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五郎連滾帶爬地跑了!
從一千多個梁山好漢的眼皮底下跑了!
這裡畢竟是範家的地盤,範五郎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在這一帶玩了,對地形再熟悉不過了。而且他的反應也是夠快的,看到苗頭不對便不顧範九秀才,直接扔了着袴刀,一頭鑽進了路旁半人多高的麥田,貓着腰一頓狂奔,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而梁山賊寇也不在乎他這個小蝦米落荒而逃……有什麼好在乎的?不就是跑回陽谷縣城去搬救兵嗎?
問題是陽谷縣城有救兵可搬嗎?陽谷縣雖然靠近梁山泊,但是因爲是西門家的大本營,也沒多少油水——西門家當然有油水了,問題是梁山惹不起,要不然西門家的“旅遼宋僑”就要教梁山怎麼做賊了——所以恁多年來陽谷縣都是太太平平的,因而只有縣尉司,沒有設巡檢司。
縣尉司就是張克公管得衙門,有百八十個弓手,相當於後世的警察局,那些弓手也就警察。大宋的縣,不論大小,都有至少一個縣尉司。
而巡檢司則是一個軍事部門,長官由使臣充任,管得是鄉兵土兵,算是比較有戰鬥力的。和每個縣都有的縣尉司不同,巡檢司並不是每個縣都有,在很多地方都是幾個縣設一個巡檢司。
在鄆州就是陽谷縣和壽張縣合一個巡檢司,須城縣和中都縣合一個巡檢司,東阿縣和平陰縣合一個巡檢司。
所以整個鄆州就只有三個巡檢司。而每個巡檢司都管轄着一二百個鄉兵,戰鬥力比起只有弓手的縣尉司要強多了。
不過即便從壽張和須城的巡檢司搬來了鄉兵,肯定也是打不過1000個梁山好漢的。
除了弓手、鄉兵之外,宋朝的地方上還有另外兩支武力,一是駐紮地方的禁軍和廂軍。在京東東路,禁軍的數量是不多,而且都是不繫將禁軍,沒有什麼戰鬥力。廂兵的情況當然更糟,基本上不會打仗。而在鄆州,極少量的禁軍和廂軍都在州城須城,都歸鄆州兵馬鈐轄指揮,當然是沒有什麼戰鬥力的。
而另外一支武力,則是根據《保甲法》設立的保丁,這支武力是掌握在地方豪強手中的!實力強弱,往往就看掌握他們的豪強肯不肯投入了。
在鄆州,實力最強大的保丁就在陽谷縣,便是陽谷縣城外的西門莊都保的保丁。也就是西門家族控制的武力了!
西門莊就在陽谷縣城西面,早年是西門家族的祖宅——西門家在宋朝初年時也是義門的結構,聚族而居,抱團取暖,當時大家就住在西門莊裡面。
不過現在,西門家早就不是義門了,子弟大多散居各地,便是居住在陽谷縣的家人,也大多住在縣城裡面。但城外的西門莊也沒有荒廢,而是變成了西門家塾的所在。西門家在陽谷的土地,也都是西門家塾的學田,西門家的子弟也不種的,只是收租供應家塾。
和範家的家塾不同,西門家塾還循着祖先重武輕文的路子(西門家的子弟靠走私發財,道德文章用不上,還是打架的本事比較靠譜),教授的詩文經義並不多,主要是武藝。
而西門家塾(包括學田和西門莊)的管轄權,都屬於西門家的族長,也就是西門青的爺爺。
同樣的,西門莊都保的都保正也是由西門家的族長擔任,眼下坐這個位子的就是西門青的爺爺西門鶴。
只有西門鶴或是西門鶴指定的代理人下令,人數多達500的西門莊保丁纔會出動。而沒有西門鶴或是他的代理人的命令,便是陽谷知縣也調不動西門莊的保丁。
以文御武什麼的,在西門莊是不管用的!
至於原因也簡單,因爲西門莊的保丁核心是西門家的子弟,大約有二三十人,全是能夠廝殺的好手,同時他們也是西門家塾的教師和教頭。而其餘的保丁,則是西門家的佃戶子弟,西門家會免除他們一家的地租,若是戰死還會供養他們的家人——這一套都是燕雲豪族養私兵的規矩,全被西門家挪到陽谷縣了。西門家也因此牢牢控制了這500保丁,讓他們成爲了西門家在鄆州立足的根本。如果西門家真要發狠,這500人都能奪下鄆州州城須城!
