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丁春秋起手之間,他的衣袖被一隻手緊緊地攥住。
丁春秋和小余一瞬間都像被點了穴一般,愣愣地看着那隻蒼白的手。
“丁春秋!我還沒死呢!你這就要在我面前對我的愛徒痛下毒手麼?”
虛弱的童音。
巫行雲拽着丁春秋的袖子緩緩地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她冷眼掃過驚魂未定還癱坐在門前的小余,語氣裡帶着鄙夷地說,“你這個丟臉的傢伙還不起來!”等小余慌慌張張支着身子站起來,她才又道,“他要殺你,你便讓他殺麼?我平日教你的功夫都被你忘到哪裡去了?還是說,你看不上我的功夫?”巫行雲將身子靠在牀柱上,慘白的臉上只有那一雙杏子眼仍綻放出撼人心魄的神采,隱隱還散發出一些殺意。
“尊主息怒,小余一時糊塗,方纔忘了反抗。”小余被巫行雲的眼色駭到,登時跪倒在她面前。而丁春秋倒是一臉的驚喜,方纔的殺氣瞬間褪去。他垂着的手指靈巧地屈伸,轉瞬間將指間的□□藏回袖子。
“雲姐姐!”丁春秋甜膩地喚了一聲,自然而然地將巫行雲附在他袖子上的手攥在手心。
少年的手掌尚不寬厚,指骨分明,微微有些手汗但是卻異常炙熱,燙得巫行雲如同本能般往後縮了縮。但是他卻固執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放開,此時此刻的巫行雲自然是比不過丁春秋的手勁,暗自較勁幾次,確定不能掙脫後,她便放棄地垂下了手。
“你還跪在那裡做什麼?”巫行雲看着小余,蹙眉,輕咳兩聲後纔出口道,“這裡不要你伺候,出去!”
“尊主……”小余不確定的視線遊移在巫行雲和丁春秋的身上。
丁春秋抿脣,略略偏着腦袋道,“她不想出去,不如我來送她一程。”說着他放開攥着巫行雲的那隻手站了起來。
“出去!”巫行雲伸手拽住丁春秋的手腕,同時對着小余厲聲呼喝。丁春秋垂首看着巫行雲的手,復又滿眼含笑饜足地將她的手握回掌心。
隨着門扉開合,寬敞到顯得空寂的房間裡只剩兩個人的呼吸。
巫行雲動了動與丁春秋相連的手掌,接着擡頭不帶任何表情地盯着他,直到他有些無措地將她的手放開。
“小余是我的徒兒,你知道吧?”巫行雲看着他,挑眉。
“呵呵!”丁春秋笑得天真清朗,“我明白雲姐姐的意思了,以後再也不會幹讓雲姐姐不開心的事情了。”說着,他又往巫行雲靠近了些,漂亮的臉龐上溢滿了幸福的氣息。
可能是丁春秋的氣息太過溫熱,當他靠近時,巫行雲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知道就好!”她說。
“雲姐姐!”丁春秋瓊花般的臉蛋頓時垮了下來,他側身坐上牀榻與巫行雲比肩。腦袋一歪丁春秋側頭靠在巫行雲還很稚嫩的肩膀上,嘟囔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昏睡的時候,小秋可是不眠不休寸步不離地守着你。”說着,他擡起頭眼含秋波,三分哀怨七分無措,連帶着眼角的淚痣也變得黯淡,“可是等你一醒,又對我這麼愛理不理的。你說,小秋究竟是哪裡做錯了讓你討厭了呢?”
他眨了眨眼,長而密的睫毛隨之顫動,我見猶憐。
巫行雲睜着她那雙眼睛,眼睫微顫,片刻後她移開視線。她低頭掀開身上的被子,對於體質陰寒的她來說,散去了護體的功力後,僅僅是體溫都會讓她不適。她用衣袖蓋住手腕,接着伸手環上丁春秋的脖子,不耐煩地吩咐道,“送我去天機閣。”
巫行雲的身上,一直帶着一股淡淡的奶香,亦可以說是少女的體香。此時此刻,這種若隱若現地幽香直勾勾地衝進丁春秋的鼻子,輕易地勾起了少年未經人事的衝動。
“雲姐姐……”丁春秋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彷彿帶上了水霧。他緩緩地擡起腦袋,伸手扶着巫行雲細嫩的臉頰,留戀着不肯離去。
“送我去天機閣!”巫行雲收攏環在他脖子上的手,她的手指準確無誤地扼住他的咽喉。此時此刻,即使巫行雲內力不濟,單憑手勁也可以將他結果。
蠢蠢欲動的□□被兜頭一盆冷水澆滅,丁春秋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眼底一片清明。
“是!”他應着。
丁春秋手臂微微使勁便把巫行雲不大的身子收攏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也許是剛剛清醒,身體氣力還恢復得不夠徹底,此時此刻的巫行雲已經沒了力氣,如同幼貓一般乖巧地縮在丁春秋的懷抱。
垂頭看着懷裡蒼白卻美麗的小傢伙,丁春秋在抑制不住胸口某種奔涌而出的情感。他不自覺地緊了緊手臂,嘴角上揚出美麗的弧度。
………………………
“尊主!”
