺哥看見的八路軍身上穿的都是新軍服,就和這人一樣!”

周衛國心中一動,立刻上前,開始仔細檢查這具屍體。

屍體的頭部雖然模糊不清,但身體其他地方倒還相對完整。這具屍體除了背上的揹包,在胸前和背部還各有一個背囊。雖然沒有接受過傘降訓練,但在德國軍校的見識還是讓周衛國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背囊正是傘兵配備的副傘和主傘包!很快,周衛國又發現了用繩子連在這具屍體右腿上的一個牛皮長袋(傘兵攜帶武器彈藥的腿袋),打開一看,只見裡面裝的是彈藥和部分零件已被砸碎的槍械。從槍械殘存的外形,周衛國立刻推測出其中一支爲第一次擊退鬼子小部隊偷襲時繳獲的那種衝鋒槍,還有一支則是“三八式”步槍。屍體的腰間還佩戴了一支手槍和一把匕首。周衛國拔出匕首,起身來到張根生的屍體邊,用匕首在張根生胸口的刀口上一比劃,竟然完全吻合!

張大寶失聲說:“是這人殺的俺哥?”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是他們一夥,但卻不是他!”

說着,周衛國又回到那具屍體邊,打開他腰間槍套,取出了裡面的手槍,卻是一支完整的盧格P08。而從屍體背上解下的揹包中,也發現了塑膠炸藥、地雷、急救藥品、雨衣、乾糧和攀登用的鉤索。

檢查完這些,周衛國還不放心,用匕首三兩下將這具屍體的褲子剝下,只見這屍體下身赫然圍着一塊兜襠布——日本人!

周衛國終於鬆了口氣,到了這時候,他已經可以完全確認這具屍體的身份了——這人顯然就是竹下俊手中那支特戰隊的成員!而從稀爛的頭部和幾乎完全錯位的頸胸椎來推測,這個倒黴的傢伙應該是跳傘的時候主副傘都沒有打開,結果頭部着地摔死了!同時因爲甩動撞擊導致腿袋中的槍械部分毀損。頭部碎裂、頸胸椎移位吸收了剩餘能量,所以揹包、背囊和腰間的手槍都能保持完整。

推測完這些,周衛國不由搖頭嘆道:“又是傘降作戰,又是喬裝改扮!竹下俊啊竹下俊,我以前真是太小瞧你了!”

李勇奇道:“老周,你說什麼呢?”

周衛國面容一整,說:“老李,如果我沒有猜錯,鬼子的確進山了!”

李勇一呆,說:“那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周衛國嘆道:“那是因爲鬼子不是從地面,而是從空中進入了我們虎頭山!”

李勇更不明白了,說:“你怎麼越說我越糊塗?”

周衛國指着地上的降落傘包說:“這叫降落傘包,裡面包着一副摺疊好的大傘,當你揹着這個傘包從高處跳下,打開裡面的傘,就可以大大降低你下降的速度,最後,你就可以安全降落!”

李勇想了想,點頭說:“我明白了!第一個想到造出這東西的人腦袋可真不一般!”

周衛國又轉向張大寶說道:“大寶,今天早晨你和你堂哥在村口看見那支八路軍後問了口令嗎?”

張大寶想了想,說:“俺哥倒是問了口令,不過他們沒答。俺們見是八路軍也就沒再多問了!”

周衛國嘆道“大寶,你的確冤枉楊營長的一連了!今天早晨你和你堂哥看見的八路軍根本就不是八路軍,而是喬裝進入我們根據地的鬼子!”

張大寶大吃一驚,說:“鬼子?可他們怎麼都會說俺們中國話?”

周衛國苦笑道:“都會說中國話?!竹下俊,這回看來你還真是下了大本錢啊!”

說完,立刻大聲命令道:“司號員,吹緊急集合號!命令團直屬隊和三連立刻集合!”

團部的司號員立刻吹響了緊急集合號。

周衛國又轉向楊大力說:“大力,你立刻帶一連趕回去,鬼子先頭部隊已經進山,他們的後續部隊很有可能也快來了!帶個命令給吳副團長,一線天和太豐方向的防禦,由他全權負責!記住,你的任務是配合吳副團長,服從他的指揮!”

楊大力大聲應道:“是!”

一聽說有仗打,楊大力立刻精神百倍,早將剛剛的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楊大力轉身,對一連大聲命令道:“一連,聽俺口令,立正!向左轉,以排爲單位,一路縱隊,跑步走!”

說完,帶頭朝來時的路上跑去,一連官兵則精神抖擻地緊跟其後,在急行軍時自動將隊列調整爲以排爲單位的一路縱隊。

李勇不由感嘆道:“楊大力這傢伙,雖然愣了些,倒真是一員虎將啊!”

周衛國微笑着點了點頭,隨後對李勇說道:“老李,這次鬼子喬裝進山很有可能是竹下俊親自帶隊,我要好好會會他!陽村就由你坐鎮了!不過團部只留警衛排看家我不放心,回頭你再從縣大隊調一個連過來。竹下俊這人心思縝密,行事沒有規律,你留在陽村要處處小心!鄉親們和團部也要做好隨時轉移的準備!”

李勇點頭道:“我明白!”

這時,司號員跑過來彙報道:“報告團長政委,團直屬隊和三連已在村口集合完畢!”

李勇緊緊握了握周衛國的手,說:“老周,小心!”

周衛國鄭重地一點頭,說:“老李,你也小心!”

轉身又對張大寶等人說道:“鄉親們,殺害張根生同志的兇手是裝扮成我們八路軍的鬼子,我們現在就要去捉拿兇手!你們先回村去吧,張根生同志的屍首先收斂好,等抓住兇手,我會親自帶着他們的頭來祭拜張根生同志!”

斜塘村村民們紛紛說道:“謝謝周團長!”

張大寶則咬牙說道:“周團長,抓鬼子算俺一份,俺見過他們!他們就是燒成灰俺也認得!”

周衛國略一思索,說:“好!張大寶同志跟着我們,一起抓兇手去!”

說完,帶頭朝村口大步走去。

※※※

由騎兵排那個戰士帶路,周衛國帶着特戰隊和三連一路急行軍,四十多分鐘後終於趕到教導連發現那具鬼子屍體的地方。

在那裡,吳有財已經帶着教導連的一個排布好了警戒線。

見到吳有財,周衛國立刻表揚道:“有財,這件事你做得非常好!”

吳有財說:“團長,我也是看這人死得蹊蹺,他雖然穿着我們八路軍的軍服,但身上的各種裝具卻都很古怪,我自己拿不準,所以才讓人把屍體送到您那裡。”

周衛國說:“這人不是我們八路軍,而是竹下俊手中的那支鬼子小部隊成員!他們已經喬裝成我們八路軍通過空投進山了!人數估計有幾十個!”

吳有財倒吸一口冷氣,說:“幾十個人?”

見識過直屬隊戰鬥力的吳有財自然清楚和直屬隊性質相同的那支鬼子部隊有幾十個人進山是個什麼概念。

周衛國點頭道:“沒錯!今天早晨斜塘村一個見過他們的民兵說他們有幾十個人,但他也沒有看清所有人,所以具體人數不詳!他們還殺害了另一個民兵,估計是那個民兵發現了他們的破綻!他們爲了滅口才下的手。”

吳有財面色一緊,說:“斜塘村?他們的目標肯定是趙莊!”

周衛國也點頭道:“我也猜是趙莊,不過趙莊的鄉親們和縣委縣政府早已轉移,鬼子這回怕是要撲個空!”

吳有財面有憂色,說:“團長,鬼子的那支小部隊也擅長山地作戰,我怕他們遲早會發現轉移的縣委縣政府!”

周衛國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現在我們首先要明確進山的鬼子究竟有多少兵力!還有,部隊要加強對空警戒,防止鬼子再次空投後續部隊!”

吳有財皺眉道:“團長,怎麼明確進山的鬼子人數?”

周衛國說:“附近有沒有開闊地?”

吳有財想了想,說:“從這裡向北五百米左右就有塊平地。”

周衛國點頭道:“好!就是那塊平地了!”

說完,對戰士們大聲命令道:“各部隊分散成六人小組,呈近戰隊形,向北搜索前進!行動!”

特戰隊和三連、教導連的戰士立刻分散成六人戰鬥小組,槍上膛,交替掩護着向北搜索前進。

在經過那塊開闊地時,戰士們更是加倍小心。進入開闊地邊緣的樹林後,特戰隊立刻發現了樹林中有一個僞裝過的挖掘痕跡。

在疏散其他隊員和附近的戰士後,一個隊員小心翼翼上前,探測確認沒有地雷後,才輕輕地去除了表面僞裝的樹枝和草皮,露出了一個挖掘過大坑的痕跡,掘開表面的浮土,很快就發現了裡面埋着的降落傘包。緊接着,特戰隊又在樹林裡發現了其他兩個埋藏降落傘包的坑。

最後,周衛國數了數起出的全部降落傘包,發現總共有主傘副傘各三十六個!

周衛國嘆道:“三十六人!這次喬裝進山的鬼子共有三十六人!”

周衛國掏出一個小本子,又取出鉛筆,在小本子上寫下“36”這個數字,隨後面色一整,向吳有財說道:“有財,派通訊員回陽村,通知老李,鬼子共有三十六人喬裝成我們八路軍已經進山!讓老李以團部的名義下發命令,各部隊、區小隊,各鄉、村民兵密切注意人數爲三十多人或十多人,穿着全新八路軍軍服,人人都有短槍,會說中國話的部隊!一旦發現,就地堵截,並立刻上報!騎兵排分散負責聯絡!同時,口令全部更換爲緊急口令,對於回答不上口令的部隊,可以直接開火!”

吳有財肅容道:“明白!”

周衛國轉身向特戰隊和三連命令道:“團直屬隊,三連,呈戰鬥隊形,向趙莊急行軍!行動!”

特戰隊和三連立刻整裝,在派出尖兵小組後迅速出發。

周衛國拍了拍吳有財肩膀,說:“有財,鬼子現在有了內應,很有可能在近期對我們虎頭山發動大掃蕩!一線天和太豐方向的防禦,就全靠你了!你自己也要小心!”

吳有財斬釘截鐵地說道:“請團長放心!”

周衛國鄭重地點了點頭,立刻跟着三連出發了。

※※※

竹下俊從望遠鏡裡看着尖兵小組的兩名隊員摸進趙莊,不久,就見他們發出“安全”的信號。

竹下俊立刻帶着剩餘隊員衝進了趙莊。

尖兵見到竹下俊,輕輕搖了搖頭,說:“指揮官閣下,我們搜索過的房子都沒有人!支那人似乎得到消息轉移了!”

竹下俊微一皺眉,說:“分散搜索!”

隊員們立刻分散到趙莊各處,仔細搜索。

十分鐘後,隊員陸續回報,結果都是:“空無一人!”

竹下俊不由皺緊了眉頭,看來趙莊的老百姓和八路軍的指揮機關的確都轉移了!八路軍好快的動作啊!

這時,一個隊員來到竹下俊面前,低聲彙報道:“指揮官閣下,卑職在趙莊東面的山路上發現了馬蹄印!”

竹下俊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展,微笑道:“馬蹄印?很好!虎頭山八路軍裡能騎上馬的人,肯定不會太多!順着馬蹄印,追擊!”

※※※

趙莊東面十五里山坳。

趙莊的幾百村民在這裡已經躲了整整一天。

這批村民因爲老人比較多,所以沒有走得太遠,幸好縣委縣政府將所有的馬匹都留給了他們,要不然就連這十幾裡山路恐怕也不好走!

負責保衛這幾百村民的,是第八區小隊的一個班和趙莊的二十來個民兵,加上哨兵三貴和阿牛,共有三十二人。除了區小隊的這個班,其他人手中的武器都很雜,有“三八式”步槍,“四年式”步槍,老套筒,還有火銃,幸好第八區小隊因爲跟着楊大力的一營作戰油水多所以這個班還配備了一挺歪把子輕機槍。

根據從一營學來的經驗,除了在山坳口設立防禦陣地外,區小隊還在離山坳一里外佈置了一明一暗兩個警戒哨。

第九節

順着馬蹄印,竹下俊特別部隊第1分隊的尖兵正在搜索前進,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斷喝:“什麼人?站住!口令?”

隨後,鬼子尖兵就見前方不遠處一個農民模樣的人端着一支帝國“三八式”步槍指着自己。

這鬼子尖兵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道:“虎頭山的土八路真是富裕啊!今天見到的農民竟然都裝備了‘三八式’步槍!”

嘴上卻大聲說道:“同志,別誤會,我們是八路軍!”

看清眼前這人的八路軍裝束後,區小隊擔任警戒的這名隊員不由自主就垂下了槍口,臉上也有了笑容,說:“原來是八路軍同志!”

鬼子尖兵鬆了口氣,向後招了招手。

竹下俊立刻帶着其餘隊員快步上前。

來到哨兵面前後,竹下俊溫言說道:“同志,我們有緊急情況要彙報首長,請問首長在哪裡?”

據竹下俊所知,八路軍都喜歡把長官稱爲“首長”。

誰知這哨兵卻根本不知道“首長”是什麼意思,愣了半天才說:“什麼手掌腳掌的?”

竹下俊不由苦笑着解釋道:“就是上級。”

哨兵恍然大悟:“你是說俺們班長吧?他就在俺們後面不遠。”

說完,回身指了指身後一里的山坳。

竹下俊想了想,說:“先找你們班長也行!同志,你叫什麼名字?”

哨兵呵呵一笑,說:“俺叫三貴!”

竹下俊微笑道:“三貴同志,你能不能給我們帶路去找你們班長?”

三貴應道:“行!”

立刻轉身,當先帶路,經過一個草叢時,還不忘交待道:“阿牛,我帶八路軍找班長去,你在這好好照應着!”

草叢裡一個聲音應道:“知道了!跟八路軍同志告個罪。”

三貴衝竹下俊呵呵一笑,說:“阿牛是暗哨,走不開。按規定也不能出來見你們,同志們別見怪。”

竹下俊微笑道:“怎麼會見怪呢?你們的警惕性很強嘛!”

三貴傲然說道:“那是!咱可是跟着一營正經打過鬼子的兵!”

竹下俊笑笑,說:“原來是打鬼子的英雄,那我們更是要好好親近親近了!”

聽到眼前這位八路軍同志的誇獎,三貴笑得嘴巴都合不攏,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在俺們虎頭山,真正能稱得上英雄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咱八路軍獨立團的周團長!”

竹下俊心中一動,獨立團?周團長?原來周衛國手中有一個團的兵力,而他就是團長!看來自己一直以來還是低估了他!

見竹下俊不說話,三貴不由搭話道:“這位同志,你們是哪個連的?”

竹下俊隨口說道:“我們是一營三連的!”

既然知道虎頭山八路軍有個一營,還知道營長姓楊,竹下俊自然再次選擇了冒充一營的部隊。之所以選三連而不是一連,那是因爲根據中國軍隊的編制,一個營至少有三個連,而番號最靠後的連隊在某個營裡往往就是戰鬥力最弱的部隊,也就意味着不那麼有名,冒充起來也不太容易被揭穿。

誰知三貴一聽這些八路軍同志竟然是“陽村英雄連”的兵,立刻一臉崇拜地說道:“俺看你們的樣子就知道不是普通兵!原來是三連的!三連個個都是這個!”

說着豎起了拇指!

竹下俊心中不由苦笑,沒想到隨口說出的一支部隊就是個厲害角色!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笑笑,說:“還不是楊營長帶兵帶得好?”

三貴呵呵笑道:“那倒是!俺們區小隊的武器就都是楊營長送的!他出手可大方呢!你看,俺剛參加區小隊就能用上鬼子的三八大蓋,可把俺們莊那些個民兵給羨慕的!”

竹下俊微笑着說:“應該的!打鬼子是大家的事嘛!”

三貴誇道:“八路軍同志就是會說話!”

兩人有說有笑,很快就上了山。但在兩人走上山道拐角之後,跟在最後的一名第3分隊隊員卻突然轉身撲進了剛剛傳來聲音的草叢。

草叢裡出現了一陣掙扎,但很快便再無聲息。不一會兒,這名隊員離開草叢,將匕首插回腰間的刀鞘中,又稍微整了整衣服,緊趕幾步,追上了前面的隊伍。第3分隊長回頭看了一眼,這名隊員立刻舉起右手,以食指輕輕滑過自己的頸部,打出了“已清除”的手語,第3分隊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回頭繼續前進。

※※※

第八區小隊二班班長趙大興老遠就看見哨兵三貴帶着幾十個八路軍往山坳走來,不由搖頭笑罵道:“三貴這小子,一見到八路軍就忘了自己姓什麼,連哨也不站了!幸虧還有阿牛這個暗哨在!”

