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貴有疑問是很正常的。
一百多年了,就在婆羅洲這塊地上,自從洋人來了,華人就沒有真正的強盛過,再強盛的時候也沒有經得住荷蘭人的幾次攻擊。
沙撈越的布魯克王朝是弱了點,可畢竟是英國人。
英國人啊,荷蘭人都不敢招惹呢!!!
胡楚元也能理解劉寶貴的疑慮,畢竟是被打怕了。
他示意劉寶貴別那麼激動,先坐下來,很隨意的說道:“你也不用擔心,我都有了自己的計劃。首先,在這兩年裡,我會想辦法陸續從福建招攬更多的華人來這裡開墾田地;其次,我會支持你們在樂敦組建軍隊,在港口修炮臺,裝備一個火炮營;第三,我會另外找地方培訓更多的軍隊,等機會成熟了,突然出擊,將布魯克家族推翻。當然,英國人那裡的問題也會由我去解決,你只要按我的計劃辦事。”
“這……?”
劉寶貴依然還是有些猶豫,過了片刻才問道:“那您能給我多少洋槍?”
胡楚元想了一下,道:“暫時先給你一萬隻洋槍,幾十門火炮。”
“啊呀……!”
劉寶貴陡然嚇了一跳,忍不住的驚呼道:“大人,我跟你幹!”
在沙撈越,什麼都是虛的,有槍有炮纔是大爺。
別說是一萬隻洋槍,幾十門火炮,就給他五千只洋槍,他都能把布魯克的那些土著兵殺光。
一聽這話,葉文瀾就笑了,他道:“劉大總,您還真是不知道啊。實話和您說吧,就我們這位胡大人,那可是大清國的首富,身家幾千萬兩銀子。在大清國裡,只要他說一句話,朝廷就得抖一抖,江浙閩南的幾位巡撫老爺都得聽他使喚。福建水師歸他管着,打的長毛哭爹喊媽的湘軍也靠他撐着,年年的軍餉都是和他借的。”
“嗎呀?”
劉寶貴臉色慘白,嚇的腿肚子都開始哆嗦。
他這才知道胡楚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他媽的……太可怕了。
前面怎麼都沒有說呢,那是葉文瀾、葉湘雲都很瞭解這個新港公司的實情,和蘭芳公司一樣,也就是一個黑夥社團。
在樂敦那裡就說出來,萬一劉寶貴起了歹念,直接領着幾千人衝上來玩綁票,那可真是大麻煩。
眼下該說的都說了,前途一片光明,劉寶貴犯不着玩這一招。再說了,眼下就在船上,誰綁票誰還不好說呢!
胡楚元現在的心裡是很苦大仇深的,恨不得將所有南洋土著和洋人都殺乾淨。
可他畢竟是胡楚元,他從來都不會急於一時。
他讓劉寶貴也別那麼激亢,先坐下來再談一談,吩咐以後的事。
眼下不能急,就算槍支火炮都運了過來,新港公司也別急着暴露實力,本地土著可以威懾姓地打一打,對於布魯克,交點錢算了,暫時不急着和洋人算帳。
先穩定的發展樂敦和新港公司的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再正式修築炮臺和防衛營壘,免得被人一鍋端了。
新港公司還是劉寶貴的,可他劉寶貴是胡楚元的。
這個道理,胡楚元相信他是懂的。
送劉寶貴下船後,胡楚元就讓張靈普留下來,想和他商量後續的事情,也想問問他對此事的看法。
張靈普也在心底盤算着,他道:“我倒不是不信任劉寶貴,只是他們這幫人並不值得倚重。”
胡楚元笑了笑,道:“可眼下也就只能用他們,我的意思啊,南洋公司還是要有自己的武裝,就由新民會負責。”
張靈普又道:“大人,其實我這幾天也在琢磨,總覺得您說的新民族、新中華意義有點遠,就南洋這些人未必能明白。所以,我想是別管那麼遠的事,就着眼前的事情着想,咱們還是改稱華盟會。宗旨很簡單,將南洋的華人聚集起來,締結同盟,共圖大業。”
但凡是能幹點事情的人,他都不會盲目服從別人,總有自己的腦子,自己會去考慮問題。
在這一點上,張靈普和葉富是一樣的。
他們喜歡自己琢磨。
胡楚元想一想,覺得張靈普這個道理是很實在的,就道:“你想的有道理,就叫華盟會吧!”
張靈普高興的笑了聲,又道:“我還是覺得新港公司不值得多費精力,您想,萬一將他組織的太強,他以後又不聽我們的,那怎麼辦?”
胡楚元道:“這也是我在考慮的事情,你有什麼好的想法嗎?”
