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也昂首向天,嘴裡學着剛纔狼王的叫聲,這孩子看起來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莫不是個傻子?
狼羣停下腳步,似乎在聽着什麼。
難道這麼拙劣的模仿,竟然真的得到了狼王號令的精髓?婦人覺得自己的三觀被粉碎了。
接着,它們轉身,開始瘋狂的往回撲。
發生什麼事了?
很快,空氣中瀰漫起了濃重的血腥味,狼羣被偷襲了,是誰在偷襲?
黑暗的林間,什麼都看不清,只能聽見狼羣的怒吼,肉體被砍中的聲音,狼屍重重落地的聲音……
狼王親自行動了,它沒有像其他野狼那樣與偷襲者搏鬥,而是撲向毫無反擊能力的鳳歌,林中飛出一把短刀,狼王將它一巴掌拍飛,從嘴裡又發出一聲短暫的嘯聲。
剩下的狼羣更加激烈的動作起來。
狼王一步步走向鳳歌,長長的獠牙,閃着不祥的寒光。
婦人早已瑟縮在一棵樹下,緊抱着樹杆顫抖,而鳳歌她竟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臉上還露出挑釁的笑容。
狼王衝着鳳歌又是一聲嘶吼,鳳歌有樣學樣。
狼王后腿猛蹬,強壯的前肢向鳳歌的肩膀猛抓下來。
鳳歌從容的向後退了兩步,狼王一擊撲空,落在地上,久久沒有起來。
它背上有七個小小的突起,那是飛梭的尾部,金璜的飛梭。
“快去幫幫他。”鳳歌的聲音十分急切。
此時的林中已恢復了寧靜,沒有人走出來。
“看來不用幫了。”金璜清脆的聲音從樹上傳來,接着她輕輕巧巧跳下來,落地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鳳歌衝進林中,只見狼屍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沒有關林森的身影,她暗自鬆了口氣,轉而一想:“他會不會受傷?”
“當然會,短刀都扔出來了,他也只不是一個人類,手撕野狼這個工作難度比較大。”金璜蹲在狼王身邊,一把一把的將射進狼王脊椎中的飛梭拔出,擦乾淨,收好。
鳳歌此時忽然才感覺到了後怕,如果不是關林森在危急時分將短刀扔出,將狼王的注意力引開,只怕她等不到金璜趕到。
“喂,受傷要治呀,你出來呀。”鳳歌也不知道關林森會藏在什麼地方,徒勞的對着山林大喊,
山谷中迴盪着“出來呀,出來呀,出來呀……”
金璜努力拔着狼牙,一面低低的哼着:“你有本事打野狼,你有本事出來呀,出來呀,我知道你受傷,嘿。”
“他肯定受了很重的傷,怎麼辦。”此時的鳳歌就像一個普通的十四歲少女,慌張而不知所措。
“沒事,他受再重的傷,只要你沒見到他的屍體,他還是會做好他份內的工作。”金璜滿意的看着收集的四顆狼牙,小心翼翼的收到荷包裡。
卻被鳳歌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受傷,什麼都不做。”
金璜不動聲色的掙開,將荷包揣進口袋,嘟囔着:“你根本都沒見着他,哪來的眼睜睜……”
見鳳歌還是一臉的焦慮,金璜嘆了口氣:“暗衛是不可以與主人見面的。”
“道理我都懂,但是……”
金璜止住她繼續往下說的慾望:“但是暗衛可以與藥見面啊,你把藥放着,他自己會拿的。”
“萬一傷在背上,他夠不着怎麼辦,萬一傷很深,一瓶藥不夠怎麼辦,萬一他……”
“好好好好好,暗衛也沒說不能與侍女見面,對不對,我去!我去看他行了吧!”金璜搖搖頭,鳳歌那一大串“萬一”實在是攪得她頭痛,剛認識的時候那個斯文淡定從容冷靜的儲君大公主上哪兒去了?
