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糕扮作的“衛瑤卿”在一旁眯着眼,似是假寐。李氏和小周氏便叮囑着衛家姐妹。
“在這裡不比家裡,寧可不說,也不要多說,多說多錯,知道了麼?”
“還有,別衝撞了什麼貴人!”
……
其實這些並不需要同衛家姐妹說,跟來的長房和二房的幾個女孩子都是聽話的主,並不是會惹事的人,但是作爲長輩,還是不厭其煩的嘮叨了一遍。
棗糕撐着下巴假寐了片刻,便有園子裡的醫女過來了,說是薛大小姐叫來的醫女。
“請小姐伸手。”醫女說道。
棗糕看了眼醫女,從袖子裡摸出一隻荷包。
一旁幾人望來,這是準備給賞錢麼?六妹妹果真與他們不一樣,做事得體……咦?荷包裡裝的不是銀子,似是個糖丸,她扔進嘴裡,這才伸出了手:“沒精神,嘴裡淡的很,吃顆梅子糖。”
衆人沉默了下來:原來是她們想多了,六妹妹是自己嘴饞而已。
那醫女見狀,便道:“梅子糖倒是能吃,不過辛辣之物還是忌口些。”
棗糕點了點頭,伸出了手,醫女診了會兒脈,半晌之後,又看了她一眼,這才道,“我開貼藥,一會兒讓廚房的人幫忙熬了爲小姐端過來。小姐症狀不重,養幾日就好了。”
棗糕又點了點頭,目送着醫女離開,捏緊了荷包。還好小姐早有防備,這吃起來甜甜的梅子糖一樣的糖丸里加了點東西,能讓診脈的醫女診起來同受涼的脈象有幾分相似。
再次覈對了一遍,確定人都來齊了,薛大小姐這才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眉心,坐回了椅子上,接過侍婢遞來的茶水輕啜了一口,而後似乎想起什麼一般,道:“叫阿堯來見我。”
身邊的侍婢應了一聲,很快便叫來了阿堯。
醫女打扮的阿堯上前行禮,喚了一聲大小姐,她是懷國公府府裡的醫女,專爲府裡女眷看病的,這次大小姐將她帶了過來,怕哪家小姐有這裡那裡不舒服,可以先看看。
“衛六小姐怎麼樣了?”
“那位衛六小姐確實受了寒,不過情況不嚴重,吃兩貼藥,歇息兩日便好了。”阿堯說道。
薛芷柔聞言似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大小姐?”阿堯不解。
薛芷柔揉着眉心,帶着倦色笑了笑:“許是我想的太多了吧!她來赴宴,蒙着面紗,又不多說話,我便有些懷疑。沒辦法,自小我便知道所見一切都要抱着懷疑的想法去看,而衛六小姐顯然不太正常。”
“但是說她不太正常,她又主動拉下了面紗。我雖然與她不熟悉,卻還是能看出這確實是衛六小姐的模樣。”薛芷柔說着搖了搖頭,“沒辦法,多疑慣了,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
知味園裡的燈火已然亮了起來,在暮色下的驪山中中明明暗暗。
知味園中最好看的莫過於正中的九曲亭臺,偌大的湖面上,橋面小徑上鋪滿了長毯,宴席環繞在湖面上擺放開來,涼風習習。侍婢們端着酒水菜食在九曲小徑間走動,裙衫翩飛,莫名的有種奢靡風雅的意境,這與長安城中芙蓉園的皇家恢弘截然不同。
今日也未用屏風隔開男賓女賓,只隔着正中的曲徑遙遙相對,是以對面的情形皆一覽無餘。雖說今日只是小宴,但這並不妨礙年輕公子小姐低低議論着對面之人,時不時的發出一兩聲輕笑。
衛家的位子並不靠前,幾個女孩子也老老實實的坐在位子上用些酒水菜食,今日來的不管是小周氏還是李氏,都不是那等想要削尖腦袋往權貴夫人圈子裡鑽的人,所以幾人皆安靜的在位子上坐着。請來的廚子手藝很是不錯,珍饈美味。棗糕認認真真的扮作“小姐”在用些吃食,好在小姐平日就幾乎沒什麼忌口,她倒是吃了不少。
坐了一會兒,打扮的端莊秀雅的少女繞過曲徑走了過來,走至衛瑤玉身邊停下:“衛家姐姐,有人想見見你。”
雖然話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那語氣卻硬邦邦的,似乎有些不情不願,衛瑤玉擡頭,看向眼前的少女,她拉長着一張臉,臉上隱隱現出幾分不耐。
衛瑤玉愣了一愣,很快認出了眼前的少女:“崔小姐?”
