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何爲公民?”
元老院議事廳內,很快就有人提問了。
公民是什麼?
武好古斟酌着說:“公民有推選行首和被選爲行首之權;公民有參與商市管理之權,可以擔任商市公職;公民有在界河商市之公學堂唸書上學的權利。”
“當公民那麼好?”向寶搖搖頭,不解道,“那對咱們商會有甚好處?”
“一分權利,必有一分付出!”武好古沉聲道,“公民有恁多的好處,自然也要付出不少了。
首先是納稅!界河商民須得照章依法納稅並且達到一定的數額,纔有資格成爲公民。
其次是服役!界河公民,凡是男子,年16至60歲,身體無殘疾或大病者,都得在界河商市保甲登記在冊。然後根據年齡大小,輪番服役不等之時日,並且需自備刀弓矛戈盾牌,只要不超期服役,就不支給薪餉。”
武好古本來也不大瞭解公民什麼的,後世早就淡化這個了……不過在當了界河商市元首之後,他還是根據一些關於公民權的記憶,再結合界河商市的實際情況,把公民權利義務什麼的給腦補出來了。
“又要當兵,又要納稅,這公民也沒甚好當了。”張克相連連搖頭,“那誰要當啊?
張克相雖然是將門子,但是卻在精神上歧視武人,更看不起當兵的。
武好古笑了笑:“要當界河商市的公民就是這個規矩,不想當也沒人逼着的。只是別在界河商市謀求公職和行首,自己或兒子也不能在商市讀公學,不能入雲臺學宮界河分院。”
也就是說,不肯當兵的界河商民,就不能做官,也不能接受公辦六藝書院和界河雲臺學宮的教育。而由界河商市和界河市舶司出資開辦的六藝書院和界河雲臺學宮,在某種程度上將是直通右榜進士的路徑!
紀晟道:“現在界河商市差不多有十萬人口,符合公民條件又肯當公民的怎麼都過萬了吧?過萬的保丁,是不是多了些?
而且將來商市的人口還會增加吧?二十萬到三十萬都是有可能的,到時候會有多少公民?兩萬還是三萬?”
兩三萬人的公民軍隊,再加上至少幾百人的騎士保正,也許還會有不少僱傭軍……界河商市擁有的武力,是不是太強了一點?武好古這個是界河元首還是界河軍節度使?
紀晟、向寶和張克相的耳朵一下就豎起來了!
這可是罪證啊!得來全不費功夫!
武好古卻是無所謂地一笑:“二十萬人的大城有兩萬個登記在冊的保丁算多?那些保丁又不可能天天服役,平均一年能在役十天二十天就不錯了。這樣一來,在役的保丁也就是一千多人……能算多嗎?”
倒也不多……可是城市男性公民會不會超過兩萬?現在界河商市就有十萬人口了,一二十年後有二十萬人一點不奇怪。二十萬人中應該有十萬是男性,其中成年男性至少五萬。也許會人人都會符合條件(條件是可以降低的)並且成爲公民!
與此同時,界河商市周圍的騎士家族也會在商市的扶植下發展壯大,將來沒準會有兩三千人的騎士隨時可以被商市所用。如果再加上兩三萬公民兵,也許還會有不少僱傭軍和“馬木魯克”,界河商市的武力的確不容小覷。
……
“甚底公民?不就是迫人當直娘賊的保丁嗎?”
“不是公民就不能當行首……這不是在刁難人嗎?”
“可不是嘛!咱們出錢不行嗎?”
“咱僱人當保丁不成嗎?”
元老院大樓裡面,一間新整理出來的議事廳裡面,這個時候擠滿了各個行會的行首,人人都捏着一張剛剛發下來的手寫的通告。通告內容就是關於在界河商市成立“行會院”和實行“公民制”的。
行會院議稅大家都是贊成的,怎麼也比現在由行稅務來打蒙包強啊。
可問題是當行首怎麼還和當公民、當保丁掛鉤了?雖然行首並不一定非得有多少產業,但實際運作中能當上的都是大商人。堂堂大商人怎麼能當保丁?勉強當個保正也就罷了,可這保丁怎麼當?這不在開玩笑嗎?
“元老院首席元老駕到!”
大家正議論紛紛的時候,忽然就聽見有人大聲唱名——是武好古武大元首帶着界河商市元老院的另外幾個元老,一塊兒過來了。
“見過元首!”
“見過大官人!”
