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在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專注!喜兒我都叫你好幾聲了,你也不知道應我!”喜兒捧着碗花茶,自桌邊繞了過來,順着白孤煙的目光打量着,並好奇地望了過去。
觸目所及,紅藍粉綠的花枝間,是一行浩浩蕩蕩的行人,好不招搖的一頂圓弧形白紗帳大轎,轎中人影獨立,看不到臉,只能分辨出來是一個妖柔的背影。輪廓朦朧,但從纖塵不染的紗帳映掩之下,那一身越發雪白的袍子,想必那人長相也不差。
喜兒眼睛都直了,小嘴能塞進一顆雞蛋。
震驚地吶喊:“天吶!這黍城的人真是會過日子,出個門,也能搞得這麼別緻新裁!”花茶碗自雙手間滑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春兒,你也過來看,快點,他們都快走沒人影了!”看熱鬧,怎麼不能見者有份,喜兒的小手在身後胡亂的擺動着,喊得挺急。
好奇心人人都有,單向春吞了口茶水,幾個大步跟着了過去,卻只是看到一羣寬厚冷酷的壯實背影。
“沒什麼啊!”單向春語氣淡淡,她沒有發現什麼別緻的。
“那是你沒有看到!剛纔有頂八擡大轎,又是童子,又是童女開道撒花的,哇塞,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生活的質量搞到這樣的境界呢!”喜兒下巴微仰,左手抱着右手的抵在她肉嘟嘟的下巴處,雙眼冒着紅心,憧憬與羨慕地嗅了嗅空氣,一臉的陶醉:“你們聞,空氣中都是淡淡的花香味,果然是人走了,香味還在!”
見着那些隊伍已經消失在了街道上,白孤煙也收回了目光,屈指一彈,不輕不重的敲在喜兒光潔飽滿的額角,在喜兒回神望向她的一剎間,一句話如冷水給她潑了過來,“你傻啊,你聞到的哪是花香,是你的臭汗味!”
順帶的,食指勾起,輕柔地給她擦了擦嘴角,無視着喜兒小圓臉之上那青白的臉色,“嘖嘖,居然還流口水了,真是難得!你喜兒居然還好這樣不男不女的人!”
還撒花,啊呸!不是來個人,養起幾個童男童女,有模有樣的撒花開道就能成爲天女下凡了!
有錢就了不起啊,她白孤煙也不缺錢!做人不知道低調行事,早晚得出事!
喜兒撇了撇嘴,對於白孤煙的理解,她沒有反駁。剛纔的花茶水被打翻了,她置之一笑的又繞回了桌邊,拎起水壺給小姐再倒了一碗,順便把單向春早先喝空的碗也給她補滿了。
把花茶水推了過去,看着神色平靜的小姐,喜兒嘻笑着開口,三分真,三分猜測,四分的疑惑:“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自從小姐重傷歸來之後,她與春兒都相繼發現了,小姐笑的次數少了,即使在大家面前刻意的掛着笑容,但是那份笑,卻少了幾分的隨心。
小姐肯定有事瞞了大家。
白孤煙清明的眸子閃爍着,長長的睫毛向上自然的捲曲着,隨着眼珠的波動,它們弧度好看的上下着,如翕動的蝶翼。
單向春也直直地望着她,喜兒的目光中包含着很多的東西,白孤煙心下一塞,她掩藏得這麼好,沒想到她們也能覺查出來。
清冽的脣,緊緊的抿着,目光左右在二人的臉上,她忽地笑了,“我能有什麼心事?爹孃都沒有了,難道還不讓本小姐傷心難過幾天啊!本小姐也是凡夫身肉,心也會痛會失落的好不?”
喜兒不死心,目光落在小姐清澈明清的雙眼之中,繼續的追問,“真的就這麼簡單?”
“你覺得呢?”白孤煙把問題又推了回去,反而讓喜兒更加的迷惑了!小姐到底是有心事,還是沒有呢?
“成天沒事幹,就知道東想西想,難怪本小姐怎麼滿足你的無底洞,都不長個,只長肉!”白孤煙看着喜兒糾結萬分的臉,娓娓一笑之後,刻意的轉移着了喜兒的話題。
“既然小姐,你不肯告訴,我們不問就是!但是小姐,你要真有什麼擱在心裡難受的,別忘了喜兒與春兒願意與你一起分憂,明白麼?”
看着二人誠摯的目光齊落在她的身上,白孤菸頭一點,應了聲:“好!”