說完,就微笑着迎了過去。

三貴看見趙大興,立刻大聲叫道:“班長,八路軍同志說要找您,俺就把他們給帶來了!”

說着,一指趙大興,對竹下俊介紹道:“這是俺們班長,叫趙大興!”

這時,趙大興已走到三貴近前,笑罵道:“你小子,不好好放哨,看俺怎麼罰你!”

三貴陪笑道:“班長,俺不是怕八路軍找不着您嗎?俺這就回去放哨!”

竹下俊微笑着向趙大興伸出了手,說:“趙班長你好,三貴是爲了給我們帶路,你可千萬別怪他!”

趙大興握了握竹下俊的手,說:“八路軍同志辛苦了!”

轉身對三貴說道:“還不滾回去放哨?既然有八路軍同志說情,這回就饒了你!”

三貴陪笑道:“謝謝班長!”

又一指竹下俊,說:“班長,這些八路軍同志可都是三連的!”

趙大興眼中立刻露出了崇敬的神色,不由又握住了竹下俊的手,說:“原來是三連的同志!我說怎麼個個都這麼威武!”

竹下俊笑笑,從趙大興手中抽開自己的手,說:“趙班長,我們有緊急情況要彙報周團長,請問你知道周團長在哪裡嗎?”

趙大興一愣,說:“周團長?周團長不是在陽村的團部嗎?”

竹下俊心中一驚,立刻說道:“就是因爲周團長不在陽村,所以我們纔到趙莊來找,可沒想到趙莊的鄉親們都轉移了,幸虧遇上你們!”

趙大興心中突然起了疑團,趙莊轉移可是昨天就開始的,三連沒道理會不知道這個消息啊?

想到這裡,趙大興看似隨意地說道:“俺最佩服的就是三連了!老想着帶俺的兵跟你們三連學學,你們的駐地還在一線天嗎?”

竹下俊點了點頭,隨口道:“是啊!”

趙大興渾身一震,登時明白,這些人有問題!別說三連前些天就已被調到陽村,就算三連沒被調走,他們的駐地也不在一線天!

想明白這些,趙大興立刻裝作高興地說:“那當然好!等打退鬼子掃蕩,俺們一定到一線天找你們!”

說最後一句話時,趙大興特地加重了“一線天”三字的語氣。

竹下俊卻微笑着點了點頭,說:“歡迎你們到我們駐地來!”

竹下俊的回答更加證實了趙大興的懷疑。

這時,區小隊隊員和民兵見趙大興和八路軍同志聊得火熱也跑了過來。

趙大興心中暗暗叫苦,但卻強作笑臉說:“你看,戰士們都等不及要見八路軍同志了!”

說着,卻加快了腳步,迎向自己的隊員,同時暗中向隊員們打出了“準備戰鬥”的手勢。區小隊的隊員們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悄悄握緊了手中的槍,民兵們則大多沒明白趙大興的意思。

這一切,都被全神戒備的竹下俊瞧在眼裡!

竹下俊心中嘆了口氣,這回不知道又是哪裡出了問題?右手卻在背後向隊員們發出了“準備攻擊”的信號。

三十多名隊員看似無意地分散開,但卻隱隱包圍住了這三十名區小隊隊員和民兵,有個隊員還拉住了正要離開的三貴,隨口向他扯些閒話。

趙大興心中焦急,快步來到隊員中間後,突然轉身,舉起手中步槍指着竹下俊等人大聲喝道:“不許動!你們是什麼人?”

區小隊和民兵都愣住了,他們都不明白趙大興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竹下俊則手一揮,發出了“攻擊”的信號。

瞬間,三十多名特別部隊隊員拔出匕首,各自撲向自己選定的目標。

變起倉卒之下,很多民兵和區小隊隊員都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格殺。但還是有人避開了鬼子的第一次進攻。有個強壯的區小隊隊員甚至打倒了一名襲擊的鬼子。還有一個民兵在一名鬼子肩膀死死地咬了一口!

這名鬼子大怒之下,吼道:“八嘎!”

拔出腰間手槍,“啪”的一聲將這個民兵打死。

趙大興心中頓時雪亮,這些人不是八路軍,是鬼子!來不及多想,立刻撲向區小隊的那挺歪把子輕機槍。

既然有人開槍,其他的特別部隊隊員立刻毫不猶豫拔出手槍,向沒死的區小隊隊員和民兵開火。與此同時,趙大興手中的歪把子輕機槍也發出了怒吼,幾個點射之後,三個被擊中的鬼子軟軟倒地。但這時,輕機槍突然卡殼,趙大興忍不住罵道:“小鬼子的破東西!”

一把扔掉輕機槍,正要拿起邊上的步槍,就被幾名鬼子的手槍同時擊中。

趙大興不甘心地倒下,臨死之前,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鄉親們,快跑啊!他們不是八路軍,是鬼子!”

山坳中立刻發出“嗡”的一聲,很快,就從山坳裡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三個鬼子分隊長立刻大聲命令道:“換衝鋒槍!”

所有鬼子隊員迅速卸下揹包,很快就從揹包中取出衝鋒槍,上膛後對準了山坳口。

不一會兒,山坳中的村民衝至坳口,但他們卻突然發現山坳外面正有幾十個八路軍裝束的人凶神惡煞般端着叫不出名來的東西對準了自己。

第1分隊隊長壓低衝鋒槍對準村民們腳下就是一個長點射。

射擊聲和地上濺起的泥土頓時讓村民們意識到這些人手中的東西是可以殺人的武器!

竹下俊上前幾步,村民們都嚇得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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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下俊連連擺手,大聲說道:“老鄉們,請你們不要亂動,我們現在要對你們進行搜查!”

說完,一揮手,立刻有兩個分隊的隊員衝向了村民。

村民們發出一聲驚呼,紛紛往山坳裡跑。

幾個鬼子隊員朝天打了幾個長點射,村民們這才畏懼地停在了原地。

二十多名鬼子隊員迅速衝進了村民中間,開始一個個人搜過去,其間遇上不配合的村民自然毫不客氣地拳打腳踢。但最終這二十多名隊員除了從山坳中搜出七八匹馬,卻是一無所獲!

見到隊員牽出的馬,竹下俊溫和地向村民們問道:“請問騎馬的人在哪裡?”

幾個老人立刻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大聲說道:“俺們就是騎馬的人,你們要殺要剮趕緊動手!不要連累了別人!”

竹下俊一愣,隨即想起八路軍似乎素來就有照顧老幼的習慣,不由苦笑,看來這些馬就是八路軍指揮官讓給他們騎的了。

竹下俊溫言道:“請問幾位老人家,你們知道把馬讓給你們騎的人現在在哪嗎?”

一個老人哼了一聲,說:“別說俺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

第1分隊長怒吼道:“八嘎!”

擡起衝鋒槍對準了這老人,正要扣動扳機。

竹下俊快步上前,擡手給了他幾個耳光。

第1分隊長捂着臉敬畏地看向竹下俊,不敢做聲。這人是“北辰一刀流”的弟子,竹下俊不但是他的長官,還是“北辰一刀流”流主,他自然不敢有些微不滿。

竹下俊冷冷地說道:“忘了出發時我下的命令嗎?”

第1分隊長愕然說:“請指揮官閣下明示!”

竹下俊哼了一聲,說:“原來你是會說中文的!”

第1分隊長立刻汗流浹背。出發時指揮官閣下嚴令所有人必須說中文!沒想到剛剛自己一發火竟然說了日語,那豈不是違抗軍令?剛剛倒也有個隊員說了日語,可那隊員也不知道是倒黴還是幸運,竟然死於那個支那人的輕機槍射擊中,如今違抗軍令的就剩下自己,恐怕……

第1分隊長立刻肅聲說道:“卑職違抗軍令,請指揮官閣下責罰!”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情況特殊,下不爲例!”

第1分隊長立刻感激地說道:“謝指揮官閣下!”

心中不自禁的有些後怕。

這時,就見第3分隊長走到竹下俊身邊,低聲說道:“指揮官閣下,請您下令吧!”

竹下俊淡淡地說道:“下什麼令?”

第3分隊長指着山坳裡的村民說:“他們都見過我們的面貌,還知道我們不是八路軍,卑職認爲,應該斬草除根……”

說着,擡起手掌,做了個虛劈的動作。

竹下俊打斷他的話說:“我是指揮官!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

第3分隊長分辨道:“可是……”

竹下俊目中精光一閃,沉聲說道:“請記住,你是一名軍人!服從是你的天職!”

第3分隊長臉上神色數變,最終還是低下了頭,說:“卑職明白!”

隨即躬身後退。

竹下俊轉向山坳裡的村民,大聲說道:“各位請不要害怕,我們是大日本皇軍,絕不會濫殺無辜!我們要對付的,是八路軍和武裝的反抗分子!不是你們這些老百姓!你們完全可以回到自己的村莊,過回平靜的生活!而不必四處躲藏,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最後,請大家轉告周衛國,叫他小心他藏起來的一百多個箱子!”

說完,立刻轉身命令道:“撤退!”

三個分隊長不由面面相覷,難道真的就這麼放過這些支那人?

竹下俊沉聲道:“諸位難道沒有聽清楚我的命令?”

三個分隊長趕緊說道:“卑職明白!”

隨後分頭通知自己的隊員。

不一會兒,在帶上陣亡隊員的屍體和傷員後,這些鬼子竟然真的消失在了村民們的面前!

村民們先是齊齊呆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後,就有部分村民含着淚收斂區小隊和民兵的屍體,另有部分村民則開始救治受傷的村民。

此次遭遇,區小隊和民兵共有三十一人被殺(村民們並不知道還有一個死在哨位上的區小隊隊員)!

面對着這樣一個傷亡數字,村民們並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相反,對於八路軍能否對付這麼一支可怕的鬼子部隊,他們都充滿了擔憂!

※※※

周衛國帶着特戰隊和三連小心翼翼進入趙莊後,卻發現趙莊早已空無一人!沒有見到鬼子獸行的痕跡,多少讓周衛國放心了些!看來趙莊羣衆的轉移還是比較及時的!

這時,林水生突然跑了過來,彙報道:“團長,俺在趙莊東面的山路上發現了馬蹄印,還有一些新的腳印!”

周衛國面色一緊,說:“不好!有馬蹄印一定是縣委縣政府轉移的方向!新腳印肯定是鬼子追上去了!”

周衛國立刻大聲命令道:“全體都有,呈戰鬥隊形,沿趙莊東面山路的新腳印追擊!大家小心,動作要快,鬼子就在前面!”

※※※

在接近一處草叢時,擔任尖兵的劉三突然嗅到了一絲血腥味,立刻停下,隨後左手握拳,舉至肩膀高度,打出了“停止前進”的手語。

跟在他身後約兩百米的特戰隊立刻停止了前進,並各自分散據槍警戒。

劉三右手端着繳獲自鬼子的衝鋒槍,左手拔出短刀,輕輕拔開路邊的草叢,赫然看見一個民兵裝束的人倒在血泊中!劉三收起短刀,伸手探了探,發現這人早已死去多時!但他的雙眼卻瞪得大大的,顯然是死不瞑目!

第十節

劉三忍不住低聲嘆了口氣,伸手將屍體的雙眼抹閉。不用說這個民兵也是被鬼子的那支小部隊給殺害的!這些鬼子扮成八路軍,他自然是死不瞑目!

劉三又仔細向前搜索了一段路,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後,向後打出了“安全”的手語。

周衛國帶着特戰隊快步上前,走到近前後問道:“三子,什麼情況?”

劉三指着草叢說:“裡面有具民兵的屍體,看樣子是被鬼子摸掉的暗哨!”

立刻有特戰隊員將民兵的屍體從草叢中拖了出來,周衛國檢查過屍體上的傷口後嘆道:“左肩胛骨內緣刺入心臟!一刀斃命!好專業的手法!這肯定是竹下俊的人乾的!”

周衛國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屍體,見屍體腹部有片狀屍斑,部分已融合成大片,屍體大部分已經僵硬,翻開眼瞼,見眼球(實際爲角膜)有些渾濁,屍體的嘴脣也有些皺縮,立刻面色一緊,說:“這人死了至少有四個鐘頭!也就是說鬼子通過這裡至少有四個鐘頭!我們必須加快速度!”

※※※

快到山坳時,劉三第一眼就看見了山坳口擺放的幾十具屍體。

劉三吃了一驚,迅速衝到山坳口,探頭往裡一看,只見山坳裡竟然默默地坐着好幾百村民!

劉三立刻轉身向後招手。

得到信號的特戰隊和三連很快也來到山坳口,看見眼前的情景,戰士們都呆住了。

見到山坳口突然出現的八路軍戰士,村民們不由起了一陣騷動,但很快,就有人認出了周衛國,立刻從山坳裡衝了出來,跑到周衛國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說道:“周團長,您可來了!給同志們報仇啊!”

周衛國趕緊扶起這人,發現這人自己也認識,就是給兵工廠製造陶製地雷和手榴彈外殼的趙老喜。

周衛國趕緊問道:“趙老伯,發生什麼事了?”

趙老喜老淚縱橫,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戰士們聽完,都憤怒地握緊雙拳。

這時,不少村民也反應過來,紛紛走向周衛國。

被鬼子殺害的民兵和區小隊隊員大多是趙莊人,和山坳裡躲藏的村民或多或少都沾親帶故,所以這些村民來到周衛國面前後,嘩啦啦都跪下了。

“周團長,給俺侄子報仇啊!”“給俺外甥報仇!”之類的話頓時就響成了一片。

周衛國忍不住淚流滿面,大聲說道:“鄉親們請起!沒有保護好大家的子侄,是我們八路軍的責任,我周衛國代表獨立團給大家謝罪了!”

說完,面對村民們跪倒在地。特戰隊和三連戰士也跟着跪倒。

村民們慌忙起身,扶起了周衛國和戰士們。

趙老喜說:“周團長,這不怪你們!鬼子化裝成八路軍,俺們誰也沒想到!”

周衛國咬牙道:“請鄉親們放心,我們一定會抓住這批鬼子!”

趙傑突然將趙老喜拉到一邊,低聲問道:“趙老伯,鬼子怎麼這麼輕易就放過你們了?”

趙老喜說:“鬼子中有個年輕人不讓他們濫殺,俺也不知道爲什麼!不過俺記得他們都管這年輕人叫‘指揮官’。”

周衛國聽見,不由嘆道:“這年輕人一定就是竹下俊!冷靜沉穩,竹下俊啊竹下俊,你倒真是個人物!”

又向趙老喜問道:“趙老伯,這年輕人還說什麼沒有?”

趙老喜想了想,說:“對了,這人還叫俺們轉告您,說叫您小心您藏起來的一百多個箱子!”

周衛國皺眉沉思道:“我藏起來的一百多個箱子?”

突然,周衛國腦中靈光一閃,他終於想起自己當初打下騎風口據點後繳獲的那批鬼子毒氣筒!

周衛國瞳孔不自禁地收縮:“竹下俊竟然打着這個主意!?”

趙傑低聲說:“團長,竹下俊打得什麼主意?”

周衛國輕輕擺了擺手,趙傑立刻會意,明白這裡不是談論這個問題的地方。

周衛國想了想,說:“趙老伯,您知道那些鬼子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趙老喜搖了搖頭,說:“俺們都在山坳裡,沒看見鬼子往哪裡去了!”

周衛國“哦”了一聲,又想了想,說:“趙老伯,您和鄉親們留在這裡不安全,趙莊暫時也不能回去……”

趙老喜立刻接口道:“周團長,您放心,俺們馬上就轉移!絕不給八路軍添麻煩!”

周衛國眼中不覺有了淚光,說:“趙老伯,您別誤會!我們八路軍和鄉親們就是魚和水的關係,水都沒了,還能有我們魚嗎?您放心,我們八路軍絕不會丟下鄉親們不管!”

說完,周衛國大聲命令道:“三連一排二排,留下掩埋烈士遺體!三排,掩護鄉親們轉移到安全地方後,負責鄉親們的保衛工作!”

