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夜三更慌郊野外的怎麼會有人來?更何況是那出身名門望族的大戶人家婦人。花燭淚估計可能是小妖病迷糊產生幻覺或者是在做夢。
“小妖。”花燭淚輕聲喚她,“說說你娘長什麼模樣吧?”她想找些話把小妖穩住,實在不行就只有施針和用老參替靈芝之類的替她續命。可……如果不是小妖自己撐過去,一旦用了那些東西,只怕真拖不了兩天。
“我娘?”小妖微睜着眼,耳邊又響起那嚶嚶的哭聲,她也跟着難受起來,眼眸中浮起一片霧色,她努力地去想母親的模樣,可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夢中那滿懷冤屈的哭泣,“她死得很冤,一直在哭,冤魂不息,剛纔……”小妖困頓地閉了閉眼睛再虛弱地睜開條縫,覺得倦,“剛纔她還在金鑾殿上哭……”她的心一緊,跟着就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花燭淚暗自吃驚,小妖她娘居然……不在世了?猛地驚見小妖的氣色不對,忙握住小妖的手,將自己掌心的“勞宮穴”對準小妖的“勞宮穴”渡真氣給小妖。好一會兒,才把小妖穩住,花燭淚不敢隨便再問問題。在這個時候提起一個已去的人,似乎不大吉利。
花燭淚坐在牀邊守了小妖一夜,她都不知道小妖是怎麼熬過來的。一晚上昏昏迷迷的時睡時醒,時哭時笑,一會兒喊娘,一會兒喊師傅,有時候還喊姓李的。每次她叫 “姓李的”的時候,恨恨的,彷彿要把牙咬碎似的,有兩次都背過氣去,後來還是用了金針渡穴,才幫小妖挺過來。直到天矇矇亮,小妖才穩定下來。
花燭淚覺得小妖的身份很難猜,一般世家女子都是養在深閨教習琴棋書畫,是不會送去天策府這種類似軍營這種地方習武。看小妖一身天策府功夫,騎術精湛,天策槍法使得出神入化,沒有長時間的特殊訓練是不可能練成的。若說她出身在將門世家,某些品行又不像,將門之後素來要求嚴格,哪會容得小妖搞這些講究和扮妖豔?可若說小妖不是名門世家出身,就更不像。看小妖的作派和心氣還有那氣魄,一般人家根本就養不出她這樣的。
用過早膳,花燭淚在衣服上扯了顆珍珠扔給店小二,讓店小二去弄輛大馬車且在馬車裡鋪上厚毛毯或綿被。
那店小二也注意到天字一號房亮了一晚上的燈,裡面一直傳來動靜,猜測那位小姑娘可能是不行了。忙不迭地趕緊去辦,他不想這小姑娘死在客棧裡頭招晦氣,自然是越快送走越好。
花燭淚檢查了下馬車,荒郊野嶺的也弄不到什麼豪華馬車,小妖都病成這樣了估計也沒力氣來挑三揀四,於是就將就了。花燭淚回到屋子裡收拾行李,一眼掃及那浩氣盟正義廳的大匾,她本想把這塊匾帶回惡人谷掛在醉紅院茅房的門楣上,可看這一路帶來十分累贅,就想幹脆掛到這間客棧的茅房算了。但一想,反正是坐馬車,丟馬車上也不礙事,於是又把大匾搬下去,翻過來放在馬車簾子外車伕放板凳的地方當地板踩。
那馬車伕也是個識貨的人,過來一眼就看到大匾,“喲”地一聲叫出來,“這可是好東西啊,紫檀啊,正宗的青龍木!”他撫摸着那門匾,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大一塊、完整的紫檀,紫檀這東西非百年不能成材,這麼大一塊,怕是長了好幾千年了吧?”那車伕擡起頭朝花燭淚看去。