天機閣內,迴盪着小余憂心忡忡卻又拼命壓抑的喊聲。
“你到底想說什麼?”巫行雲沒有理她,仍舊擺着八荒六和唯我獨尊練功的姿勢。她的視線往入口處瞟了瞟,纔對着小余說,“你去那裡選條狐狸皮披在身上接着去挑本書看看,身爲逍遙派弟子,我平時對於你的課業太過放鬆了。”
小余本想還嘴,但是看見巫行雲的眼色後又吶吶着依言行事。
辰時一過,天機閣佈局微動,高牆上的入口一閃而逝。
巫行雲睜眼,運功收氣,才示意小余靠近。
“現在我說的話,你只管聽着,出去莫再與他人提起,知道嗎?”
小余眨了眨眼睛,接着迅速點頭。
“我那日運起全身功力意圖衝破手少陽三焦筋脈的瘀滯,但卻爲李秋水那個賤人所累,一時之間功敗垂成,全身的功力盡數散開。”巫行雲說着,臉上的神情因爲憎恨而顯得猙獰。她這一輩子唯一一次發身長大的機會就這麼被這個賤人毀了去。
李秋水,她們兩個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
“尊主!”小余憂心忡忡地喚着,她扶着巫行雲的肩膀,只覺得那稚嫩的肩膀又比原先單薄了不少。
“不礙事的。”巫行雲這纔回神,她有些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只需得些時日,待我將散佈於渾身個大穴道的功力一一疏導再行修煉,功力即可恢復。只是我練的這門功夫每日必須練功,否則便會經脈逆行,喪命於旦夕。”說着巫行雲拿眼睛斜瞄了小余一眼,她如今跟她將什麼都說了,便是信了她,希望她別讓她失望。
巫行雲低頭拍了拍衣襬,而後道,“所以,我這些天是出不了這天機閣的,你在外頭機靈點,彆着了丁春秋那小子的道。”說到這裡,巫行雲勾起嘴角意義不明地冷笑一聲,混着天機閣的冷氣寒到了小余的骨頭裡頭。
說到失望,無涯子這一次可真是讓她失望透頂。
想到無涯子,巫行雲的心就像是被繡花針猛地紮了一下;不見血,但是卻疼得讓人窒息。她略微眯起了眼睛,一雙手也緊緊捏成了拳頭。不過片刻之後,她心思一轉,面上浮出一絲冷笑。
巫行雲突然想問問這麼些日子了,無涯子那個男人過得可好。
見她這般痛苦,他過得可好?
他可曾來看過自己。
但是話到嘴邊,還是被巫行雲嚥了下去。巫行雲的驕傲讓她問不出這麼卑微的話。
小余見巫行雲這副陰晴不定的神情心中忐忑,她嚥了口唾沫,然後斟酌着說道,“丁公子近來就住在摘星樓,沒有回別有洞天,而掌門人好像也沒什麼意見,由着他這麼住在靈鷲宮。還有……還有……”
“什麼?”巫行雲擡頭瞥了小余一眼,精緻的眉眼冷得滲人。
“還有……就是……”小余的眼珠轉了轉,心想這事巫行雲總是要知道的,於是再三斟酌了用詞才慢慢地跪在地上謹慎地開口,“小余今日見本派弟子似乎都在往別有洞天趕,問了才知道……才知道……”
“知道什麼?”小余的吞吞吐吐讓巫行雲覺得心煩不已,口氣也跟着衝了起來。
“才知道別有洞天在準備喜事。”小余幾乎將腦袋貼到了地上,聲音也是輕得彷彿能消散在空氣裡。
“喜事?!”巫行雲睜大眼睛,瞪着跪在地上的小余,然後用幾乎算得上顫抖的聲音問道,“是不是,是不是李秋水那賤人和無涯子的?”
小余頓了頓,然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只聽到一聲低啞的聲響,小余再一擡頭就看見巫行雲身下那塊千年的磐石被她拍出了一個巴掌印。小余幾乎從來見過巫行雲像現在這樣滿臉厲色,怒目圓睜,她穿着紅衣,站在她身邊就能感覺出噴薄的憤怒將她燒成了一團火,但是這團火冰得厲害,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
“你擡起頭看着我。我問你,你剛剛說的可當真?”巫行雲的聲音竟沙啞起來。
“當真。”小余擡起腦袋指天誓日地說道。。
“好個無涯子!好個李秋水!”巫行雲勾起嘴角似是在笑,但流露出的卻更像是刻骨的恨意,“我當真有個好師弟,好師妹!”她一字一頓地說着,她眨了眨眼,擡起頭飄着懸在堂中那把無涯子所贈之劍。
昔日種種,看來他是全忘了。
師父說得對,時間纔是人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年少的誓言最抵不過的就是時間。
又或者所有的感情最終都會被無情的現實沖垮?
巫行雲低着頭看着自己那副女童的身子,她緊緊地咬着自己的下脣,直到血腥味瀰漫了她的口腔。
也怨自己有這麼一副總也長不大的身子,像她這樣的侏儒本就不該奢望有誰會對她傾心吧?更何況是無涯子……
巫行雲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木然地擡起手捂着胸口,面上毫無表情。
這麼多年,所有的等待都化作了泡影……
這文絕對不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