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境遷,往事隨風飄散,溫逸藍吹着笛子望着山外雲靄,音色溫柔祥和,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師父,如果有一天我走上了獸生的道路,你會怎麼樣?”
莎曼彤不知徒弟爲何會問這種問題,笑道:“當然會殺了你”
溫逸藍點點頭,莎曼彤又道:“不過在殺你之前,我會拼命阻止你。其實,在我沒有告訴你身世之前,這件事情在我的夢中上演過無數次,還好它沒有發生。”
溫逸藍聞言只覺心中溢滿溫暖,忽又想起邑江離,“師父,邑江離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辦?”
莎曼彤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對邑江離印象如何?”
溫逸藍低頭道:“我見到他的第一眼,一心想要殺死他,但是偏偏師妹說邑江離是她的恩人。也許他確實棄惡從善,但我卻不願相信,曾經的敵人已經殺氣全無。我出手均是殺招,只要他有一絲殺氣,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拔出月落霜華,把他碎屍萬段於眼前。只是到了最後的最後,我都未有拔出笛子的機會。”
莎曼彤聞言點頭,溫逸藍繼續說道:“但是不管他如何改過,他是殺人兇手這件事情,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他自然要償還罪孽。”
莎曼彤嘆氣道:“邑江離……此人的身世與桃花源關係甚密,邑歸農曾親自到蓬萊請罪,三大長老已經與桃源達成一致,不再追究邑江離的責任。數月前,邑江離擅闖桃花源打傷其門下弟子,卻可以在外逍遙,可見桃源對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與桃源的聯盟,蓬萊不會對邑江離怎樣,這是很早決定的事情,只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罷了。”
“就因爲有人庇護,他就可以逍遙法外?”溫逸藍聞言只覺怒火焚心,更不想莎曼彤竟是點頭肯定,溫逸藍心內五味具雜,卻說不任何話,過了許久,方纔呸了一聲,扭頭道:“如果那日死的是我,師父也會這般冷淡嗎?”
“若是你犯下滔天罪行,我也會爲你求情,哪怕被天下所有人責難,我也不會在乎。這就是父母私情,自私得令人噁心。”
溫逸藍低頭不再言語,莎曼彤回想今夕昨日,不由自嘲道:“這個世間有很多無何奈何的事情,不得不聽、不得不做。想我當初拼命當上蓬萊掌門,就是爲了改變這種習氣。沒想到現在,我也變成了當初自己不屑的樣子,真是諷刺。”
溫逸藍漸漸攥緊手掌,莎曼彤不好再勸只得轉身離開,“邑歸農對邑江離如此,我對你亦是如此。徒弟,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隻會聽我說話的小孩。用自己的雙眼去看清世界,用自己的力量去開墾道路,你是否要報仇,是否要邑江離以命償命,由你自己決定!”
莎曼彤離開思過崖,便看到邑江離迎面而來,兩人神色冷淡視對方爲無物。直到兩人側身而過,方聽莎曼彤道:“蓬萊放過了你不代表我會放過你,你最好立馬消失——在我眼前。”
“我來這裡不是爲了見你,我只是希望溫逸藍能隨我回去,見他一面。”邑江離與莎曼彤背對而立,毫
無膽怯,莎曼彤見狀冷笑道:“你對他說什麼他都不會聽,何苦?劊子手,你可曾想過,世間有多少人如溫逸藍這般恨你?”
邑江離低頭不語,羿小風和夏初晴追了過來,見莎曼彤神色不悅也不敢詢問,行禮目送掌門離開。邑江離聽了莎曼彤的話正自猶豫,忽見溫逸藍緩步走來,兩人的距離一步步縮進,邑江離想說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直至溫逸藍走遠,邑江離方纔出聲制止道:“溫逸藍,你爹他……死了。”
邑江離神情落寞,溫逸藍卻是頭也不回,只是停下腳步道:“這世間少了一個殺人魔頭,我爲天下蒼生慶幸,謝謝你的告知。”
“你爹……他死前一直希望你能去看他一眼,他的墳墓就在玉蓮泉……”邑江離皺緊眉頭,溫逸藍卻是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無論你問我多少次,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話——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溫逸藍攜怒而去,夏初晴急忙追上,見師兄神情疲憊,小心地問道:“師兄,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他是不是做過什麼壞事?”
溫逸藍點頭,夏初晴猶豫片刻說道:“師兄,這次我能回來,都是因爲有邑江離的保護,他雖然看起來冷漠但是人並不壞的……”
溫逸藍摸摸夏初晴的腦袋,苦笑道:“既然師妹這麼覺得,那就應該不會有錯。你放心,只要他迷途知返棄惡從善,我不會殺他的。”
溫逸藍說完後便離開了,邑江離看着他漸漸走遠,終究沒有再追過去。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見夏初晴滿臉擔憂,邑江離低頭道:“師父死前的囑託,我一直沒有忘記,但是我知道溫逸藍的回答,所以一直不敢來見他,憎恨一個人的心情,我也有過,連我自己也無法走出,又如何能強迫別人……”
八個月之前,桃花源。
邑江離站在桃花源的正門口,看着高大潔白的日出門冷笑一聲,直接走入其中。桃源弟子看着他面生,又見他神色不善,急忙阻攔道:“這位客人,我從未見過你,不知你來這裡找誰?”
