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影寶馬的速度又豈是一般戰馬能追得上的,不過眨眼的功夫小妖已衝出十幾丈遠,且雙方距離越拉越遠,不多時天策府的一行人就失了小妖的蹤跡。
就在天策府的人追着奔遠後,花燭淚面色陰沉地從樹梢上落回地面,右手習慣性地挪至鳳血刀上,欣長的手指緊扣住刀柄,卻未拔刀出鞘。左手掩於粉色寬袖下緊握成拳,眼眸中寒光閃閃,胸口劇烈氣伏,顯是氣得不輕。
聶逐風懷抱長劍,面無表情地立在一側。
八月,正是一年最熱的季節,火熱的天,即使站在樹蔭下,仍然被烤得心煩意亂,花燭淚身上的殺氣如正午裡天空中那個大火球的熱氣般騰騰地往外狂噴。
花燭淚怎麼也沒想到小妖支開她,向朱劍秋說的竟然是這些。她故意顯露行蹤,把小妖推出去,只不過是想看看小妖在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面前是否會真的站在她這一邊。小妖,你狠!連後事都安排好了!你想要孝義兩全,你想要用死來搏個虛名留人間,她花燭淚偏不答應!她要叫小妖以後除了惡人谷,再無路可走!
“逐風!”花燭淚側過頭,眸光森寒,“剛纔的那夥天策府的人,一個不留。”
聶逐風抱着劍微微欠下身點一下頭,便算是領了命。
花燭淚的衣袖一拂,躍到樹上,踏着樹間的枝杆飛速朝前方趕去。小妖騎馬,定然是沿大道直奔,花燭淚施展輕功抄小道走捷徑,領先小妖一步趕到平頂村茶鋪,坐在茶鋪裡等小妖。
小妖見到花燭淚坐在平頂村的茶鋪中,立即收繮勒馬,卻沒下馬,她只坐在馬上,微喘着氣,說,“走,他們追來了。”
花燭淚望着小妖,微微笑了笑,心想,當然得追來,不然眼睜睜地看着你來“找死”嗎?擱下手裡的涼茶,一碗涼茶下腹,她的火氣纔算消了點。花燭淚付了帳,站起身,足尖在地上一點,便躍到馬背上,坐在小妖的身後,摟住小妖不盈一握的纖腰。懷裡的小妖觸手冰涼,在這大熱天抱着她就像是抱着塊柔軟滑膩的冰,舒服得花燭淚忍不住把身子都全貼到在小妖的背上。
感到花燭淚的貼近,小妖的身子頓時挺得僵直,連動都不敢再動一下。
“趕緊走,再不走我的鳳血刀又要飲血了。”花燭淚把下巴擱在小妖的頸窩中,在小妖的耳邊吐氣如蘭。
“駕——”小妖猛地大喝一聲,一鞭子抽到馬屁股上,如籬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花燭淚的嘴角勾勒出一絲淡無痕跡的笑,張嘴就含在了小妖的耳垂上。
小妖的全身猛地一顫,若非被花燭淚緊緊地抱着,她非得一頭栽下馬背不可。“你做什麼?”她低聲嘶吼。
花燭淚的手臂緊扣住小妖的細腰,嘴脣仍貼在小妖的耳垂上,朱脣微嗑,似呢喃絮語般的低語聲透入小妖的耳裡,撞擊小妖的耳膜,“不想被他們追到就走小道,從右邊小路過去,沿湖邊走,先到紅葉湖避避,等他們追過頭我們再慢慢上路。”
“你別湊這麼近說話。”小妖緊皺着眉頭不悅地喊。花燭淚在她耳邊說話,呼出的氣和說話間引起的震動,弄得她耳朵發麻、耳根子發軟。但她還是依花燭淚所言,從右邊的小道翻山馳去。馬跑得飛快,一路顛簸的小妖也開始有些氣喘。花燭淚的身體很軟,手臂也很軟,身上暖暖的,抱着她,比她窩在軟榻中還舒服。可小妖想起花燭淚的所作所爲,心下又生厭煩,不願與花燭淚靠太近。師叔的一些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師傅曾經也說過,殺一個爲惡的人等於救許許多多善良無辜的人。捉住花燭淚,主動權就落到他們的手上,他們可以用花燭淚換師傅,也可以逼花燭淚放人。可小妖不明白,那時候的她爲什麼就死活不願意聽師叔的,非得照花燭淚說的做呢?如果花燭淚騙她,如果花燭淚不講信用,她該如何處之?如果她聽了師叔的,即使花燭淚不死於重弩之下也會被天殺營的抓住,落到師叔的手裡。師叔是出了名的智囊,他有千萬種方法讓花燭淚屈服。當萬箭齊發的時候,她不顧一切地衝回去,不僅全是爲了師傅吧,還有一些別的私心,讓她害怕的私心。終究,她還是不想看到花燭淚死或者被抓,一如在浩氣盟裡。她想殺花燭淚是真心的,僅僅是她不想讓花燭淚死在別人手裡吧?小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態。
