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卻沒有這些隨從輕鬆,他是奉命而來監視兩人,如果發現他們與府內密謀之事有關,就地殺之,事後再做成山賊土匪劫殺。
金璜大聲與林翔宇爭執着,希望鳳歌可以聽見,並且能領會精神,千萬不要出來,護住一個林翔宇已經很不容易了,再加上一個鳳歌,一個半殘的關林森。
這工作壓力實在太大,別說一個月五兩銀子,就算是五十兩一次,金璜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頂得住。
前方似乎有人。
一男一女。
那個端莊的女人,她的頭正枕着一個面目冷俊的男人腿上。
金璜只覺得自己頭很痛,她閉上眼睛,低聲唸叨:“幻覺、幻覺,都是幻覺。”
希望眼睛睜開之後,眼前的幻覺就會消失,然而,幻覺不但沒消失,還說話了。
沒辦法,只好配合着往下演了,金璜也猜到,大概關林森的傷已經撐不住,纔不得不出來。
她心裡咬着牙:“回去必須給我漲工資!”
金璜睜開眼睛,與鳳歌眼神相交,彼此心裡已經拿穩了劇本。
“你們怎麼來了!”鳳歌的聲音透露着驚恐還有一絲期待。
雷烈拍馬上前,心中疑惑,這兩個人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想開口詢問,就看見金璜從馬車上跳下,叉着腰指着鳳歌,對林翔宇說:“你心心念念想着她,她可一點都不想你呢。”
林翔宇一臉的目瞪口呆:“你,你們……”
鳳歌看見他,忙從關林森懷裡移開:“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她說她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林翔宇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那我們回去吧。”
隨從們的表情,就好像看見林翔宇的頭上戴着一頂帽子,閃着濃綠炫彩的光芒。
關林森慢慢站起來,雷烈馬上發現他的腿有異狀,似乎有一條腿使不上力,他故作關切的問道:“這位小兄弟的腿不太方便?有傷在身?”
鳳歌害羞的低着頭:“哎呀,我昨天壓了你一晚上,腿麻了吧,我幫你揉揉?”
關林森擺擺手:“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好。”
林翔宇和鳳歌兩人還把他扶上車。
隨從們又在竊竊私語:“這也行。”
“莫不是要四飛?”
“看不出來,真不愧是知縣,真大方。”
鳳歌上車之後,看着林翔宇,溫柔一笑:“你真是個好人,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翔宇整個人好像飄着似的,坐回馬車駕駛位,美滋滋的開始駕車,而金璜的白眼快要飛上天去了。
嬌滴滴的聲音,白蓮花一般的微笑,隨從們頓時明白林翔宇爲什麼全身酥成這樣了,面對這樣的美人兒,還有什麼不滿?
當然是原諒她啦!
雷烈看着金璜的模樣,笑道:“姑娘不是說要來踏青,如何還沒見着青,就要回程了?”
“踏青、踏青,你瞎啊,這個季節哪來的青!我是讓這個書呆子來看看他的頭上長了多少青草,都接天草原無窮碧了,怎麼對那個女人還死心塌地的!!你們男人,都是好色之徒!”金璜氣哼哼的,甩手跳上馬車。
原來這個小妞根本不是來踏青,就是來捉姦的,只是沒想到,林翔宇這麼快就原諒這一對兒了,還親自把他們給帶回來,也難怪她一臉的氣急敗壞。
