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巫行雲冷冰冰地開口。她仍舊跪着,也不再回頭去看身後的蘇星河。
當然,巫行雲比蘇星河的輩分大得多,他自然是不能挑剔她的行爲的。所以他陪着笑臉道,“小侄聽說師父已經回來了,正在山下替人治病療傷。小侄以爲自己也能盡一份薄力,所以今日特來向師伯告謝和辭行。這些日子多有叨擾,研讀醫書獲益匪淺,多謝師伯厚待。”
“呵呵。你可真是你師父的好徒弟!”巫行雲冷笑一聲。
她擡起頭勾着嘴角,略帶着譏諷地說,“你怎麼也不替你師父管管師弟呢?你這一代師門當中可就屬你地位最爲尊貴。”
“嗯……”蘇星河偏着腦袋抿脣,神情有些迷惑好像是在尋找說辭。片刻後他的神情舒緩起來,笑道,“師伯,小侄久居後院就跟師伯深居內閣一樣消息閉塞,又怎麼會知道師弟的動向?再說師伯疼他疼得緊,小侄哪裡敢多事?”
“哼!”巫行雲冷哼一聲,暗自咬牙。
沒想到這小子反將自己一軍,說自己玩忽職守。她側頭對着蘇星河沒好氣地說,“天色不早了,你還不快滾,等着我請你用晚膳麼?”
對於巫行雲惡劣的態度,蘇星河展現出作爲晚輩最好的修養。他仍舊淡笑着,彎下腰恭恭敬敬地作揖後才退下。
巫行雲擡頭望着已經逐漸昏黃的天空,一雙手下意識地抓住胸前那一片長生鎖掛墜。
“日子快到了。”她低聲地呢喃。
大約又過去了三四天,丁春秋才風塵僕僕地回到靈鷲宮。他才一進宮門,便有婢女上來傳話說巫行雲想要見他。可想而知,丁春秋激動得連身上的斗篷都來不及脫下,就步履匆匆地往巫行雲的屋子跑。
要知道,早在那番話說開之後,他就以爲巫行雲再也不想見他了。
丁春秋去找巫行雲時,她剛剛替靈鷲宮最後一個遭丁春秋蠱害的婢女拔出蠱毒。
巫行雲將拔出的蠱蟲扔進手邊的小碟,又從貼身的衣襟裡掏出一個小罐,倒出一顆三顆米粒大小的藥丸遞給婢女,“服下後便好,還有這幾日忌水,忌冷。明白了麼?”
巫行雲話音剛落,軒室的門便被大力地推開。婢女開口想要回話,但等她看清門口的人時,她就像是被誰卡住了脖子似得,不止再發不出聲音,就連神情都變得猙獰。
婢女的反應巫行雲自然看在眼裡,她擡眼看了眼正站在門口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丁春秋。無可否認,那張漂亮的臉蛋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陰柔,丁春秋此刻正逐步褪去少年的青澀,一步一步變得越來越迷人。
巫行雲收回視線,冷眼掃過眼前的婢女,不鹹不淡地開口“出去吧!”
當丁春秋看見巫行雲案上小碟中還未死透的蠱蟲時,他的臉色有些微的變化,但很快又淺笑如常。
側目看着婢女匆匆忙忙地離去,丁春秋滿臉堆笑着向正端坐在堂中的巫行雲走近兩步,他開口剛想說些什麼,一個脆生生的耳光便在他臉頰上綻開。
丁春秋有那麼一瞬間蒙了。
他不敢置信地捂着半邊的臉,眼神裡帶着些震驚與受傷。已經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打他?更何況是打他的還是被他最沒用防備的巫行雲。他看着巫行雲,神情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巫行雲卻神色平常,她垂着腦袋斂眉整理着衣袖。
“我……”他剛要說話,等待他的又是另一個耳光。
巫行雲這兩巴掌下手絕對不輕,均用上了三、四成的掌力,要不是丁春秋現在已經今非昔比,怕是早就被抽得昏了過去。
“你這是做什麼?!”
既然兩邊的臉上都是又疼又燙,丁春秋索性放下了手,一臉無畏又帶着埋怨地看着巫行雲。
“你說我幹什麼?”巫行雲挑眉看着他,語氣平常得很,“你缺管教,我自然是要管教你的。我就是對你約束太少了!”
