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淡淡飄着灼燒後的白煙,濃濃的血腥氣息依然未散,揹負着雙手的唐離由地上排列的屍體挨個看去,堪堪等外間京兆衙門大羣馬隊的蹄聲響起時,他已來到那幾個被捆縛於地的俘虜身前。
Wωω. тт kán. CO
這幾個俘虜既沒有高聲怒罵,也沒有低語求饒,雙手被反剪着的他們臉上竟是一片漠然的神色,除了額間因疼痛逼出的道道冷汗外,見唐離走近,他們居然連頭也不曾擡一下兒。
唐離微微彎下腰去,細細打量間見那幾個俘虜果然如上次在府邸中看到的一樣,右手食指間有明顯箭扳子的勒痕,拇指起繭,而雙腿也無一例外成一個羅圈兒形狀。
看明白了這些,唐離微微一笑,向身前那個俘虜和聲問道:“識時務者爲俊傑也!事已至此,說吧!誰派你們來的?”。
那俘虜半仰起頭看了面前這個少年一眼,口中並不曾說話,但眼中那譏誚的笑意卻是再明顯不過。
他這表現早在唐離料中,是以也並不吃驚,“噢,你不說!”,口中輕語了一句,唐離已側身邁步向另一個俘虜身前走去,而他剛一閃出空擋,就見身後那身穿皮甲的護衛一步跨前的同時抽出腰間長刀,一縷寒光帶起一蓬血雨,那俘虜早已身異處。
見那一腔頸血濺出,唐離閃身避開一步後,隨即將地上那顆猶自帶着譏誚笑意的頭顱輕輕用腳一踢,滴溜溜滾到了第二個俘虜身前。又略停了片刻後,才微彎下腰去用腳踩着那頭顱道:“說吧!”。
那俘虜見唐離如此糟蹋同伴兒地屍身,原本漠然的臉色轉爲血紅,含恨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說你媽……”,這句怒罵的話語剛出口三字兒,刀光起處。又是一蓬血雨飆起,怒罵之聲已戛然而止。
院外的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看也不看第三個俘虜,唐離已徑直向最後一個走去,而他身後操刀的護衛帶着身上的斑斑血跡已順手將之料理。
馬蹄聲在院門處急停住,臉上依然有絲絲笑意地唐離這次卻不曾問,只是微微低下身去,向最後一個滿臉恨意的俘虜低聲和煦道:“安胡兒給了什麼好處。值得你們如此爲他賣命!不過你卻可以放心,官山海那廝很快就會下去陪你們。”
原本還是一臉恨意,雙眼之中滿布決然神色地俘虜聽完此話之後,立時色做慘白,向唐離嘶聲道:“原來你只是想殺人……”。
他這半句話剛剛出口,就見院門照壁處閃身走出眉色半白的京兆總捕白眉陳展,邊走這位總捕已高聲叫道:“刀下留人!”。
見到地上那躺滿一地的屍身,陳展那對白眉一蹙。臉色立變。只是不等他說話,唐離已是笑着迎上道:“不愧是長安總捕,陳老總來的好快!今日個兒午後,韓大人到我府上拜會時還曾說京兆衙門擬議懸賞千貫緝拿這杆子亡命兇徒,我倒也略有幾分家業,兄弟們今天多有辛苦。這筆賞金就不領了,大家辛苦一場,領出來分了就是,至於此地,也一併移交給陳老總了。”
他這一句話出,那些個隨行而來的衙役們緊繃的臉色立時鬆散了不少,千貫賞金,攤分在他們頭上,每人最低也能有五貫以上的進項,倒也不能算是個小數兒。
看着四周一片焦黑及地上滿布地屍身。聽着一耳朵的漂亮話。白眉陳展臉色幾度變化,最終帶着絲絲苦笑走近唐離身邊低聲道:“好我的狀元公。這動靜兒鬧的也太大了些!近百手持獵弓的護衛,還在鬧市之中放火,衆目睽睽之下,到明天必定是遍京城皆知,天子腳下出了這等大事,我京兆衙門該如何分說纔好?”。
