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靖康七年的春天轉眼間就到來了。隨着春意漸漸的在長安城內濃郁起來,貓了一冬的西宋首善之城,總算又有了那麼一點活力。
和開封府不同,西宋的首都長安府城,那可是相當蕭條的一個城市。本來就是小小的府城,現在又修了許多廓坊。商業活動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只能在特定的區域內有氣無力的進行着。
不過今年這個春天,長安城內的活力卻比往年要足實一些兒了。因爲終於有了一件讓長安城的街頭巷尾都能熱議的事情了。
這件事情並不是正在籌備中的西征,也不是大周和東宋在外洋發現了什麼遍地黃金的新大陸——黃金再多也是人家的,和西宋老百姓沒有什麼關係的。
而在靖康七年春的時候,讓死氣沉沉的西宋首都的百姓感到興奮的事情就是科舉!
因爲戰爭和土改,大宋(西宋)的禮部考試已經停辦兩屆了……實際上,自打遷都以來,大宋朝廷還沒辦過一次禮部試呢。
不過爲了顯示大宋沒有放棄科舉,巴蜀州郡的發解試並沒有取消,還是三年一屆在考。
只是考完了發解試卻沒地方去考禮部試,這樣的發解試又有什麼用?
而長安府的書生們,則連參加發解試過個乾癮的機會都沒有。真是讓他們情何以堪啊!
所以在過去的幾年中,不斷有讀書人和官員上書天子,要求舉行禮部試。
官家趙桓其實也想重開禮部試,好早日爲國取士。可是一想到那羣靖康參謀,趙桓就有點心驚肉跳。
開科取士是不是意味着要走到重文輕武的老路上去了?那些靖康參謀能答應嗎?可別再鬧個兵變什麼的……
就這樣一直拖到了靖康七年春,因爲有滅亡大理和籌謀西征兩件得軍心的事情墊着,趙桓的膽子總算也肥了一點,指示耿南仲、何慄、陳東一羣文官在長安街巷放出消息,說要開科取士了。
不是發解試,而是禮部試!
東華門外唱名的戲碼,又要開始啦!
而現在的長安府城內,又有不少從開封府跑來的官N代和勳N代,他們既不是軍戶,也不是商人,理論上是可以考試做官的。
所以一聽說要開科舉,立馬就興奮起來了。
“都七年了,七年啊!總算是老天開眼,朝廷又要文章取士了!”
“別高興得太早,還沒說讓咱們長安人考呢!這幾年巴蜀發解試都沒停過,長安這邊有發解試嗎?”
“長安府是天子腳下,還能不讓科舉?”
“有這先例啊,東賊的科舉不就這樣?只給河東人考,別處都沒有的……”
“也是啊,要不咱們把戶籍都落到巴蜀去?”
“還是先找人打聽一下,如果真不讓考,咱們再遷戶籍不晚。”
“對,得打聽清楚了……”
長安府市井的傳聞,很快就傳到了樞密院的掌軍大佬耳中。
“哼!”樞密院的白虎堂內,知樞密院事曲端冷哼了一聲,“這才安穩幾日,就想着開科取士了……看來官家還是琢磨着要和讀書人共天下啊!
鵬舉,咱倆都是武人,也不大會討文官的喜歡,不如激流勇退,回家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岳飛淡淡一笑:“開科取士怎麼啦?我看挺好的……天下間也不能只有軍戶啊,得讓天下英豪有個上升的門路。
咱們這國不比江寧和天津,人家那裡路子多。有點能耐的,都能有好日子過,天下也就安穩了。咱們這裡不行啊!”
“怎麼不行?”曲端瞪了瞪眼珠子。
岳飛道:“樞密院不是有統計?這幾年江寧、天津兩方面可安穩多了,基本沒什麼人造反了。
可咱們這裡,還能年年有民變,月月有騷動啊!”
由土地改革引發的動盪,在大周和東宋境內已經基本結束了。
這兩國上升的路子多,鎮壓的手藝也好,還有兩塊專門流放造反派的新大陸。所以造反的買賣逐漸就沒什麼人幹了。
而西宋這邊就不行了,軍戶不是人人當得,別的上升通道又少,做個買賣還有各種歧視。
所以鋌而走險的造反派就多了,各種造反民變層出不窮,怎麼也鎮壓不乾淨。
不過這些造反想要推翻趙桓的反動統治是不可能的,西宋軍隊的戰鬥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西宋軍隊也很難做到把各種造反派趕盡殺絕,佔山爲王的事情,在西宋還是很多的。
所以用開科取士籠絡一下地方豪強,似乎也有必要。
“鵬舉,”曲端皺着眉頭道,“科舉這事兒不開則罷,一旦開了起來,麻煩可多了!
