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已經準備妥當,壯行酒也喝了起來。
壯行酒宴是一個讓男人哭的場合。許大志特別吩咐炊事班,做了很多適合北方人口味的菜,雖然只有十幾個人,菜卻擺了一大桌。許大志拿起酒瓶,爲每一個人倒了一茶缸,大聲道:“既然大家都是兄弟,啥話都不說了,我們獨立營乃至整個團的臉面,全都靠各位了!我許大志幹了!”
一茶缸的白酒,少說也有三四兩。一口菜沒吃,端起缸子一口氣全部喝乾,這樣的酒量不得不讓人佩服。都說軍人能喝酒,喝了酒豪氣頓生。有些時候,酒精的麻痹對於壓抑在心頭的沉重有極大的好處。
“哇……”
就在衆人覺得許大志是條漢子的時候,許大志一邊給自己倒酒,眼淚卻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他哭了!出聲的哭了!手都在顫抖,兩隻眼睛通紅,站在那裡身子都在搖晃。
“營長!”一連長連忙去扶。
許大志一甩胳膊,推開一連長,酒瓶來了一個天女撒花,搞得整個營帳裡全都是酒氣:“你給老子坐下!看着這些兄弟,讓我想起了我的老班長,嗚嗚嗚……”
許大志哭的說不出話。胡麻子站起身,端起酒:“此去九死一生,不要辜負了營長的好意!下輩子咱們兄弟再聚首!”
所有人都喝了,只有劉文輝坐在一角呆呆的看着一羣快要哭的男人。戰鬥的命令就是死亡通知書,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絕對可以平安無事的回來。這頓飯,或許就是他們最後一頓飯。現在的心情與那些即將上刑場的死刑犯差不多,多的是榮譽和責任。
“劉文輝!你爲什麼不喝?”許大志醉眼朦朧,看着呆呆發愣的劉文輝,說話舌頭不利索:“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個營長給你倒的酒?”
劉文輝搖搖頭,突然大聲道:“報告營長同志,我不參加戰鬥,沒有資格喝壯行酒!”
“誰說的?”許大志喝的差不多了,一張白臉從脖子根一直紅到額頭。
“我們連長!”
“你是八連的人,我給你戰鬥的權利!”
這頓酒從早上一直喝到中午,每個人都喝醉了。一個個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酒量差的呼呼大睡,顧不上塵土和嘔吐物。酒量好的,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就好像瘋子樣。獨立營的三個連長心裡不是滋味,這活本來是他們,卻被八連搶了先,面子上過不去。三個連長抱着胡麻子哭的和女人一樣,跪在地上說着些沒頭沒腦的話。
劉文輝沒有喝醉,他忍着腳疼獨自從營帳裡出來。陽光燦爛,微風襲面,是難得的好天,他要趁着胡麻子迷糊的時候,整理整理自己的裝備,要不然等胡麻子一醒自己再動手就遲了。
這一次是小股部隊的穿插作戰,多餘的東西全都不帶,槍和子彈是能帶多少帶多少,多一顆子彈就多一分生存的機會,這是戰爭交給他們的經驗。劉文輝將自己的槍拆開擦拭,從裡到外擦的乾乾淨淨。他擦的很仔細,很認真。
武松走了進來,蹲在劉文輝腳邊。劉文輝看了他一眼,感覺的出來,武松有些緊張。這是武松作爲軍人第一次參加的戰鬥,多少都有些緊張。
“哥!你真的要去?”
劉文輝點點頭。武松長出一口氣,緊張的心情立刻少了很多。忽然又想到了什麼,連忙問道:“要是連長不同意呢?”
劉文輝微微一笑:“營長都答應了,連長還能說什麼?這就是命令,軍人就得服從命令。”
“哦!”武松對着劉文輝微微的笑了:“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半夜的時候,緊急集合的哨聲響起。胡麻子一身戎裝,戴着鋼盔站在帳篷外面。十六個戰士整整齊齊的出現在帳篷口。劉文輝是一排長,站在整個隊列的最左邊,揹着槍,挎着子彈帶,全身上下收拾的妥妥帖帖。那條傷腿的繃帶也拆了。
胡麻子眉頭一皺,剛準備說話。指導員拉了拉他,胡麻子深吸一口氣:“到齊沒有?”
“報告連長,八連全部到齊!”
“出發!”
爲了不引起敵人的警覺,他們沒有坐汽車,出了營房便鑽進了叢林之中。夜色下的叢林幽暗而深邃,十幾個人排成一條縱隊,跟在排頭兵的身後前行。這裡還是我軍的控制範圍,走起來沒有多少估計。雖然是這樣,大家都不說話,只顧埋頭走路。
八公里的距離,足足用了四個多小時。等到他們遠遠的都能看見法卡山外圍的敵軍陣地時,晨霧剛剛起來。胡麻子示意大家原地休息,戰士們這才隨便找個地方歇歇腳。
十八個人,該有的指揮架構還是有的。劉文輝是一排長,胡麻子自代二排長,指導員就是三排長,這三個人組成了八連現有的指揮體系。每人手下五六個兵,倒也合適。
胡麻子和指導員商量:“我看先派人上去摸摸情況,獨立營的那些偵察兵我信不過!”