“管教我!?爲了那些個賤婢?或者爲了那些個雜碎?還是爲了那個無涯子?”丁春秋有些生氣了,語氣也跟着刻薄起來。他負氣地將腦袋重重地甩向一邊,臉上滿是不服氣的倔強。可是很快他的腦袋就被第三個巴掌抽得向另一邊甩去。這一次巫行雲用了五分的力道,抽得丁春秋失去重心跌倒在地,胸口一陣氣血翻涌。
“無涯子是誰?”巫行雲居高臨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丁春秋。
巫行雲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此刻的她除了那雙明亮的杏眼,遠遠看起來到真的像是個沒有生命的瓷娃娃。
“說啊!我問你話呢。”此刻的巫行雲臉上雲淡風輕,聲音亦很輕,但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壓得喘不過起來。此時此刻,丁春秋才發現巫行雲並不像她看起來那般童稚,事實上她是一個強勢而且手腕極硬的女人。只是她從不將這一面展露在自己面前罷了。
“是師父。”丁春秋不情不願地呢喃。
巫行雲冷哼一聲,接着勾脣笑道,“還記得就好。我可不記得逍遙派有一條可以直呼師父名諱的門規。”
“我知道錯了。”丁春秋垂頭,可迎來的又是一個凌厲地巴掌。
“你是我師侄!”巫行雲矯正道,“以後切記的自己的輩分,莫再說錯!”說着她起身離席,不再看丁春秋一眼轉身進了內閣。
小余早就侯在內閣,見到巫行雲進來自然殷勤地迎了上去。巫行雲瞥了小余一眼,躊躇片刻後,她又從懷裡掏出那個小罐,倒出兩顆藥丸放到小余的掌心。
巫行雲不放心地握着小余的手,想了想然後開口,“這是九轉熊蛇丸,療傷的聖藥。你把這藥給那個臭小子送去,告訴他傷口別浸水。”話才說完,巫行雲又冷笑一聲,“想必這些個禁忌他自己都清楚,但是你還是給我去交代一遍,省得那個臭小子給我是什麼苦肉計作賤自己身子!”
“是,小余知道了。”小余點頭,將巫行雲的話悉數記下。
巫行雲剛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了,她猶豫了片刻後,才說,“告訴那小子他師父回來了,叫他哪裡來的回哪裡去。靈鷲宮廟小,供不起他。”
聽了巫行雲的話,小余剛要習慣性地應聲,卻又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尊主?”
“照我吩咐的話去做便是!”巫行雲仍舊背對着她,厲聲喝道。
“是……”
小余出去後,巫行雲在原地站了片刻,她垂着腦袋半斂着眉眼,神情顯得睏倦。此刻已經是黃昏過後,昏黃的光從窗櫺打進來將她矮小的身影牢牢地包裹住,從後面看起來她纖細的身子更是瘦弱得下一刻就能消失在空氣裡。
沐浴過後,小余按照往常一般給巫行雲梳頭。
“那個臭小子怎麼樣了?”巫行雲憋了很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小余聽了巫行雲的話,忍不出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打趣地說,“尊主啊……你就是嘴硬心軟,我就知道尊主還是心疼丁公子的。你看看,別的婢女犯了宮規可都是去幽天部領罰的,哪裡有讓尊主親自動手的道理?我看呀!你八成是怕幽天部的姐妹下手重了,你要心疼的。不過,你自己下手八成比人家還重……”
巫行雲頓時覺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才罵道,“我可以不記得我身邊的人竟然這麼多嘴!前些日子教你的那些個功夫學會了麼?既然有空嚼舌根,是不是我佈置的課業還不夠?”
“別呀!我只是替丁公子不平罷了,你說說人家守着你這麼些年,可比那個無情無義跟着李秋水逍遙在外的掌門人好多了!你說說,他都回來這麼些日子了,竟也不來看你。”
等到被巫行雲瞪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後,小余纔算是老實了。她暗自吐了吐舌頭,才乖乖地說,“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您是不知道,您打完那幾巴掌,丁公子的臉可就可憐了,腫了一大片!可惜了那張俊臉。”
巫行雲沉默了片刻,心裡還是有些壓抑不住,就好像是心臟被什麼東西壓迫着讓人喘不過起來。
“他吃藥了麼?”她輕問道。
“這……”小余有些爲難地放下正在梳頭的手。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去給丁春秋送藥的時候他正在給自己上藥。
當時他背對着她,甚至連看都沒看那藥就問她,這要是不是巫行雲讓她送來的。她點頭,結果他當着她的面將藥打落在地,接着橫掃她一眼叫她回去跟巫行雲回話說他吃了。接着他又問巫行雲是不是要趕自己走,小余思量着又點了點頭,而丁春秋更是直接瀟灑地連包袱都不整理轉身就走人了
“到底吃了沒?”巫行雲轉過身,瞪着小余又認真地問了一遍。
“沒吃……但是丁公子讓我跟你回話說他已經服藥了。”小余吶吶着還是將實情說了出來,“丁公子也真是的,竟不懂尊主的好意……”
“那他人呢?”
“走了。”
“什麼時候?”
“就是我去傳話的時候,他連包袱都不收拾就走了。”
巫行雲聽了小余的話,神情變得有些木訥,臨了她嘆氣道,“罷了,罷了。”
揮退小余後,巫行雲獨坐了很久。她把玩着梳妝檯上的梨木梳,回想起小時候逍遙子給自己梳頭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三分。片刻後,她又落寞起來,指尖掃過每一根細密的梳齒,她嘆氣道,“師父啊!小秋他怕是不會再信我了吧?”
兩顆九轉熊蛇丸,如此靈藥又何須兩顆?
以丁春秋對□□的造詣,應該已經認出了那顆混在其中的斷筋腐骨丸。巫行雲知道他對無涯子心生怨懟,放他回去說不準會對無涯子不利。
而巫行雲也毫不懷疑丁春秋會幹出什麼欺師滅祖的事情,她不指望他真的會吞下斷筋腐骨丸,她只是想讓他知道,他要是敢對無涯子不利,她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碼字被老媽罵了,只能等她睡了再偷偷地地下作業,對不住等文的各位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