周衛國頓了頓,又低聲對三連長說道:“一排二排完成任務後你再帶着他們按着直屬隊留下的暗記和我們會合!”

三連長低聲應道:“明白!”

立刻轉身安排人手去了。

不久,村民們就開始在三排的引導下轉移。

趙老喜走出一段路後突然跑了回來,對周衛國說道:“對了,周團長,俺忘了告訴您一件事,剛剛區小隊好像打死了有三四個鬼子!”

周衛國握住趙老喜的手,感激地說:“謝謝趙老伯!”

趙老喜嘆了口氣,說:“周團長,俺這把老骨頭沒什麼用,不能幫上你們……”

周衛國趕緊說:“趙老伯,您提供的這個情報就幫了我們!”

這時,林水生走了過來,在周衛國耳邊低聲說道:“團長,俺和柱子發現了一些新腳印!”

周衛國眼中立刻精光一閃,說:“追!”

轉身對趙老喜說了聲:“趙老伯保重,我們追鬼子去了!”

說完,立刻帶着特戰隊在林水生的引導下往深山密林裡追去。

※※※

在密林中前進了半個多小時,並一路上佈下陷阱詭雷後,竹下俊突然命令特別部隊停止前進。

隨後,竹下俊將三個分隊長召集起來,總結本次行動。

總結的結果表明,這次對付三十幾個武裝農民,竟然造成了特別部隊兩名隊員死亡,兩名隊員重傷!甚至還有一名隊員被咬傷!雖然其中三名隊員的傷亡是由於那個支那班長的輕機槍射擊造成的,算是個意外。但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讓那個支那班長有機會拿到輕機槍並開槍射擊這樣的失誤,本身就是不可原諒的!

竹下俊掃視了一遍三個分隊長,卻並沒有責罵他們的意思,而是溫和地說道:“我知道,這次行動諸位都盡了力,出現目前這樣的傷亡只是意外!”

三個分隊長都瞪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竹下俊說出的話!

竹下俊沉聲說:“特別部隊的行動到目前爲止遠說不上順利,出現了本不該出現的傷亡,對此,我這個指揮官,理應負上全部責任!”

三個分隊長齊聲說道:“指揮官閣下……”

竹下俊一擺手,阻止了他們勸解的話,說:“你們不必再說。其實這次行動一開始,我就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我們特別部隊的長處,是突襲作戰,而不是和敵人面對面交手!這一點我忽略了!以至於在對敵人的情況還不瞭解的情況下就妄想通過喬裝改扮達成作戰的突然性!事實證明,放棄了我們的長處,我們立刻就陷入了被動!虎頭山即使是普通武裝分子,警惕性也非常高!由此可以推測出,僅憑我們現在掌握的一些情報,要想騙過八路軍正規部隊,實在是難上加難!第二,一直以來,我們都低估了虎頭山八路軍的實力!甚至直到今天,我們才知道,虎頭山八路軍光正規部隊,就至少有一個團!而我們最大的對手周衛國,就是這個團的團長!唉!《孫子兵法》上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我是既不知彼,又不知己,當然是每戰必敗!”

三個分隊長不由自主都低下了頭。連指揮官閣下都如此自責,他們這些當下屬的捫心自問,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竹下俊繼續說道:“但是,諸位也不必灰心!現在我們也有優勢,那就是我們在暗,八路軍在明!這就註定了我們是狩獵者,掌握着出擊的主動性!而八路軍只能被動地成爲我們的獵物!只要我們願意,我們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以任何方式狠狠打擊他們!我們是特別部隊,是軍人中的軍人!我們要用實際的戰果來證明,我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軍人!”

說完,竹下俊威嚴地掃視了一遍所有隊員,大聲問道:“諸位有沒有信心?”

全體隊員大聲說道:“有!”

竹下俊一點頭,說:“好!第3分隊留下兩名隊員,負責將八路軍可能出現的追兵引開!其他人跟我行動。”

說到這裡,竹下俊頓了頓,繼續說道:“留下吸引追兵的隊員最好將追兵引向東北方!儘可能爲我們的行動爭取時間!”

第1分隊長低聲問道:“指揮官閣下,那兩名重傷員怎麼辦?”

竹下俊沉吟半晌,卻沒有說話。

他當然明白帶上這兩名重傷員勢必會影響到特別部隊的行動,但真要捨棄這兩人,他卻又不忍心!畢竟特別部隊的每一名隊員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

第1第2兩個分隊長見竹下俊思慮良久也沒有說話,對視了一眼後,悄悄轉身,走到那兩名重傷的隊員身邊,低聲向他們說了幾句話,那兩名重傷員毫不猶豫,都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個分隊長再次對視了一眼,突然分別抱住一名重傷員頭部,用力一扭!隨着兩聲輕微的“咔嗒”聲,兩名分隊長鬆手放開了重傷員,兩名重傷員的頭部就此軟軟的耷拉下去,竟是被兩名分隊長給殺了!

竹下俊大驚之下,快步走到那兩名重傷員身邊,伸手就去探他們頸動脈的脈搏,結果自然是毫無脈息!

竹下俊霎時熱血上涌,站起後拼命打那兩個分隊長耳光,邊打邊大聲說道:“爲什麼?爲什麼?他們都是我們的戰友,是我們的手足!你們怎麼忍心殺死他們?說……”

兩個分隊長任由竹下俊打罵,始終保持身軀挺直,一動不動,很快,兩人的嘴角就流出了鮮血。

竹下俊突然停止了打罵兩人,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第3分隊長上前,低聲說道:“指揮官閣下,請您原諒他們!他們這麼做也是別無選擇!如果帶上重傷員,肯定會影響到我們前進的速度,最終可能危及整個特別部隊!死去的兩名重傷員都是帝國的勇士,他們的英魂不散,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竹下俊長嘆一聲,睜開了雙眼,他何嘗不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

竹下俊深吸口氣,對第1和第2分隊長深深鞠了一躬,說:“竹下失禮了,請原諒!”

兩個分隊長趕緊鞠躬還禮。

第1分隊長大聲說道:“只要指揮官閣下體諒卑職一片苦心,卑職雖死無憾!”

第2分隊長則說道:“指揮官閣下英明,定能帶領卑職等取得勝利!”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砍下他們的右手帶走後就地掩埋吧!希望他們的靈魂能夠通過我們帶走的右手回到故里(當時的日軍非常迷信,認爲只有帶回屍體火化裝殮運送回國,才能使得陣亡士兵的靈魂回到故鄉。但在萬不得已無法帶回整具屍體時,變通的方法爲帶回一隻手或一根小手指乃至一節手指)!”

三個分隊長齊聲道:“遵命!”

轉身分派人手去了。不一會兒,就有隊員將四名死去隊員的右手砍下,隨後掘了個大坑將他們掩埋,最後還在掩埋屍體的地方佈下了地雷,以防野獸挖刨。

默默看着隊員們做完這一切,竹下俊平靜地說道:“我們也該行動了!”

※※※

在密林中行進了不久,林水生突然停了下來,同時向後打出了“停止前進”的手語——進了深山密林,特戰隊的尖兵自然變成了獵人出身的林水生。

林水生輕輕撥開林間小路的一片青草,只見離地十幾公分的地方赫然現出一條細細的金屬絲,順着金屬絲,林水生很快就找到了佈設在路邊的一枚反步兵殺傷雷。

小心翼翼地清除這枚地雷後,林水生又繼續往前搜索了一段路,發現沒有異樣才向後打出了繼續前進的手語。

就這樣,一路上,特戰隊不斷遇到陷阱和詭雷,但每次都因爲林水生對深山密林令人難以置信的熟悉和驚人的直覺而提前發現,雖然特戰隊追擊的速度快不起來,但卻也沒有任何傷亡。其他隊員不由都暗自感慨不已,有林水生這樣的隊友,在深山密林中無疑增加了大家的安全感!

又前進了一段路後,林水生突然停了下來,在樹叢中搜索了一陣,隨即向後招手。周衛國立刻帶着特戰隊快速跟進。

等周衛國來到跟前,林水生一指樹叢,說:“團長,那裡面有新挖掘過的痕跡!”

周衛國想了想,說:“看看裡面埋的什麼,小心陷阱!”

林水生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分開樹叢,果然見樹叢裡隱藏着幾根細細的金屬絲,林水生順着金屬絲找到反步兵殺傷雷,排除那幾枚地雷後,終於接近了那個新挖掘過的痕跡,在仔細探查過再無陷阱詭雷後,幾名隊員立刻上前用工兵鏟開始挖掘。不一會兒,竟然從地下挖出了一具屍體!緊接着,又挖出了三具屍體。

這四具屍體都穿着八路軍軍服,但身上的所有武器和裝具包括鞋卻都被除去。

周衛國檢查過四具屍體後,發現有兩具屍體頭部耷拉,明顯有頸椎脫位,另兩具則沒有。奇怪的是,四具屍體都在齊腕處失去了右手,腕部的斷口光滑平整,顯然是利器切割所致。

周衛國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也就不再想那四個鬼子爲什麼沒了右手,隨後用短刀割開四具屍體的褲子,見四具屍體的下身都圍着兜襠布!

周衛國呼出口氣,低聲對趙傑說道:“死了四個!”

趙傑立刻接口道:“還剩三十二個!”

周衛國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後掏出那個小本子和鉛筆,在那個“36”的數字後面添上了一個減號和“4”。

做完這一切,周衛國一揮手,說:“鬼子現在還剩下三十二人!我們追!”

所有隊員立刻精神一振,跟在林水生後面繼續追擊。

※※※

特戰隊在深山中又追擊了有兩三個小時,沿途遇上的陷阱和詭雷越來越少。

突然,林水生停了下來,在仔細查看過地上的人行痕跡又沉思了一會兒後向周衛國快速招手。

周衛國立刻帶隊跟進,還沒到林水生跟前,林水生就迎了過來,低聲說:“團長,不對勁!”

周衛國說:“什麼不對勁?”

林水生說:“您說鬼子還有三十二人,可俺看俺們追的鬼子最多隻有兩個人!”

周衛國皺眉道:“兩個人?”

林水生點頭道:“剛開始地上幹,林子不密,腳印也多,俺還有點拿不準,但現在俺可以肯定!”

周衛國指着潮溼地面的雜亂腳印說:“現在腳印不是一樣多嗎?”

林水生蹲下指着幾個腳印說:“團長,您看,這裡雖然腳印多,但最深的腳印只有兩雙!其他的腳印都很淺,還有,除了這兩雙腳印,其他腳印的距離都太大,在這種溼地上走,人不可能邁這麼大步子!還有……”

說着,林水生站了起來,指着前方灌木叢中有人通行過的痕跡,說:“從枝葉上的刮痕來看,通過的人只有兩個!”

趙傑接口道:“如果鬼子是一個接一個通過,那留下的痕跡豈不是很少?”

林水生搖了搖頭,說:“林子這麼密,每多通過一個人,枝葉都一定會被多刮動一次,就算從同一個地方一個接一個人走過去也一樣!”

周衛國想了想,說:“水生說得有道理!”

隨後低聲下達命令:“全體停止前進!”

隊員們立刻停下,並就地建立防線。

周衛國從腰間的文件包中取出地圖,又掏出指北針,對照着地圖確定自己的方位,簡單勾畫出追擊路線圖後,不由長嘆一聲,說:“我們中計了!我們追擊的這條路線根本就沒有目的性可言!鬼子是用兩個人故意引我們瞎轉!”

趙傑一驚,說:“團長,鬼子爲什麼要引我們瞎轉?”

周衛國沉吟着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竹下俊是在拖我們的時間!”

趙傑說:“可他爲什麼要拖我們的時間呢?”

周衛國沉聲說:“他是在等天黑!”

趙傑立刻恍然,說:“天黑後他纔好行動!”

周衛國苦笑,說:“夜戰不止是我們特戰隊的拿手好戲,也是竹下俊的拿手好戲!”

趙傑突然想起一事,說:“團長,竹下俊會不會是要對那一百多個箱子動手?”

周衛國搖搖頭,說:“竹下俊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東西我們藏在哪!沒有目標,他怎麼行動?”

趙傑皺眉道:“是啊!沒有目標,他怎麼行動?”

周衛國也是皺緊眉頭,喃喃道:“竹下俊,你的行動目標究竟是哪裡?”

但再次仔細看過地圖後,周衛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臉色大變,失聲說:“不好!”

趙傑趕緊問道:“團長,怎麼了?”

周衛國的臉色已經完全蒼白,說:“鬼子引我們走的這條路線也不是全然沒有目的性,你看,這條路線雖然曲折,但大體還是朝向東北的!鬼子肯定是想將我們引離他們的行動目標!”

趙傑也是臉色大變,說:“那說明他們的目標正是我們追擊的反方向。位於我們現在所處位置的西南邊又有攻擊價值的,只有……”

周衛國語聲顫抖地說道:“陽村!”

一聽鬼子的目標竟然是團部所在,眼下防禦又薄弱的陽村,隊員們立刻都緊張了起來。

周衛國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仔細思索之後,果斷命令道:“水生,你帶兩名隊員繼續追擊,你們的任務,是追上那兩個吸引我們的鬼子,幹掉他們!”

林水生一點頭,說:“明白!”

立刻點了兩名獵人出身的隊員,迅速沿着鬼子留下的痕跡追了上去。

周衛國又轉身對柱子說道:“柱子,山裡你路也熟,現在就帶大家離開密林,我們走大路,趕回陽村!”

柱子立刻應道:“明白!”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命令道:“全體急行軍!目標,陽村!”

第十一節

十五點三十分。

陽村後山樹林。

經過長時間隱蔽行軍,竹下俊特別部隊終於來到這個樹林。

很快,將要走出樹林的尖兵回報:“前方山下發現一個小村子!”

竹下俊快步走到尖兵身邊,舉起高倍望遠鏡,透過稀疏的枝葉向山下的小村子看去。

這是一個普通的小村子,在村口和村後,各有一條小路,而村後的那條小路,恰恰通過這個樹林。村子裡,都是土木結構的房子,大多爲獨門獨戶,只在靠近村子中央的位置,有個比較大的院子,有五六間屋子,院子裡,還樹着一根天線!

竹下俊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從方位上看,這裡應該就是陽村了!既然是周衛國的團部,自然會有無線電臺天線!就不知此刻周衛國是否還在他的團部?

此時此刻,竹下俊心中不由大爲感慨,如果不是那個叫趙大興的民兵班長無意中透露的口風,又有誰能知道這個普通的小村子竟然就是虎頭山八路軍真正的指揮中心?

再次從望遠鏡中看了這個小村莊一眼後,竹下俊轉身低聲命令道:“第1分隊派出兩名隊員抵近偵察,第二分隊派出四名隊員分散警戒,其他隊員,原地休息!”

隊員們都低聲應道:“明白!”

第1分隊長則立刻指派了兩名隊員前往偵察。

將近一個小時後,抵近偵察的兩名隊員返回,向竹下俊彙報道:“據偵察,山下的村子大約有一百戶人家,村口和村後各有一個遊動哨。八路軍總的防守兵力大約爲一個排,分別駐紮在村子中央的院子裡和附近的民宅中。”

竹下俊微笑着說道:“一個排的防守兵力?衛國君,你不會如此輕視我吧?”

第1分隊長低聲道:“指揮官閣下,周衛國既然輕敵,就必然要爲此付出代價!”

第2分隊長也低聲道:“指揮官閣下,如此良機,不可錯失!”

竹下俊微笑道:“這樣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衛國君啊衛國君,你怎能如此大意?”

說完,竹下俊臉上笑容頓斂,擡起左腕,看着腕錶錶盤肅聲說道:“開始對錶,現在時間,十六點零五分!”

三個分隊長立刻擡起左腕,將手錶指針撥到四點零五分的位置,隨後將食指放在手錶發條上。

竹下俊看着錶盤,低聲說道:“3、2、1,對時!”

話音剛落,三個分隊長同時將手錶發條按下。

對時完畢後,竹下俊低聲命令道:“天黑之後,第1分隊,潛伏至村口,行動開始後,負責清除村口哨兵,並留下8人在村口建立防線,阻擊八路軍可能出現的增援部隊,其餘3人由村口向村中央周衛國團部接近,如行動暴露,則負責佯攻,以吸引八路軍防守部隊注意力;第3分隊,留下4人確保撤退通道通暢;其餘隊員與第2分隊由我指揮,負責清除村後哨兵,並主攻周衛國團部。行動開始時間,十九點整!”

