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鷲宮的院落寂寥,除了飛鳥落葉鮮少有別的風景,宮女走過時總是矜持地小步慢走波瀾不驚。此時此刻,一紫一紅兩個身影疾馳而過。兩個濃烈的色彩撞擊着精美卻毫無生氣的雕欄奇異地扎眼。
雖說巫行雲寵着丁春秋,但是一路上被這麼拖拖拽拽的也着實讓她惱了火。等到了摘星樓後,巫行雲反覆想着逍遙子平日對自己的忍讓才勉強算是平靜下來。她隨便尋了一把椅子坐下,環視着房間。
整個房間整潔得沒有一個裝飾品。對於前幾日丁春秋在屋子裡大發脾氣砸壞所有的物件的事情,巫行雲也是略有耳聞的。她挑眉笑了笑,才道,“你這孩子,都幾歲了還這麼小孩子心性?我那裡還有幾個前朝的……”
巫行雲剛要給丁春秋找個臺階,卻被丁春秋打斷了。
“我有話對你說!”他那雙眼角下墜的漂亮的眼睛沒了平日的那絲絲的陰寒與面對巫行雲時故作的嫵媚,此刻的他眼神乾淨而誠摯帶着少年人特有的透徹與脆弱。
“行雲……”丁春秋瑟縮着伸出兩手扶住巫行雲的雙肩。
巫行雲微眯着眼睛,但卻沒有出聲對那不敬的稱呼表達不滿。
直覺告訴她,現在不是時候。
“想說什麼?”她問,公式化的。
在那一瞬間,滿是的空氣壓抑得如同凝結了一半,只有一種晦澀的、不明朗的情緒在這兩個之間流動着。
“我喜歡你!愛你!”他一字一頓,極認真地說着。
巫行雲側過頭,輕笑一聲。流轉的眼神裡帶着屬於長輩的寬容以及滿不在乎,彷彿剛纔的那一句話於她只是少年的玩笑罷了。
“小秋……”巫行雲好笑地說,“這一句話,你說過很多次了!我還沒老呢!記性不差,你不用說這麼多遍。”巫行雲笑着,伸手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肩上拉下來,她握着他的手說,“我也挺喜歡你這個小鬼的!行了吧?怎麼說也算是我親手拉扯大的娃!”
笑言着放下他的手後,巫行雲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就想離開。
“你看着我!”丁春秋幾乎是壓抑不住地怒吼。
爲了一個男人的身份他已經等了好久了,現在他等不及了。因爲他知道她根本不會等她,她很快就要投進另一個懷抱再也不會看自己一眼了!
丁春秋緊緊地盯着巫行雲,倔強地沒有表現出自己的哀傷,“你看着我!我現在已經十七歲了!我是個男人!我喜歡你,男人喜歡女人的喜歡!”
“你到底是不知道還是根本就不想知道?!”說出這一句話,幾乎用上了他全部的勇氣。他喘着氣,不知爲何再不敢看着巫行雲。
巫行雲定住正在朝門外走去的腳步,她折回到丁春秋的面前歪着腦袋看了他片刻。她那種辨不出情緒的神情讓丁春秋有些心悸。
“有什麼區別麼?”巫行雲坦然地看着他。說實話,丁春秋的對她的感情明眼人都是看得出來的,但是巫行雲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不想傷害丁春秋。
丁春秋俯視着她,繼而低頭想親吻她。
巫行雲蹙眉,她移開視線,一隻手精確無誤地托住丁春秋的下巴,讓他沒能得逞。
看起來小秋果然正處在青春期的躁動中,也許真得認真地替他物色一個女孩了。原先想着他和小余相處能在感情上能有些進展,但是小余在他的院子剛做了不到三天便哭着喊着不要再跟着丁春秋,也不知道他究竟對她幹了什麼。
巫行雲低下頭,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彷彿又老了幾歲。
“小秋……相信我,你現在只是分不清依賴於愛情的區別。”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口吻是哄騙一般的說教。
“我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有些犯傻。總覺得師傅他就是我一個人的。偶爾他跟宮女調笑上一兩句,我都會覺得彆扭。但是,後來才明白,那只是佔有慾而已。說是喜歡,但實際上卻是一種自私。”她又坐回剛纔的那個位置,將深埋在自己內心的一些小秘密拿出來跟丁春秋分享。
依賴?!
丁春秋覺得好笑極了。天知道,他這麼一個被萬人輕視的棺材子在多大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是可以依賴的。
可是她竟然……
巫行雲還在喋喋不休,但是丁春秋卻一點也聽不進去。他只知道,她又在他的面前想着別的男人了。
丁春秋輕笑一聲,嘴脣勾出最曼妙的弧度,如同罌粟一般美麗。
“師伯。”他出聲打斷了巫行雲,“小侄想休息了。如果你不介意看我寬衣解帶的話,我也不介意你仍留在我的臥室。”
巫行雲有些不悅,但卻沒有表現出來。她知道,他需要時間來消化現在的狀況,於是便甩了甩袖子,毫不留戀從丁春秋的屋子離開。
門乍開乍合,一條光帶在丁春秋精緻的臉龐上越變越窄,繼而消失無形,一如他眼睛裡微弱的光芒一閃而滅。
丁春秋又笑了,帶着轉瞬而逝的脆弱。
的確,他舅舅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他的。若是想得到什麼,就得去搶,必須去搶!
