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娘叫什麼?”花燭淚問。堂堂北冥七星派的掌門,身手能耐定然不差,可怎麼會屈死在皇宮裡?她又怎麼會入宮去做了皇帝的妃子?其中有什麼隱情?她爲什麼不在宮中抖明自己的身份,最後落得受屈而亡?又怎麼不讓不送信回北冥七星派,反倒把小妖交給曹雪陽。曹雪陽是否知曉小妖與北冥七星派的關係?曹雪陽說小妖有名字,但死活不肯說出小妖的真名是什麼,要麼是小妖的真名一旦說出來將立即曝露身份遭來不測,要麼就是曹雪陽看她不順眼不肯順她的意。曹雪陽知不知情,花燭淚還拿不準,但對於李緋煙的事,她倒能推斷一二。如果李緋煙道出自己的身份,只怕皇帝李隆基都得對她禮待有佳,拉攏她都來不及,又豈會讓她屈死後宮?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李緋煙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不僅瞞着李隆基,還躲着北冥七星派的人。可爲什麼李緋煙要躲北冥七星派的人?爲了什麼?既然要躲,定然不會用真名,而改用化名。一般人取化名,要麼隨意爲之,要麼心念所動或心之所往。
聽到花燭淚的提問,陸影紗也朝小妖望去,顯然對於李緋煙的化名也挺好奇。
小妖張嘴欲答,見到兩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念一動,又把嘴閉上了。
“怎麼還怕讓我們知道?”花燭淚掃一眼陸影紗,又瞅着小妖問。她感覺到這次小妖回來,明顯存了戒心,人精神了,防備心也重了,身上不時有刺,剛纔不就刺得陸影紗渾身難受嗎?這趟小妖去萬花谷難不成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不過,轉念一想,小妖開始知道保護自己,對她來說也未償不是好事。
陸影紗一瞧小妖那神態就知道小妖不放心自己,隨即裝作毫無興趣地扭過臉,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飾物。
小妖的眉頭一挑,對信不過面前這二位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說:“你們谷主在信裡面說讓你帶我去惡人谷。”不管王遺風是不是衝着那個朱雀令來,不管王遺風是不是想從她的身上謀些什麼好處,她都不在乎。她是師傅帶大的,北冥七星派的事情跟她沒一個銅板的關係,能讓師傅安然無恙,她很樂意用朱雀令什麼的去換。反正那是別人的東西,她一點也不心疼。
“嗯哼。那又如何?”花燭淚聳聳眉頭,環抱雙臂,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再說,谷主可沒交待我要什麼時候把你送到惡人谷。”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告訴我你孃親的名字,你想去惡人谷見你師傅,沒門兒。
好你個花燭淚,威脅我是吧?小妖一跺腳,“嘿嘿”賊笑一聲,衝花燭淚一抱拳,“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無期了。”
“你去哪?”花燭淚見小妖轉身就走,一點猶豫都沒有,不禁脫口問道。小妖笑得太得意了,好像算計好了什麼似的。她隱隱感到有幾分不妙。
“我去浩氣盟找謝叔叔(浩氣盟盟主謝淵),把我的腳丫子給他看,然後向全天下的人公佈我是北冥七星派的少掌門。誰幫我攻打下惡人谷救回我師父以及殺了你,我就把少掌門的位置讓給誰!”
小妖的話一出口,陸影紗忍不住回頭擡眼朝小妖看去。這什麼人啊?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
“你——殺我?爲什麼?”花燭淚驚疑得瞪圓了眼情,她又哪裡招惹到小妖了?要殺她,剛纔她被神策軍困在客棧外的時候,小妖又何必回來救她?
小妖歪着頭看向花燭淚,說,“楓華谷,師叔伏擊你,我從師叔那裡保下了你,但一回頭,你卻派聶逐風伏殺了他們?有這事沒有?”