“三位客官久等了!”酒樓的夥計滿臉堆笑的帶着他們的招牌菜從門口走了進來,帶來了一屋子的菜香,喜兒更餓了,小肚子當即就不爭氣的咕咕叫喚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終於在喜兒滿足的表情下,起身,離開酒樓。
午後的陽光,明亮又刺眼,帶着倦意,引人昏昏入睡,三人小逛了不久,便沒了繼續逛下去的慾望,於是,心有靈犀的她們原路返回。
下午的街道,行人依舊來來往往,似乎比上午的路人還要來得多。於白孤煙來說,路人再多,商品再繁複,都引不起她的半點駐足。
不過,路過一家茶棚的時候,幾個老人悠閒的閒聊倒是讓她的耳朵立了起來。
“聽說,攝政王終於鬆了口,準備捧新皇上位了!”一位老者一句話,在四面露光的茶棚裡,引起千層的波浪。
“真是沒想到,他辛苦奪來一切,只爲捧別人上位!”另一位老人感嘆,話裡行間似乎是對他口中所謂的攝政王的抉擇有很深的遺憾。
“可不是,老夫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做!看來,穀梁就因爲攝政王不上位,必定讓不少人與老夫一樣,深感遺憾!”
“有沒有內幕,攝政王要捧誰?”
“這個不清楚,不過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十日之後!你們注意到沒有,最近有很多外來人員,聽說都是他國收到風聲,來給新皇上位賀喜的!”
白孤煙秀眉微籠,新皇上位,這消息雖然來得突然,但是卻也不錯。她白孤煙居然能在有生之年,親見一代帝王登基臨位!依她如今與龍大蕪的關係,這點小要求,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嘴角勾起笑意,如暖陽一般溫柔,快步追上了前面不遠處的喜兒二人,天黑時分回到了住處。
屋子裡,白映青與幾日不見的龍大蕪似乎又在商量着什麼,力爭言急的表情嚴肅。白孤煙的突然闖入,二人即刻停止了爭辯。
“您們又在談論什麼呢?連我回來了,居然都沒發覺!”
“你龍哥哥在徵問老夫,一些他不懂的地方,都是朝中要事,煙兒你可有興趣?要不我們一起商量,好給你龍哥哥出點力?”白映青看着她,暖黃色的燈光下,女子那清秀無雙的臉龐。
或許是該讓她明白龍大蕪的心事了!所以他明裡暗裡的在言語之下,試探着她。
白孤煙迫不及待的擺着手,拒絕得利落無比,“還是別!我對那些事,沒有興趣,您要讓我參與這些,我寧願去死!”
一句話,態度堅持,卻讓二個男人的心猛地一震。
她對朝中事議並不熱心!
看來,他們的計劃還得延遲,再延遲!
“傻孩子,一國發展大計的商討,可是多麼高尚的大事!哪有你說得那般嚴重!記住,以後別言不言就說死,知道不?”白映青難得的沉着臉,一臉嚴肅。
“是的,爹,那您們繼續商量,就當我全然不在就好了!”她嘿嘿一笑,乖乖地坐在旁邊,靠在寬大的椅子裡,一腿架在另一腿之上,撐着腦袋,閉着眼睛,主動做個隱形的人。
等待良久,也沒有聽到他們二人繼續着他們之前的話題。想起之前路過那個茶棚時,那幾個老人的言語。
目光霍地睜了開來,如一道天光突然的襲入。挪過椅子,向龍大蕪靠近而坐。她用胳膊,撞了撞着他的胳膊,在龍大蕪納悶的目光之下,壞壞一笑,故意神秘地開口:“聽說你要捧新皇上位了?”
龍大蕪見着女子調皮的小動作,溫潤的臉上,淡起一絲的笑意,他原本就沒有想過瞞着她,只是在白映表的種種顧忌之下,才拖了這麼些日子,既然她對這個上心了,那是不是代表,計劃可以提前了?
“嗯!”
她把腦袋靠前,聲音輕得如鴻毛拂過,上下搖動的腿,擺得好不的悠哉,“可不可以偷偷地告訴給煙兒,我認識不?你放心,我不會偷偷告訴乾爹的,一定給你做好保密!”
他的笑容越發的清朗,瞟了一眼對白孤煙奇特的舉止,已經見怪不怪的白映青,溫和回答的滿足着她的好奇心:“認識!”
她精神抖擻,目光如炬,“誰?”
他斂了笑容,目光專注地留在她的小臉之上,聲音異常的有力,“你!”
她快速地甩了甩腦袋,儼然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說是誰?”她起身面朝着他,聲音高了好幾個分貝。
龍大蕪忽地站了起來,青碧色的衣袍,帶着絲絲縷縷的金線,在燭火掩映之下,難掩它的華貴。他雙手有力地扶着她的雙肩,目光凌冽,嚴肅認真,“你剛纔沒有聽錯,就是你!”
她腦袋一垂,秀脣一嘟,全然一副已經生氣了的小樣,“別逗了,不說就不說,別開這種玩笑!”
兩邊的肩上傳來隱隱的痛意,隨着龍大蕪有力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開玩笑!”
一直沉默,靜待時態發展的白映青,見時機差不多了,就差了那麼一點點的火候。
老辣犀利的目光一一的掃過二人。面對煙兒這麼不開竅的女子,確實讓人很頭痛的!
“煙兒,乾爹可以做證,你龍哥哥確實是想把你推上那個位置做個女皇,而且如今已是萬事俱備,只欠你這東風點頭了!”
白映青的話,徹底讓她風中凌亂了!