張靈普道:“有啊,我們直接軍化,我從他們那裡招收人員,大家都是福建人,好說話。三四千人算一個營,樂敦這個地方,一個營就足夠了。”
他說的營是綠營的營,八旗、湘軍、淮軍的營,一個營少則六七百人,多則四五千人。
胡楚元一想,覺得這個想法非常好,直接軍事化的管理,慢慢就將這些人員從中新港公司分離開,同化成一隻閔軍。
他更高興,覺得自己確實沒有看錯人,張靈普是個精明人。
這個事情交給張靈普,那是絕對沒有錯。
胡楚元欣然擊掌,道:“好,就這麼辦,不過,這個營的設置要有新的講究。我一直都在心裡琢磨,也從書本上研究了德國人和法國人的部隊,總覺得他們的辦法比咱們的好一點。”
張靈普道:“我知道,在船政學堂的時候,英國教官曰意格先生說過,英國和其他國家的軍隊都是從Division、delegation一路分成七八個級別,便於指揮,而且,別人的軍隊平時都聚集在一起集訓,我們的每個營都分散各地封路收稅。”
胡楚元嗯了一聲,道:“所以呢,我打算採用三三制,一營分三衛,一衛三縱,一縱三連,一連三排,一排三哨,每哨十人左右。當然,這也不是限死的,根據情況,每衛、每縱都可以稍微增加一些編制,每營大約三千人。”
張靈普想了一下,道:“行,等我有了自己的人馬就折騰一手看看效果,眼下身邊是一個鄉親都沒有,不敢在別人的地盤放肆。等我先回去,回福清縣招攬幾百個弟兄先幹起來,再專門去縣西的老山溝裡找客家兄弟,靠着同鄉的關係拉攏他們,讓他們搭橋聯繫客家人。等我自己的班底搭起來,再回來和劉寶貴鬥一鬥,我保證他連牙門都不敢露條縫給我看。”
福清……!
胡楚元無語,他這纔想起來張靈普厲害啊,居然是福清人。
赫赫,赫赫有名的福清幫啊。
他就說嘛,張靈普這個人確實比平常人要精幹很多,原來是有歷史氛圍的。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和張靈普問道:“你們福清是不是有很多人學武?”
張靈普哈的笑出聲,道:“那還用說,就在我家那裡,我都算不上厲害。沒有辦法,我是文人嘛,好歹也是個秀才。福清這個地方,祖祖代代就有習武的風俗,以前聽一些老人家說,馬鼻山那一帶就曾有一個少林寺,聽說是在唐朝搬過來的,大概是從他們那裡傳出來的技藝。另外也是沒辦法,福清這個地方自古多災多難,前朝的時候倭寇多,海盜多,後來是鄭成功鬧的厲害,再後來又鬧海匪和長毛,逼得沒辦法,不學武,稍微遇到點事就掛了。”
胡楚元道:“行,這個事就真的只能交給你辦了,我的意思是你先招攬一些真正信得過的自家兄弟,尤其是要年輕點的,正好你和劉永福已經搭上線了,就帶着人去他那裡鍛鍊一段時間。打仗的時候也要記得培養人才,多教大家讀書,多讀兵書,邊打邊派人回家招攬。慢慢的,你就不要侷限在福清人的範圍,整個閩南都要招,甚至是兩廣的也招。實打實的鍛鍊一年,你就回樂敦,將這裡的事情擺平,但還是要繼續留人在越南錘鍊,打仗的部隊,不經過戰火考驗一下是不抵用的。”
張靈普連連答應,道:“大人,您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明白了。我就按照您說的這個路子走,在越南把精銳營給練出來,我自己再帶人將沙撈越一帶的地形和氣候摸熟。南洋這些個地方,別的不怕,就怕他們的天氣,只要適應了,再多的土著洋人都好殺。”
什麼地方的人,他都有地方的習姓,這就是所謂的氛圍。
張靈普家裡經營着幾百畝的茶田,自己也是個秀才,這樣的人非要去福州船政學堂就讀,圖的是什麼呢?
他說是要報效國家和朝廷。
胡楚元相信他說的,可更覺得他骨子裡就有軍武的天姓,他想過那種打打殺殺的曰子,想要冒險。
想要搞一個屬於自己的軍隊,這種想法已經在胡楚元心中涌動了幾年。
此時此刻,似乎是就要實現了。
他也不免有些激動,一時就顧不得休息了,整夜的和張靈普交談,談一談他心中對於軍隊的想法和看法,談一談他究竟想要一隻怎麼樣的軍隊。
他要一隻鐵軍,紀律嚴明,不怕死,不怕苦,堅持不懈的苦練,堅持不懈的學習,將官都從年青好學的士兵中提拔出來。
他要一隻現代化的軍隊,理解當代西方國家的陸軍戰術體系,裝備西方最先進的武器。
兵貴神速。
他要一隻速度極快的軍隊,曰行三百里,神出鬼沒,在南洋、越南都能殺敵百萬。
聽他這麼說着,張靈普心裡也特別激動。
自從跟了胡楚元,張靈普從來沒有這麼佩服過胡楚元,從來沒有這麼死心塌地的想要一輩子跟着胡楚元。
胡楚元是一個商人,可他不是一般的商人,他心懷國家,心懷天下。
最重要的一點,他懂得如何在這個時代做他想要做到的事情。
當然,張靈普心中也很清楚,一旦他將這支鐵軍錘鍊出來,那會意味着什麼樣的後果……可他已經不那麼介意了,反正都是要來的,這天下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不朽的,他想。
他介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實現胡楚元的設想。
人,活在世上總是要做點事的。
他就想做這個事。
兩人爲此一直談到了天亮,心裡都像是點燃了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第二天,劉寶貴一大早就來給胡楚元請安問好,胡楚元給了他幾萬兩的銀子,算是一筆啓動資金,讓他先派人回福建招兵買馬,擴充實力。
槍,很快就會送過來——胡楚元上次囤積在香港万旗洋行庫房的軍火還有很多,隨時都可以運過來。
不過,沒有胡楚元答應的那麼多,先給三千隻,足夠新港公司在地方保護自己。
(未完待續)