“陳老總你這話可就是得了便宜還買乖!”,今晚行動大獲全勝,心中鬱氣去了大半兒的唐離又靠近陳展一步後笑道:“白日間慈恩寺前之事不比這大?陳老總今天的日子該不好過吧!如今不到一日就將兇徒一網打盡,這可是潑天似的功勞,你報了上去,只怕韓大人興奮都來不及,還會說你其它?再者,你自己去看看這些人,若沒我這近百手持獵弓地護衛,想將他們一網打盡那是休想,不是我說大話,這一羣悍徒困守死鬥,就你陳老總帶來的這些人,不定會是個什麼局面!我既白送你這個大功,還免了手下兄弟們的傷亡,你不感謝也就罷了,還好意思說這種風涼話!”。
白眉陳展今天的日子的確是不好過,頂頭上司一柱香一傳詢問案情,實在讓他苦不堪言,在京兆衙門混了幾十年,唐離說得話他能不明白?剛纔瞬間的震驚過後,他心底實已是認可了這等說法,與不出一日就將白日兇徒一網打盡地功勞相比,現在的麻煩的確是算不得什麼了。只是在聽到最後那幾句時,他才悚然動容的又壓低了聲音問道:“跟上回一樣?”。
“你自己去看過就知?不過這回倒還有個活口”,唐離口中說着話,已陪着陳展向前走去。
蹲下身子將那些屍體細細檢視了一遍,陳展原本已舒緩的眉頭又緊緊蹙了起來,約一柱香功夫過後,他才站起身來,踱步到唐離身前道:“果然與上次是同一個來路,好我的狀元公,你到底得罪了誰?讓他們下如此狠手?”。
“我來京不過短短數月,能得罪了誰?我要知道早抄他老窩去了,還等着人這樣欺負?”,一臉忿忿然神色說完,唐離以目光示意那俘虜道:“這事兒你該問他纔是。”
凝視唐離許久看不出什麼端倪來,白眉陳展瞅了那俘虜一眼後。低嘆聲道:“只希望莫要再有下次”,聽他語聲沉重,也不知是在爲唐離的安危擔憂,還是爲以後可能地麻煩憂心。
將那些屍身都細細檢視一遍後,陳展起身走回唐離身邊道:“沒有‘過所’,跟上次一樣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狀元公帶着貴屬下就請先回吧!只是貴府護衛還是分批而回爲宜。獵弓、長刀什麼的也要收起,免得扎人眼。至於這活口,一旦審出消息,我自當立即譴人通報。”
………
事情能如此收蓬,自然大合唐離本意,由二十個護衛貼身警戒着回到靖安坊,剛進門房,就有門子領了一個小花子進來。這小花子進門後似模似樣地行了個禮,“奉天王命回稟老爺,今晚平盧節度使安大胖子在京地藩邸並沒有什麼異常,前後加兩側各門都不見官山海進出,天王說會一直派人盯着。”
聽到這個消息,唐離心中一陣兒失望,如今看來另外的一番佈置終究是要落空了。
打賞小花子離去後,想着心事地唐離剛跨入第一進院子地正堂。就見裡邊奔出個人影,還在大老遠就高聲說道:“別情,愚兄聽到消息也晚,你傷勢究竟如何了?”。
唐離應聲擡頭看去,就見年近四旬的楊芋釗正以與年齡不相襯地快步疾走而出,聽他這語氣及神情間溢於言表的擔憂之色。倒也不爲虛飾。
楊芋釗自堂內一口氣兒跑到唐離身邊,將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後,才長吁出口氣後道:“別情無恙就好,無恙就好,只是你臂間箭傷未愈,怎麼就四處亂跑?”,語氣之間竟有幾分委婉的責怪之意。
“勞楊兄擔心了!”,邊伸手將楊芋釗向堂內讓,唐離一笑道:“實不瞞楊兄,某剛纔領着護衛會合京兆衙門的捕快剿了賊窩子。在府裡面養傷。怎及這事兒來得痛快!”。