“見過提舉!”
在場的一百多個行首,紛紛起身向武好古行禮。也甭管他們想不想當保丁,有沒有被界河商市的行稅務敲詐過,武好古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那怕是兩天前向元老院提出請願的幾個行首,這會兒也是恭恭敬敬的。
他們反對的是貪官杜文忠,可不是英明正確的元首武好古。
武好古在西門安國和慕容忘憂等幾個元老陪同下,走到了廳堂正中的地方,一屋子穿着綾羅綢緞的行首都很自覺地在他周圍圍成了一圈。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和武好古很熟,有不少還是共和行的管事兒。
武好古衝着這些人拱拱手,然後滿面笑容地舉起了手揮了揮,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今日本元首把諸位請來所爲何事,諸位應該知道了吧?前日諸位所請的開行首院議稅,經過元老院議論,現在已經同意了,具體的議稅細則,會在稍後出臺。而在開行首院的同時,本元首還提出了在商市實行公民制的辦法,也蒙衆元老的支持,得以通過。現在本元首就和諸位解釋則個……”
底下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都伸長了耳朵在聽武好古這個元首說話。說實在的,大部分人並沒有提出要開勞什子行首院議稅。雖然行稅務那些官不官吏不吏的傢伙的勒索讓他們不快,但是做買賣的都習慣掏錢,勉強也能接受。反倒是公開議稅讓他們不習慣,而且也不一定有好處。
公開議稅實際上就是元老院直接掌握了行稅的額度和分派!元老院是股東代表,是董事會,他們的刀磨得只會更快!而且連收買都不可能。
武好古目光炯炯地看着在場的行首們,成立下院和實行公民制早就在他的計劃之中。現在不過是提前,哦,也不算是提前,只是按部就班而已。畢竟界河商市的發展速度超過了最初的設想。
而且公民城市也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建成的,甚至不是眼前的這一代人可以真正接受。有些改革要想成功,是需要換上一代人的。
臣民意識,早就深入了每一個宋人的骨髓,恐怕這輩子都改不了啦。
要改變,只有從下一代開始!
而立足於下一代的改革,當然是越早開始越好。
得讓界河商市的下一代從小就建立起參與商市的治理和當兵保衛商市的意識——這其實也沒什麼,現在阿骨打他們那裡的女真野蠻人也知道要參加部落公議,也知道要拿着武器保衛部落。
西周那時候的國人,也是要議政,要扛着戈矛爲國而戰的!
至於宋朝的百姓,其實也有那麼一點參政議政的意識——比大清子民在這方面的意識可強多了!別以爲越靠近現代,老百姓的思想就一定越進步。宋朝時老百姓可以站着見官家,而且不殺上書言事者。而煌煌大清可是秀才有一言建白就要殺無赦的!
而且宋朝的城市化率和工商業佔經濟的比重,也遠遠超過清朝。所以清朝可以想象的憲政和共和還有公民,在宋朝也沒有什麼不敢想的。
武好古頓了頓,又笑着說,“諸位一定不大願意充當界河商市的保丁……諸位都是廣有家產的豪商,自然不願意當一個保丁。不過這事兒不是不可以通融的,諸位只需要在一年之中,以保丁的名義,跟隨本元首打上十五天的獵就行了。當然了,閻婆兒你就不必當保丁了,保丁可不要女的。”
閻婆兒也應景一般地回道:“奴倒是想去來着,若是元首不嫌棄,奴家就跟着當個營伎如何?”
半開玩笑的葷段子,說得滿屋子的人都鬨堂大笑起來。武好古又舉了下右手,大傢伙再次安靜了下來。
“不過這公民的好處還是頗多的!其中最大的,就是兒子、孫子可以在咱們界河商市的公學讀書了!界河商市收了你們的行稅也不是都用來給公行發薪水,給朝廷還有遼國上供,給股東分紅的,還有不少是要用來建設商市和辦學堂的。咱們界河的公學,可都是雲臺學宮派人來當老師的。所教的學問,都和雲臺學宮對口。所以咱們界河商市公學的學生,將來會比較容易入雲臺學宮。
而入了雲臺學宮,將來就有很大的希望可以考右榜進士啊!中進士可以做官的,不是咱們界河商市的公行,而是堂堂的朝廷命官!這也就是在界河商市,在別處可得五百個府兵,才能換到一個入讀雲臺學宮和國子監的名額啊!諸位想想,這公民權還要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