陸影紗聞言,頓時恍然大悟,隨即嘴角向上柔柔地彎起,笑得格外興災樂禍。花燭淚自食惡果,這兩人該反目成仇了吧?這還真是場好戲呀!朱劍秋,你死得太值了!她不用等到小妖死也有機會和花燭淚在一起了。
花燭淚一怔,小妖知道了。但隨即一醒,當初天策府的人遇伏,被絕色天下的人看到,而那夥人在之前又把小妖偷去了萬花谷,那幫人擺明了和天策府是一夥的,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會不告訴小妖呢?花燭淚的銀牙一咬,暗叫:失策,早知道就把那兩人殺了滅口!可現在後悔卻已是晚了。
花燭淚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這事情在她來說也只能算作小事,當下輕描淡寫地說:“他存心殺我,一次不成,難道我還給他第二次機會麼?以他的謀略能耐,我躲得了第一次,不見得能有上次那麼好運躲得過第二次!”她不想讓小妖知道自己殺朱劍秋是因爲她被小妖與朱劍秋說的那些話所激怒。若小妖知道朱劍秋是因小妖而被殺,會難過傷心,說不定還會從此遠離她。
小妖默然,靜靜地望着花燭淚,與花燭淚站得這麼近,咫尺之遙,卻像阻隔了一片滄海。
“小妖。”花燭淚兩步走到小妖的面前,低頭凝視小妖,低聲說:“若你想爲你師叔和同門師兄弟報仇,我沒話可說。可我要你記着,在我心裡,你和他們不一樣。”
小妖擡起頭,看着花燭淚,說,“我用眼看你,你與我觸手可及。我用心看你,你與我相距天涯遠。”她站在花燭淚的身邊,她們一次又一次地救對方,最後還是成爲了敵人。她轉過身,背對着花燭淚,道,“答應帶我去惡人谷就現在走,不答應我就去找謝叔叔了。”話音一頓,又道,“別想制住我,你制不住。”她不願意,誰也別想強迫。她從不願意去承認花燭淚是惡人的事實,不想和花燭淚成爲敵人,花燭淚卻逼得她不得不站在花燭淚的對立面。
花燭淚顰起眉頭,小妖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妖!”她問,“你與我的約定還作數麼?”
小妖頓住步子,慢慢地轉過身,回頭,擡眼看向花燭淚,問,“什麼約定?”密室裡的事,是她這一生都不願意去回憶的。可她想忘,卻不斷被人提起!
陸影紗站在一邊暗暗搖頭,花燭淚這是在自掘墳墓啊!陸影紗倒是樂見如此。
“你說呢?”花燭淚眯起眼反問。
小妖笑,露出皓白的牙齒,臉頰上隱隱可見淺淺的小梨窩,連眼眸都向上彎起。密室裡發生的那一幕幕再次在腦海裡浮現,那時的痛與絕望,瀕死邊緣的掙扎,被花燭淚揉拈在股掌之間的無奈與痛苦再次襲上心頭。她的指尖,不自覺地撫上胸膛,指腹壓在心窩處,這顆心就是在那時候被輾碎的吧?當時只感覺到流血的痛,現在回想起來,纔是萬般滋味齊聚在心頭。不再有痛,卻留下永難癒合的傷。
花燭淚怔住,在小妖燦爛的笑容裡,她看不到一絲開懷的痕跡,笑過之後,那迅速凝結的神情襯上那氤氳朦朧的眸子,彷彿讓她再次看到惜日病情危急時的小妖。一瞬間,她感覺到密室的事以及那個約定都是小妖的禁忌。“小妖。”花燭淚的心中一慟,似乎,她做錯了。
小妖回過神來,深吸口氣,仰首胸挺,挑高眉頭,道,“記得,又怎麼會不記得。”她問花燭淚,“那你意欲如何?今日的你還需要我保護麼?一呼百喏,頃刻間就可招來數百人爲你拼命。你讓我活着,我現在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要我的身體,難道想讓我現在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脫了衣服任你凌虐麼?”