靜悄悄地,丁春秋乘着月色,騎着一騎快馬下了縹緲峰。
這一夜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切都在靜悄悄地改變。由於巫行雲根本就很少打理靈鷲宮的事物,在權力上她幾乎是被架空了,掌握實權的一直都是丁春秋。進來歸順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妖魔鬼怪也在丁春秋毫無人性的手腕之下不得不對他盡心盡力,俯首稱臣。
姑蘇?王府,在一個平常的日子裡迎來了一個不平常的來客。他精緻的面容上是超越性別的美麗。
美麗的女人需要男人的澆灌與呵護,這句話一點也不錯。已經是少婦的李滄海變得比當年少女時代的她更加美豔,嫵媚不造作的眼神幾乎是勾魂奪魄。
“好久不見了。”李滄海在主位上坐下,淡笑着看着意外的訪客。
“小侄見過滄海師叔。”說着,丁春秋起身欲行禮。
“得了吧!”李滄海眼神一凜,但仍舊不失嬌媚,“你我都很清楚,逍遙子根本沒有收我爲徒,何來叔侄之輩?”眼波一橫,李滄海擺出一個更舒適的坐姿,她淡笑道,“當年真是沒看出來,你這小子倒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如今出落成這般俊俏倒真是讓人妒忌。要知道,當年剛剛見你的時候,你那副樣子倒真像個小乞兒。”
丁春秋也沒表現出不悅,只是淡笑道,“王夫人謬讚了。”
“找我做什麼?”李滄海也沒再多客套,坐直身子直接切入主題,丁春秋的到訪倒真是讓她有幾分意外。
“也許是小侄逾越了,不過恕我直言秋水師伯對我師父的一片癡心,王夫人應該是知道也很感同身受的吧?”
李滄海臉色些微有些變化,微微偏過腦袋輕咳一聲。她的不自然自然是清晰地落進了丁春秋的眼裡,這讓他禁不住在心底冷笑。
看起來,無涯子倒像是一道咒符刻進了三個女人的心裡。
真是想盡了齊人福啊!
“我有個想法,可以幫助師伯覓得如意郎君,不知王夫人有沒有興趣聽上一聽?”丁春秋笑言。
他明白以李滄海的爲人,既然她愛的無涯子不愛她,那麼她也必然不會希望無涯子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
“師兄,一定要趕這麼急麼?”李秋水騎在馬上搖晃着身子,這一路的顛簸都快把她的骨頭給顛散了。這纔是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他們已經從蘇州趕回了飄渺峰的範圍。大概不出五日,他們便能走進靈鷲宮的大殿了。
無涯子勒了勒繮繩,回頭衝着李秋水笑道,“覺得累了?那就去馬車裡躺一會兒吧!”
青衣青衫的無涯子倒是神采飛揚絲毫不見旅途的疲累。
這大概就叫歸心似箭吧!
想到這裡,李秋水心有不甘足下輕點便從馬背上飄飄然飛了起來。她落在無涯子的馬背上,伸手環抱住無涯子的腰,低聲撒嬌道,“坐馬車無聊得很,不如師兄馱我吧!”
無涯子的腰桿一瞬間變得僵硬,他低喚了一聲,“秋水……”
李秋水像是沒有聽見似得,嘟着嘴倔強地收攏手臂將無涯子抱得更緊了些。
無涯子回頭,嘆了口氣,才道,“秋水師妹……你若真是累了,那我們便在下個鎮子上休息個一兩天吧!”
李秋水沒有回答,只是悵然若失地垂着頭,看着路邊蔥鬱的野草。
傍晚時,無涯子和李秋水已經到了天山腳下當初他和巫行雲初遇的那個小鎮子。說來也好笑,無涯子竟然有了一份近鄉情怯,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
村口那個讓他跟巫行雲機緣巧遇的小土地廟還在,還是那副破破爛爛的樣子。無涯子無意識地勾起脣角,笑了。
他翻身下馬,走到那小廟前,半屈着身子伸手拂去神像上的灰塵,還像模像樣的拜了拜。
“師兄何時開始拜鬼神了?”李秋水覺得有趣,也跟了上來。
無涯子回身但笑不語,他牽着馬在夕陽下慢慢走着,他說,“我要去看望一戶人家,你若是覺得累了,便去客棧要一間房先休息了罷!”
“不要!”可能是被無涯子的好心情所感染,李秋水也勾脣笑了起來。她快走幾步與無涯子比肩,“我要跟師兄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遠目……我終於滾過了長達兩個禮拜的考試周……淡定地跑回來更新鳥
從今日起儘量日更。我得快點把現在的劇情結束掉,是在太期待以後的劇情了,有愛死了~捂臉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