※※※

十八點五十分。

警衛員趙小虎跟着李勇查完第一遍夜哨後,忍不住問道:“政委,團長上午不是讓您從縣大隊調一個連過來嗎?現在都晚上了,怎麼還沒見您下命令?”

李勇一笑,說:“陽村有個警衛排就夠了。縣大隊防區大,一旦打起來還要負責掩護鄉親們轉移,就別給他們添麻煩了!”

趙小虎說:“可是,您的安全……?”

李勇笑笑,說:“我現在不是很安全嗎?”

趙小虎面露憂色,說:“政委,團長說鬼子扮成我們八路軍的樣子進山了!要是他們摸到陽村怎麼辦?”

李勇手指一點趙小虎的腦門,說:“你這個小鬼!不就是三十六個鬼子嗎?有什麼好怕的?再說,鬼子早晨往趙莊去了,虎頭山這麼大,他們怎麼能這麼巧晚上就摸到我們陽村?”

趙小虎撓了撓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很快,兩人就進了團部。

李勇瞥眼間見教導隊的那個教室裡亮着燈,不由信步走過去,輕輕推開門,卻見教室裡是團部的五個參謀正圍着桌上的大沙盤討論敵我態勢。

參謀們見李勇進來,都趕緊肅立敬禮。

李勇擺了擺手,微笑道:“別敬禮了!你們別管我,繼續討論!”

參謀們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有個參謀說道:“政委,您是老兵,打仗比我們在行,我們怎麼敢在您面前賣弄?”

李勇笑笑說:“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什麼不敢在我面前賣弄?老兵怎麼了?老兵就不是從新兵過來的?誰天生就會打仗?”

這參謀立刻摸摸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勇感慨道:“你們啊!多學學周團長吧!他年紀才比你們大多少?整個虎頭山,要論帶隊訓練指揮打仗誰比得上?”

一個參謀接口道:“咱團長那是武曲星下凡,我們是凡人,怎麼比得了?”

其他參謀頓時大笑。

李勇指着那參謀笑罵道:“你小子,盡找理由!回頭我倒要問問老周,他這個武曲星到底是犯了什麼天條才被貶到我們凡間的!”

那參謀趕緊陪笑道:“政委,您就饒了我吧!團長要是知道我這麼說他,臉還不黑成包公啊?”

參謀們又是大笑,李勇也忍不住大笑。

有個參謀突然問道:“政委,聽說團長以前是國軍出身?到現在還沒有入黨!團長對清源國軍的劉團長也一直很好,政委,您說團長他這樣是不是有點那個?”

李勇頓時臉一沉,說:“王參謀,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這個那個?周團長出身國軍怎麼了?革命不問出身!他到現在還沒有入黨又怎麼了?我們共產黨講的是信仰自由!周團長就算不入黨,還不是一樣對黨對人民忠誠?如果口不對心,就算混入了我們黨內,那也是敗類!遲早有一天要被黨清理出去!至於周團長對清源國軍的劉團長好,除了因爲劉團長是周團長在黃埔軍校的師弟,更重要的是,劉志輝團長是真心抗日的!抗戰爆發之後,我黨一向主張團結所有真心抗日的愛國者,組成最爲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周團長對劉團長好也是從抗日大局出發!像周團長這樣文武雙全又顧全大局的革命幹部,真是打着燈籠也難找!誰敢在他背後說閒話?”

王參謀趕緊辯解道:“政委,我不是在背後說團長閒話!只是……”

李勇沉着臉問道:“只是什麼?”

王參謀思慮再三,才說道:“只是張主任常說,我們的隊伍應該是黨指揮槍,而不是槍指揮黨!但有人恰恰就自以爲老子天下第一,聽不進別人的建議不說,對部隊的指揮竟然凌駕於黨的領導之上!這種思想正是黨中央從今年2月起在全黨開展的整風運動所反對的!張主任還說,革命隊伍就應該保持它的純潔性!看一個人是否是純粹的革命者,不能只看他會不會帶兵打仗,更要看他是不是出身於無產階級,是否能爲勞苦大衆謀幸福!……”

李勇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道:“夠了!”

王參謀立刻不敢說話。

李勇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作爲一名共產黨員,首先就要光明正大!我黨開展整風運動貫徹的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如果對誰有意見,就該當面提出!而不是像你這樣當面不說,背後亂說!”

王參謀低下了頭,說:“我錯了!政委!”

李勇在心裡嘆了口氣,說:“你們繼續討論吧,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也不等參謀們敬禮,轉身就出了門,心中卻是煩悶無比。

出了教室門,被風一吹,李勇頓時精神一振,心中的煩悶之情也緩解了許多。

兩人走出幾步,趙小虎突然低聲說道:“政委,有些話俺不知該不該說。”

李勇隨口道:“說吧!你跟着我又不是一天兩天,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趙小虎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剛剛王參謀說的話張主任早就跟俺們警衛排說過,只不過俺們警衛排沒人聽他的……”

李勇心中頓時有如起了滔天巨浪,一個念頭霎時涌上心頭:“這個張仁杰爲什麼要在背後說老周壞話?”

剛好趙小虎也問道:“政委,您說張主任當團長面每次都有說有笑的,爲什麼在背後卻老是說團長壞話?”

李勇心亂如麻,隨口說道:“小虎,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

趙小虎挺胸說道:“政委,大道理俺是不明白,可俺明白,團長人好,見識多,有文化,能打鬼子!只要跟着團長,俺們就能打勝仗,就能多殺鬼子!俺們殺的鬼子越多,老百姓就越少遭鬼子禍害!”

李勇嘆了口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時,從村後突然傳來一聲槍聲,很快,從村口也傳來一聲槍聲。緊接着,就從村口傳來一陣並不熟悉的“嗒嗒……”的射擊聲。

李勇臉色一變,說:“有情況!小虎,命令警衛排立刻集合!”

趙小虎應了一聲,正要跑去通知,這時,團部的一個屋子突然房門大開,接着,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原來是住在團部的警衛排一班被槍聲驚醒了。

很快,教室裡那幾個參謀也拿着槍衝了出來,不久,住在團部附近老鄉家裡的警衛排二班和三班也全副武裝進了團部。

李勇拔出駁殼槍,冷靜地說道:“大家不要慌,很可能是鬼子小部隊進村了!一班,堵住村口,二班,防守村後,三班,留守團部。”

一班二班立刻領命而去,三班戰士和團部參謀們則從屋子裡迅速搬出桌椅,再加上院子裡的磨盤和獨輪車,構築了一個簡易工事。

這時,只聽村口和村後都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尤其是村後“嗒嗒……”的射擊,竟然離團部越來越近!

李勇微皺眉頭,果斷命令道:“小虎,你掩護機要員和電臺立刻從會議室的那條地道撤退!”

趙小虎遲疑道:“政委,還是您先撤吧……”

李勇怒道:“放屁!執行命令!”

趙小虎只好立正敬禮,轉身執行命令去了。

李勇又命令道:“堵住大門,機槍上房!”

三班機槍手立刻和副射手搬來梯子,隨後帶着機槍上房,佔領制高點。其他戰士則迅速將院門上了門閂,又將獨輪車推了過去,堵在門後。

最後,李勇一指幾個參謀,說:“你們幾個,跟我進去焚燒文件!”

說完,帶頭衝進了指揮部。

參謀們緊跟着李勇進了指揮部,個個都是臉色凝重。誰都知道,開始焚燒文件意味着什麼!

李勇拿起桌上的文件,迅速用桌上的油燈點着了,隨後扔入炭火盆中。參謀們也搬來了各種文書,撕散後一一扔入炭火盆。

這時,村口和村後的槍聲突然停了下來。

李勇不由面色一緊,鬼子的動作太快了!

很快,團部屋頂的輕機槍發出了怒吼聲,團部外面也響起了“嗒嗒……”的射擊聲。緊接着,團部外面傳來了兩聲沉悶的聲音。

李勇臉色一變,低聲說道:“不好,鬼子有擲彈筒!”

很快,團部大門和團部屋頂就先後響起了兩聲劇烈的爆炸聲。

屋頂的輕機槍立刻啞了。隨後,院子裡響起了步槍的射擊聲。

眼看文件焚燒完畢,幾個參謀對視一眼,立刻拿起武器,說:“政委,您快撤吧!我們掩護您!”

說完,衝出了指揮部。

參謀們剛出門,趙小虎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說:“政委,電臺轉移了,您快跟俺撤吧!鬼子把大門炸開了!三班正在阻擊!”

說完,拉着李勇就往門外跑。

李勇跟着趙小虎出了指揮部,直奔會議室,心情異常沉重,同時想道:“今晚的戰鬥,警衛排恐怕要付出很大犧牲。唉!要是早聽老周的從縣大隊調一個連過來,這仗也不會打成這樣了!”

進入會議室,剛打開地道口,李勇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停下腳步,說:“小虎,教室裡的那個沙盤毀掉沒有?”

趙小虎一愣,說:“什麼沙盤?”

李勇一頓足,說:“教室裡有個教導隊的大沙盤,沙盤上敵我態勢標得一清二楚,絕不能讓鬼子看到!”

趙小虎立刻說道:“政委,您先撤,俺去炸教室裡那個沙盤!”

這時,院子裡突然傳來連續幾聲手榴彈爆炸的聲音,隨後,槍聲突然停了下來。

李勇臉色一變,說:“小虎,快,給我顆鬼子的那種手榴彈。”

趙小虎猶豫着掏出了一顆“九一式”手榴彈,說:“政委,怎麼了?”

李勇一把搶過手榴彈,說:“小虎,你從地道里趕緊撤!記得進地道後把地道口炸了!我去炸教室裡的沙盤!”

趙小虎急得都要哭了,一把拉住李勇,說:“政委,團長讓俺保護您,您不走,俺還走什麼?”

李勇怒道:“你懂個屁!沒聽到槍聲都沒了嗎?三班可能都犧牲了,鬼子現在隨時都有可能衝進來!沙盤要是被鬼子發現,我們的所有部署都會被鬼子知道!地道口要是被鬼子發現,全團唯一的一個電臺就完了!”

趙小虎臉色漲得通紅,說道:“俺只知道,俺是您的警衛員,您不走,俺就不走!”

李勇嘆了口氣,說:“好,我們倆都別走了!和鬼子拼了!”說完,拔出手中手榴彈的保險插銷,將手榴彈扔進了地道口,隨後一把拉着趙小虎就向會議室外跑去。

兩人剛出會議室,身後就傳來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李勇回頭看了一眼,見地道口已被炸塌,頓時放下一半心,又瞥見邊上面無懼色的趙小虎,不由誇道:“好小子,有種!”

趙小虎回以呲牙一笑。

兩人剛跑到教室門口,就有幾個人影從大門裡衝了進來。

趙小虎立刻舉起手中的快慢機,對準那幾個人影就是一個長點射。兩個人影中彈倒下,但其他人手中的衝鋒槍卻也“嗒嗒……”地響了起來。十幾發9mm子彈瞬間射入了趙小虎的身體。

趙小虎身體被子彈的動能帶得不斷抖動,卻堅持不倒,始終擋在李勇身前。

李勇含着淚扶住了趙小虎的屍體,一摸他的腰間,發現只剩下一顆鬼子的那種手榴彈,心中頓時平靜無比,悄悄地摸出了那顆手榴彈,握在手中。

轉眼,就有十幾人衝進了院子,呈半圓形圍住了李勇,手中的衝鋒槍都指向李勇。

其中一人還沉聲說道:“放下武器,我們優待俘虜!”

李勇哈哈一笑,突然說道:“你們中誰是竹下俊?”

最後進入院子的一人淡淡地說道:“我就是!”

這人正是竹下俊!

李勇衝竹下俊大聲說道:“竹下俊,我聽說你和我們周團長是德國軍校的同學,能不能走近點,讓我看清楚你長得什麼樣子?”

竹下俊身形不動,淡淡地說道:“等你放下武器,成爲我的俘虜,我自然會讓你看清楚!”

李勇長嘆一口氣,喃喃道:“老周,以後再不能和你一塊打鬼子了!你千萬要小心張仁杰!”

說完,李勇迅速拔出了手榴彈的保險插銷。

一名聽見異常聲音的鬼子隊員立刻大聲說道:“手榴彈!找掩護!”

其他鬼子隊員立刻分散開找掩護,同時,至少有五六名隊員手中的衝鋒槍對準李勇開火。

令所有鬼子驚訝萬分的是,身中數十彈的李勇並沒有將手榴彈扔向他們,而是轉身將手榴彈扔進了身後的屋子裡。

李勇倒下後,仍然睜大雙眼,盯着屋裡堆着沙盤的那張大桌子。

過了幾秒鐘,桌子下的手榴彈終於爆炸。

在手榴彈爆炸的亮光和沙盤炸燬後騰起的泥塵中,李勇微笑着閉上了雙眼。

※※※

面對着李勇的屍體,竹下俊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他不明白,這個八路軍軍官爲什麼會將手榴彈扔進屋裡?而且死後似乎還對自己的行爲很滿意?這個屋裡究竟有什麼?

竹下俊拿出手電,打開後走進了屋裡。

屋裡滿是爆炸後的痕跡,木塊、泥塊和一些焚燬的小旗幾乎鋪滿了地面。

小旗?竹下俊突然停了下來,拾起了僅剩的三面相對完整的小旗,就着手電光亮一看,只見第一面小旗上面寫着“淶陽”兩字,第二面小旗上寫着“騎風口”三字,第三面小旗則寫着“一×”,後面那個字已殘破不堪,依稀看過去,似乎是個“連”字。

再次用手電照了照地面,又皺眉沉思片刻後,竹下俊突然明白了——這屋子裡原本肯定有一個虎頭山周圍地形的沙盤,而這些小旗就標明瞭敵我態勢!那個八路軍軍官之所以冒死將手榴彈扔進這個屋子,就是爲了毀掉這個沙盤!

想明白這些,竹下俊立刻轉身,出了屋子,肅立在李勇的屍體前,輕輕說道:“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但你是個真正的軍人!你值得我尊敬!”

說完,向李勇的屍體敬了個軍禮。

這時,第2分隊長正走到竹下俊身邊,見到他的舉止,不覺有些驚訝,但還是低聲彙報道:“指揮官閣下,院子裡所有屋子都已搜索完畢,在其中一個屋子發現了一些焚燬的紙張,從殘存的字跡看,應該是八路軍的文件,可惜內容都不復存在。在另一個屋子發現了一個地道口,但已被炸塌。”

竹下俊苦笑道:“那就是說這次行動我們什麼都沒有得到?”

第2分隊長頭低了下去,說:“擊斃的八路軍屍體都已集中到院子裡,請指揮官閣下辨認!”

竹下俊微微點頭道:“知道了!”

轉身走向院子裡的屍體。

在查看過院子裡所有的屍體後,竹下俊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沒有周衛國!”

隊員們不禁都失望地嘆了口氣,周衛國沒死,這次偷襲的戰果不免就要大打折扣!

這時,村口突然響起了槍聲,很快,槍聲和爆炸聲就響成了一片。

聽着村口明顯是自動武器對射和“九一式”手榴彈爆炸的聲音,竹下俊不由皺起了眉頭。

不一會兒,就有一名第1分隊的隊員跑進了院子,彙報道:“指揮官閣下,村口突然出現一批數量不詳,全部裝備自動武器,作戰強悍的八路軍部隊,我分隊已有兩人陣亡,分隊長請指揮官閣下示下。”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周衛國的特別部隊來了!命令第1分隊交替掩護撤退!”

那名隊員應了一聲,立刻出了院子。

竹下俊看向其他隊員,沉聲說道:“立即撤退!諸君請記住,我們和周衛國的較量,纔剛剛開始!”

隊員們立刻低聲說道:“明白!”

隨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撤退,臨走還不忘在幾具八路軍屍體下安放了詭雷。

第十二節

周衛國帶着特戰隊和路上會合的三連一排二排衝進陽村,心中焦急萬分!

沒想到千算萬算,竹下俊竟然摸到自己的團部了!希望警衛排和縣大隊調過來的那個連已經掩護團部和鄉親們及時轉移!——周衛國可從沒想過就憑警衛排和縣大隊的一個連就能抵擋竹下俊的那支特戰隊!