陸影紗禁不住仔細地把小妖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嘖嘖,小老虎要反擊咬人了。
花燭淚目不轉睛地盯着小妖,搖頭,不對!這是這樣的!她感覺到很不對勁!“小妖!”花燭淚把手搭在小妖的肩頭上抓緊小妖,她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小妖要離開。這種感覺讓她揪心的難受,甚至有着從未有過的惶恐。眼神閃爍幾下,花燭淚飛快地應承:“好,我馬上帶你去惡人谷,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不管今日小妖還願不願意遵循當初的約定,她都不想讓小妖對她失望。如果她連這點都做不到,也許,她會失去小妖。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生命裡有這麼一個人,習慣掛記她、擔心她、保護她,習慣把她放在心裡。如果小妖走了,花燭淚不知道該把自己的心擱哪。心擱哪?花燭淚一怔,心念一動,瞬間醒悟,她的心早擱在了小妖的身上。花燭淚的一張俏臉瞬間轉爲蒼白,死了似的蒼白,她喃喃念道,“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把自己的一顆心給了小妖?是愛麼?還只是喜歡?假設——用人的生死大事來比較更容易得出答案。在她的心裡,她和小妖的命誰的更貴重?如果小妖死了……她會傷心,會難受。那如果讓她在小妖之間選擇一個人去死,她會選擇誰?她是怎麼也不願意看到小妖死的!要是有人要用她的命換小妖的命呢?用她死換小妖的活呢?想到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花燭淚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腳下一軟,踉蹌地朝後連退兩步,幾乎站不住。
“哦?”陸影紗好奇地看着花燭淚,這又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一副飽受打擊快死的模樣?
花燭淚又連退幾步,幾乎虛脫的倚在樹幹上,欲哭無淚。怎麼可能,這簡直——荒唐!她把心用在小妖的身上,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或者說是比死還難看。她對小妖做過些什麼她很清楚;小妖的心有多冷,她一早就知道。在小妖經歷了那麼多次生死之後,在她對小妖做過那些事情過後——她能讓小妖留在她的身邊,但是她沒辦法去要小妖的那顆心。從認識小妖的第一天起,她就感覺不到小妖的心,所以她要小妖的人,不要小妖的心,但她沒有想到她會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心給了小妖。天作孽猶可赦,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天,她還不如當初聽陸影紗的,在棄谷時就一刀結果了小妖,讓小妖少遭些罪,也免了今遭自己落得這番下場。可想到面前這人兒若是那時候就死了,花燭淚又一陣撓心撓肺的難受。小妖若死了,世上哪裡再去尋第二個小妖?又有誰還能讓她心甘情願地這般忙活奔波?
小妖歪着頭盯着花燭淚,頗不解花燭淚這種突然間比死了爹孃老子還痛苦的反應。答應她帶她去惡人谷就讓花燭淚這麼痛苦?“你不會真怕我師傅殺了,然後一直騙我吧?”小妖突然想到這個可能,跟着想到之前花燭淚在楓林對李公子說的太監死了、當初抱她出宮的人也死了就死無對證的話,小妖頓時就急了,兩步上前揪住花燭淚的衣領就急吼吼地問,“你把我師傅怎麼了?”話吼出口,又想到楚秀他們已經證實她師傅還活着的消息。絕色天下的人正想讓她和他們一起殺花燭淚和陸影紗,如果師傅死了的話,他們一定會告訴她,因爲她爲了替師傅報仇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想到這裡,小妖大大地吁了口氣,鬆開手,垂下肩頭,一撫額頭上的冷汗,“嚇死我了。”頓時一惱,擡腿就重重地踩在花燭淚的腳上,“你沒事一副快死人的哭喪樣做什麼?嚇我很好玩嗎?”
“在你的心裡就只有你師傅麼?”花燭淚恨聲問,怒火“噌”地一下子冒出來,在頭頂上“呼呼”地狂燒。在小妖這裡,曹雪陽就是天,曹雪陽掉根頭髮地都得顫三下,損點皮毛就得天塌地陷!她想掐死小妖!這個混帳!
這又是哪齣戲?陸影紗在一旁瞧得一頭霧水,這兩人……思維都不是一般的跳躍啊。先還在說小妖的身世,一下子又扯到朱劍秋那檔子事,再一轉,又到小妖要去惡人谷的事,然後花燭淚就神色不對了,這又扯上曹雪陽。連一向自恃思維能力過人的陸影紗這次都有點雲裡霧裡的搞不清狀況了。再看這兩人,跳躍度這麼大,她們也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她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