當然了,西門家的保丁和燕雲豪族的私兵還是不能比的,主要是裝備太差。燕雲豪族是莊園經濟的路線,可以自給自足,擁有打造兵器甲冑的工坊,也有路子搞到龍煙鐵山的鐵料,牛皮什麼的就更在話下了。
所以燕雲豪族的私家戰兵總有兩三成的披甲率。而西門家的保丁一律無甲,明面上連紙甲都沒有一領(實際上紙甲是有不少的)。
另外,西門家的保丁也沒有反騎兵和破重甲的能力。因爲軍用的矛和弩都是禁止民間私藏的,而且西門家的保丁也沒有反騎兵和破甲的需求,他們又不打算造反,京東東路江湖上的賊寇也可能有大量鎧甲和戰馬。
所以西門家的保丁裝備的武器就是刀、盾和弓箭,具體的兵種就是刀盾手和弓箭手以及少量的輕騎(騎將)。
這樣戰力遇上甲士和騎兵自是不禁打的,可要是對付梁山這樣的賊寇,那是足夠了。
因此在得知了梁山賊寇出兵攻打範家莊的消息之後,陽谷縣尉張克公立即就着人去招西門家的主事之人到縣衙商議出兵,然後就急急忙忙去尋施大知縣商量了。
“啥子?梁山賊寇下山了?有多少?縣城沒得問題吧?”
施大知縣一聽說有梁山賊寇,立馬就跳了起來,在衙門裡面急得團團轉。
他再書呆,也知道陽谷縣城的防禦有多空虛,官府的兵力就是張克公手下的那些弓手,若是梁山打來,一準能破城。到時候他這個知縣也只有爲官家盡忠一條路了!
可他還沒活夠,兒子都沒生呢,怎麼肯死?
“縣城無妨的,”張克公道,“下官已經派人去西門家了。”
“派人去西門家幹啥子?”
“自是讓西門家的家主來商議出兵討賊的事情。”
“西門家有兵?”
“西門家有500保丁,還有二三十個好手,是可以和梁山一戰。”
“對對對,”施大知縣一按額頭,“險些忘記了,西門莊的都保正是西門鶴……”
知縣老爺的話兒沒說完,一個張克公手下的胥吏就連滾帶爬的進來了。
“縣尉,縣尉,不好啦!”
不好了?
莫不是梁山打來了!?
施知縣和張克公兩人都吸了口涼氣兒,張克公問:“出了甚事?是不是梁山賊寇到了縣城外面?”
“不是,是西門家的西門鶴不在陽谷縣。”
原來是這事兒,西門家是商人,族長西門鶴在外面有不少買賣,所以經常外出,並不奇怪。
“那西門家是誰在當家?”張克公問。
“是少主……西門青。”
西門青現在還是少主!
因爲西門鶴還沒決定收誰做自己的養子,所以少主的位子還是西門青的。現在西門鶴不在,西門家的當家自然是西門青了。
張克公已經知道不妙了!
範之進告武誠之的罪名就和西門青有關啊……那可是指西門青和老公公武誠之扒灰!西門青那娘們能嚥下這口惡氣?而且施知縣還讓武誠之賠5000緡給範之進,這不等於在拿西門青的錢?
“她不肯來?”張克公試探着問。
那胥吏哭喪着道:“她……她想不開了。”
張克公一愣,“想不開?”
“她要尋短見!”
“啥子?”張克公還沒怎麼樣,施知縣一下跳了起來,“她,她,她要尋短見?”
“是啊!”
張克公問:“怎麼回事?”
“西門家的人說西門大姐是貞潔烈婦,被範家冤枉和人**,所以悲憤異常,決定從今天中午開始絕食!”
中午開始?
張克公看看外面的天色,現在纔是清晨啊!也就是說還有差不多兩個時辰纔開始餓飯?也不知道是吃完午飯纔開始餓,還是不吃晚飯就開始餓?張克公琢磨絕食問題的時候,卻看見知縣施國忠撩起官袍就往外走。
“知縣,您上哪兒去?”張克公連忙追上去問,“現在梁山賊寇還沒打來呢?”
是啊,沒打來,用不着逃跑吧?
施國忠一邊跑一邊說:“本官要去勸西門大姐吃飯啊……如此貞烈的女子,若是餓死了,豈不是讓陽谷縣父老懞羞?”
“啊……”
張克公愣了又愣,西門青怎麼就是貞烈女子了?她就算沒當淫賊去勾引武大郎,也逃不了Tong奸啊!她要是算貞潔,那九芳閣裡面的妓女也能算貞潔了。
施知縣認真地道:“本官還要告訴西門大姐,本官和陽谷縣父老爲了表彰她的貞烈,準備集資送她一座貞潔牌坊!”
貞潔牌坊?
張克公翻了翻眼皮,這個施知縣還真是一個糊塗官啊!居然要給一個淫Fu立貞潔牌坊……大宋朝怎麼會有那麼糊塗的官?而且還是一個東華門外唱過名的文官,真是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