村口的遭遇戰已經讓周衛國對竹下俊的特戰隊有了最直觀的認識!這些鬼子比起一個多月前擊退的那支鬼子小部隊,戰鬥力已經有了突飛猛進!現在,就連周衛國都不得不佩服竹下俊的能力!

一路上都能看見警衛排戰士的屍體,周衛國的心緒越來越是不寧。

這時,追至村後的特戰隊第一分隊已派來一名隊員回報:“鬼子已經撤退,是否追擊?”

周衛國想了想,命令道:“敵情不明,停止追擊,就地建立防線!”

相比追擊竹下俊而言,周衛國更關心的是李勇的安危。

這隊員應了一聲,立刻領命而去。

周衛國則帶着其他部隊直奔團部。

剛進團部,周衛國就見院子裡擺了有十幾二十具屍體!

周衛國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覺,不由快步走向這些屍體,卻被趙傑一把拉住,低聲說道:“團長,小心鬼子做手腳!”

說着,示意一名特戰隊員上前檢查。

這名隊員小心翼翼上前檢查完屍體後,果然發現了鬼子佈下的詭雷。

排除詭雷後,隊員們纔開始着手收斂屍體。

這時,一個走到教導隊教室門口的隊員突然失聲叫道:“是政委!政委犧牲了!”

周衛國聞言大驚,幾步來到教室門口,一眼看過去,只見倒在門口的屍體正是李勇!

周衛國頓時覺得腦袋中“嗡”的一聲,隨後,腦中竟然一片空白,身體也是搖搖欲墜。

緊跟着周衛國的趙傑趕緊扶住了周衛國,連聲說:“團長,團長,您怎麼了?”

好一會兒,周衛國才清醒過來,瞬間,已是淚流滿面!

周衛國蹲下身子,輕撫李勇臉頰,喃喃道:“老李,你怎麼就這麼去了?怎麼就這麼去了?你去了,我怎麼辦?獨立團怎麼辦?……”

戰士們不知不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淚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作爲獨立團政委,李勇平素沒有一點架子,對每一個戰士都是無比和善,在戰士們的心中,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團政委,而是自己的親人,是自己的兄長!

周衛國突然舉起拳頭,用力捶擊自己頭部,大聲說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要是不帶走三連就好了!都是我的錯……”

趙傑拼命抓住周衛國雙手,哭着說:“團長,政委犧牲不能怪您!要怪也只能怪那些狡猾兇殘的鬼子!政委犧牲了,您千萬要保重!”

周衛國轉身看了眼趙傑,又回頭看了眼李勇的屍體,胸口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面對李勇的屍體緩緩說道:“老李,你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報仇!不殺竹下俊,我周衛國誓不爲人!”

說完,周衛國一拳捶在地面,面朝後山,一字一句說道:“竹下俊,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你!”

手指被砂土刺破後傳來的疼痛讓周衛國漸漸冷靜下來,仔細考慮之後,低聲命令道:“團直屬隊,立即搜索後山,搜索完畢後就地設立警戒陣地!三連一排,搜索全村!二排,清點傷亡,收斂烈士遺體!”

趙傑和兩個排長立刻大聲應道:“是!”

轉身帶隊分頭行動。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一排戰士帶着機要員張祥富和電臺回了團部。

張祥富一看見周衛國,立刻快步走了過來,說:“團長,您可回來了!政委他們呢?……”

周衛國閉上雙眼,沉痛地說道:“政委犧牲了!”

張祥富立刻哭出了聲。

周衛國拍了拍張祥富的肩膀,安慰他說:“別哭了!你是從地道里撤出來的吧?團部還有誰撤出來了?”

張祥富哭着說:“沒了!戰鬥剛打響……政委……就讓他的……警衛員……趙小虎掩護我……從地道撤退,趙小虎……把我送進地道,就回頭……接政委去了,可我在地道里……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見到……政委和趙小虎,卻聽到……地道口……傳來爆炸聲,後來,就發現地道口……被炸塌了!我趕緊……順着地道……出了村,不久……就見您……帶部隊趕過來……”

周衛國頓時明白,整個團部,就只有張祥富一個人帶着電臺從地道里撤了出來!

周衛國長嘆了口氣,再次看了眼李勇的屍體,一瞥眼間,看見教室裡滿地的桌子碎片和泥塊,突然之間,全明白了!

霎時,周衛國又是淚流滿面,轉身看着戰士們,大聲說道:“政委是爲了掩護電臺撤退,才炸塌了團部的地道口!但對他自己來說,卻是失去了唯一的撤退機會!政委爲了不讓鬼子得到我們的沙盤,又回到教室!政委完成了他最後的任務,電臺安全撤退了!沙盤被炸燬了!但我們的李政委,卻犧牲了!”

戰士們眼中含着淚,漸漸都聚了過來,張祥富更是早就哭成了淚人。

周衛國大聲說道:“全體脫帽,向政委和犧牲的烈士們致哀!”

說完,肅立,脫帽,默默地低下頭,面朝李勇的屍體致哀,所有戰士都跟着脫帽肅立致哀。

足有五六分鐘,周衛國才擡起了頭,重新戴好軍帽後大聲說道:“政委和戰士們的血不能白流,我們一定要消滅這股鬼子!我們要用他們的頭,來祭奠所有烈士!”

戰士們都跟着怒吼道:“殺光鬼子!報仇!”

※※※

不久,傷亡結果清點完畢。

是役,虎頭山獨立團政委李勇犧牲!團部警衛排自排長以下四十三人全部犧牲!團部留守參謀五人犧牲!留守團部唯一倖存的,是通過地道撤離的機要員張祥富和電臺!在和村口鬼子的接戰中,特戰隊第二和第三分隊各有一名隊員犧牲,三連有五名戰士犧牲,三人重傷!

得到傷亡彙報後,周衛國越加冷靜,竹下俊這次偷襲得手,已經充分暴露出虎頭山內衛防禦的薄弱,這種情況,今後必須得到改善!

這時,被劇烈的槍聲和爆炸聲驚醒的陽村村民已經聚在了團部外面,有人還大聲嚷着要進去看看。

周衛國心中一動,立刻拉過了三連連長石頭,低聲命令道:“政委犧牲的事和團部的損失情況暫時必須保密,你們三連負責封鎖消息!趙傑那邊也由你派人通知,現在的關鍵是,絕不能讓村民進團部!”

石頭點了點頭,說:“明白!”

周衛國想了想,說:“至於解釋工作,由我來做!”

說完,深吸口氣,整了整軍服,大步走向團部大門。

周衛國剛分開門口警戒的戰士出現在團部大門外,圍觀的村民中就有人欣喜地叫了起來:“周團長沒事!周團長沒事!”

一聽說周衛國沒事,在後面看不清前面情形的村民頓時就放了心,有個老人還大聲說道:“菩薩保佑!周團長沒事就好!”

周衛國心中痛苦萬分,臉上卻還不得不強裝笑容,大聲說道:“鄉親們,大家不要擔心,今晚是一支鬼子小部隊偷襲我們陽村,但已經被我們給打退了!請鄉親們放心,我周衛國保證,這樣的事今後再不會發生!”

村民們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是啊,有周團長和八路軍在,就算遇到鬼子偷襲,自己不也一樣沒受到什麼傷害嗎?

周衛國又大聲說道:“我們還要搜索追擊殘餘的鬼子,請鄉親們都回到自己家裡!不要隨便外出!”

村民中有人說道:“俺要跟八路軍一起搜鬼子!”

其他村民立刻跟着說:“對!俺們跟着八路軍一起搜鬼子!”

周衛國大聲說道:“鄉親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現在天黑人雜,大家還是先回自己家裡,一會兒我們還要在村裡先搜一搜,請大家配合我們的工作!如果大家願意跟我們一起搜鬼子,等天亮以後我們會組織的!”

村民們紛紛說道:“俺們一定配合八路軍同志的工作,絕不讓一個小鬼子藏起來!”

隨後,就開始三三兩兩回到自己家中。

一排戰士也開始以六人戰鬥小組爲單位,呈戰鬥隊形,敲開陽村每一戶人家大門,逐屋搜索。對此,鄉親們都非常配合,一排戰士搜索過的人家的青壯年還自發組織起來,跟在戰士們後面維持秩序。沒過多久,整個陽村搜索完畢,沒有發現躲藏的鬼子。

周衛國不敢大意,分派好警戒力量,又派人和正在後山搜索的特戰隊取得了聯繫,隨後命令二排趁着夜暗將李勇和所有犧牲戰士的遺體收斂好,並停放在團部的屋子裡!

這一切做完,戰士們纔來得及稍事休息。

周衛國卻沒有睡,而是在李勇的遺體邊守了一個晚上。

天快亮時,特戰隊在後山佈置好警戒陣地後回到了陽村。他們雖然沒有追上撤退的竹下俊特別部隊,但卻找到了七具鬼子屍體,這七具屍體自然都穿着八路軍軍服,也都在齊腕處失去了右手,下身也都圍着兜襠布!周衛國檢查過這七具屍體後,發現又有兩具屍體有頸椎脫位。

檢查完屍體後,周衛國平靜地掏出小本子,在後面又添了一個減號和一個“7”。

獨立團付出如此大的代價,竟然只在鬼子的損失上添了個“7”!這更加堅定了周衛國消滅這股鬼子的決心!

天亮後,林水生和兩名隊員回到了陽村,同時帶回的,還有兩顆鬼子人頭!

進了團部,見到戰士們臉上沉痛的表情,又見到屋裡停放的五十多具屍體,就連一向沉穩的林水生也是淚流滿面!但在將兩顆鬼子人頭擺上香案,又給犧牲的戰友叩了三個響頭之後,林水生就一言不發地歸隊了。

周衛國問起林水生追蹤的過程,林水生也只是平淡的幾句話:“一路上,俺們不停地追,直追到半夜,那兩個鬼子正在休息,被俺們一刀一個給宰了!”

周衛國自然明白他這簡單幾句話裡包含的艱辛,也明白林水生此刻的心情,但在拍了拍林水生的肩膀之後,想要說些安慰勉勵的話,卻喉頭哽噎,說不出來!

林水生看着周衛國,緩緩說道:“團長,俺明白,政委犧牲了,您比俺們誰都難過!俺不會說話,但俺保證,一定找到這些鬼子,用他們的人頭,來祭奠政委!”

周衛國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淚水卻無聲地流了下來。

此時,趙傑早已帶人將其他七具鬼子屍體的頭顱割了下來,和林水生帶回的兩顆鬼子頭一起擺在了香案上。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隨後在自己的小本子上添了個減號和一個“2”。

林水生帶回的兩顆鬼子頭不僅僅在周衛國的小本子上添了一個減號和一個“2”,更重要的是,使周衛國重新恢復了信心!

在沉思之後,周衛國終於擬定了全殲竹下俊這支小部隊的計劃。

計劃第一步,困敵!

絕不能再讓這股鬼子有自由行動,自由選擇攻擊目標的機會了!

周衛國以獨立團的名義,向根據地下發了加強根據地內部保衛工作的動員令。各部隊、區小隊,各鄉、村民兵均進入一級戰備。除了現有負責騎風口、一線天、太豐方向防禦的部隊原地不動,加強戒備以外,從清源方向的縣大隊抽調兩個連,負責各處要道的警戒。從總預備隊三營抽調一個連,加上教導營所屬工兵連駐守陽村,負責團部保衛工作。各部隊更換原有口令,並重申對於回答不上口令的部隊,可以直接開火!原則上暫時停止各鄉村居民之間的流動,必要時由各鄉村人民政府核發路條。在此基礎上,三連一排二排和團直屬隊組成機動部隊,由周衛國親自指揮,白天,在各鄉村民兵的配合下,分片搜山!夜晚,民兵返回各鄉村,嚴密戒備。機動部隊就地設立警戒陣地。騎兵排負責聯絡!

計劃第二步,欺敵。

通報各鄉村,偷襲根據地的鬼子小部隊已被八路軍消滅大部,僅剩二十多人,而八路軍僅有十幾人傷亡。

※※※

在搜山的過程中,周衛國首先找到了張楚、陳怡、張仁杰等人和趙莊轉移的羣衆。

在向三人通報了獨立團團部遇襲和損失的情況後,三人都沉痛不已。同時終於開始重視此次偷襲根據地的那支鬼子小部隊!並同意周衛國爲了欺敵而對李勇犧牲和團部遭到重大損失的情況暫時保密的做法。在周衛國的建議下,趙莊的羣衆被護送回趙莊,並留下三連三排負責保衛。縣委縣政府則轉移至陽村集中保護。

※※※

正午,虎頭山某處叢林中。

竹下俊終於等來了化裝成村民出外打探消息的隊員,但出去時的兩名隊員現在卻只剩下一人,而且身上似乎還帶着傷。

當那名隊員來到面前時,竹下俊不由微皺眉頭問道:“情況怎麼樣?怎麼受傷了?還有一名隊員呢?”

這名隊員回答道:“指揮官閣下,短短的兩天時間,虎頭山的情況就發生了很大變化!各處要道現在都有八路軍把守,每個村莊現在晚上都有巡邏隊!虎頭山的農民似乎都被武裝了起來!用‘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帝國‘三八式’步槍、支那產的老式步槍、火銃、大刀……各種各樣您能想象到和不能想象到的武器!這些武裝起來的農民白天就跟着那支一直追着我們的八路軍部隊搜山,晚上則返回各自村莊。現在路上走動的村民非常少!而且進出各村莊都需要一種特別的通行憑證,他們把這種憑證叫做‘路條’!我們就是因爲沒有‘路條’,所以被武裝農民圍攻,大島君不幸戰歿,我也受了傷……”

說到這裡,這名隊員的聲音不由自主就低了下去。

兩名訓練有素的特別部隊隊員竟然被一羣農民打得抱頭鼠竄,這事只要想想就足夠讓人沮喪萬分了!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周衛國好快的動作啊!你有沒有打探出前天晚上我們的襲擊對八路軍造成了什麼樣的損失?”

這名隊員遲疑着說:“據村民們說,我們前天晚上的襲擊僅僅造成了陽村八路軍十幾人的傷亡……”

竹下俊斷然道:“這不可能!”

這當然不可能!要知道,光在八路軍團部自己親眼看見的屍體就有二十具!當然,爲了安定民心,八路軍這麼宣傳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僅僅從虎頭山八路軍行動迅捷的程度來看,就可以推斷出,至少他們的首腦機關,還沒有遭到什麼破壞!而在那次行動中,自己的特別部隊,竟然陣亡五人,重傷兩人(既然有了不留重傷員的先例,這次的兩名重傷員自然也被以同樣的方法放棄)!雖然其中四人的傷亡是八路軍的那支增援部隊造成的,但行動總歸是不順利!就連當初派出去引開追兵的那兩名隊員也一直沒有消息,現在看來多半也是凶多吉少!再加上今天損失的一名隊員,算起來,爲了這次行動,特別部隊竟然付出了十名隊員的巨大損失!相比之下,消滅三四十名八路軍的戰績實在顯得有些微不足道!這次行動,不能不說是一次徹底的失敗!

竹下俊在心裡嘆了口氣,又想了想後,對報務員說道:“電告宮本君,老鷹第一次覓食未抓住肥羊,爲尋第二次覓食機會,建議會獵計劃立即開始!”

第十三節

半小時之後,宮本茂走進了近衛文的旅團部,向近衛文匯報道:“旅團長閣下,竹下中佐已發來電報,建議會獵計劃現在開始!”

近衛文關切地說:“不知特種煙的事?……”

宮本茂肅聲說道:“請旅團長閣下相信竹下中佐!”

近衛文想了想,說:“好吧!我相信竹下君!會獵計劃將於今日十四點正式開始!”

