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碰到沒有選擇的時候,勇敢就是一個選擇。”
當爸爸在學校門口把我放下車時,他沒多說什麼,丟下一句:“下午3點來接你。”車子轉了個彎,就開走了。
我嚇了一跳,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我連一句英文都不會,要怎麼應付註冊、入學的手續辦理?雖然知道爸爸向來不愛開玩笑,但我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望着車子遠去的方向。
沒有看見爸爸的車子掉頭回來。
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想。
我慢慢地緊了緊肩上的揹包帶,轉身往學校內走去。
三三兩兩的青少年從我身邊走過,偶爾有人好奇地看我一眼。我的樣子一定很“挫”吧?即使換了便服,但腦袋上依然頂着臺灣中學生的三分頭,真是要多“挫”就有多“挫”!
十幾天前,我還在臺北市念中學,現在卻到了遠在天邊的巴拿馬。站在校門口,我打量着新學校。這所美國學校看起來還沒有我原來就讀的中學氣派,倒是身旁成羣結隊的青少年學生,看起來比土牛似的臺北同學成熟多了。
我七拐八繞地來到一間辦公室。坐在桌子後的一名中年婦女,看到我手裡拿着一張註冊申請書,以及張着嘴巴、一臉疑惑及惶恐的表情,當然還要加上很“挫”的髮型,似乎馬上就猜到了我的來意。
她繞過桌子,來到我身邊,取走我手上的紙,然後對我嘰裡呱啦講了一堆話。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直接聽到外國人和我講英文,可是這和我已經學了一年半的英文無法產生任何關聯,我一句都聽不懂。
我猜,她大概是在問“你是新轉學來的學生……”之類的話。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我點點頭。
她似乎很高興能和我溝通吧?因爲,她接着又哇啦哇啦講了一堆。她拿了幾張單子給我,並且指着最上面一張表格,又說了幾句話。我看看這份文件,有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及教室的編號,大概是課程表吧?
好在我的英文程度還看得懂教室編號和星期幾,她指向特定的一格,又向門外指了指。我猜,她是告訴我現在該去哪裡上課。
我找到了教室,推門進去,喧鬧的話語聲停頓一下,馬上就恢復了。我覺得自己像被丟進大海的小石頭,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連激起的漣漪都很微弱。
老師進了教室,開始講課,我一句話也聽不懂,只好呆呆地看着教室、老師、同學和窗外的世界,想着遠在故鄉的同學。即使原本並不親近的同學,此時居然都讓我有一點思念……
第一堂課在發呆中度過。第一天的課都是在發呆中度過。一天中唯一學到的一件事,就是當老師在點名時點到類似“拋”(PAO)的音時,我要學着同學應答:“Here!”(到!)是的,即使我不知道自己心在何處,但我身在此處。下午3點放學,爸爸果然依約來接我回家。“怎麼樣?”爸爸在車上問我。我做了個無言的表情。連14歲的我都知道,既然上學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躲避或排斥也都沒有用。
除了接受,別無選擇。我還能有其他的辦法嗎?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跟第一天一樣度過。
大概一個星期後,我走進教室,找了個座位坐下,老師走到我桌子旁,對我講了幾句話。連聽了好幾天英文,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意思,應該是問我:“你不是要換課嗎?”因爲次日我就要換教室上課,老師以爲我走錯了教室,好意地來提醒我。
我點點頭,表示瞭解他的好意。然後,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從嘴裡冒出一個英文單詞:“Tomorrow!”(明天!)老師會意地笑了笑,轉身走了,我卻被自己嚇了一跳。
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用英語和外國人溝通,第一次真正說出“English”這種語言。上中學一年半以來,我學的英文都只是念課本、背單詞,最多考試或上課時被抽查,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用英文來和人溝通。
“Tomorrow”這個單詞出口後,我好像得到一股勇氣,這件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當人們沒有選擇餘地時,除了被動地接受外,也可以勇敢地去面對。不管是否情願,勇敢都是一個選擇。
下午3點鐘放學,爸爸又來接我。
上了車,他照例問我:“今天怎麼樣?”我打破多日的沉默,回答:“還不錯!”
我已準備要好好接受在巴拿馬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