花燭淚抱着小妖過來,遠遠地就聽到馬車伕嘟嚷,她掃一眼那匾,一腳踏上去,小心翼翼地把還在睡的小妖抱進馬車裡放好,心想,“原來是紫檀,我說一塊破木匾怎麼這麼沉?”難怪昨天掉長江裡,她背的這塊木匾不僅不往上浮,還拖住她往水底沉,要不是小妖的水性好,非得要了她的命。
“姑……姑娘……這可是紫檀……”那馬車伕結結巴巴地叫,這多好的木材啊,哪能讓她這樣子亂踩亂踏。
“你喜歡?”花燭淚把簾子放下,將小妖放在馬車上,替她蓋上被子。
馬車伕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我以前學過木匠,知道這東西的貴重……”
花燭淚的聲音從馬車中飄出,“木是好木,可惜被人用錯地方,現在別說它是紫檀做的,就算是烏金鑄的我照樣把它融了。你趕馬吧,去洛陽,記得把車趕平穩點,走慢點都沒關係,我不趕時間。”她坐在馬車裡,側臥在小妖身邊,望着小妖。今天早上小妖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就成這模樣,臉色白得近似透明,肌膚看起來薄如蟬翼,嘴脣紅中泛紫,印堂晦暗,十指的指甲也呈烏紫色。小妖能活多久,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馬車行得很慢,官道上不時碰到浩氣盟及五大門派的弟子從旁邊快馬奔過,偶爾在路邊茶棚小肆打尖的時候還能聽到有人談論她們,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花燭淚和小妖基本上都窩在馬車上不露面,而這烏蓬小馬車又太不招人眼,一路行來竟沒一人注意上。
花燭淚覺得小妖的命鐵定屬於很硬的那種,從客棧出來的時候,花燭淚真存了幫小妖送屍回鄉的心,可這一路行來過了五六天,小妖的情況反倒開始好轉,脈象開始有力,人也能偶爾活動下了。
七天後,馬車行至荊州。
小妖懶洋洋地靠在馬車上,身後枕着棉被,舒舒服服地窩着。
花燭淚側臥在小妖的旁邊,單手支撐着頭,嫵媚的鳳眼在小妖的臉上來回穿梭巡視。雖說這幾天小妖的氣色好轉,但肌膚還是那種透明的白,嘴脣的紫紅色也一直不褪,連瞳孔都隱隱泛綠,顯得有些詭異又有幾分妖冶。以前的小妖在氣質上有點像白紙,現在則渾身上下都透了種邪氣,特別是她懶洋洋地坐在那裡不動的時候,總讓人覺得詭異,可這種詭異中又透了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小妖瞥一眼花燭淚,問,“你看夠了嗎?”她覺得彆扭,花燭淚直勾勾地望着她,那眼神像能把人的魂勾去。幸好她的定力夠強,纔沒讓這妖女把魂勾了去,哼。
花燭淚的嘴角上揚,笑得格外的輕柔嫵媚,鳳眼中眼波流轉,萬種風情齊現,她問,“怎麼?不好意思了?”
打死小妖也不會承認自己不好意思。她看都不看花燭淚一眼,說,“沒,就是覺得你花癡樣很難看。”
說她花癡難看?花燭淚頓時沒好氣,她長這麼大,還沒誰敢說她不好看過。她坐起來,手指挑起小妖的下巴,讓小妖望着自己的臉,吐氣如蘭,用很勾人的媚聲問,“我難看嗎?”