※※※

5月7日下午2點,日軍兩個滿編大隊加僞軍三個團(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由於蔣對‘曲線救國’理論的默許,僞軍數量猛增),共計五千餘人,突然從太豐和淶陽兩個方向對八路軍虎頭山根據地進行“掃蕩”,由於吸取以往的教訓,鬼子此次“掃蕩”主攻方向爲太豐,但兩路日軍分別在清風峽和騎風口-石門口一線遭到八路軍充分利用有利地形展開的層層阻擊,進展緩慢。

鬼子對虎頭山根據地“掃蕩”的開始,迫使虎頭山八路軍不得不將工作重心由尋找殲滅進入虎頭山的竹下俊特別部隊轉爲反“掃蕩”。負責各處要道警戒的縣大隊那兩個連不得不歸建,以在鬼子進入根據地後能夠掩護村民轉移。各區小隊和各鄉村民兵也有不少被抽調用於充實一線作戰部隊。

※※※

5月8日傍晚,陽村附近的山路上突然出現了一支由二十多輛獨輪車組成的特殊車隊。

之所以說這支車隊特殊,是因爲它不但由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八路軍護送,甚至連推獨輪車的人,都是八路軍!而每個八路軍戰士腰間,都佩戴着一個標着日文鼓鼓囊囊的小包。每輛獨輪車都被油布遮得嚴嚴實實,只從顯露的外形輪廓上可以推測出,每輛獨輪車上,似乎都裝有四個箱子!而且護送這支車隊的八路軍不但一路上如臨大敵,就連經過村莊,也一點都不放鬆警惕,各村民兵也盡最大的可能對經過的這支車隊提供了保衛,因爲他們得到的命令,就是全力保證這支車隊的安全!

經過七八個小時的行軍,車隊終於在9日凌晨進入深山中位於半山腰的一個隱蔽溶洞。在留下了足有一個排的兵力守衛溶洞後,其他八路軍神態明顯輕鬆地推着空獨輪車沿原路返回。

而這一切,都被暗中跟隨的竹下俊特別部隊斥候看在眼裡!

※※※

“車隊共有二十七輛獨輪車,據觀察,每輛車上裝有四個箱子!推車的人都是八路軍士兵,車隊還有一百多名全副武裝的八路軍士兵護送!車隊的每一個士兵在腰間都佩戴着一個小包,從外形上看,應該是防毒面具的攜行包!最終,這支車隊進入了九號地區的一個隱蔽溶洞!守衛溶洞的兵力爲一個排,三十七人!”斥候肅聲向竹下俊彙報道。

竹下俊沉吟着說:“二十七輛獨輪車,每輛車上裝四個箱子,總共是一百零八個箱子,數量倒是符合!人人都帶着防毒面具,防護工作也比較到位!一個排的守衛兵力,似乎也不難對付!衛國君,難道這又是你犯的一次錯誤?”

第1分隊長大着膽子說道:“指揮官閣下,這不正是您希望的嗎?會獵計劃開始後,八路軍不得不將兵力用於對抗掃蕩的皇軍,才使得我們重新獲得足夠的活動空間。此次八路軍轉移那一百多箱特種煙,估計也是考慮到皇軍一旦突破他們的外圍陣地,他們將有可能失去這一要挾皇軍的手段!不過他們肯定沒有想到,我們能這麼快探查到這一情報!支那人所說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黃雀,似乎就是指的我們!”

竹下俊微皺眉頭,說:“就怕我們不是黃雀,而是螳螂!”

第2分隊長遲疑着說:“指揮官閣下,我們的活動空間雖然有所擴大,但八路軍的那支部隊卻仍然在尋找我們,如果我們過分猶豫,恐怕……”

竹下俊淡淡地說:“這些我會考慮的,繼續監視!”

從白天到夜晚,附近的敵情和有關那個溶洞的情報不斷傳回。

總結起來,就是:“附近十公里內未發現八路軍集結!追擊的那支八路軍部隊已進入十一號地區,離我部最近距離十八公里。溶洞的守衛兵力並無增加。溶洞的守衛部隊都住在洞外新搭好的三個帳篷內,他們對洞內的東西似乎很畏懼。溶洞周圍共有暗哨四個,每兩小時換崗一次。最近一次換崗是在二十點整!”

竹下俊擡腕看了看錶,現在的時間是二十點二十九分!

三個分隊長都看向竹下俊,等着他下決心。

竹下俊思慮良久,終於命令道:“繼續監視!如兩小時後情況不變,我們將於二十四點零五分行動!”

三個分隊長都是臉現喜色,只要毀掉了虎頭山八路軍手中的特種煙,皇軍的掃蕩就將不再有後顧之憂!此次的掃蕩就有望取得前所未有的勝利!

竹下俊面色一緊,說:“現在分配任務。第2分隊,行動開始後,由你們9人負責解決守衛部隊暗哨,並負責牽制守衛部隊;第1分隊,行動開始後,由你們6人攜帶炸藥進入溶洞,負責摧毀那一百多箱特種煙,記住,爲防萬一,進入溶洞之前佩戴好防毒面具;第3分隊,行動開始後,由你們6人負責火力支援,並保證撤退道路暢通!”

三個分隊長齊聲說道:“明白!”

竹下俊深吸一口氣,喃喃道:“衛國君,就算你是黃雀,我也要在你的眼皮底下把那隻蟬抓住!”

※※※

二十三點五十分。

竹下俊特別部隊三個分隊就位。

二十四點整。

守衛部隊換崗的四名哨兵準時出現,鑽入了溶洞周圍四個方向草叢中的隱蔽哨位,不一會兒,四名換出的暗哨伸着懶腰從哨位中走了出來,結伴回到了守衛部隊住的帳篷。

二十四點零五分。

竹下俊特別部隊各分隊行動開始。

首先,第2分隊的四名隊員拔出匕首悄悄摸進了四個暗哨哨位,很快,從那四個哨位裡就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掙扎聲,不一會兒,掙扎聲消失,四名隊員伸出手揮了揮。第2分隊其餘五名隊員立刻越過暗哨哨位撲向溶洞外的第一頂帳篷。同時,第1分隊的六名隊員也迅速帶着炸藥接近溶洞,在佩戴好防毒面具後打着手電進入了溶洞。很快,就在一片寂靜中從第一頂帳篷裡傳來了利刃入肉的聲音和輕微的搏鬥聲,不一會兒,就靜了下來。第3分隊的六名隊員則全神貫注盯着溶洞外那幾頂帳篷,以隨時準備提供火力支援。

五分鐘過去了。

不但溶洞外的帳篷裡再無聲息,就連進入溶洞的第1分隊也毫無動靜!

竹下俊不由皺緊了眉頭,心中突然有了種強烈的不安感覺。

這時,從溶洞裡突然傳來了一聲槍聲!接下來,再無聲音!

竹下俊臉色一變,低聲命令道:“發信號,全體撤退!”

一名隊員立刻朝天發射了一枚紅色信號彈。

紅色信號彈尚未完全落下,從那四個暗哨的位置就突然朝第3分隊所在的位置噴吐出了火舌!

竹下俊心中大驚,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毛瑟1932衝鋒手槍的射擊聲!八路軍!

這時,從溶洞裡快速衝出了十幾個人影。

這十幾個人影衝出溶洞後,立刻就地翻滾,在尋找到掩護後迅速朝第3分隊的位置開火!

第3分隊的五支MP-40Ⅰ衝鋒槍和一挺“九六式”輕機槍倉促還擊,但卻被對方十幾支混雜了ZB-26輕機槍、毛瑟1932和MP-40Ⅰ衝鋒槍的射擊給死死壓制住,有名隊員剛要扔出手榴彈就被擊中倒地,幸虧他邊上的一名隊員眼疾腳快,迅速將那顆手榴彈踢開,才避免了第3分隊被自己的手榴彈一鍋端!

竹下俊心如刀割,他明白,自己的第1分隊和第2分隊算是徹底完了!

原來自己既不是黃雀,也不是螳螂,而是那隻蟬!

來不及多想爲什麼剛剛明明已被清除掉的八路軍暗哨還會出現對方的射擊,竹下俊果斷下令撤退。暗哨既然沒有被清除,第2分隊那五名隊員摸過去卻沒有驚動八路軍就只有一個解釋——八路軍早有埋伏!

自己終究還是中了周衛國的計!

在留下兩名隊員掩護之後,第3分隊長和另兩名隊員拼死護衛着竹下俊迅速和當面之敵脫離了接觸!

在他們的身後,很快響起了榴彈的爆炸聲,榴彈爆炸聲之後,槍聲突然停了下來。

毫無疑問,留下斷後的那兩名隊員已經陣亡了,八路軍也有擲彈筒!

竹下俊忍不住停下,回頭朝爆炸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第3分隊長抓住竹下俊,幾乎是哀求道:“指揮官閣下,請您快走吧!八路軍很快就要追上來了!”

竹下俊深吸口氣,低聲說道:“走!”

毫不猶豫地帶頭進入了密林。

※※※

黑暗中,特戰隊和三連一排迅速打掃完戰場。

趙傑滿臉喜色地對帳篷裡走出的周衛國彙報道:“報告團長,這次戰鬥,共消滅鬼子特戰隊員十八人!”

這次戰鬥,正是周衛國全殲竹下俊這支小部隊計劃的第三步誘敵和第四步殲敵。

看起來像是運送了一百零八個箱子的獨輪車隊就是誘餌!其實車隊中只有十三輛獨輪車上裝的是和裝毒氣筒的箱子大小一致的四個箱子,其它十四輛車上卻各有兩個小箱子和一個大箱子。這十四個大箱子裡剛好藏着特戰隊第一分隊。箱子運進溶洞,特戰隊第一分隊自然就在溶洞內張網以待,所以竹下俊的第1分隊摸進溶洞後就再沒人出來!唯一一個反應快的鬼子也纔來得及開了一槍,打傷了一名特戰隊員。而留下守衛溶洞的一個排,其實是由特戰隊剩下的兩個分隊和三連一排組成的圍殲部隊。至於暗哨,在哨位上的是個稻草人,真正的暗哨藏身在稻草人邊上,自以爲摸掉暗哨的四名鬼子隊員都被真正的暗哨解決掉。至於揮手,很簡單,暗哨將四名鬼子的右手舉起來,揮了揮。三個帳篷裡都是嚴陣以待的特戰隊員和三連一排戰士,摸進第一頂帳篷的五名鬼子隊員很倒黴地遇上了特戰隊第二分隊十一名隊員的埋伏,自然再無聲息!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竹下俊的目標果然是這一百多個箱子!十八人?那就是說,現在連竹下俊一起,還剩下四個人!”

隨即轉向林水生,一字字說道:“水生,你帶第一分隊,追!一個都不能放過!”

林水生大聲應道:“是!”

立刻帶着第一分隊出發。

周衛國仰望着夜空,喃喃道:“老李,你等着,我要用竹下俊的頭顱來祭奠你!”

※※※

清晨。

透過枝葉射入林中的一縷縷陽光,配上遍地的紅花綠葉和偶爾串出的小動物,分明組成了一幅極爲生動美麗的風景畫!

但竹下俊卻沒有一絲欣賞的心情,因爲此時,他正和其他三名下屬行進在逃亡的道路上。

身後的追兵逼得很緊,有幾次,從自己所在的山坡甚至都能從高倍望遠鏡中看到對面山坡上打頭的那個一臉堅毅表情的八路軍士兵!

可惜三個分隊的狙擊手都已陣亡,狙擊步槍也都失落,否則,就算八百多米的距離超過了“九七式”狙擊步槍的精確射程,也一定不能放過那個具有驚人直覺的帶頭追擊者!第3分隊長不由惡狠狠地想道。

眼看和身後追兵的距離越來越近,竹下俊的頭腦卻是越來越冷靜。

身後的追兵中,肯定有極爲擅長追蹤的人和山地叢林戰專家,否則,他們不可能這麼快就能撇開自己這些人一路上所佈下的假痕跡,也不可能毫無損傷地通過自己這些人沿途佈下的詭雷和陷阱!

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沒想到自己的一次失誤,就斷送了將近二十名最優秀的帝國軍人!

竹下俊突然停了下來。

第3分隊長驚訝地看着他,說:“指揮官閣下……”

竹下俊一擺手,說:“這次行動失敗,完全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我必須爲此負責!你們走吧,我會爲你們引開追兵!”

第3分隊長急了,說:“指揮官閣下,支那人有句俗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次行動我們雖然失敗了,但我們特別部隊還有三個分隊!就算特別部隊一個人都沒了,只要您能夠安全回去,卑職相信,總有一天,您必定可以重新組建一支特別部隊!有了我們血的教訓,相信新的特別部隊一定會成爲真正的精銳部隊!讓八路軍膽寒!”

竹下俊長嘆一聲,說:“時不我待啊!”

第3分隊長肅然道:“指揮官閣下,事在人爲!卑職相信您一定可以辦到!”

竹下俊用力一點頭,說:“好!諸君和我一起回去,特別部隊一定會洗雪這次的恥辱!”

第3分隊長卻微笑着搖了搖頭,說:“指揮官閣下,請恕卑職不能從命!追兵中,肯定有追蹤高手,不把他清除,您就無法安全撤離!爲了特別部隊的未來,請指揮官閣下獨自離開!”

竹下俊面色一變,正要開口拒絕,第3分隊長已平靜地說道:“指揮官閣下,能作爲您的部下,卑職感到非常榮幸!雖然這次行動我們失敗了,但卑職仍然相信您是最優秀的指揮官!我們的失敗,不在於您的指揮能力,而在於我們的對手比我們更狡猾!卑職沒有別的心願,只希望指揮官閣下能夠好好活下去,爲帝國的未來儘自己的力!如此,我們這些先行者也就再無遺憾了!”

說完,和其他兩名隊員恭敬地朝竹下俊敬了個軍禮,轉身帶着那兩名隊員迅速衝向追兵的方向。

看着消失在密林中的三個部下,竹下俊眼中不覺有了淚光,肅立對着他們消失的方向敬了個軍禮後才轉身進了前方密林。

※※※

正在快步前進的林水生突然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迅速停了下來,閃身躲入一棵樹後,隨即向後打出了“停止前進”、“分散”、“找掩護”的手語。跟在他身後的十幾名特戰隊員立刻分散開,各自尋找掩護。

幾乎在同時,前方數十米的密林中突然傳來衝鋒槍的射擊聲。

9mm子彈不斷射在戰士們藏身的位置附近,但卻只是射落了一些樹皮和枝葉。

很快,林水生就根據射擊聲和子彈落點判斷出了襲擊來自1點鐘方向,立刻用右手食指點了兩名隊員,用右臂打了個“迂迴”的手語,再以食中兩指指了指1點鐘方向;隨後用左手食指點了另兩名隊員,用左臂向他們打出“迂迴”的手語,再以左手食中兩指指了指1點鐘方向,最後做了個投擲手榴彈的動作,示意他們分別從右側和左側迂迴至1點鐘位置後以手榴彈攻擊,四名隊員回了個“明白”的手語後,立刻分頭悄悄向兩側潛去。

林水生又用食指點了點剩下的八名隊員,接着以食中兩指指了指1點鐘位置,隨即右手呈掌蓋於左拳,示意八人掩護1點鐘的攻擊。

八名隊員中立刻有四人探身朝1點鐘方向射擊,頓時吸引了襲擊者的火力。過了一會兒,這四名隊員開始用備用彈匣敲擊自己頭部,示意自己即將更換彈匣,另四名隊員立刻接替射擊,始終保持住對襲擊者不間斷的火力壓制!

掩護的隊員交替射擊了將近一分鐘後,1點鐘方向先後傳來了兩聲手榴彈爆炸聲。知道兩翼迂迴的隊員已經發起了攻擊,其他隊員立刻停止了射擊。緊接着,1點鐘方向傳來幾聲短促的射擊聲,再之後,就傳來迂迴隊員“1點鐘已肅清”的喊聲!

第十四節

林水生立刻帶着其他隊員衝了上去。

很快,林水生就見到三具仰面朝天穿着八路軍軍服但胸前卻掛着衝鋒槍的屍體。

林水生不由皺眉道:“怎麼只有三具屍體?”

一名迂迴隊員一攤手,說:“水生哥,俺們只看見三個鬼子!”

林水生想了想,點了幾名隊員,說:“你們幾個把這三具鬼子屍體給團長帶回去,告訴團長一聲,俺帶其他人繼續搜!”

※※※

看着趙傑將新送到的三具鬼子屍體頭顱一一割下襬上香案,周衛國含着淚對裝殮李勇遺體的棺材叩了三個頭,說道:“老李,這裡已經有三十六顆鬼子頭顱,就差竹下俊的那顆頭,等他的頭送到,我再來祭拜你!”

說完,起身出了團部大門!

進山的竹下俊部隊只剩下竹下俊本人沒有落網,對這支鬼子小部隊的搜捕,應該很快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此時此刻,周衛國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李勇犧牲後,張仁杰雖然幫忙做了很多事,對獨立團的穩定起了很大作用,但畢竟現在李勇犧牲的消息還沒有通報全團。即使周衛國、張楚、陳怡等人都同意張仁杰擔任代政委,而且作爲團政治處主任,張仁杰接任團政委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以目前的形勢,張仁杰卻也不便公開行使政委的職責。所以獨立團的大部分工作,還是壓在了他這個團長肩上!

