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唐離心下一動,面上卻是神色不變,淡淡笑着向玉真公主身側席上走去,滿坐衆人見這樸素少年在衆目睽睽之下猶自能如此安容淡然,多也頷首讚許,只是奇怪的是這少年爲何行走間手中還拎着一隻酒甕。
“唐離,你第一次來,我跟你講講這聚會的章程”,今天桂花樹下的聚會採用的是單席制,偏生唐離身邊坐着的就是李騰蛟,他剛一坐下,這小姑娘立即湊上前來說道。
“好,如此有勞了!”,拱手以爲禮,淡淡的語氣,唐離雖然不討厭這個眼神清澈的相府小姐,但的確是在與她刻意的保持着距離。
“就你這一禮,已是違反了今天聚會的規矩,不過不知者不怪”,李騰蛟毫無機心的笑着說道:“歷來觀主聚會,不見禮,不介紹,不看坐,不告茶,不舉杯著。後至不迎,先歸不送,客人或靜坐,或高臥,或更衣小解,主任不陪,有虛文者罰”。
李騰蛟聲音既快且急,一連串“不”字出口,見唐離聽的吃力,她遂又呵呵一笑道:“其實也不用記,總之就是越隨意越好。還有一條,此聚會是‘序齒不序官’,就是不以官銜高低爲次序,而是隻看年齡大小,所以,除了觀主說到某客名字之外,你是不能主動問的,當然就更不能說‘久仰久仰’了”,這小姑娘邊說,瞥了龍襄才子一眼後,又轉過頭來對他呵呵一笑。
只看李騰蛟笑的古怪,唐離也知必是薛龍襄剛纔去找玉真等人時,將自己與他的對話給說了出來。
心動眼動,見唐離注目自己,那正斜依着桂花樹而坐的薛龍襄微微一笑,向他舉樽示意。
拿了身前几上的酒樽略舉示意,唐離邊呷着酒,邊想着薛龍襄臉上的那個笑容,怎麼看也不象是個缺心眼兒的。
這當口兒,隨意散坐的衆人都是一樽酒盡,就見背山正坐的玉真公主拿了几上的小錘,敲響那隻精巧的玉罄,“叮”的一聲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後,才見她微微一笑,脆聲道:“諸位雅客,聚會之先,要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山南來的拔解貢生唐離,大家剛纔所見的《秋遊圖》便是出自他的手筆!經道子先生高足翟先生及狂僧懷素鑑定,唐小友卻是國朝太宗貞觀間閻氏兄弟及西域畫僧大小尉遲的嫡系傳人,此子初來長安,今後少不得還請諸位多多提攜了。”
雖歷數朝,但閻氏兄弟的人物畫在技法上至今仍是不可超越的顛峰,只可惜自這兩兄弟先後亡逝後,閻門畫風竟似是一夜間世上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如今時隔六十年,閻門傳人重現畫壇,這個消息已足令人吃驚。再聽玉真公主最後那兩句話,衆人更是將目光齊聚到了那個身着麻衣的少年身上。
今日與會衆人,身份多是不凡,素來知道玉真公主雖好推介文士,但歷來身份超然,每次也不過略介紹下姓名來歷就好,從肯說出“還請諸位多多提攜”這類傾向性明顯的話語,今日卻爲了這少年破例,一時間,衆人看向唐離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猜度。
聽着玉真公主的介紹,面上始終是淡淡笑意的唐離,心底卻莫名想到了後世看到的一些西方中世紀文學作品,在那些書中,一個人去了另外一個地方,要想進入當地的貴族圈子,必須要有一個身份不凡的介紹人在某個聚會中正式將其推出。中外不同,形式也不同,但今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幕,就實質來說,倒是沒有什麼區別。
