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的大軍已經在黃河北岸駐紮下來了!”
趙佶臉色陰沉。他找武好古入宮,並不是爲了介紹郭小小給武好古,而是有軍國大事要商量。
所以在郭小小準備養生晚餐的時候,趙佶就和武好古說起來河套的軍情。
“陛下不必擔憂。”武好古安撫着趙佶,“河套有高俅坐鎮,遼人絕不敢貿然進犯的。”
“如果沒有高俅呢?”趙佶當即追問。
“沒有高俅,那就只能放棄朔州之地了,畢竟朔州孤懸在北,很難得到朔方路其餘各州的支援。一旦遭到攻擊,就是孤城。不過有童貫在朔方路,銀、夏、宥、鹽四州問題不大。只是失去朔州的草原之後,朝廷就沒有養馬之地,羣牧監的盤算可就要泡湯了。”
武好古倒也不是在誤導趙佶。因爲高俅已經被吹出了威懾力,而且契丹人也“領教”過厲害了,高俅是用幾百甲騎擊敗過河清軍和皮室軍一萬多騎的猛人,遼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了。
所以高俅的將旗只要在朔州城一豎起來,河對岸的契丹人就不敢動了。如個沒有了高俅,那麼童貫就只能放棄朔州以及附近的大草原了。
因爲朔州其實是遠離銀、夏、宥、鹽四州,孤立在瀚海戈壁以北的草原上。後勤供應非常困難,屯田畜牧什麼的,也沒有開始。所以無法屯駐大兵,只能仗着高俅的威名,用少量的兵力據守。要不然,契丹只要過河,就能依靠騎兵的數量保衛朔州城,餓也能把城裡的守軍餓垮了。
聽武好古這麼一分析,趙佶心裡面最後一點撤回高俅的心思也沒了。因爲現在政事堂已經瞄上了朔州的大草原了——那可是養馬的好地方啊!如果能把羣牧監的馬場遷到朔州大草原,就能多出幾百萬到一千多萬畝的官地用來出租了,每年光是地租就能收入至少幾十萬緡!
而且這千把萬畝土地用來種糧食,一年得有多少收成?能餵飽多少張嘴?
老百姓能吃飽了,當官的,當官家的,不就都能安心搞腐敗了?
至於高俅擁兵自重的問題,其實也不是沒有應對的辦法。
首先有童貫在看着高俅!
童貫的手腕可比高俅厲害,在朔方軍中的親信一點不比高俅少。只是他是沒卵子的宦官,沒有人會拿擁兵的事兒去批鬥他,因爲北宋向來不忌內官掌邊軍。
其次是高俅大軍的核心,也就是兵學司出身的軍官,其實是可以無限複製的!
“陛下,其實您如果撤了高俅,隨便換誰去朔方,還是會被人說成擁兵自重的。”武好古開始替高俅開脫罪名了。
“何以見得?”
武好古笑道:“高俅其實是因緣際會,佔了府兵壯丁、兵學司武官、御前猛士和騎士各方面的好處,才能成就名將之威的。
而府兵、兵學司、猛士和騎士,本不是我大宋固有,橫空出世,必然會傷及一些人的利益。高俅又正好藉着府兵、兵學司、猛士和騎士得了威名,且主持朔方府兵,當然會遭人嫉恨。如個陛下不願意放棄府兵制,那麼無論誰去朔方,都會成爲衆矢之的。區別只是有高俅坐鎮,契丹不敢來犯,府兵制也就能成功了。別人去的話,萬一被契丹挫敗,府兵制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府兵真的比募兵強?”趙佶又問。
“那是自然的,”武好古說,“募兵要服役到五六十歲,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還能上陣殺敵嗎?人的一生,最精壯有力的不過是十七八歲到三十歲這段。也就是說,陛下所用的兵募,雖然在役三十年,真正有用的不過十年而已。平均下來,軍營中也就三分之一是精壯,其餘逐漸老弱。而府兵只服役五年,都選青壯之士,自然個個都是精壯了。
至於武藝戰技,現在看起來募兵也不如府兵。”
“怎麼會?”
武好古一笑:“陛下也是汴梁子,難道不知道京營禁軍們平時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嗎?他們都是老婆孩子圍着,說是住在軍營裡面,可那軍營和百姓住家並無二致。便是依據軍規,也不過幾日一操,怎麼能和府兵相比?朔方的府兵都離家千里,日日夜夜住在軍營裡面,一日兩操是沒問題的。募兵一年操練的時間,也趕不上府兵一個月啊!”
