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在公司的時候,她最討厭語焉不詳的需求,不是“隨便”就是“你看着辦”,結果做完以後,就變成了“雖然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你做完了之後,我就知道我不想要什麼了。”
希望石嬸不要打死自己。
過了一段時間,石嬸過來:“蛋糕已經做好了,請少奶奶確認一下,可以的話,就裝盒了。”
當唐嘉虹看見蛋糕的時候,臉上的驚訝溢於言表,做的太漂亮了,別的不說,單是蛋糕上的福祿壽三星,還有幾隻可愛的小鹿,神態各異,栩栩如生。
“怎麼能做的這麼好看?”
見少奶奶對自己的工作給予肯定,石嬸也十分高興:“做的還可以嗎?”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唐嘉虹一點也不吝於誇獎。
沒想到家裡竟然可以做出這樣專業級的翻糖蛋糕,不僅如此,連包裝都是專業級的,減震效果一流,只要不是把蛋糕直接給砸在地上,那些圖案花紋,立體形象都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
趙叔早已準備好了寬大的商務車,送唐嘉虹過去。
到奶奶家需要兩個多小時的路,她在車上想了無數種可能,去應對奶奶、各種親戚、以及有可能會出現的媽媽和姐姐,最近的關係是血緣親情,也正是因爲最近,而可以隨便挖人隱私,打着“爲你好的”旗號說人是非。
這段路上的兩小時之中,大概是唐嘉虹這幾年以來準備預選方案最多,同時也是最無效的。
每一種說辭都有漏洞,每一個理由都可以被輕而易舉的擊破。
她不斷的想新方案,又自己推翻。
當車子駛入奶奶家所在的小區時,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她孤身一人,根本沒有完美的方案。
如果想要有說服力,就必須有一個男人來配合自己。
可是,她沒有。
出差?那是什麼?對於親戚們來說,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男人沒有出現在面前,那就是不存在的。
“太太,到了。”司機的聲音提醒了她。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她深吸一口氣,邁步下車。
走上老式的居民樓,還沒到奶奶家那一層,就已經聽見門裡熱鬧非凡,看來親戚們該來的都已經來了。
唐嘉虹站在門口,手擡起又放下,放下又擡起,就是缺乏擡手敲門的勇氣。
她很怕奶奶像某個該死的逼婚廣告那樣,二話不說直接就問:“你的丈夫呢?”
猶豫再三,忽然聽見樓梯響,她低頭一看,發現三叔一家子正從樓下走上來,他們顯然也看見她了:“嘉虹,你也來啦?怎麼不進去?”
三嬸說着,便敲響了房門,門很快就開了,巨大熱鬧的音浪從房裡涌出,說話聲,笑鬧聲,攪成一團,濃濃的生活氣息,與大而安靜的林家宅子完全不一樣。
三叔一家過去跟奶奶問好,小表弟正在能鬧騰的年紀,見了奶奶,特別親熱,大聲叫“奶奶”,喜得奶奶摸着他的頭:“長高啦,學習好不好呀,老師有沒有來告狀呀?”
小表弟非常自豪:“我成績可好了,每門都是全年級第一!”
三嬸補了一句:“但是老師經常來告狀,你怎麼不跟奶奶說的。”
“門門全年級第一爲什麼還要告狀呀?”
小表弟嘿嘿的笑着:“這可不賴我。”
“告狀還不賴你?”
三叔拍了三嬸一下,對奶奶說:“這還真不能怪小杰,是他們班上好多女生喜歡和他一起玩,老師怕影響學習,就讓他注意一點。”
一旁的姑姑驚呼:“哇,小杰這才十歲,就有這麼多女孩子喜歡啦,挺好的啊,現在好多二三十歲的都找不到對象,小杰將來一定後面有好多女孩子倒追。”
小表弟雖然年紀小,但是對於衆人都拿自己打趣這件事也是慢慢的嫌煩了,他眼珠一轉,禍水東引,看着唐嘉虹說:“二表姐,表姐夫怎麼沒來?大表姐和大伯媽呢?”