踏影翻過一座座山頭,視線突然開闊,粼洵波光泛蕩在水面,映射着陽光的晶燦光澤。毛色鮮亮的翠鳥停在湖邊的蘆葦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茂盛的水草長在湖岸邊,微微的風吹拂着炎夏的湖面。小妖擡頭望去,只見一片寂靜的小湖座落在楓谷山林中,一道飛瀑從山上飛泄而下,水霧溟疊,帶來幾分清涼。
踏影在這炎熱的天氣裡狂奔疾行大半個時辰,也渴了,見到湖水撒了歡似的揚起蹄子衝到湖邊,扯着馬繮低頭要去喝水,小妖只好撒開手裡的繮繩,放踏影飲水。
小妖想下馬,可她仍被花燭淚緊緊地抱住。“花燭淚,你放開我。”隨即覺察到花燭淚的不安分,花燭淚的一隻手臂仍舊橫在她的腰上束住她,另一隻手的手掌貼在她的小腹上正不輕不重地按壓,而花燭淚的頭則埋在她的頸窩裡學着踏影和她嬉鬧時的樣子磨蹭。小妖皺眉,問,“你做什麼?”花燭淚又不是畜生,學踏影做什麼?
“小妖,你恨我吧?”花燭淚低聲問,呼吸零亂,氣喘得有些過分。
恨嗎?小妖怔了下,想殺一個人不表示恨一個人吧?她並不恨花燭淚,只是花燭淚太壞,害了很多人,該殺。小妖搖頭,“不恨。”她很老實地答,“但後悔救了你,只是……以前喜歡你長得漂亮,現在不了。”漂亮是有毒的,一如造成她現在這種別人眼裡看起來美麗的劇毒和花燭淚掩於美貌下的那份狠辣。說話間,脖子間一陣陣地騷癢,是花燭淚用嘴脣在她的脖子上擦來磨去,小妖有些不耐煩地坐直身子掙扎幾下,緊蹙眉頭,俊俏的臉上寫滿一本正經。“你別衝我撒嬌,我跟你不熟。”以前她衝師傅撒嬌的時候就喜歡在師傅的頸窩裡蹭,然後師傅總是笑着摟住她,取笑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她跟花燭淚沒熟到可以這樣撒嬌的地步。
“呵呵!”花燭淚輕笑出聲,俯在小妖的背上,繼續把小妖抱住,問,“你爲什麼總這麼純呢?”小妖還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吧?小妖惹她生氣的後果就是令她想把小妖按倒,生吞活剝了。
小妖不明白花燭淚的意思,她純嗎?她只覺得她現在很妖異!不像個人,像只妖!連行爲都黑白不分,不幫着師叔殺花燭淚這個惡人,還再一次助花燭淚逃走。雖然她有理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理由有多心虛。如果她站在師叔那邊,幫着師叔想法子救師傅,會更容易救出師傅吧。可她沒有,她不想花燭淚死。
這樣的想法讓小妖突然覺得很無力,也很難受,就好像是戳穿了自己以前的自欺欺人一樣。她糾結地皺緊眉頭,心亂如麻。而正在這時,一隻手伸入了她的衣襟裡,覆在她的左胸前的某團柔軟上。小妖驚得一把抓住那隻不規矩的手,又憤又羞地吼道,“花燭淚,你做什麼?”一股血氣直衝大腦,小妖因羞憤而紅透的臉像能滲出血來。
“小妖死後,請將小妖的骨灰葬於北葬山。”花燭淚低聲喃道,卻突然一口咬在小妖的耳垂上。
“噝!”小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捉住花燭淚不規矩的手抓得更緊,而花燭淚的話更令她氣憤,“你偷聽我說話!”