別個不說,就說下面的軍戶子弟你讓不讓他們考?
不讓考,軍戶就低人一等。讓他們去考,軍戶子弟都變成讀書人了,誰還當兵打仗?咱們這國到底不是東賊。他們是天下爲公的國,上升的孔道又多,當官的油水有限。而且河東的科舉官也夠不成什麼氣候,根本比不了大學出身的新式官。”
科舉明面上是爲國取士,但實際上的作用有許多,解除民間武力是一個,牢籠民間智士是一個,分配民間的財富其實也是極爲重要的用處。
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中,一個家庭或家族是貧賤還是富貴,就是和科舉考試的成績密切相關的!
而大周的國體已經完全改變了,不是帝王家國,而是公民之國。
所以考上個事務官也沒啥作威作福的空間,也不可能提升家裡面的公民等級。
而且河東的科舉官人數很少,三年一屆,不過十幾個進士。官職也很單一,就是縣令、主簿、縣尉這三種。中了進士後一律當縣尉,然後三年一考覈,考個上等就升官,中等留任,下等回家抱孩子順便給新科進士騰位子。而且每次都必須淘汰三分之一的官……而且這三種官都是政務官,不當官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最多能領一筆退職金。然後就是普通公民了!
因此周國的河東科舉只是看上去像科舉,其實還是元老院任命的政務官——大周的地方政務官產生制度很奇葩,既有地方選舉產生的,也有元老院直接任命的。所以河東科舉的本質,不過就是元老院用考試的辦法選擇政務官。
“我知道,”岳飛點點頭,“可是我大宋自有國情在此,科舉是不可能驟廢的。”
“不能廢?”
岳飛搖搖頭,“不能廢,但是可以改!”
“改?怎麼改?”
岳飛道:“考試的內容可以改。”
“考什麼?”曲端問。
岳飛想了想,忽然擡手一指白虎堂裡面的一個兵器架子,“考那個怎麼樣?”
“那是……”曲端擡眼一瞧,就是一怔,“鵬舉,那好像是一支火繩槍啊!”
這是一支共和八年式重型滑膛槍,是從戰場上繳獲後送到樞密院來的。後來就擱在白虎節堂裡面做了個樣品,用來和長安槍械廠送來的產品做比較。
“那就是一支火繩槍啊!”岳飛笑着,“下官覺着,科舉考試要不就考打火繩槍吧……”
……
“什麼?嶽,嶽卿,你說什麼?”
華清宮,崇政殿。大宋官家趙桓聽了岳飛的上奏,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陛下,”岳飛笑着奏道,“臣等聽聞朝廷有意開科取士,就想着或可以打靶取士,爲朝廷選拔有用之才。”
打靶取士……
趙桓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胡鬧!”左相耿南仲幾乎要吼起來了。
這事兒實在太有辱斯文了。
科舉啊!那麼神聖的事情,怎麼可以用打靶來決定?
“岳飛,你怎不說比武取士?”右相何慄質問。
“比武?”岳飛一本正經地說,“還是相公高見,的確可以比武取士。”
知樞密院事曲端也道:“陛下,臣附議,贊成比武取士。”
好啊,倆軍頭是來鬧場子的!
趙桓真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大宋的武官居然囂張如此,敢在崇政殿上耍橫了。
要是在早年間,殿中御史早就彈劾了。
想到御史,趙桓就瞅了眼御史中丞秦檜。
秦檜被趙桓掃了一眼,連忙出班奏道:“陛下,臣覺得比武取士不好,畢竟是文舉,怎可比武取士?比武取士還是用來激勵軍戶子弟吧。或可給軍戶子弟開一個比武晉升的路子。”
趙桓點點頭,心想:還是秦檜有風骨,不怕囂張跋扈的武官。
秦檜接着說:“至於文舉考打靶,臣以爲可行。”
好啊,發現一個奸臣!趙桓一下子就看穿秦檜了,這傢伙就是個沒骨氣的奸臣啊!你比岳飛還奸……
奸臣秦檜繼續上奏道:“考打靶好啊,考打靶最公平了。可以公開打靶,中是不中,一目瞭然,誰也做不得假。而且考打靶還可以提高民間打造火器的水平。現在軍器監所造槍械總也不如天津和江寧的,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如果能讓大宋民間才智之士以打靶取士,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打造良槍,將來我大宋就不會在火器上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