崔家涵娘子,崔氏嫡女,按說這樣的人不會同自己有什麼交情的,但偏偏並非如此,這位崔小姐看不慣她,曾經想捉弄她卻被六妹妹捉弄了一通。相比不情不願卻似是被人逼着不得不來的崔涵,衛瑤玉倒是坦然了不少。她知道曾經的自己一心只想高嫁,雖說有自己的理由,但在旁人眼裡看來,確實不是什麼品行端方的好姑娘。如今看來,自己也有些不恥。
一旁的棗糕看了她一眼,低下了頭,小姐說了,不要惹事,萬事等小姐來了再說。
怎麼說都與崔琮換了庚帖,衛瑤玉也不想得罪崔涵,便站了起來:“崔小姐帶路吧!”
崔涵繃着臉走在了前頭,不多時就走出了這九曲小徑:“你且等着,八哥一會兒過來。”
回去找族中兄弟的時候,崔涵自然不會再繃着臉,她走到自己一母同胞親兄長崔璟面前,甜甜的喊了聲:“九哥。”雖說自己的嫡親兄長對自己不假辭色,有時候冷漠了一些,但在崔涵印象裡自家兄長以後是要掌管崔氏一族的,如此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作爲女子,自己以後出嫁怕是還要依靠兄長的,所以在崔璟面前,她一向聽話的很。
崔璟應了一聲,喊來了崔琮:“八哥,你帶衛二小姐去見見嬸孃吧!以後總是一家人。”
崔琮笑了笑:“其實……見與不見都無所謂。”頓了頓,又道,“不過,還是小九你想的周到。”
崔璟點了點頭,側身讓開,崔涵指了方向,崔琮便過去尋衛二小姐了。
等崔琮離開,崔璟起身,崔涵連忙跟了上去,九哥不曾趕她,她便跟着。
走了兩步,崔璟停了下來:“我去尋幾位同僚說話,你跟着我做什麼?”
“九哥,那邊在作詩,你怎的不去?”崔涵不解。九哥的同僚就是那些官場的官員,多數年紀都不小了,對於崔涵來說這些官員的吸引力遠沒有那些作詩賦詞的年輕公子來的多,九哥的詩詞作的很是不錯的,否則也不會在長安城裡傳揚。可自從科舉之後,就再也沒見九哥作詩賦詞了。大抵是忙吧!
“沒興趣。”崔璟說道,作爲權貴之後,生來就比很多人多了不少選擇。可以做一生作詞賦詩的風雅閒人,也可以在官場上宦海浮沉平步青雲,而對於他來說,更喜歡後者。曾經的作詩賦詞,只是揚名的手段,他並不是真正喜歡作詞賦詩的人。
“對了,”崔璟看着撇嘴不滿的崔涵,突然想了起來,阿涵好似同崔家姐妹有些過節,方纔他貪方便讓崔涵過去叫了人,想了想,便問道,“方纔衛家的幾位小姐可曾說過你什麼?”
要聽崔涵說實話,需得這麼問。
“沒有啊!”崔涵回道,說罷自己也有幾分不解,她對這個衛家的小姐,尤其那位六小姐印象深刻,還記得她去年爲衛二小姐讓她丟了好大一個臉,方纔自己過去,態度那麼差,她居然一聲不吭,真是怪了!難道是眼見衛二要嫁進她們崔家,故意討好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