大家的注意力頓時就轉到唐嘉虹這裡,唐嘉虹好想揍這熊孩子一頓,哪來這麼多話的。
但是她還得臉上堆着笑容:“你表姐夫忙呀,我也忙,一起在外面出差,沒有去,也不知道你大表姐和大伯媽什麼時候來。”
“表姐夫,還有沒有啦?”小表弟脫口而出。
唐嘉虹頓時臉色一變,她在來之前,跟關係不錯,知道她婚變的親戚都打好了招呼,不要在奶奶面前提起這件事,免得老人家擔心,不承想,小表弟竟然把這事給說破了。
她感覺到奶奶的目光如箭一般對着自己臉上射過來,雖然多嘴多舌的小表弟腦袋上捱了三嬸重重的一巴掌,但是,也已經來不及了。
“表姐夫好好的,怎麼會沒有呢?”唐嘉虹對着小表弟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就是,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三嬸趕緊把小表弟領到一邊,與其他的堂表兄弟姐妹們玩去了。
奶奶的神色卻沒有和緩:“虹虹,到底是怎麼回事,剛纔小杰說的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結婚?奶奶從來沒有逼過你結婚,但是你也不能騙奶奶啊。”
看着奶奶失望的神色,唐嘉虹腦中起碼跳出了七八個謊話,但是,她一個都說不出來。
奶奶渾濁的雙眼像是能看透人心,能看破她編織的所有藉口,唐嘉虹是從小就跟着奶奶一起長大的,她什麼樣的神色代表着什麼樣的心情,奶奶都一清二楚,現在她的樣子,明顯就是幹了壞事,在努力找理由的模樣。
奶奶嘆了一口氣,那聲嘆息落在唐嘉虹的耳中,讓她心裡一陣發酸。
看着奶奶失望的模樣,唐嘉虹咬了咬牙,想直接對奶奶說,自己從來都沒有結過婚,結婚的人是姐姐唐嘉霓。
正在她咬着牙準備說出這套故事的時候,忽然,大門又被人敲響了,看着來人,唐嘉虹心裡一跳,是媽媽和姐姐,還有……何致遠。
他們也看見了唐嘉虹,媽媽坦然自若,何致遠的眼神根本不敢與她接觸,唐嘉霓還是那副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三人上前與奶奶問好之後,奶奶看着唐嘉霓與站在她身邊的何致遠,有些犯糊塗:“咦,是不是我記錯了,結婚的是小霓,不是虹虹?”
唐嘉霓不知道先到的唐嘉虹對奶奶說過些什麼,她咬着嘴脣,一臉羞愧的模樣,許久才說:“是我對不起虹虹。”
其實有早期老年癡呆症狀的奶奶已經被自己的記憶弄糊塗了,不提這件事,她會繼續錯誤的理解下去,會認爲是自己記錯了,四個多月前舉辦婚禮的人並不是唐嘉虹。
但是被唐嘉霓這麼一說,奶奶頓時覺得有問題,想要繼續追問。
不僅奶奶想知道,周圍的親戚們聊天的聲音也低了下去,他們都豎着耳朵聽着這邊的動靜。
正在此時,大門那裡又傳來了敲門聲,二伯有些奇怪:“誰啊?”
門被打開了,一身筆挺西裝的林書彥出現在門口。
林書彥?
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深圳的某個豪華酒會上與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嗎?
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小城市的這個老式居民樓裡?
唐嘉虹錯愕的看着他。
他走到奶奶面前:“奶奶,我是虹虹的丈夫林書彥,對不起,工作剛結束,我來晚了。”
這一聲奶奶,讓唐嘉虹的心頓時放下來了,她挽着林書彥的胳膊,十分親密,低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林書彥微笑着撫着她的頭髮,無比溫柔地說:“本來是要到很晚的,但是我稍微趕了趕進度,時間就空出來了一些。”
奶奶看着眼前的男人,雖然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但是那出色的身材相貌,還有挺拔如玉樹臨風的氣質,在屋裡一衆人之間站着,是最亮眼的那一個。
親戚們都傻眼了,小表妹毫不掩飾她的顏控本質:“哇!二表姐夫太帥啦!”
小表弟不屑道:“你們女孩子就是膚淺,剛纔你不是還說大表姐夫帥嗎,這麼快就變啦?”