“我坐在樹上光明正大地聽,何來偷聽一說?”花燭淚反問。她的聲音卻冷了下來,“小妖,你當真想死麼?”束在小妖腰上的手摸到腰帶的鈕釦處,用力一扯,便將小妖的腰帶解開。
“你——”小妖覺察到不對勁了,拼命地掙扎,“花燭淚,你無恥,放開我!”連掙幾次都沒掙脫,纔想起自己會功夫,當下放開花燭淚的手,掄起胳膊便欲朝身後攻去。
花燭淚搶先一步戳住小妖肩上的一處穴位,立時,小妖的胳膊痠麻得提也提不起來,握在右手上的雪烈槍也隨之掉在地上。小妖豈會甘心就此受擒,足尖在馬蹬上一踏,便欲跳起來。花燭淚見她起身,又一掌拍在小妖的肩頭上把小妖壓了回去。“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小妖一怔,僵在當場。
花燭淚放開小妖,翻身跳下馬,踏進湖中,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才站在水裡,回過頭冷冷地瞅着小妖,“你別想聯合誰來救你師傅!她在惡人谷,我不放人,誰都救了不她!殺了我或者是抓了我,她都得死。”
“你——”小妖憤憤地盯着花燭淚,“你好無恥。”
“我有你無恥?你答應過我什麼?你照做了嗎?”花燭淚盯着小妖,連連冷笑數聲,問,“第一條,在那些所謂的名門正道追殺我的時候,你得替我擋駕;一回頭就讓你師叔逐你出天策,你那道來自天策府的護身符一失,不是你保我,是我保你!第二條,你答應我活着,你卻揹着我交辦你的後事,這就是你的應承。第三條,你也應了,你現在的反抗又算什麼?做不到你就別答應,答應了你就別後悔,言而無信是要付出代價的。血的代價!”
小妖坐在馬背上,全身發顫,她死死地咬住嘴脣,顫抖了半天,冰綠色的眼眸早已一片通紅,通紅的眼眸泛出一點幽冷的綠光,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花燭淚站在水裡,卻也是氣得全身發顫。不爲小妖剛纔的反抗,而是氣小妖對朱劍秋說的話,恨小妖對她欺瞞。天底下的名門正派都喜歡玩這一套,嘴裡說得多麼光明正大滿嘴仁義,背地裡盡幹些無恥勾當!她斷沒想到,小妖竟也和他們一樣!
小妖抖了半天,漸漸的平息下來,眼眸裡的紅光褪去,又恢復成冰綠色,只不過眼裡的冷意更熾。讓師叔逐她出天策府,她只不過是不想讓養育她十七年的天策府爲難,她不想讓個人恩怨牽扯到門派,一人的恩怨,一人擔當;向師叔提出歸葬天策,不過是她的一個餘願而已,她想死後葬在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何錯之有?第三點,交出自己的身體……
小妖閉上眼睛,把身子埋在馬背上,緊緊地貼着馬背,拼命地抑制她的顫抖。她不該保護自己的,她已經把自己的身體賣給了花燭淚。“解開我的穴,我證明給你看。”她不會言而無信,她會把自己給花燭淚,她的身體不是她的,她不必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