韓老三的手術很成功,金璜將所有的碎骨取了出來,敷上鳳歌帶出來的接骨續筋的膏藥:“等着吧,大概過三個月就能好……”她將“吧”嚥了回去。
香噴噴的烤兔腿也塞不住金璜的嘴,她一邊大口的啃着兔腿一面抱怨:“餓死我了,我給他取骨,還修房頂,修房門,又把他們家的柴房給收拾了,晚上好睡,本以爲出來能有晚飯等着我,結果出來一看,人都沒了,大寶二寶說你們倆一起出去玩了,我尋思着自己上山找點吃的,纔會遇到你們。”
鳳歌一點點撕着兔腿上的肉,心不在焉的聽着,她很擔心關林森,不知道他在哪裡吃東西,在哪裡休息,傷怎麼樣了……
臨睡前,她找出一瓶生肌止血膏,委託金璜交給關林森,金璜笑道:“代人送貨,要收錢的喲。”
“書上都說了,侍女丫環就是要負責給小姐傳遞東西的。”鳳歌一臉的驕傲,“我讀書不少,你可別騙我。”
金璜的臉上露出賊兮兮的笑容:“那你記不記得,侍女丫環替小姐傳的都是什麼呀?”
“什麼?”
“定情信物呀~~~”
鳳歌的臉一下子紅了,追着金璜就要打,金璜早就大笑着跑的遠遠。
***
夜深人靜,金璜捏着生肌止血膏,悠然的坐在屋旁的大石上:“趕緊的,我要去睡覺了。又不給夜班費。”
草叢中一陣響動,關林森慢慢走出來,他腰背還是挺的很直,金璜冷冷一笑:“裝什麼裝,你的右腿再不治,明兒我就可以在你身上試試新學的快速鋸腿。放心,不收費。”
關林森接過她手中的藥瓶,擡手撕開褲腿,一片血肉模糊,三道爪痕森然,觸目驚心。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關林森看着金璜的眼睛。
金璜笑道:“你是什麼目的,我就是什麼目的。”
“如果你敢對她不利,”關林森冷冷的看着她。
金璜一臉賤賤的表情:“怎樣?你來打我呀。”
鳳歌在屋裡隔着小窗向外偷看,大石上,金璜與關林森坐在一起,晚風吹起金璜的長髮,她的身子前傾,看樣子笑的還很開心。
“感情真好啊……”鳳歌忽然想到,也許這兩人本來就是一對,正是因爲關林森成爲了自己的暗衛,金璜纔會非要跟在自己身邊做侍女。
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真是好羨慕,可惜自己身爲儲君,就算父皇母后不把她打包送給什麼人,她也必須考慮自己的婚姻對整個王朝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鳳歌帶着滿滿的羨慕去睡了。
晚風努力的吹呀吹,最終也沒有將兩句話吹進她的耳中。
“我會殺了你。”
“好啊,爲你鼓掌,爲你加油。”
夜將盡,東方即白。
鳳歌從夢中醒來,這是她在皇城外度過的第一夜,她無數次幻想過沒有人叫自己起牀,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將會多麼愉快。
現在倒是自然醒了,可是看外面的天色,應該不超過四更正刻,唉……十多年都在同一個時間起牀,就算有心多睡一會兒,卻還是敵不過強大的生物鐘。
鳳歌睜眼之後,又在草堆上躺了一會兒,充分享受賴牀的快感,腦海裡卻悲哀的自動循環着《帝德》,根本停不下來。
唉,睡不好了,起來吧。
忽然她發現身上蓋着一件厚厚的棉被,難怪在這破舊的柴房裡也沒有覺得太冷。奇怪,是誰給蓋的,自己的行李裡沒有棉被,金璜根本就是晃着兩隻手出來的,難道是他?
鳳歌輕輕站起來,向窗外望,她並沒有期待可以看見關林森,但是也沒期待會看見一隻黑狗,蹲在地上,發現她之後,還傲嬌的扭過頭,不看她。
宮中雖然也有狗,但都是體形嬌小,十分可愛的那種,整天被宮中女眷抱在手裡,幾乎連地都不踩的。
眼前這隻狗比宮裡的可大多了,身形瘦長,看起來頗爲矯捷,鳳歌一直想養狗,但是母后不讓,說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就不要去折騰另一個生靈了。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鳳歌想要養狗的心思從來就沒斷過,甚至想過若她有一日登基繼位,第一件是就是要抱只小狗來養。
現在,她的願望實現了,一隻狗主動跑來門口蹲着,可是,她一點都不想理它。
她想要養的是看起來萌萌的,摸起來絨絨的,烏溜溜的眼睛看起來天真無邪的那種,而不是這隻看起來桀驁不馴,還傲嬌的大狗。
也許是村裡什麼人養的吧,她轉身離開窗口,正看見剛纔還睡着的金璜正端着一盆熱水跨進屋:“跟它聊完了?”