“你懂什麼,沒有最帥,只有更帥。”小表妹對着小表弟做了個鬼臉。
門口還站着小李,他手裡捧着幾隻大盒子,送進屋之後,他便轉身離開。
林書彥打開盒子,裡面除了有高級進口巧克力,還有一些男孩子喜歡的手辦,女孩子喜歡的迪斯尼公主系列。
“哇!”小孩子們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看見好東西,眼睛都直了。
林書彥微笑:“我不太會挑東西,喜歡的話,就拿去玩吧。”
小孩子們聞言大喜,各自挑了自己喜歡的,坐到一邊美去了。
奶奶讓林書彥坐在她身邊,對他問長問短,林書彥面帶微笑,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奶奶記憶力在衰退,有些問題明明已經問過一遍了,過了沒一會兒,她會再問一遍。林書彥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都沒有,永遠就像第一次回答一樣,再把他的答案重複一次。
明明何致遠也是第一次上門,但是親戚們的目光都被林書彥牢牢吸引了,這讓何致遠心裡有些吃味,但是當着唐嘉霓的面,他強忍着沒有發作出來。
“開席啦,大家都坐下吧。”大伯母招呼大家。
坐下之後,所有人舉杯,向奶奶祝壽,看着滿堂兒孫,熱熱鬧鬧,直樂得老人家笑的合不攏嘴,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平日裡就特別會做人的三嬸向大伯母敬酒:“我們家今天來遲了,什麼忙都沒幫上,辛苦大嫂忙到現在。今天的菜做的真是色香味俱全,大嫂的手藝真是了不起。”
大伯母笑着說:“沒有沒有,今天我可不是主角,主角是志遠從悅柏酒店請來的兩位大廚,你看這蘿蔔雕的鳳凰,我哪會這本事啊,能把它切成絲就不錯了。”
“哇?悅柏!”席上的親戚都發出驚呼,這可是本市最大的五星級酒店,在裡面隨便吃一頓,人均起碼一千塊,最簡單的下午茶也得兩百八十八一位,現在還一請請了兩位大廚到家裡來,這得花多少錢吶!
見衆人的目光都向自己身上聚攏過來,何致遠臉上故作淡然一笑:“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情,一般大廚在自己家裡都是不做飯的,嫌家裡的火小鍋輕,用的不順手。也就是託朋友說了幾句好話,沒多少錢。”
平時在家都不做飯的大廚,也能被他請來,這是何等大的面子。但是何致遠臉上的神色卻是輕描淡寫,如同這件事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叫個外賣那麼簡單。
“致遠的朋友真多,佩服佩服,謝謝致遠請來的大廚,給我們做出一桌好菜。”唐嘉虹見一向眼高於頂的大伯都主動向何致遠敬酒,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無的譏笑。
她的這些親戚們,人多,破事更多,何致遠與他們也就是在婚禮上見過一回,那會兒還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她當時深愛着何致遠,有意不想讓他與這些人多接觸,免得恨屋及烏,把自己也恨上了,爲了這些人弄得夫妻不和,沒有意思。
現在既然他很樂意向他們展示出自己有本事,那……就要好好的承擔後果了。
正想着,唐嘉虹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微微轉頭,發現是坐在自己身邊的林書彥,此時席上的人都在忙着與何致遠說話,熱鬧喧天,沒人注意到他們倆。
林書彥在她耳邊低聲道:“要不要幫你爭點面子回來?”
唐嘉虹輕輕吐出三個字:“千萬別。”
她可太清楚自己這些親戚了,沾上了就甩不掉,雖然林書彥家大業大,但是再大的牛,也架不住這些蒼蠅圍在耳邊嗡嗡叫。
林書彥會意,兩人默默的在一旁吃菜,聽着一衆人等向何致遠大溢美詞,恨不得把他誇的天上有地下無,手眼通天,請得動如來佛祖翻五行,勾得了九幽冥獄生死簿。
待衆人把何致遠的履歷問了個底朝天,終於安靜一會兒之後,二叔轉頭看着唐嘉虹:“書彥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唐嘉虹一臉無奈:“哎,他呀,就是個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