這事來得太突然,突然得像天空高速掉落而來的隕石,直接砸在她的胸上,壓得讓人無法呼吸。
看着二人難得嚴肅的臉,一個短暫的腦子短路之後,她肩一側,從龍大蕪的雙手掌握之下,掙脫出來,擡腿飛一般的逃離着跑了出去。
夜風微微,帶着絲絲的涼意。
不多會,她便看清了眼前的實事。難怪近些日子,龍哥哥與乾爹都揹着她在商討着什麼,每當她一到來,二人便閉口不再繼續。二人神神叨哪的許多細節,都在無形中開始定形。
原來,他們是在爲她奔走,而且還是一個這麼天方夜談,讓人不敢置信的大事。
皇位?他們居然讓她做一屆女皇!
如果說換成別人,她定然會認爲大家再拿她開刷,但是龍大蕪不會!他有那樣的能力,也有這樣的魄力!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她很好,卻不想,卻好到了這樣無私的地步!連皇位都能拱手於人!
面對他的大度,她是該笑,還是該哭?
她早已與龍大蕪表明過心跡,他不死心,她不能攔着,但是他卻爲她做着這些,看似荒唐卻又真實得讓人委難相信的一切。
他爲她做得越多,她就壓力越大。
胸口如滯着一塊濤天的大石,讓這個原本就炎熱的夜,越發的又沉又悶。
細碎的月光,映在平靜的水池裡。偶爾一陣風拂來,驚起一池的寧靜。
腳步沉重,她徘徊在清幽的水池邊。
良久,她冷靜下來,轉身定定地望向閃着燭光的房間,清幽的眸子在夜色下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擡步,向房間走了過去。
看着白孤煙去而又復返,白映青與龍大蕪似乎對於她的一切反應都在預料之中。
二人不動聲色的相視一望,瞭然於心。
龍大蕪緊張地望着她,沒有開口,反而是白映青在沉悶的房間,打開了話匣子。
“怎麼樣?可想明白了?感動了?是不是也做好準備了?”白映青看着她,冷靜中的眸子中,閃爍着清幽的燭源。
“乾爹,您們可真會玩!”她嫣然一笑,挽起衣袖走向白映青,餘光移向一旁心思暗明的龍大蕪,“也就你們纔看得起煙兒!煙兒大字不識幾個,不懂天文,又不懂地理,哪裡適合去做一國之帝!”她刻意大咧咧地轉個身,頗有自知之明,“您們看,就依我這樣的人,給我穿了龍袍也不可能是太子!所以啊,你們還是別在煙兒身上再費心機了!”
這一刻,白映青反而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女子了,如果換成青年時候的他,他未必會拒絕。“煙兒,你可知道,那個位置,多讓人追之不及?”
“爹,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煙兒生平就不是幹這個的料,所以啊,你們還是別在煙兒身上浪費表情了!對於你們的好心,我心領就行了,對於那個位置,我是絕對永遠不會同意的!”她一字一頓,鏗鏘有力的表明着她的態度,“所以,龍哥哥,你該捧誰就捧誰,實在不行,你就做五國第一個不是世襲傳承的一代明君也是不錯的,到時,煙兒正好可以在你的庇佑之下,過着我自己想要的小日子。”
她說得輕鬆,笑得也讓人覺得她沒心沒肺。
“你真的就不能多多考慮考慮?”
“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
白映青側身看着一直默不吭聲的龍大蕪,“攝政王,你看這?”
白孤煙的目光也移了過去,輕呢的聲音帶了絲撒嬌,“龍哥哥,你知道煙兒,也瞭解煙兒,煙兒是隨心所欲的人,沒有什麼大理想,只是想着那種閒雲野鶴的日子,沒事的時候殺殺妖啊怪啊,就能心滿意足了!煙兒可就這麼一丁點的興趣,龍哥哥,你與乾爹既然對我好,就要尊重我,別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我想,如果我不開心,你們肯定也不高興!所以啊,一切就維持原狀就好了!嘻嘻~”
她嘻笑着,大眼睛彎得像兩隻月牙,細細的梨窩清清淺淺地在嘴角顯了出來。清淺的笑容,讓人晃神!
現在的她很簡單,快樂,哪怕白家橫遭大禍,也沒有給她帶來過多的悲傷。
龍大蕪的心一震,或許一開始他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不過,如今箭已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半途收手了!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煙兒,此事容龍哥哥與白老前輩再商量一下,順便你也在細細斟酌一番,成麼?”
“只要別干涉煙兒的自主權,你們隨意就好!嘿嘿,那你們繼續!”
她自覺地再次步出了房間,把房間留給了兩個一老一少的男人。
二人嘰嘰咕咕在的房間裡商量了大半夜,最終在白映青頗爲無奈的搖頭之後,龍大蕪才放棄了讓白孤煙坐上穀梁帝位的心思。
他連夜走了,謀劃了這麼久,劇情又來了一個逆轉,他還得再次去找他的支持者,看看再次捧誰做皇帝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