指導員點點頭:“對!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一轉頭就要叫人。
劉文輝的大腦袋擋在了指導員面前:“指導員,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吧!一定摸清楚敵人的情況。”
“胡鬧!”胡麻子轉過身,瞪着劉文輝:“帶你來我就不同意,一邊待着去!”
劉文輝沒有退讓,伸手從背後拉過來梅鬆:“梅鬆是我們的尖兵,能從敵國回來,全靠他!”
指導員回頭看了一眼胡麻子,見胡麻子不說話,點點頭:“好吧!小心點!”這幾人的本事,作爲連長和指導員多少都瞭解一些。正因爲了解,就不能讓偵察連弄了去,這才躲到獨立營。瞭解歸瞭解,從來沒見過他們露出來,這一次正好是個機會。
梅鬆沒有多餘話的,扭頭鑽進了叢林。劉文輝重新坐到地上,閉起眼睛休息。一排的其他人都沒有覺得不妥,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指導員有些迷糊了,本來他以爲劉文輝會帶着他們一排去,這才答應。沒想到竟然只有一個人。連忙回頭再看胡麻子。這個時候的胡麻子反而沒有了剛纔的不屑。
梅鬆一去不復返,差不多過了一個多小時,沒有絲毫的動靜。指導員終於摁耐不住:“劉文輝,怎麼回事?”
大牛搶先道:“沒事,這傢伙沒回來咱們就等着,一會回來,對面的情況保準清清楚楚。”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來了一片黑雲,叢林中開始下雨。沙沙的雨水打在樹葉上,形成小溪滴到戰士們的腦袋上和身上。剛剛換上的乾淨軍裝全都被打溼了,貼在身上格外難受。這種感覺讓他們熟悉,很久以前他們就是這樣在叢林裡生活和過夜的。
梅鬆終於回來了,他的軍裝沾滿泥水和雜草。指導員連忙跑過來:“你可回來了!怎麼樣?”
指導員是真擔心,從眼睛和表情就能看出來。梅鬆淡淡一笑:“沒事!搞清楚了,全部搞清楚了!”
162高地的敵軍不是什麼加強營,也就一個排。分爲三部分,守衛162高地的三個關鍵點。敵人雖然少,武器裝備一點不差,坑道、高射機槍、火箭彈應有盡有。而且這三個點都是162高地上絕好的位置,視野開闊,居高臨下。三個點形成一個弧形防禦,如果強攻,一個團也未必攻的上去。
“這幫狗崽子竟然胡說八道!”胡麻子有些生氣。一個排都能看做一個營,獨立營的偵察排真是太不讓人放心了。
“你有沒有看錯?”指導員還是有些懷疑。偵察排怎麼說也是搞偵查的,排和加強營的區別有多大,他們應該能分辨清楚。
梅鬆搖搖頭:“他們的坑道很小,每一處只有十幾個人!”
“連長,我建議我們分頭行動!”劉文輝突然道:“等到天黑,摸上162,將這三個敵軍據點端了!”
“不行!”梅鬆立刻道:“坑道周圍都有地雷和竹籤,沒有人帶路,不好走!”
“看來就只有我們一排去了!”劉文輝將自己的衝鋒槍拉過來抱在懷裡,瞪大眼睛看着胡麻子和指導員。
指導員連忙擺手:“不行!太危險了,如果哪一個沒處理好,讓敵人通風報信,不僅你們有危險,我們後面的行動都會受到影響!”扭頭對胡麻子道:“看來,我們只有繞過去了!我們的目標是摧毀炮陣,沒必要和162的敵人糾纏。”
胡麻子點點頭,問梅鬆道:“能不能繞過去?”
梅鬆點點頭:“可以,就是路有些難走,大家有個心理準備。”
就連劉文輝他們也是第一次聽見梅鬆說路難走,可見前面是什麼狀況。衆人跟着梅鬆的腳步,在叢林中開始行進。雨越下越大,叢林變的溼滑,稍不留神,一個屁股蹲坐地上半天起不來。指導員讓大家小心,注意腳下,還是有人不斷摔倒。
十幾分鍾後,隊伍在一道瀑布前停了下來。這條河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水流是從一處絕壁上直衝而下,一頭扎進深深的谷底。剛纔就已經聽見了水聲,大家以爲只不過是條河,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東西。瀑布不寬,也就十幾米,上下卻很高,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瀑布的中間,腳下就是幽深的山谷。
指導員倒吸一口涼氣:“這能過去?還是從下游繞吧?”
梅鬆搖搖頭:“上下都會被敵人發現,只有這條路最安全。”
“可這怎麼過去呀?”指導員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