“我找邑歸農。”
聽到師叔大名,桃源弟子行禮道:“邑師叔抱病在牀不方便會客,還請客人過幾日再來,若是客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可以代爲轉告。”
“那麻煩你幫我傳個話,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邑江離拔出修羅厭,將刀身狠狠插入地縫,“我來要他的命!”
榮雅閣內,邑歸農正與於哲軒閒聊,忽聽外面一片嘈雜。林清婉便提劍出來查看,走了不多時便來到了日出門,遠遠看到一名白衣少年手持大刀,身姿挺拔,逆光站在大道的中央。桃源衆弟子將白衣少年團團圍住,卻是萎縮在後,無人敢上前應戰。
邑江離正要殺入桃源,忽見遠處款款走來一名少女,白衣勝雪輕紗裹腰、身材曼妙,如芙蓉映水而開,軟風遞香而來。衆人見林清婉前來紛紛後退,林清婉走到邑江離面前,喝道:“何人在此放肆,報上姓名!”
邑江離見林清婉不過二八年華,又是
女流之輩,也不放在眼裡,說道:“告訴邑歸農,我有血債讓他血償,他若是有膽,就滾出來見我!”
林清婉聽到師父的名字,又見邑江離聲帶怒氣,行禮道:“你要找的人正是家師,只是師父現在身體不適抱病在牀,這位客人若是想見師父,還請放下刀劍,我自會以禮相待。”
邑江離認定桃源多虛僞奸詐之輩,見林清婉不願帶路,亦無意多言,呸了一聲,揮起手中的修羅厭殺了過去。林清婉見來者不善早有準備,揮劍相迎,勸道:“我雖不知閣下與吾師有何恩仇,但是世上和解的方法何其多,閣下何苦選擇最差的方式,以刀劍相爭?”
“不愧是桃源弟子,果然口齒伶俐!莫以刀劍相爭——你說得好聽,又可曾真正做到過?”邑江離憤怒無比,修羅厭揮動的瞬間揚起飛沙走石,向林清婉殺去!林清婉雖是利劍在手,卻是無意爭執,便不出劍只是躲閃!林清婉步法輕盈,修羅厭竟是追不上她的影子!修羅厭身形巨大,在邑江離手上猶如驟雨直下,一刀快過一刀,眼見修羅厭追上林清婉的節奏,正要砍下對方雙足!不想林清婉腳尖輕點修羅厭刀背,翻身躲過殺機!
邑江離知此乃桃花源獨特輕功仙子凌波,此輕功步法雖是玄妙,可惜終是受敵牽制被動非常。邑江離心下明瞭,暗將林清婉引向人羣,一招江海入戰看似莽撞無用,實則逼殺桃源衆人!林清婉自知不能躲避,只得揮劍相迎,劍尖一對刀鋒,相互撞擊迸出火花!
刀鋒劍刃相互僵持,林清婉皺眉道:“閣下如此無禮,休怪我下手無情!”
林清婉雖是無意勝負,但是修羅厭夾風殺來,也只得全力應戰。林清婉輕紗雪裙隨風飄動,身形飄逸,劍若梅香送雪,看似飄渺如幻,卻是暗尖銳藏鋒芒!
一刀一劍,一黑一白,光影交錯,衆人竟一時分不出高下!
交戰的兩人看似旗鼓相當,實則不然。邑江離師從獸生,受其悉心教導,刀法剛勁有力,招式殺氣逼人,遠非桃源劍舞所能企及;再者,邑江離習得九韶宮秘傳心法,所以那蒼勁的刀光中,還透露出一絲的詭異!
眨眼之間,兩人百招已過,邑江離怒火焚心,刀法越見凌厲!無奈林清婉劍法輕妙,卻敵不過修羅厭鋒銳,竟如海棠遇狂風,被壓住了氣勢!邑江離一招狠過一招,林清婉漸感手腕發麻,暗叫不好:此人內力修爲遠勝於我,刀法招式毫無破綻,我須得以柔克剛,方有取勝的轉機!
林清婉飛身退後,如急雪舞回,邑江離卻是緊追不捨殺了過來!林清婉急忙送他一招雪封千里,只望能減緩邑江離欺身的壓力,不想他卻是毫不顧忌,舉刀硬劈而來!林清婉驚覺自己藉着雪封千里的巧力,竟也對修羅厭無可奈何!
林清婉躲閃不及,被一刀砍傷肩膀,頓時鮮血噴涌!林清婉踉蹌後退數尺,寶劍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林清婉本以爲白衣少年會抓住時機,一招結束戰鬥,不想眼前的少年停下修羅厭,並不追擊,而是忍着怒氣說道:“我再問你一遍,邑歸農在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