聽到這話,楊芋釗也是神色一喜道:“噢!可查出來是什麼人乾的?”。
“來人都無過所。一時倒不好判定,不過好在留了個活口,就等京兆衙門的手段了。楊兄請坐,來呀,上茶!”,二人坐定之後,唐離輕撫着臂傷,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道:“不過那一杆子兇徒用上了弩弓,人也悍勇地緊,聽陳老總言下之意,他們似乎都是軍中出身。”
“弩弓!”,聽到這二字,楊芋釗神色大變間陡然站起道。
“不錯,正是弩弓,今日若非有大慈恩寺護寺武僧相助,後果實是不堪設想”,想到白日向母親電射而去的那道烏光,唐離也是心有餘悸。
自唐離說出“弩弓”二字後,楊芋釗雖然口中不住口嘖嘖嘆息,但說話間明顯有些神思不定,似乎有什麼話不好出口。
經唐離一再追問,手端茶盞的他才期期艾艾開口道:“今日個兒白天,宮裡陛下與娘娘玩兒賭戲,愚兄也在一邊伺候着計算,到黃昏時分纔出來。剛到家表兄府上就見刑部張尚書也在,因聽說了賢弟之事兒,就辭出來看賢弟,不合我那表兄多嘴,說了句我與賢弟多有交情,那張尚書順勢就貼了上來,讓愚兄說這張不開口的事兒”。
見楊芋釗一臉的爲難神色,唐離略一尋思後,面向楊芋釗笑言道:“莫非張尚書是讓楊兄來說項白日大慈恩寺一事?”。
唐離輕飄飄一句正中楊芋釗胸口,他起身面露驚訝之色道:“噢!賢弟如何得知?”。
“楊兄坐下說話!”,指了指對面的胡凳,唐離一笑道:“這位張刑部是有名的中庸尚書,滿朝中不依不靠的,平時行事交友又都謹慎,他怎會好好地去了候爺府上?帝京長安,光天化日之日,兇徒聚衆刺殺朝廷命官,這事雖然京兆衙門擔着最大的干係,但若真個追究下來,只怕他刑部也萬難脫得乾淨,張尚書平日不依不靠的雖然是自保的絕佳之道,也易得陛下信重,但真個出了這等事兒,他還真沒個求情處,到都陽侯爺府上也就不奇怪了。若我所料不差,他請楊兄說項的該是希望在下將此事壓下莫要奏報陛下,我說的對也不對?”。
“賢弟不愧是一榜狀元,好縝密地心思!”,先讚歎了一句,楊芋釗才摸着茶盞尷尬笑道:“不僅如此,張尚書還希望賢弟能在令岳面前能美言幾句,消消輔大人的火氣!”。
聽楊芋釗說出這句話,唐離竟是氣的笑了出來道:“噢!這老兒想的倒盡是好事兒!”。
“這老兒是不知趣兒!”,隨口附和了一句,楊芋釗苦笑續道:“我本也不想理他,但不知他灌了什麼迷湯,家兄竟一再幫腔說話,倒讓愚兄來賢弟這裡丟人現眼。”
“這事兒是都陽候爺吩咐下來的?”,稍稍沉吟了片刻,唐離擡頭問道:“楊兄這幾日行事結果如何?”。
一說道這事兒,楊芋釗臉上揚起三分神采道:“還是賢弟說的對,貧居鬧市無人識,富在深山有遠親,如今我那三位國夫人表妹並侯爺表兄對我再不是舊日的厭煩樣子,也幫着說了不少好話,情形與前時已大有不同了!”,言至此處,楊芋釗起身正色向唐離拱手一禮道:“賢弟大恩,愚兄沒齒難忘。”
楊芋釗以前在劍南家鄉時本是市井混混兒出身,雖然肚子裡學問不多,但意氣二字倒也記得清楚,是以此時向唐離這拱手一禮倒也真摯的很。
“白如新,傾蓋如故,我與楊兄一見投緣,你我兄弟何需如此!”,起身虛扶了滿臉感激神色的楊芋釗一把,唐離輕拍了他臂膀一下道:“既然是都陽侯吩咐給楊兄,此事說什麼也要賣那張尚書一個面子,既然如此,索性做的再漂亮些,走,我這就陪你去家嶽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