周衛國眼前不覺又浮現出李勇笑呵呵的面容。

一想到襟懷坦蕩、與自己共同戰鬥了將近五年的李勇,周衛國心中就是一陣抽搐,不由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不停用雙拳捶擊着自己的頭部!

李勇的犧牲,他實在無法原諒自己!

突然,周衛國感覺到一雙溫暖輕柔的手握住了自己雙手,睜開眼,就看見了面前的陳怡。

陳怡低聲說道:“衛國,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嗎?”

周衛國含淚看向陳怡,卻根本就沒注意到陳怡這是自上次送她手槍後第一次叫自己“衛國”!

見周衛國呆呆看向自己卻不說話,陳怡不由臉上一紅,立刻輕輕鬆開周衛國雙手。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沒事!鬼子的那支小部隊已經被我們消滅,縣委和縣政府現在可以搬回趙莊了!”

陳怡眼圈立刻紅了,說:“你就這麼急着趕我走?難道你就這麼不願見到我?”

周衛國柔聲道:“怎麼會呢?我的意思是,陽村離騎風口只有二十多里路,‘掃蕩’的鬼子隨時有可能打到這裡,你留在這裡不安全!聽話,回趙莊去吧!”

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倒和哄小孩沒什麼兩樣。

陳怡立刻臉頰通紅,頭也低了下來,說:“嗯!我回趙莊去就是!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

直到晚上,林水生才帶着剩下的隊員空手回到陽村。

見到周衛國,林水生低聲彙報道:“團長,帶回的屍體裡有沒有您說的那個竹下俊?俺們在林子裡發現了一個人逃走的痕跡,不過一直追到清風峽也沒追上!後來俺們在一處斷崖發現了一個系過繩索的痕跡!唉!終究還是讓那人給逃了!他倒真是能跑!連俺都追不上!”

周衛國輕嘆一聲,說:“逃走的那人就是竹下俊!他是‘北辰一刀流’的現任流主,七年前就是劍道八段!耐力自然遠比一般人要強!你們追不上也很正常!但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割下他的頭顱,祭奠政委!”

※※※

5月10日,對虎頭山根據地進行“掃蕩”的鬼子攻勢突然之間停了下來。當天下午,兩個方向的鬼子僞軍開始分批撤退,到了晚上,竟是撤了個乾乾淨淨!

誰都沒有想到,鬼子這次大張旗鼓的“掃蕩”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停止了!

只有周衛國和趙傑兩人才隱隱猜到,“掃蕩”的鬼子撤退可能和竹下俊未能摧毀的那一百多箱毒氣筒有關!

5月11日上午,經與張楚、陳怡、張仁杰、吳有財等人共同商討,周衛國將獨立團政委李勇犧牲的消息公開,並通報全團,同時就自己對竹下俊小部隊的判斷失誤向全團做了深刻檢討。當日下午,周衛國將獨立團政委李勇犧牲的消息和鬼子小股部隊化裝成八路軍潛入根據地的詳細情況以及獨立團在此次搜剿這支鬼子小部隊過程中的經驗教訓整理後電告魯中邊區。電報中,周衛國還代表獨立團提請上級授予李勇和其餘犧牲在鬼子偷襲中的戰士革命烈士稱號;並提出由獨立團政治處主任張仁杰接任團政委;在此次反“掃蕩”作戰中獨當一面,指揮出色的吳有財任團參謀長;在追捕化裝潛入根據地的鬼子小部隊過程中表現出色的團直屬隊隊長趙傑升任副參謀長(趙傑的團直屬隊隊長一職,由林水生接任)。在電報的最後,周衛國請求上級給予自己嚴厲處分!

5月12日中午,八路軍第115師師部正式批覆:“虎頭山獨立團:同意你部請求,以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第一一五師師部名義授予虎頭山獨立團前政委李勇同志革命烈士稱號,並授犧牲救國紀念章。授予趙小虎等四十八名同志革命烈士稱號。同意由虎頭山獨立團原政治處主任張仁杰同志接任團政委,暫不再設政治處主任一職,原副團長吳有財同志任團參謀長兼副團長,原團直屬隊隊長趙傑同志任團副參謀長。駁回虎頭山獨立團團長周衛國同志自請處分之要求。”

師部的批覆並沒能讓周衛國完全釋懷,對李勇犧牲的內疚,被周衛國深深地藏在了心裡。

※※※

自從淶陽日軍5月7日開始的“掃蕩”於10日草草結束之後,虎頭山周圍的日軍就陷入了沉寂。而虎頭山的八路軍也暫時停止了各種軍事行動。雙方表面上看起來竟是相安無事!這與冀中平原上激烈的戰事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次竹下俊特別部隊固然在虎頭山大傷元氣,除竹下俊安全歸來,空投至虎頭山的三個作戰分隊共計三十六名隊員竟然無一生還!但因爲竹下俊特別部隊的偷襲,獨立團的損失卻也不小,政委李勇犧牲,團部警衛排四十多名戰士和五名留守參謀犧牲,在陽村與竹下俊特別部隊的遭遇戰中,特戰隊有兩名隊員,三連有五名戰士犧牲,另有三人重傷,第八區小隊二班和趙莊民兵三十二人犧牲,斜塘村民兵張根生犧牲。

雙方都開始認真地重新認識自己的對手,同時,雙方都需要時間來調整自己,尤其是痛失政委的獨立團。由此,虎頭山敵我雙方竟然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5月15日,日軍華北方面軍第1軍開始“C號作戰”(即“晉冀豫邊區作戰”),以36、41師團主力及101師團一部加第1、3、4、8獨立混成旅團對八路軍太行,太嶽兩區進行掃蕩。

此次作戰中,日軍華北方面軍第1軍第36師團組成了兩支“特別挺進殺人隊”,即第223聯隊組建的“益子挺身隊”,指揮官益子重雄;第224聯隊組建的“大川挺身隊”,指揮官大川桃吉。兩支部隊人數均爲一百多人,化裝成八路軍,其中,“益子挺身隊”的任務是襲擊八路軍總部,刺殺彭德懷、左權等八路軍領導;“大川挺身隊”的任務是襲擊129師師部,刺殺劉伯承、鄧小平等129師領導。“挺身隊”隊員均隨身攜帶上述領導人照片、簡歷。於5月21日開始行動。

“大川挺身隊”冒充八路軍新六旅一部擬偷襲129師師部。因化妝比較好,“大川挺身隊”竟然在當地農會的幫助下於22日渡過漳河,並在岸邊的宋家莊與八路軍部隊同村吃飯!5月23日,因及時得到民兵送出的情報(由第五軍分區司令皮定鈞轉發),129師師部安全撤離,“大川挺身隊”無功而返。

5月24日,爲避免鬼子“掃蕩”部隊合圍,八路軍總部轉移。

5月25日,由於得到“益子挺身隊”的精確情報,日軍將八路軍總部於轉移途中堵截在遼縣麻田十字嶺。爲掩護總部機關突圍,八路軍副參謀長左權英勇犧牲,時年僅37歲!

在某種程度上,此次作戰中日軍的兩支“挺身隊”,也可認爲是特種作戰的嘗試。

※※※

5月底,虎頭山八路軍獨立團政委李勇犧牲的消息輾轉傳到淶陽,得知這個消息的近衛文如獲至寶,迅速將這一“戰果”上報!和虎頭山八路軍打了將近兩年卻一無建樹的近衛文太需要一次說得過去的“勝利”了!而虎頭山八路軍二號人物的死亡,無疑是一個不錯的“戰績”。

可憐的近衛文沒有等到獎勵,卻等來了岡村寧次措辭嚴厲的一份訓令!不過,近衛文沮喪之餘,也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因此丟官!

至於損失不可謂不慘重的竹下俊特別部隊,倒沒有受到岡村寧次的特別責罰。第一軍兩支“挺身隊”的嘗試讓岡村寧次清醒地意識到,光憑一兩支小部隊偷襲八路軍指揮部是無法真正消除八路軍在華北對帝國“後方”造成的威脅的!可笑“益子挺身隊”竟然將八路軍參謀長左權的死歸入自己的戰績!左權死於炮彈是第一軍和共產黨方面都認同的結論,而最重型的武器也僅有重機槍的“益子挺身隊”又如何憑空變出炮彈?難道真當自己這個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是笨蛋?這個益子重雄相比誠懇地自請處罰的竹下俊來說,相差簡直不可以道里計!所以可憐的益子重雄中尉終其一生,最高的軍職只做到第36師團第223聯隊一個小小的中隊長和“益子挺身隊”的隊長也就可以理解了!

※※※

轉眼進入8月。獨立團爲期三個月的休整工作順利結束。

此次休整,主要針對竹下俊部隊偷襲根據地暴露出來的一些問題,重點加強了根據地內部的保衛工作和各部隊尤其是正規部隊的作戰訓練。而最明顯的變化,就是爲了加強近戰火力,團部重新組建的警衛排和縣委縣政府新組建的警衛排配發的自動武器和手槍都超過了1/3!特戰隊也擴編爲五個作戰分隊70人,其中兩個作戰分隊全部配發繳獲自鬼子的MP-40Ⅰ衝鋒槍和盧格P08手槍,各分隊配屬的狙擊手也全部裝備了繳獲的鬼子“九七式”狙擊步槍。

在休整的第三個月,獨立團開始恢復對虎頭山周圍封鎖線上鬼子的襲擊。

連續的襲擊導致鬼子的封鎖線再也無法形成完整的鎖鏈!

爲了配合山外平原地帶的抗戰,獨立團各部也不斷派出連以上規模主力部隊,輪流進入平原,配合當地敵後政權,發動羣衆,武裝羣衆,襲擾鬼子後勤線,就連一些鬼子兵力薄弱的鄉鎮也被攻克!日本商人掠奪來的很多貨物都成了八路軍的戰利品!鬼子和僞軍幾乎在一夜之間發現,他們再也沒有後方!

但連續的勝仗並沒能緩解進入9月後虎頭山根據地面臨的一個新困難,那就是山裡糧食的歉收!

※※※

趙莊。

淶陽縣委縣政府所在地。

屋子裡,坐着淶陽縣委書記張楚、縣長陳怡、虎頭山獨立團團長周衛國、新任政委張仁杰、新任參謀長吳有財和新任副參謀長趙傑,按照慣例,團直屬隊隊長林水生列席會議。

會議的議題只有一個——如何解決虎頭山根據地的糧食短缺?

首先,由縣長陳怡宣讀工作報告:“……據最新的一次摸底調查,我們虎頭山根據地總人口約爲十二萬六千人!平均每人每天最低糧食消耗量,即使加上野菜、柿子、雜糧,也需要六兩!十二萬六千人,一天就是四萬七千多斤!由於山裡糧食歉收,雖然已經秋播補種,但現有的糧食存量,要保證整個根據地的糧食供應,至少還有三個月的缺口!換句話說,我們短缺的糧食總量約爲四百五十萬斤!”

四百五十萬斤糧食!屋子裡每一個人幾乎都被這個數字震驚了!

張楚苦笑道:“陳縣長每人每天六兩糧食的配額只是指普通人的消耗量,部隊因爲作戰任務多,每天的配額是十二兩!也就是說,我們實際短缺的糧食數量,還不止四百五十萬斤!”

林水生突然舉手,要求發言。

陳怡柔聲說道:“林水生同志,請說。”

林水生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說:“俺……俺是打獵出身……”

周衛國對他鼓勵地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緊張。

林水生立刻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現在正是虎頭山打獵的好時節,這個時節俺當初半個月就能打下一千斤的獵物!俺想,虎頭山所有的青年獵戶加起來,總有一千多人吧?要是把他們都組織起來,進山打獵,兩個月時間,打下一百萬斤肉肯定沒問題!”

張楚大喜,說:“林水生同志,你可解決了我們的大問題!一百萬斤肉!那可不止一百萬斤糧食啊!”

吳有財也點頭道:“我看林水生同志的這個提議可行!”

周衛國想了想,說:“可以試試!”

陳怡立刻高興地說:“太好了!這樣至少解決了一百萬斤糧食!”

但很快,陳怡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還有三百五十萬斤糧食的缺口怎麼辦?”

張仁杰想了想,說道:“虎頭山周圍三個縣有的地方不是已經開始秋收了嗎?聽說收成不錯?能不能請山外平原的同志想想辦法?現在情報工作由趙傑同志分管,請你介紹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趙傑點頭道:“是的,據地下黨同志彙報,太豐、淶陽、清源三縣今年都是大豐收!但鬼子爲了防止糧食進山,已經加派了兵力看守糧田,所以,太豐和淶陽的糧食,恐怕……”

張楚立刻接口道:“那麼清源呢?他們不是也糧食大豐收嗎?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向清源借糧?”

衆人的目光立刻轉向周衛國,如果說虎頭山根據地有人能從清源借到糧食的話,那麼這個人一定就是周衛國!

周衛國笑笑,突然向趙傑問道:“山外的同志能不能爲我們籌措出一百五十萬斤糧食?”

趙傑立刻低頭計算了一會兒,說:“以我們在平原地帶敵後政權的數量,籌措出一百五十萬斤糧食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關鍵是怎麼把這一百五十萬斤糧食運進山!這麼多糧食,還要通過鬼子的封鎖線……”

衆人都“唉”了一聲,以目前虎頭山周圍鬼子的兵力來說,要想完全封鎖住虎頭山自然力有不逮,但小部隊可以輕易越過封鎖線是一回事,真要說能在鬼子眼皮底下將一百五十萬斤糧食運進山,那就無異於癡人說夢了!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那就好!那我們就只剩下兩百萬斤糧食的缺口了!”

衆人不由都看向周衛國,他們都不明白周衛國如何解決這一百五十萬斤糧食的運輸問題!

張楚立刻就問了出來:“周團長,就算山外的同志能爲我們籌措一百五十萬斤糧食,你又怎麼把這些糧食運進山?”

周衛國微笑着說:“糧食運進山的問題,其實可以和從清源要兩百萬斤糧食這個問題一起解決!”

張仁杰立刻問道:“要?不是借嗎?”

周衛國正色說:“當然是要!如果是借,那還算什麼面子?”

第十五節

周衛國這話一說出口,屋裡其他人都呆住了!

好一會兒,衆人才反應過來,張楚第一個問道:“周團長,不知你準備怎麼向清源要這兩百萬斤糧食?”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說出來,就不頂用了!”

衆人不覺都有些哭笑不得。

周衛國正色道:“這不是我故意賣關子,而是涉及到部隊下一步的軍事行動,時機成熟後,自然會向大家彙報!”

隨後轉向趙傑,說道:“趙傑,你今天就和地下黨的同志取得聯繫,讓他們想辦法通知平原的同志,儘可能在十天以內籌措一百五十萬斤糧食!到時候由我們通知他們運糧進山的安全通道!”

趙傑立刻應道:“明白!”

周衛國又轉向吳有財,說道:“有財,你制定一個行動計劃,我要太豐和淶陽封鎖線上的鬼子在接下來的十天內都不得安生!”

吳有財點頭說道:“明白!”

周衛國又轉向林水生,說道:“水生,一週之內,把團直屬隊在山外輪戰的作戰分隊都調回來!”

林水生立刻兩眼發亮,說:“是!”

團長竟然要把特戰隊的五個作戰分隊都集中起來使用,看來是要有大動作了!

周衛國最後轉向一臉愕然的張楚和陳怡,微笑着說道:“張書記,陳縣長,麻煩你們組織好羣衆,最快這幾天,清源那邊的糧食恐怕就要運過來了!”

※※※

“三百萬斤糧食?”湯炳全吃了一驚,騰地站了起來。

站在他面前的劉志輝點了點頭,說:“是的!三百萬斤糧食!”

湯炳全一邊撓着光頭,一邊不停地繞着辦公桌踱步,嘴裡不住嘟囔道:“三百萬斤糧食?三百萬斤糧食!你那個學長可真敢開口啊!”

劉志輝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旅座,今年清源糧食大豐收,這三百萬斤糧食我們又不是拿不出,如此利人利己的事情,何樂而不爲?”