聽玉真最後兩句出口,饒唐離性子淡,心中也是發熱,以她公主之尊,又只見過一次,能說出這等話來着實不易。
玉真公主說完,唐離也不待她示意,已自起身,因聚會有規定,除卻主人不能隨意問人名姓,他索性什麼也不說,但只三舉樽爲敬,算是與衆人見過禮,並有拜請多多提攜之意。
唐離三樽飲盡,剛剛坐下,就聽玉真公主隨即脆笑一聲道:“介紹已畢,規矩大家也都知道,就請隨意吧!”。
一時席中氣氛熱鬧不少,那席中人多有盛名,雖都是身居長安,但平日忙碌也並不能多見,此時得着機會也都是相互寒暄敬酒,不過卻都謹遵着聚會規矩,只以莫兄某弟相稱,絕口不提某大人等官位勳爵。
“多謝長公主殿下”,趁這衆人寒暄的當兒,唐離也舉樽向玉真公主敬飲謝道。
“這裡只有玉真觀主,那裡有什麼長公主?還殿下!只憑這幾個字,你已違了規矩,先罰了這樽酒再說話”,半依着矮几,玉真公主慵懶着身子看向唐離說道。
“這倒是我的不對了!如此自罰一樽就是”,脣間一個苦笑,自知口誤的唐離舉樽自罰。
“聽黑麪翟叫你阿離,這樣聽着倒上口,我便也如此叫你便是”,面上帶着慵懶的笑意,半斜着身子注目唐離的玉真公主,眼神漸漸有些飄忽起來,順帶着連那聲音也有些飄虛的落住根兒,“阿離,上次在快閣,我看你隨意疏放的緊,今兒個怎麼就矜持起來了?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正是該盡情任性的纔好些!我與你說,既到了長安,你若真是有才,越是隨情任性,反倒越能得人看重,你若是無才,便是再拘謹有禮,也沒人拿正眼瞧你。想當年那李……哎!不說了,不說了”,一時口快,待吐出這個“李”字後,玉真公主才猛的頓住,只是她轉身之間,唐離依然清晰的看到了雙眸流光中的掩飾不住的濃濃哀怨。
“李白,李青蓮”,口中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唐離隨意看去,只見其它坐中有許多賓客都是在隨意而爲,或狂飲、或高笑,竟似全然沒有半分顧忌,其中更有兩人居然跑到溪邊,脫了鞋襪後,將光腳伸在溪中蕩水,以他們的年紀身份做出如此行爲來,着實令人瞠目結舌。
放鬆了身子背靠上桂樹,唐離脣邊露出絲絲自嘲的笑意。唐朝皇室本就有胡人血統,無論從思想行爲習慣上都是崇尚開放自由,並沒有那許多禮法上的約束。加之有唐一朝儒教不振,除那些世家舊族外,整個社會並不爲儒法所拘,由高祖武德至如今的開元天寶間,又是大唐百年承平並直至萬國來朝的極盛之時,唐人社會風氣極度開放,士人昂揚奮進,既不爲禮法所拘又滿腹自信,這表現在行爲上,就如同後世的美國人因國力強盛走到那裡都那麼自信甚至自大一樣,於唐人身上就是豪不掩飾的率真而曠逸,所以在這個短短的幾十年間,能出現如此多名留千古的風流人物,只看他們的行爲可知,這是時代的風流投射在他們身上的自然反應,可以說,這是一種真正的風流。
而相較於他們,由於生活及成長經歷不同,且不說自己身上有沒有風流,便是有,可能更多的也是僞風流,想着玉真公主所說,看着眼前的一切,唐離舉樽狂飲下一盞美酒的同時,心中暗自道:“既來了唐朝,既來了長安,怎能不風流,放開些,再放開些!”