現在北宋正在試行的府兵和隋唐的府兵不一樣,後者也是終身服役的,而前者只有五年兵役。因此可以連續服役,而不是亦兵亦農輪流番上。在連續服役幾年的情況下,軍隊對士兵的管理自然可以大大加強,可以把士兵“關起來”操練——後世所謂的軍事化管理就是這樣的!
而開封府的京營禁軍的生活,用後世的眼光來看,其實就一羣老百姓的居家過日子,壓根和軍事不沾邊,能練出來才見鬼了。用這樣實際上是老百姓的軍隊去打仗,當然被女真人一擊而潰了。
“另外,”武好古接着說,“現在朔方軍中帶兵的武官,大多都是兵學司出身,他們可是花了好幾年時間學習帶兵、練兵之法的。京營禁軍裡面那些世襲來的帶兵官如何能比?
以臣觀之,這個法子還是很好的。陛下不如在右榜進士的基礎上再加上一年兩年的兵學司講武,然後再派他們去朔方軍中任職。同時再把朔方軍中的老軍官調出,去組建新的府兵軍……漸漸的還可以形成一個軍官輪換的制度,就和文官輪換一樣,這樣就不怕他們養成勢力了。”
趙佶點了點頭,神色中有幾分欣慰。
武好古還是可靠的,一心爲了國,想出了“兵學司講武”和“軍官輪換”的辦法。
回頭讓政事堂討論一下,儘快拿出個章程來……
……
高俅還是第一次站在河套地區的黃河之濱。
這裡沒有高得好像城牆一樣的堤壩,也沒有洶涌奔流的河水,只有一條大河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之中蜿蜒流淌。
擡頭向黃河北岸再看,依舊是無垠的草原,草原上,零星點綴着一處處小小的氈帳。白雲似的羊羣,在山坡上面流動。整個天地之間,就好像一副草原風景畫一般。
“契丹大軍呢?”
高俅自言自語問着。契丹大軍沒有了,不見了,高俅白跑了一趟。
“太尉,遼狗早就走了……是晚上走的,也不知去了何方?”
高俅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個相貌堂堂的大漢,正是武松武二郎。
武松在河湟之戰的時候送了高俅一領青唐甲,讓高俅非常喜歡,隨後就視爲心腹。而且他也真是能打,一路打過來立下了不少功勞。所以被高俅一再提拔,現在已經官拜權知朔州事兼兵馬鈐轄,職官也提到了從七品的客省副使,還有了個宣贊舍人的閤職。
在朔方軍中,也算得上是有數的人物了。也不知道是升官的緣故還是在戰場上歷練出來了。現在的武松氣質沉凝渾厚,一雙眸子露出堅定的目光。高俅看着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武好古,武好古現在也越來越沉凝了,有點看不大透了!
“走了也好,”高俅吐了口氣,“要是一直不走,靠這裡的黃河可擋不住他們!如果真的過了河,某這個大宋名將,恐怕就要吃敗仗了。”
他其實是做好了吃敗仗的準備,才離開統萬城,只帶了1000騎兵——親自黑甲選鋒騎500,騎兵輔兵500——來朔州城的。如果他在朔州打了敗仗,只要不戰死,倒也算解脫了。高俅敗了,府兵也敗了,大家就都滿意了。
可是契丹人偏偏不肯配合一下!
而武松則是在遼兵出現在黃河北岸之後,被高俅派來朔州的,手底下只有一個猛士指揮,一個從鄜延路開來的步兵將,總共不到5000人。
不過在面對至少數萬遼兵的時候,武松也沒怎麼害怕。因爲由黃植生親自設計和督造的朔州城,還是相當堅固的。
城池雖然不大,但是卻選址刁鑽,在一個黃河小拐彎的地方,三面臨水,只有南面是草原。而且黃四郎還採取了夯土加沙袋壘砌的方法,以夯土爲基,沙袋爲牆,又加上了護城的水渠,將小小的朔州變成了一座儘可能堅固的堡壘。
別說數萬契丹兵,就是再多幾倍,武松也有把握守住。
所以他對黃河對岸雲集的大軍並不擔心,反而在契丹大軍消失以後,感到了憂心忡忡。
“太尉,下官擔心他們有可能會往西南而去!”武松說出了自己擔心。
“秦王川?”高俅問。
“對!”武松道,“從這裡向西南走600裡就是秦王川戰場了。契丹都是騎兵馬隊,一人雙馬三馬的配置,幾天就能抵達!”
“幾天……”高俅皺眉,“恐怕他們已經到了秦王川了!”
“那麼河西軍……”
“凶多吉少!”高俅吸了口氣,突然苦笑了起來,“這下朝廷只能靠咱們朔方軍維持西北的局面了!某這個兵馬總管,恐怕要長置久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