剛纔鳳歌與關林森出現的地方離韓王墓距離挺遠,也有怪石飛瀑,還有一處小小山洞,的確是個偷情好去處。雷烈心裡輕鬆許多,畢竟王爺還要留着林翔宇這個膿包做擋箭牌。
馬車回程,金璜全程臭着臉,一副標準吃醋小女人的模樣,現在雷烈等人也只是不緊不慢跟在馬車後面,沒有必要招惹的時候,就把煩惱留給林翔宇吧。
進城之後,先路過縣衙,之後纔是到律王府,鳳歌想要扶關林森,他搖搖頭:“他們在外面看着,腿麻這個理由現在不能用了。”
於是,關林森精神抖擻的跳下馬車,雷烈下馬笑道:“小兄弟豔福不淺,保重。”
“哪有哪有,我和大小姐是清白的。”關林森一臉誠懇。
雷烈一拱手:“那不打擾了,告辭。”
他轉身,懸於腰間的長劍“不經意”的抽上關林森的傷腿,那一下抽得又準又狠,若是不小心磕碰到,絕對不會這麼重。
這是雷烈進行的最後一次測試。
“哎喲,對不住。”雷烈示意,左右兩個隨從過來替關林森揉腿,哪是揉腿,那力道,幾乎能把皮給揉破。
雷烈仔細觀察着關林森的表情,發現他除了嘻嘻哈哈做怕癢狀之外,並無異狀,又告了個罪,便離開了。
關林森走進後院的瞬間,傷腿一軟,整個人便跪下了。
將鳳歌嚇了一大跳,金璜與林翔宇合力將他架進房中,躺下,都不用仔細看,傷口崩裂流出的血已經順着腿流下來,林翔宇隨手一抹,已是一片血紅。
“沒事,傷口剛纔被那兩個王八蛋弄裂了,再抹一回藥就好。”關林森反倒過來安慰別人,他看着鳳歌兩腮緊繃,嘆道:“對不起,我失職了,把我換了吧。”
“不,我就要你!”鳳歌聲音堅定。
關林森剛想說話,就看見金璜捂着林翔宇的嘴巴,悄悄的拖出去,見他在看自己,金璜用口型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在清醒的狀態下,關林森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鳳歌替她上藥,說的是尊卑有別,昏迷時不知倒也罷了,若是現在還勞動大殿下,那就是罪該萬死。
雖然關林森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鳳歌怎麼都覺得他是不好意思再讓鳳歌看見自己的身體,想想也是,再怎麼強悍,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還不夠坦然,不然那些二十出頭的郡王世子們,一個個眠花宿柳的,心裡哪裡還有*******後曾經問過她對這些世家子弟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當時她對這些小哥哥實在是熟悉的不行,他們的那些事蹟甚至都是他們自己當做好事,主動宣揚出去的,怎麼會喜歡。
現在鳳歌覺得,還是眼前這個會害羞的關林森更可愛一些。
可惜,父皇母后一定不會同意,就算自己登基大寶,到時候大臣也不會同意,想想就很煩惱,算了,哪天看着有哪家姑娘不錯,就送他一場美滿姻緣好了。
將藥瓶留下,關林森一副“你不出去我就不脫褲子不塗藥”的貞烈模樣,鳳歌真怕他會流血而死,只得出去。
鳳歌踏出房門,舉目四望,無意間發現這幾天,天氣轉暖,原本還是一片暗棕色的柳條,竟然已經生出了寸許長的嫩芽,那嬌嫩的一抹綠,給這個小小的後院帶來了些許春天的氣息。
連帶着鳳歌的心情都飛揚了起來。
院子裡又是安安靜靜,林翔宇在書房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民事糾紛,金璜在與虎子玩扔球抓球的遊戲。
“我給你丟出一個球,你給我撿回一個棍。你這隻笨狗。”金璜一面唾棄着虎子,一面走向小木球飛過去的地方。
“咦?”