“唐離,你在想什麼?”,剛見唐離在與玉真公主說話,李騰蛟便自坐中跑了出去,這時跑回來,也不就坐,隨意蹲在唐離旁邊眨着眼睛問道。
舉着酒樽,隨意依在樹上的唐離就這樣歪着頭看着李騰蛟,大大的鳳眼中眼神清澈而明淨,這其中可能有許多東西,但絕對看不到一點男女情思。
“十四五歲,跟後世一樣,就還就是個孩子”,得出這個結論,唐離向正大笑着的翟琰伸出了一根“鄙視”的中指,復又如同後世逗小孩一般,對李騰蛟眨眨眼後,一笑道:“沒想什麼,就想着如此的天氣,在如此的地方靠着如此一棵桂花樹,實在是舒服的很。”
看唐離神色有趣兒,李騰蛟咯咯一笑,隨即也不管地上乾淨不乾淨,有樣學樣兒的靠着桂花樹,笑意不斷道:“可惜現在樹都開始掉葉子了,落在溪中水上,就成了水葉子,看着人心裡酸酸的。要是夏日裡來這兒,纔是真的漂亮”,年紀雖小,她倒是很有幾分傷春悲秋的情懷。
不過這份淺淺的惆悵並沒維持多久,李騰蛟又高興起來道:“往日裡聚會來的人年紀都比我大多了,甚至還有花白鬍子的,就沒一個能跟我說話陪着玩兒的,他們一喝酒我就悶,沒意思極了,幸好這次你來了”,話剛說完,她又是呵呵笑起來,臉上又做出當日唐離在快閣中的那個鬼臉來。
至此,唐離才明白李騰蛟對自己特別感興趣的原因,感情她是把年齡跟他差不多的自己當成“小夥伴”了,苦笑着揉揉鼻子,說不出話來的唐離舉頭將樽中酒一飲而盡。
“別喝了,馬上就到你作詩了,小心出醜”,不等唐離倒酒,李騰蛟已一把將他手中的酒樽奪過道。
“作詩,作什麼詩?”,身子動也不動,唐離懶洋洋問道。
“什麼樣的聚會能少得了詩?現在是他們自己寒暄的時間,等會兒就該說到詩了,別人作不作且不說隨便,但你是今天觀主專門推介的人,總是跑不掉的”,瞪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唐離,李騰蛟細言道。
“噢!”,挺身坐起,唐離腳卻碰到一物,擡眼看去時,卻正是自己帶來的酒甕。
“我怎麼將它給忘了!”,笑着自語了一句,唐離先將作詩之事放到一邊,捧起酒甕置於玉真公主几上道:“今日蒙觀主相邀,在下無別無長物,特以此自釀酒漿相贈,還請觀主收下”。
看着身前這個酒甕,玉真公主明顯一愣,只是還不等她有所表示,旁邊的李騰蛟早靠進前來,“唐離,你還會釀酒”,滿帶驚訝的說完這句話,她已順手將甕上泥封給揭開。
酒甕剛開,正俯身其上觀看的李騰蛟鼻子一皺,旁邊的玉真公主吃酒氣一衝,已是訝嘆出聲道:“好烈的酒”。
轉頭又看了唐離一眼,李騰蛟抱起酒甕向几上樽中倒了一盞,看到那純淨如真水沒有一點雜色的酒漿,玉真公主臉上的訝意更濃,唐人釀酒多是壓榨後再過濾而飲,色調不淨,似那些果酒固然是綠、紅諸色都有,便是純糧酒,也難免色呈微渾,所以又稱爲“濁酒”,那有似眼前般如此清澈透亮的?
微微舉樽小呷了一口,玉真公主面色一變,放下酒樽後,隨即擊響那隻精緻玉罄。
李騰蛟好奇心起,又是小孩兒心性,端過酒盞就是猛飲了一口,只是酒剛入喉,當即臉色疾變,扭頭間已將之悉數吐出,猶自不停的吐着舌頭,喘氣道:“好辣,好辣!”。
李騰蛟剛捧樽時,唐離就想提醒,無奈手實在太快,此時見她如此模樣,唐離也是忍不住的哈哈笑出聲來。
玉罄擊響,那些隨意而爲的諸客頓時將目光都聚集到了首座,便是那兩個光腳坐在溪邊的,也都拎着鞋走了過來,看他們那散漫不羈的樣子,着實大有名士氣度。
“唐離現有自釀家酒一甕,此酒絕與大家以前所飲不同,在此願與諸客共享”,脆聲說了這麼一句後,玉真公主一揮手,早有旁邊侍侯的小童捧甕向各人樽中行酒。
單是看到那清澈如山溪一般的酒色,衆人都如玉真公主一般,訝色大起,隨即再一聞那酒味,前所未有的辛辣氣息撲鼻而上,這訝色愈濃,堪堪等行酒畢,隨着玉真公主略一舉樽示意,衆人都是捧樽而飲。
因時酒度數較低,這些名士們素來豪飲已慣,此時雖面對的是新酒,也自矜持,但這一口下去依舊不少。