湯炳全停了下來,苦笑道:“志輝啊,我不是捨不得這三百萬斤糧食!可是,他周衛國就憑几句話,就要生生地從我這裡拿走三百萬斤糧食!要是他說話不算話,我這臉可就丟大了!”

劉志輝正色道:“旅座,周學長爲人做事您也清楚,他既然說出這樣的話,就絕不會食言!我可以拿項上人頭擔保!”

湯炳全苦笑道:“又來了!我要你打鬼子,要你的人頭做什麼?你啊你!我要不是知道你爲人忠義,就憑你這麼幫着周衛國,我就該懷疑你是共黨分子了!唉!有你這個好師弟,周衛國真不知燒了幾輩子高香!”

劉志輝喜道:“旅座,那您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湯炳全無奈地說:“當然同意了!誰叫人家手中有我們要的東西?”

隨即說道:“這個事情由你全權負責,五天之內,我就讓商會把糧食給你備好!做生意的規矩,先付一半,作爲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

劉志輝低聲道:“旅座,周學長還有個條件。”

湯炳全皺眉道:“他有什麼條件?”

劉志輝低聲道:“事關重大,周學長的條件就是:此事詳情,整個清源警備旅,除了你我,絕不能讓第三人知道!”

湯炳全先是一愣,隨即點頭道:“說的也是!這種機密,知道的人的確越少越好!”

說完,湯炳全突然笑了,摸着自己的光頭,說:“不過話說回來,周衛國要是說話算話,這三百萬斤糧食我們倒是給得一點也不冤!”

※※※

在回陽村的山路上,周衛國和林水生並騎緩行。

林水生終於忍不住問道:“團長,當初您不是說向清源要兩百萬斤糧食嗎?怎麼一開口就變成三百萬斤了?”

周衛國微笑道:“所謂‘漫天要價,着地還錢’,要價嘛,總歸是要高點的!至於還價到多少,就看湯炳全會不會做生意了!”

林水生想了想,說:“團長,您說湯炳全能給俺們糧食嗎?”

周衛國哈哈一笑,說:“由不得他不給,我手頭有好東西,他自然要出個高價才能買到!”

林水生腦袋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團長,您手頭到底有什麼好東西啊?俺就見您在劉團長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就把劉團長給高興的!”

周衛國擺了擺手,說:“說不得!說不得!說了就不靈了!”

說完,打馬加速而去。

林水生趕緊打馬追上,心中的好奇卻是越來越強烈。

※※※

宮本茂手持一份卷宗輕輕推開竹下俊辦公室的門,見竹下俊正坐在辦公桌後沉思,便在門上輕輕敲了敲。

竹下俊擡起頭,笑笑,說:“原來是宮本君,請進!”

宮本茂心中暗歎一聲,這位年輕的流主從虎頭山回來之後,就明顯給人一種更加成熟的感覺,由此可見虎頭山行動的失敗,對這位流主的影響有多麼深刻!

宮本茂進了辦公室,來到竹下俊辦公桌前,立正敬禮後肅聲說道:“報告指揮官閣下,太豐和淶陽方向封鎖線上據點截止今日凌晨遭到襲擊的情況已經彙總完畢!”

竹下俊淡淡地說:“唸吧。”

宮本茂翻開卷宗的第一頁,念道:“自9月10日凌晨2時至15日凌晨5時,太豐、淶陽方向第一、第二道封鎖線共計三十七個據點遭到襲擊,襲擊總次數爲五十八次!襲擊導致太豐方向第一道封鎖線七個據點、第二道封鎖線四個據點被完全摧毀。淶陽方向第一道封鎖線三個據點,第二道封鎖線一個據點被完全摧毀。”

宮本茂唸完,恭敬地將卷宗合上躬身遞向竹下俊。

竹下俊接過卷宗,輕輕放在桌上,說:“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宮本茂斷然說道:“卑職認爲,根據情況彙總可以得出結論,八路軍的破壞重點是太豐方向的封鎖線!”

竹下俊淡淡地說道:“周衛國爲什麼要破壞太豐方向的封鎖線?”

宮本茂想了想,搖了搖頭,說:“卑職不知!”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周衛國鬧這麼大動靜,總不會什麼原因都沒有吧?兵法上說‘實者虛之’,太豐方向,未必是他真正的目標!”

宮本茂遲疑着說:“那流主認爲周衛國的目標是……?”

竹下俊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宮本茂愕然道:“流主您不是一向很瞭解周衛國的嗎?”

竹下俊苦笑道:“我一直以爲我瞭解周衛國,可經過虎頭山的這次失敗我才發現,我根本就不瞭解他!但他卻偏偏好像很瞭解我!最可怕的對手,就是他了解你,而你卻不瞭解他!”

※※※

9月15日上午。

上洞村。

帶隊訓練結束的魯震明剛剛回到大隊部坐下,就見一個戰士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大隊長……你快出去看看……”

魯震明莫名其妙地說:“看什麼?”

這戰士欣喜若狂地說:“糧食!好多的糧食!”

魯震明立刻站了起來,說:“你說什麼?什麼糧食?”

這戰士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後說:“清源國軍的郭營長帶人給俺們送來了糧食!已經到村口了!好多的糧食啊!”

魯震明立刻二話不說出了大隊部,直奔村口。

剛到村口,就見那裡已經堵滿了村民。

魯震明分開村民,走到前方,第一眼就見到了老熟人,以前劉志輝營的參謀,現在的劉志輝一團一營營長郭玉忠。

郭玉忠見到魯震明,終於鬆了口氣,幾步走過來,拉着魯震明的手說:“震明,你可來了!趕緊,接收糧食!”

魯震明滿頭霧水地說:“老郭,這是怎麼回事?”

郭玉忠說:“這是我們劉團長和你們周團長定好的事,劉團長說,湯旅長的意思,就按商量好的數量,糧食先交付一半,剩下一半,事成之後一定送到!這是今天第一批的收條,你趕緊畫個押!再帶人把糧食卸了,我們還得趕回去,今天還要運兩批過來!”

魯震明越聽越糊塗,說:“什麼一半一半的?你就告訴俺,到底有多少糧食?”

郭玉忠說:“收條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一百五十萬斤,18日之前,分十批送到!你就在第一批十五萬斤糧食後面按個手印,趕緊帶人把糧食卸了就是!給,這是印泥。”

魯震明頓時張口結舌,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說:“媽呀,定下的什麼事能值一百五十萬斤糧食?”

郭玉忠糾正道:“是三百萬斤糧食!這只是一半!”

※※※

9月18日深夜,清源山後山。

林水生和特戰隊六十九名隊員大氣不敢出地看着劉三一步步向懸崖頂攀去,人人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終於,從靠近崖頂的地方有手電光亮衝着崖底閃了閃。

隊員們不由都鬆了口氣,劉三成功了!

接着,就有一條長長的繩索從崖頂緩緩垂了下來。

林水生二話不說,立刻抓住了繩索,低聲命令道:“這繩子夠長,但不夠粗,一次只能上去一個人,等俺上去放下新的繩索,你們再接着上,動作要輕,明白嗎?”

隊員們都低聲應道:“明白!”

林水生抓住繩索,踩着崖壁,輕巧地向崖頂攀去,有了繩索借力,林水生這次可比劉三攀爬得快多了,沒過多久,就來到劉三的位置,穩住自己身形後,將自己攜帶的繩索繫好垂了下去。

不一會兒,就有兩名隊員順着垂下的繩索爬了上來,緊接着,這兩名隊員又將他們攜帶的繩索垂了下去。

就這樣,隨着爬上來的隊員越來越多,垂下的繩索也越多,隊員們上來的也越多。

林水生和劉三也早已根據腳步聲明確了崖頂鬼子哨兵的數量和位置。

大約四十多分鐘後,特戰隊70名隊員無一傷亡地攀上了距崖頂僅有一米之遙的崖壁!

林水生用右手食指點了與鬼子哨兵數量相當的隊員,又以食中兩指指了指崖頂,隨後將食指輕輕滑過頸部。

得到命令的隊員立刻拔出刀身抹黑的短刀,悄悄順着山藤爬上了崖頂。

很快,就從崖頂傳來了輕微的聲響,隨後,從崖頂傳來了三聲蟈蟈叫聲。

林水生大喜,立刻帶着其他隊員爬上了崖頂。

特戰隊全體登上崖頂後,林水生立刻低聲命令道:“第一、第三分隊,負責在鬼子兵營安放炸藥,並阻擊衝出兵營的鬼子;第二、第四分隊,負責摸掉鬼子哨兵,接應劉團長的部隊;第五分隊,守住崖頂,以備不測。行動!”

除了留下守衛崖頂的第五分隊,其他四個作戰分隊立刻在夜幕的掩護下向箭一樣刺向各自的目標。

十五分鐘以後,劉志輝的第一批部隊登上清源山,被暗堡中的鬼子發現並開火阻擊,但暗堡隨後就被特戰隊第二分隊從背後敲掉。與此同時,在鬼子兵營安放的炸藥也被第一、第三分隊隊員引爆。在連續的爆炸聲過後,鬼子兵營幾乎被完成炸塌!第一次大規模使用繳獲的塑膠炸藥的巨大威力就連特戰隊員們也不免大吃一驚!

接下來的戰鬥沒有一點懸念,在特戰隊的配合下,在“九一八”事變十一週年紀念日的晚上,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國民革命軍清源警備旅一團團長劉志輝就帶着一團一營、二營重新奪回了清源山陣地!

※※※

宮本茂“砰”的一聲推門而入,大聲說道:“流主……”

竹下俊擡起頭,淡淡地說道:“宮本君,我已經知道了!”

宮本茂沮喪地說:“流主,我們辛辛苦苦奪回的清源山,竟然就這樣讓那些蠢貨給丟了!”

竹下俊嘆道:“據逃回的士兵說,他們遭到的,是中國軍隊的前後夾擊!前後夾擊!清源山的後山是絕壁,除了我們特別部隊,就只有周衛國的部隊能攀上那道絕壁!可見這次行動,是虎頭山八路軍和清源國民黨軍的一次聯合行動!聲東擊西!衛國君,你真是好手段!”

※※※

9月19日,夜。

離太豐方向虎頭山外圍第二道封鎖線一公里處。

無數的人影,或肩膀前後搭着,或用脖子頂起左右搭着、或單肩扛着一個口袋,也有人脖子上騎着一個“人”字形的袋子,飛速往前奔跑。

人流最終匯成一個箭頭,直指虎頭山方向。

這就是淶陽和太豐兩縣平原地帶敵後政權負責爲虎頭山根據地運送糧食的四支背糧隊中的一支!每個人扛着的口袋裡,都裝着四十斤小米!至於“人”字形的口袋,則是極富創意的農民特地爲背糧準備的新粗布褲子。兩個褲腳一紮,往褲子裡灌上四十斤小米,再把褲腰紮上,活脫脫就是個“人”字形口袋,套在脖子上,又方便又省力!

隊伍在離封鎖線還有一里路的地方停了下來,等候接應人員發出的信號。

不一會兒,從封鎖線對面就閃起了三下亮光。

一個幹部模樣的人立刻手一揮,低聲說道:“平溝隊,上!”

由數十個帶着洋鎬鐵鍬的青壯年組成的平溝隊立刻衝了上去,按照預定計劃,飛速開挖,不久,就在封鎖溝上平出了十幾個路口。

幹部模樣的人又低聲說道:“快過去!不許說話,咳嗽也用袖子捂住!動作要快!前面還有一道封鎖線!”

人流立刻開始朝前涌動,很快就有人從平出的十幾個路口通過了封鎖線。

人流繼續前進,直到第一道封鎖線也沒有絲毫停頓。

來到第一道封鎖線,背糧隊跑在前面的青年驚訝地發現,這裡的鐵絲網竟然早就剪開了幾十個大口,每個鐵絲網破口後的封鎖溝上,都墊着寬大的厚木板。而邊上不到半里地,竟然就是個據點!

鐵絲網破口邊此刻已經站了好些穿着灰布軍裝的軍人。

這些軍人就對着背糧隊的青年們低聲喊道:“老鄉們,大家不要怕,俺們是八路軍!順着俺左手邊破口的木板過封鎖溝,一路都有俺們八路軍!往前一里地就有人接糧,三個人背的糧灌滿一口袋就行,不過秤!回來再從俺右手邊的木板過封鎖溝!”

幹部模樣的人也低聲喊道:“大家動作快點!還要回去背第二次!支援山裡八路軍的糧食,今晚就要運完!這次俺們區裡支援的糧食最多,俺們背糧隊也要比其他背糧隊更快完成任務!”

背糧隊的青年們壓低聲音應了一聲,隨後看見八路軍戰士,心裡立刻熱乎起來,一路跑過來的疲勞也瞬間消失無蹤!不由加快了腳步!邊跑邊往後傳:“前面就是根據地!前面有八路軍保護俺們!……”

背糧隊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許多。

站在袁大剛據點主炮樓樓頂的周衛國看着這一幕,不禁熱淚盈眶,轉身對邊上的趙傑說道:“看見沒有,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後盾!有了老百姓的支持,我們難道還會怕鬼子僞軍的封鎖嗎?”

趙傑也感動地說道:“爲了這些百姓,我們就算流血犧牲,也值了!”

在一邊的袁大剛也不由感嘆道:“民心所向啊!難怪貴軍總能打勝仗!”

周衛國深吸口氣,平靜下來,說:“其他三個通道怎麼樣?”

趙傑說:“每個通道都有主力部隊掩護,擋在通道上的鬼子據點這幾天都被我們事先給拔了!安全上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周衛國點頭道:“好!這就好!”

又轉向袁大剛,說:“袁排長,你爲抗戰立的功,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袁大剛立刻說道:“周長官,您要這麼說就是瞧不起我袁大剛了!我袁大剛沒什麼大本事,今天能夠給貴軍運糧提供方便,我已經高興萬分了!我做這一切不爲別的,就爲了洗刷自己當漢奸的罪孽!我只希望,鬼子能儘快被趕出我們中國,我們也能脫下這身漢奸皮,重新做回一個光明正大的中國人!”

周衛國激動地說:“會的!這一天肯定會來到的!”

※※※

9月20日上午,當宮本茂像往常一樣將截止當天清晨的情報彙總送到竹下俊面前時,竹下俊在簡略翻過這些情報後從中挑出了兩份表面上看起來毫不相關的情報,隨後突然臉色大變,站了起來。

第一份情報是:據查,太豐、淶陽各鄉村的糧食都被農民於近日搶收,徵糧隊下鄉徵糧效果不佳!

另一份情報是:今日凌晨3時,巡邏隊於太豐方向虎頭山外圍第一、第二道封鎖線各發現有四處遭到破壞,每處均殘留有大規模人員通過的痕跡,且均發現少量散落於地上之小米,詳情正在調查中。

將這兩份情報扔在桌上後,竹下俊長嘆一聲,跌坐在椅子上。

宮本茂拿起這兩份情報看過,卻有些摸不清頭腦,忍不住問道:“流主,這兩份情報有關聯嗎?您爲什麼……?”

竹下俊長嘆一聲,說:“宮本君,你知道爲什麼周衛國既襲擊封鎖線,又摧毀據點,甚至還幫清源的國民黨軍奪回清源山嗎?”

宮本茂搖了搖頭,他的確想不明白。

竹下俊苦笑道:“他鬧這麼大動靜,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引開我們的注意力,掩護他昨晚的行動!他真正想要做的,其實是從山外往山裡運糧食!”

宮本茂頓時呆住,好半天,才嘆道:“這個周衛國真是太狡猾了!”

竹下俊輕輕嘆了口氣,不由想起了一句話:“既生瑜,何生亮?”

※※※

此次從山外往虎頭山根據地運送糧食,敵後政權共動員了超過兩萬人的背糧隊!這一晚的運糧行動,最後運至根據地的糧食經粗略估計,竟然超過了一百六十萬斤!由於事先準備充分,又成功地引開鬼子注意力,此次運糧行動在封鎖線上的四個通道均未與敵發生遭遇。但在背糧行動中,先後共有十六位農民累倒在背糧途中,再也沒有醒過來!

三天以後,湯炳全信守諾言,將剩餘一百五十萬斤糧食的最後一批十五萬斤糧食送至上洞村!

一個月後,虎頭山根據地捕獵隊捕獲的獵物總量超過一百萬斤!

※※※

時任中共中央北方局書記的楊尚昆曾說過:“抗戰時期,如果能很好將糧食問題解決了,就等於解決了全部問題的三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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