鳳歌只聽見她叫了一聲,然後就不見了。
虎子無辜的蹲在草叢裡,衝着地面叫兩聲,地下傳來回音。
鳳歌擔心金璜出了什麼事,剛向前走了幾步,就看見金璜忽然從地底躍了出來,拍拍身上的泥土,皺着眉頭一臉不高興:“這還是縣衙嗎,怎麼搞的跟山寨似的,到處都是地道。”
在書房裡忙着的林翔宇聽見動靜也跑出來:“哎?怎麼還有一個地道?”他的反應與鳳歌一樣,對於這條地道,他表示毫不知情。
“這塊地方,原來是個放雜物的小間,後來沒什麼東西要放,我的臥室又漏雨,就拆了雜物間,得了磚頭修臥室,這條地道應該是雜物間下面的。”
金璜無比同情的看着他,標準意義上的“拆了東牆補西牆”,知縣大人怎麼窮到這個份上了。
“每年撥給縣衙的經費呢?”鳳歌看着林翔宇,她可不想讓父皇擔着苛待官員的罪名,戶部每年撥給各級地方的錢也不少。
林翔宇跳起來:“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可一文錢都沒有貪污,根本就見不着錢,今年撥了兩次款,我只看見一個數,就被律王府的人拿走了,說我們這是西南境,要加固城防,錢都被拿去修城牆了。”
“那麼多錢,都夠給城牆包上一層銅皮了。”鳳歌想起她看見的那些城牆,雖然不至於要傾塌,但也絕不像是近兩年修緝過的模樣,被風吹來的草籽在城牆縫裡瘠薄的土壤裡紮了根,長得還挺精神。
“我下去看看。”對機關暗道充滿熱情的林翔宇忽然發現自家又多了一個暗道的樣子,就好像戶部杜尚書發現國庫又多了一處進項的可能。
點了根火把就要往下跳,根本也不管下面會有什麼樣的危險。
林翔宇跳下去了。
金璜也跳下去了。
鳳歌想了想,還是留在院子裡,萬一關林森有什麼需要,也好照應他一二。
沒想到,沒等到關林森的需要,先看見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進來:“林知縣呢?律王爺的二總管雷烈又來了。”
“那請轉告二總管,林知縣出去了。”鳳歌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沒關係,本來也不是找他的,我就是來找姑娘你的。”人未到聲先到,雷烈的嗓音從前院直穿到後院,他竟然就這麼自顧自的走進來了。
當他走進來的時候,看見鳳歌手裡正拿着生肉逗虎子玩,那樣的美人臉,那樣的一手血腥,實在是太不相襯了。
聽見腳步聲,鳳歌一擡頭,微微笑道:“原來是雷二總管,失敬失敬,不知雷二總管找小女子有何貴幹?”
“沒什麼,只不過王爺家的二公子聽說姑娘知書識理,近日二公子做了幾篇新文章,府中老儒實在不堪討教,不知姑娘是否可以爲我家二公子參詳參詳。”
看着雷烈身後跟着的那許多人,鳳歌心知今日不管她樂不樂意,都得去參詳參詳。
“也好,我一人在屋裡悶也悶死了。”鳳歌留了張字條,說明自己隨二總管往王府去了,便離開縣衙。
一頂小轎將她從角門送入,並沒有驚動門口的那些等待送禮的人。
轎簾掀開,雷烈躬身道:“請姑娘下轎。”
這處花園比起縣衙實在不是一個等級,不僅大,且花草繁茂,這樣的早春時節,縣衙裡只有枯葉殘荷,這裡卻是紅梅、粉梅開得一樹熱鬧,地上黃澄澄的一片迎春花,池塘中錦鯉遊動,旁邊還有衣着華貴的女眷向裡投食,引得羣魚翻騰。
穿過月門,轉過一道彎,這裡忽然變得十分安靜,小院裡只有數杆翠竹,在風中搖動。
雷烈恭恭敬敬站在門口:“二公子,姑娘請來了。”
門應聲而開,開門的是一個顏色俏麗的丫頭,坐在寬大書桌後的,是一位身形單薄的公子,看起來比關林森大不了多少,只是皮膚毫無血色,慘白的很,臉上沒有少年應有的陽光與英武之氣。
鳳歌聽說過,這位二公子鳳安年是早產兒,爲了生他,律王妃還落下病根,最後早早辭世,王府上下寵得不行,父皇曾想封他一個什麼,卻被律王拒絕,說他身體受不了辛苦。
現在看來,他還真是受不得一點辛苦。
進門之後,雷烈低聲催促鳳歌給鳳安年見禮,鳳歌身爲儲君,豈能給王爺的公子見禮,她只裝傻充愣,看着鳳安年,笑道:“二公子,天氣這麼好,悶在屋裡多沒意思,不如出去玩?”
鳳安年輕輕搖搖頭:“我的腿不中用,出不去。”他看了一眼丫環,丫環會意,推動椅背,只聽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原來那椅子裝了兩個輪子,鳳安年就坐在這樣的椅子上,被推到門口。
他望着門口陽光明媚,輕輕嘆了一口氣。
鳳歌這才注意到,這個少年的雙腿纖細的不似常人,與院中的竹子倒有幾分相似,想來,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