小妖的臉“轟”地一下子就紅了,眼睛一閉,說,“難看,好難看。”
花燭淚的臉色一沉,一巴掌拍小妖的腦門子上,“你個小沒良心的,我花這麼多心思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敢說我難看?我哪裡難看?”真想一巴掌拍死這死小妖。
小妖的嘴一撅,睜開眼,“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害成這樣的?”她都不敢照鏡子,每回照鏡子看到自己就跟看妖怪似的,這模樣比紫瞳毒聖還詭異。她要是回到天策府,還不知道師傅認不認得出她來。
“是我嗎?我只對你下過子夜追魂針的毒,還幫你解了。你敢說你現在體內有子夜追魂針的毒在嗎?你體內的毒全是陸影紗下的,你要搞清楚。”花燭淚氣惱地用手指戳着小妖的額頭,恨得牙癢癢。不過說到那句“你體內的毒全是陸影紗下的”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雖說陸影紗對小妖下過不少毒,最開始的毒也是陸影紗下的,可後來她爲了治小妖,她也沒少用毒,她對小妖用的毒不比陸影紗用得少。但是,她死活不會承認她下毒害過小妖,她這是爲了救人,是“救”不是“害”。
就算花燭淚天天對小妖說是她的救命恩人,小妖也不會承認。誰知道花燭淚存的什麼心啊?有她在,就相當於有一道保命金符,拿她作人質,至少天策府和浩氣盟不敢妄動。剩下那些門派,多少得賣天策府及謝淵面子。放眼天下名門正派,誰敢把她弄死去得罪謝淵和李承恩?就算李承恩和謝淵不計較她的生死,她師傅曹雪陽能善罷甘休?天策府的俗家弟子遍佈天下,其中三分之二都師出曹雪陽,誰敢把曹雪陽惹毛誰就得有和天策府所有俗家弟子結仇的準備。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她現在真死了,只怕花燭淚會被天下所有正道人士追殺至天涯海角,躲到惡人谷都不一定能得安生。這花燭淚雖然嘴巴毒,也沒少害過她,可對她也還算照顧,一路上沒少爲她折騰。小妖也知道息的生命可能活不長久了,她也不忍心自己死後花燭淚無處容身。
“想什麼呢?”花燭淚得不到小妖的迴應,看到小妖又開始發呆,忍不住問。
小妖回頭瞅一眼花燭淚,問,“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花燭淚突然聽到小妖這樣問,不禁呆怔了一下,心裡閃過一絲難受,但這絲情緒很快被她壓下,她不以爲然地一笑,說,“怎麼辦?一把火把你燒了唄,你還指望我給你修大墓建大墳厚葬不成?”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如何自處?我死了,你怎麼躲天下正道人士的追殺?”
花燭淚聞言心下一悸,又怔了下,隨即一笑,有如清風明月蕩人心魄地倚在小妖的懷裡,掬起小妖胸前的一縷髮絲,媚聲問,“你這是擔心我嗎?”
小妖輕哼一聲,把自己的頭髮從花燭淚的手裡奪回來,說,“想看你的下場而已。”
“那‘您’放心,‘您’是特定看不到了,我絕對比‘您’活得久。”花燭淚說罷,坐到馬車前面不理小妖。
車裡的氣氛突然有些沉悶,小妖閉上眼睛養神。過了會兒,她又睜開眼,望見面前的花燭淚,背影清瘦,香削玉肩,柔似無骨,惹得小妖心裡泛起一絲憐意。她無聲地嘆口氣,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爲何偏入了邪道爲天下正道所不容?
馬車外逐漸熱鬧起來,人聲鼎沸,走夫販卒的叫賣聲起起伏伏,煞是熱鬧。小妖挑開窗簾朝外望一眼,小妖挑開窗簾朝外望一眼,只見藤檐飛壁,青磚綠瓦、裝飾富麗的房子格局嚴整的排立於街邊;街道邊擺滿形形□□的販貨攤子,街道上商鋪林立,十分繁華。她算一下行程,該是進了荊州城了。
“籲……”突然馬車伕將車停住了,並說,“姑娘,前面路被堵住了。”
小妖探頭朝外一望,便見一大羣人圍在一座朱牆大瓦的宅子前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把整條路都塞死了。人羣裡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隱隱聽到有人在說,“真慘啊,全家都死光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是啊,聽說所有人都是中毒死的,雷三少爺最慘,整個人都化成了一攤膿水……”
花燭淚掀開簾子吩咐車伕,“你去打探一下發生什麼事了,回頭我們再繞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