“你什麼時候醒的?”鳳歌一向覺得自己挺警覺的,怎麼金璜從起牀到推門出去,她都不知道。
金璜將盆放下:“就在你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好歹我也是領五兩銀子月錢的人,要是你醒了我都不知道,還怎麼混?來,洗臉。”
“是你給我蓋的被子嗎?”鳳歌問道。
金璜指着屋角:“你是說那個被子?”
鳳歌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驚訝的發現被子被剛纔那隻黑狗咬在嘴裡,正拖着往牆角鑽,堆積的稻草被狗壓住,露出牆角一個大洞,黑狗拖着被子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屋外,然後,它向遙遠的某處奔去,轉過一道彎,就看不見了。
“它……成精了?”目睹了整個過程的鳳歌,說出了她唯一想到的理由。
金璜卻十分淡定:“啊,狗不都是這樣的嗎?洗臉洗臉,飯一會兒就好。”
狗都是這樣的?鳳歌覺得自己需要將“狗”這種生物重新定義一下。
洗完臉之後,金璜讓她坐下,爲她梳了一個款式簡潔的髮型,鳳歌對着水盆照了照,頗爲滿意:“看不出,你梳的真不錯,不比我宮裡的侍女差。”
“謝謝誇獎,等你回宮以後,要不把我也帶回去吧?”金璜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鳳歌覺得金璜正在歡欣鼓舞的搖着尾巴。
“啊……再說吧,要看宮裡的編制滿了沒有,每個人的宮女都是有定數的,要是超編會被諫官罵的。”
金璜陷入了沉思:“……諫官有幾個人?”
“二十多個?”
“這麼多啊,還是宮女方便。”
鳳歌一怔:“什麼宮女方便。”
“啊,沒什麼。等着,我去端飯。”金璜蹦蹦跳跳的出門,不一會兒又回來了。
只見她雙手平舉,左右手各扣着一個碗,碗裡是白米粥,頭上還頂着一隻碗,碗裡是幾隻包子,左臂上一排四個小碟,裡面是四樣乾果,右臂上一排四個小碟,裡面是四樣鹹菜。
鳳歌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問:“你原來是耍百戲的嗎?”
金璜狹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不是每個侍女都有資格拿五兩銀子的月錢。”
在破屋的草堆上吃這樣豐富的早飯也是一種奇特的體驗,鳳歌忽然想起了關林森,雖然她相信他一定不會餓着自己,可是,如果真的是一刻不歇的在她身邊護衛着,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吃飯呢?
想着昨天金璜說的,把想給的東西丟出去,他想要就會拿走。
也許他想吃包子?
鳳歌想着,對着窗外喊了一聲:“要吃包子嗎?我扔出來,你接好喲。”
說着,便將一隻包子砸出窗外,本以爲會看見包子在半空消失之類的奇景,沒想到,那隻包子筆直飛出,準確無誤的砸中了什麼,停下,“啪”的落在地上。
一雙桀驁不馴的黑眼睛望着她。
那隻黑狗不知什麼時候跑回來了,那隻包子砸中的是它的鼻頭。
“啊,對不起。”鳳歌雙手合什向它道歉。
黑狗聞了聞地上的包子,愉快的吃掉了,用行動表示什麼叫“肉包子打狗”。
“完了,它會一直跟着你了。”金璜笑道。
此時天色已大亮,鳳歌出門,走到那隻黑狗前面:“你想跟我走?”
黑狗又傲嬌的一扭頭,搖動的尾巴出賣了它真實的內心,鳳歌嘆了口氣:“我真懷疑你是一隻貓。”
黑狗的前爪擡起,又拍在泥地上,超級兇的看着鳳歌:“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出身!”
鳳歌揉着太陽穴,轉身看着背後的金璜:“它同意你給它配音了嗎?”
金璜看着黑狗:“喂,你反對嗎?反對就在地上打個滾。”
黑狗默默的看着她,臥倒,翻滾一週,起身,完成!
整套動作完成度非常高,動作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滾完之後,它再次昂起頭,全身散發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