虛端着酒樽,唐離目光緊緊注視着座中人,見這些人竟是毫無例外,酒剛一入喉,便齊齊面色急變,若非這是人前,只怕大多都已忍不住隨口吐出。
只是隨着這酒慢慢呷下,衆人的臉色才逐步變化過來,待得這一口飲盡,稍待片刻後,再小呷一口,翟琰惡狠狠的瞪了唐離一眼後,高叫出聲道:“入目如山溪流泉,入口如熊熊烈焰,入腹如刮骨鋼刀,好佳釀,好痛快!”。
歷來凡好飲酒者,尤其是這些終日不輟杯的文人士子,好飲酒的原因固然有酒味,但其實更爲重要的卻是享受酒後似醉非醉,身心全然放鬆,一切束縛盡去的這種絕妙境界,所謂“酒正使人人自遠”便是此意。長安地處北地,衆人原本好烈酒,這也是三勒漿得以風行的原因,此時這酒一入喉,衆人初時的驚訝過後,隨即就見那武將世家出身的薛龍襄擊案讚道:“好烈的酒,不過烈的象男人,好酒,實在他奶奶的好酒”,一時興奮之下,他竟是也忘了文雅,吼出這一句市井粗語來。
薛龍襄這句話惹的衆人鬨笑的同時,這些積年酒客也都是出言而贊,連呼好酒不絕。
唐離見狀,放下心來的他微微一笑,也自舉樽小呷了一口,只是還不等他將酒樽放下,就聽那薛龍襄隔着老遠出言問道:“唐才子,你畫畫是個才子,沒想到釀酒也是個才子,說起來可比俺老薛強了,只是我們這酒叫什麼名字,你也該說說纔是。”
半端着酒樽,聞言唐離也是一愣,這事兒他還真沒想過,只是見衆人的目光都饒有興趣的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也只能硬起頭皮,揉着鼻子道:“此酒名……名喚離酒!”。
聽他這句出口,旁邊的玉真公主及李騰蛟已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翟琰投來個鄙夷的白眼後,隨即又悄悄翹起拇指,意指他實在會給自己揚名。
腦中飛速旋轉,在衆人的注視中頓了片刻功夫,面色恢復平靜的唐離淡淡一笑道:“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矣!世間最是離情斷人腸,便恰如此酒,因以名之!”。
“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矣!”,原本還是言笑晏晏的玉真公主聽到這一句,卻是驀然色變,口中喃喃輕誦,她原本嫵媚的眼神又突然變的迷離,側首虛眺,依稀便是長安城外灞橋。
“黯然**者,唯別而已矣!”,愈回味愈覺這兩句話着實意韻深遠,坐中人多是曾漫遊四方、或是經歷過宦途遷轉,於這離情別緒四字最是有感,這兩句文詞華美的句子可謂正中心扉,細憶次次離別,那感覺恰如耳中詞、樽中酒一般,直令人肝腸寸斷,尤其是有那等貶官外、窮途孤旅或是情事失意,傷心人別有懷抱經歷之人,更是持樽唏噓,便是心如清泉無塵垢的李騰蛟,聽着這樣兩句詞兒,也不免心下酸酸沒了笑意。
酒於文人士子歷來承載的東西就多,而唐離這句“黯然消魂”,愈發爲這新出的離酒附着了一份別樣的含義,一時寂靜的坐中諸客再低頭看向樽中清澈明淨的酒漿時,感覺已是大有不同。
剛纔說那句話,只是隨口爲自己取的這酒名兒圓個說辭,結果卻讓坐中一片沉寂,如此效果着實讓唐離大感意外。摸了摸鼻子,看那翟琰也自對着酒樽發呆,唐離幾乎是下意識的轉眼向薛龍襄看去。
正低着頭的薛龍襄感受到唐離的注視,似是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叩案一擊,豪聲笑道:“有如此好酒,豈能無詩,唐才子你且先醞釀着,看我老薛專爲今日聚會準備的這首《秋日敘懷》,如此也算是拋玉引磚了”。
薛龍襄最後一句出口,頓時引得衆人忍俊不禁,更有那適才還是沉浸心緒的人吃他這突然的洋相一激,竟是將口中酒笑噴了出來。
在滿座鬨笑中,向薛龍襄示以感激的一笑,唐離心下愈發確定,這個有着玲瓏心思的人,必不是如他面上表現的一般是個草包。
說道作詩,坐下身來的唐離隨意曲腿懶洋洋斜靠着身後桂樹,腦中心思電轉,而旁邊的李騰蛟倒也有幾分眼色,隨即便將筆墨放在了他身前几上。
堪堪等唐離眼神一亮,正坐提筆時,薛龍襄重重咳了幾聲,手撫着氣派的將軍肚,已是粗聲吟出他那首《秋日敘懷》來:
檐前飛七百,雪白後園牆。飽食房裡側,家糞集野螂。
一詩吟畢,滿坐無聲,片刻後一聲暴笑聲起,隨即滿坐譁然,更那裡還有半點剛纔輕愁的氣氛。
饒是知道他在裝瘋賣傻,但聽到薛龍襄如此具有殺傷力的《秋日敘懷》,也忍不住失笑出聲,連帶着手下的字都寫歪了一筆。
唐離剛將詩作錄好,便見一個侍酒的小童躬身接過去了。
也無意管這小童將詩拿到那裡,擱筆之後,笑意不減的唐離依舊如剛纔般舒服的靠着,去看那薛龍襄的表演。
那薛龍襄吟詩既畢,竟是絲毫聽察覺不到衆人鬨笑的含義般,更是得意洋洋的飲了一口烈酒,咂着嘴解釋起詩意來:“鷂子檐前飛,值七百文。洗乾淨衫子後掛在後園乾白如雪。吃飽之後在屋中側臥。家中方便轉,集得野澤蜣螂”。
本來他所作詩已是讓衆人發噱,此時再一經白話解釋,衆人越發笑的不堪,甚至那玉真公主捂着腰身子顫動的坐都坐不穩,
此詩之惡劣已經無法讓人置評,如此喧笑直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漸漸消歇,面上笑意不減的玉真公主什麼話也不說,只略一舉手,便見一個道裝高髻的麗人嫋嫋而來,手捧琵琶的她也不多言,向衆人環首一禮後,便撥絃唱道:
達人輕祿位,居住傍林泉。洗硯魚吞墨,烹茶鶴避煙。
閒歌唯聖代,老不恨流年,靜想同來者,還應我最閒。
衆人皆知此詩乃是唐離而作,適才既見他善畫能酒,已大是驚歎,是以此時聽詩,也份外認真,那道裝歌女本是宮中教坊出身,後發在長公主府,玉真度身爲道時,她便一起隨了來。
這歌女琵琶歌藝本就是絕佳,此時合樂曼聲唱來,只聽到前幾句,衆方家已覺口齒留香,此詩本就不錯,再加上前有龍襄才子那首《秋日敘懷》做襯,愈發顯出不凡來。
此詩清淡,歌吟山水閒逸之樂,只與這周邊的風景及衆人聚會時隨意安閒的心境配合的絲絲入扣,山風輕拂,流水潺潺,野鳥偶鳴聲中衆坐聽歌,只覺胸中腹氣愈清,一時間竟有淵明陶然悠遊南山之感。
“靜想同來者,還應我最閒”,那道裝歌女抹絃聲聲,歌詩作結,衆人沉吟片刻後,隨即轉身看向唐離,在玉真公主首領下撫掌而贊。
“只這一首詩,阿離今日已是功得圓滿!”,心下如此思量,翟琰看向唐離裂嘴一笑,手中已是重重擊掌。
這讚譽的掌聲直驚起旁側林間野鳥無數,只是還不等衆人出口論評,就見遠處一個青衣家人疾步而來,行色匆匆的他團身向衆人行了一禮後,便俯身於其中一客耳際細語出聲。
那客人聽完之後,當即起身向衆人拱手道:“閉關三十年的‘金州古佛’道山大德應詔回京,法駕已將抵新豐,陛下也自華清宮迴鑾,並頒口詔命文武勳貴五品以上者立出長安城外十里相迎,少陪了!”,這番話說完,略一拱手後,他已匆匆去了。
此人話剛說完,便又有數人相繼起身而去,桂花樹下,一時風流雲散。
“老和尚來了”,口中低聲自語了一句,唐離擡頭間正迎上翟琰看向自己那意味深長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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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可能會上架,晚上的公衆恐怕來不及,所以今天放在一起,這六千餘字一併上傳,碼字匆匆不及校對,如有疏漏,還請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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